第五十章

文哥兒的府學一日遊愉快結束開開心心地被李兆先送回家去。

臨分別時文哥兒還不忘叮囑李兆先,一定要盯著府學裡的桃樹,千萬別被別人摘光了桃子。

一提到吃的,文哥兒瞧著就是個尋常小孩兒了再沒有氣別人時的得意模樣。

李兆先笑著應下只覺這一天過得豐富多彩。他還惦記著白天冒出來的新想法別過文哥兒回到家,想了想就轉道去與李東陽聊天。

主要聊文哥兒今天的精彩表現。

從早上講到下午末了還提了一嘴文哥兒在馬車上提到的蓄奴問題。

起初李東陽還只是含笑聽著覺得王家這小孩兒真是有趣得很,連與旁人針鋒相對都分外可愛。

可聽到蓄奴問題,李東陽的笑容慢慢斂了起來。

這問題牽涉面就太廣了。

表面上只是些許百姓失了土地、淪為賤籍實際上涉及到土地兼併、官商勾連、地方宗族豪強並起等等巨大的利益糾葛。

這不是某個地方的問題,是整個大明的問題。

既然人都喊爹孃了那倫理上肯定得按真爹孃算你要是姦淫自家“義女”或者“義男”之婦屬於亂倫大罪等等。

李兆先暗搓搓試探:“我可以邀文哥兒到家裡玩嗎?”

當然,他也沒忘記自己的小心思。

今天看了文哥兒在《春秋》課上的表現,他心裡也生出了莫名的危機感,總感覺自己要是不好好努力,下次被文哥兒“欺負”的就是自己了。

誰樂意拿起刀往自己身上割肉?有特權能過得那麼舒服,你難道不想要?你不要這個好處,是準備讓自己孩子去受苦受難?

出去玩是不可能出去玩的,他要待在家裡給自己補補課!

你要動這玩意首先挨刀的就是滿朝文武勳貴以及天下讀書人。

既然是一家人那你的丈夫、你的妻子、你的兒子孫子自然都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了。家生子知根知底,用著簡直太讓人放心了!

隨著這些數量龐大的“家人”著手替主家處理各方事務他們逐漸獲得一定的社會地位甚至自己都能帶著幾個奴僕在身邊使喚。

李兆先見目的達成,高高興興地讀書去。

只不過他並不習慣當面質疑自己敬愛的父親,所以他也乖乖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所以,這玩意牽一髮而動全身,尋常人根本動不了。

他們就像是地方宗族的枝葉在錢權的滋養下旺盛生長逐步蔓延到各州各縣各行各業。

李東陽對文哥兒這小神童印象頗佳,笑著應道:“自然可以。”

只不過隨著歲月變遷這些努力反而讓許多奴婢成了真正的“家奴”“世僕”——

李兆先本想從李東陽這裡得到點啟示,聽李東陽這麼說不免有些失望。

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幹得罪那麼多人的事?

李東陽搖著頭對兒子道:“這些還不是你能去考慮的事,你眼下還是先以舉業為重。”

還是苦別人吧!

更沒那個魄力去動。

過去一百年多年,朝廷也曾做過許多努力比如讓各家的“義子義女”入戶籍和真正的奴婢劃清界限。

李東陽目送兒子離開,坐下思索兒子和王家那位小神童探討的問題。

到底是年紀小,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想,倒顯得他這個四十出頭的大人有點瞻前顧後了。

才剛三歲出頭就這樣,也不知以後會成長成怎麼樣的厲害後生?

李東陽獨坐許久,親自研好一硯的墨,提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今兒這篇文章不宜給旁人賞玩,純粹是他自己想寫下來。要是等他老了要是還留著的話,可以把它們編纂成集,留予後人傳看。

到那時候他應當就不會有那麼多顧慮了。

待到關於蓄奴的文章寫完,李東陽把它挪到一邊風乾,笑了笑,又提筆把兒子今日在順天府學的見聞寫了下來。

今兒這“兩王之爭”本就無傷大雅,即便王閣老本人知曉了也不會說什麼。

畢竟文哥兒這孩子實在有趣,贏了便開心得意,輸了就說“我才三歲誒”,著實是把便宜都佔盡了。

偏他還真是三歲。

就這歲數到順天府學蹭課,竟也學得有模有樣,這誰聽了不得驚異一下?

孟夫子說得好,獨樂了不如眾樂樂,這麼有趣的事肯定得寫下來讓親朋好友開心開心。

李東陽文思泉湧,落筆就是一篇詼諧可愛的趣文。

擱筆之後李東陽對文哥兒也生出幾分興趣來,準備回頭見上一見。

相關文章都寫了兩篇了,他要是不親自見見以後豈不是會被人說是道聽途說、胡編亂造?

他信自己兒子,別人可能不信啊!

這個必須安排上。

李家父子倆意外地達成一致。

王閣老家那小子卻是灰溜溜地回了家,連出去玩都覺得沒勁了,垂頭喪氣地進了家門。

就這麼撞上了他小叔王承裕。

王承裕乃是王閣老最小的兒子,也是他這一輩裡最出眾的,二十出頭就把《易經》讀透了,甚至還動筆寫了本相關專著印成書送給親朋好友。

可見他對自己的學問有多自信。

王承裕瞧見侄子一臉頹喪地從外頭回來,微微訝異,敲敲侄子腦殼問道:“怎麼了?和人搶戲子搶輸了?”

王家小子腦袋被敲了一下,又想起在府學時文哥兒伸手摸他腦殼感慨的模樣,不免憤憤起來。

若是旁的長輩,他肯定是屁都不敢放一個,可對上年紀只差那麼幾歲的小叔就不一樣了。

他立刻和王承裕說起文哥兒的可惡之處,說完還憋悶不已地怒道:“讀書早了不起啊?么叔你還七歲就能作詩,他只不過是會背幾句《春秋》而已!”

更可惡的是,這小子下午的課比不過他以後還耍賴!

年紀小就了不起嗎?!

王承裕聽完事情始末,卻沒有站在自家侄子這邊,反而由衷感慨:“確實了不起。”

才那麼小,記性就那麼好,上課不僅能聽進去,還能回答夫子的問題——甚至反過來提出新的疑問。

這樣聰明的小孩兒,著實無愧於“小神童”的名頭。

至於判語不會寫,那確實是因為年紀太小了。別家三歲小孩字都還不認識幾個!

文哥兒真要寫出來了,那才是見鬼了。

再神童也不能神成這樣啊。

王家小子有些氣憤:“么叔你到底站哪邊的啊?”

王承裕道:“你都這麼大的人了,和個三歲小孩計較丟不丟人?”他拍拍侄子的腦袋,“既然你這麼不服氣,不得好好讀書習字去?正好,我剛得了幾份字帖,你拿回去每天臨給我瞧瞧。”

王家小子:“……………”

不要靠近學霸,大的小的都不要,會變得不幸!

王承裕還真派小廝去取字帖送到侄子屋裡,並表示自己現在還沒功名在身,閒得很,每天都可以指點侄子,歡迎侄子多過來請教。

他侄子轉身走了,背影瞧著比回來時更加佝僂,步履也莫名變得蹣跚,看起來悲傷得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王承裕轉道去尋他父親王恕,先是關心了王恕的身體,接著才與王恕聊起侄子帶回來的趣事。

王恕自己教出來的幾個兒子都不差,可到了孫子一輩人多了,難免會出來個不成器的。

他聽完王承裕笑著轉述的府學趣聞,冷哼了一聲,罵道:“他也就這出息,好意思和個三歲小兒鬥氣!”

關鍵是鬥氣都沒鬥贏,怎麼看都是從早輸到晚。

王承裕道:“這倒是不能怪他,他對上的可是位貨真價實的小神童。”

作為文壇弄潮兒,王承裕也拜讀過李東陽那篇《我兒於丘尚書處讀書》,對裡頭聰慧機靈的王家小神童印象頗深。

王恕卻是在地方上幹了二十幾年才一步步升上來的實幹型能臣。

他踏入仕途後幹過的職位有十幾種,履歷比朝中許多人要精彩許多。

別人都愛留在京師坐享榮華富貴,王恕卻是連翰林院都待不下去,直接擼起袖子去幹別人不喜歡乾的活兒。

如今他負責吏部工作,也是憑藉自己豐富的地方官經驗安排朝廷人事任免。

作為腳踏實地的實幹家,王恕雖也最喜歡自己七歲能詩的幼子,平日裡卻對神童之說不太感冒。

他聽了王承裕的話,搖著頭笑道:“世上哪有那麼多神童,不過是長輩願意教、自己願意學罷了,你若得空了也教教你侄兒,省得你二哥整日煩心。”

王承裕自無不應的道理。他笑道:“我們家也有許多書,改日也邀那小孩兒過來做客,讓侄兒在家中好好招待客人。”

王恕見兒子笑得促狹,想想那場景也覺有趣,少有地笑了起來:“行,你安排就好。”

到底是自家孫子,王恕也想把他掰正了,別老一天到晚跟著狐朋狗友出去胡鬧。

小小年紀就跑去聽曲聽戲,再大點還不得流連花街柳陌?

比起李東陽家和王閣老家,文哥兒家裡就風平浪靜多了。

他先跑去和他娘貼貼,興高采烈地講了一通自己學到許多新東西、交了好些個新朋友,聽得趙氏眉開眼笑。

等吃過了晚飯,文哥兒才悄悄跑去問他爹:“家裡有《大誥》嗎?”

王華睨他一眼:“怎麼?你還想讀《大誥》?”

比起四書五經以及《春秋》之類的科舉必讀書目,《大誥》的內容要血腥許多也殘酷許多,他和謝遷都沒給文哥兒接觸過。

這書吧,主要是朱元璋想拿來震懾讀書人的。

還沒當官就每天背誦貪汙瀆職的下場,動不動就是剁手剁腳剁頭甚至贈送冚家富貴套裝,就問你怕不怕!

就因為內容太容易給人留下心理陰影,這玩意現在連許多成年士子都不讀了,直接研究參考範文去。

只要我不讀不看,就可以放心撈錢、大膽擺爛!

文哥兒氣鼓鼓:“那個姓王的,居然笑我說我不會!”

王華敲他腦殼,笑罵:“你自己也是姓王的!”

何況人還是王閣老家的孫子,官可比你爹高多了!

文哥兒仰頭瞧著他爹,開始唉聲嘆氣地感慨:“您瞧瞧別人,官當得真大!您可真不爭氣!”

王華:“…………”

王華捋起袖子,準備打兒子。

文哥兒一溜煙跑了。

不過他沒跑回自己住處,而是跑去他祖父面前把剛才的話感慨了一遍。

“您看看別人祖父,閣老誒!您為什麼不當閣老?我也想當閣老孫子!”

王老爺子:“…………”

王老爺子左看右看,試圖尋找趁手的打孩子工具。

今天誰都別攔著他,他要揍哭這混賬小子!

文哥兒見勢不妙,撒腿就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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