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關於文哥兒要帶吃的去翰林院這件事趙氏是第一個答應的,並且已經在考慮帶點什麼了。

為了考慮到翰林院也不遠,她還想讓人到時候送到翰林院門口,這樣金生只要出來拿進去就可以擁有熱騰騰的茶食。

這一點都不稀奇京師各個有名的酒樓都有外送服務外賣行業源遠流長!

文哥兒倒是沒意見王華卻是說道:“你帶去是你自己吃,還是請大家一起吃?請大家一起吃你那點私房錢夠請幾天?”

文哥兒沒想到還有這個煩惱。照他說要吃點心的話那當然是大家一起吃才更熱鬧!

可王華這麼一說,常年在長安街各戶人家白吃白喝的文哥兒頓時陷入沉思。

吃吃喝喝,居然是要錢的!

怎麼會這樣!

文哥兒有點鬱悶可也知道自己沒辦法天天請所有人吃。他只能悶悶地道:“那我就帶明天的,我都和丘尚書說好明兒一起吃了做人要言而有信!”

既然說好了只帶那麼一天,王華也沒再攔著。

第二日文哥兒早上起來,他爹都已經出門了。他與金生收拾收拾,準備去泡翰林院圖書館。

不想才到門口就看到個面生的青年在他們家門前徘徊。

他還是第一次接待遠道而來的客人,思來想去也沒什麼經驗,便讓金生先去與王華說一聲,自己領著王文素回家中敘話。

文哥兒見底下人送來茶點,便讓乳孃去與趙氏講了王文素的到來,好叫他娘別瞎擔心。

這有點超出文哥兒的理解範圍,王文素讀著也覺得有點吃力,只恨自己不能回到前代拜那些個數學大家為師。

他如數家珍般給文哥兒數起了許多精通天元術的名家,比如金代的李冶以及元代的朱世傑等等。

王文素跟著父親來京師時琢磨了一路,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這才揣過來找文哥兒討論,看看自己這位小友有沒有頭緒。

文哥兒說道:“來了那肯定要見,有什麼唐突不唐突的。”

文哥兒昨兒還和丘濬唸叨王文素來著,沒想到今天一早自家門前就來了個大變活人。

這些大佬分明只是一兩百年前的人,可他們寫的算書由於太深奧難懂,所以外面已經很難買到。

那青年瞧見文哥兒上上下下地打量文哥兒好一會兒有些猶豫地上前拱手說道:“你便是文哥兒吧?我是汾州王文素,這次隨父來京師談樁生意。昨兒我去徐掌櫃那邊作客知曉你家住在這邊就想來找你見個面。”他落落大方地朝文哥兒笑了笑“等來到門口我才想起也沒提前說一聲。正琢磨著貿然上門是不是太唐突,結果你正好出來了。”

筆友相見,都挺激動。

哪怕文哥兒自己在信裡說起過自己的年齡,王文素還是有些恍惚。

兩人光在信上往來,本該有些生疏,不過在王文素拿出一本關於天元術的算書後一切就不一樣了。

青年面龐俊秀衣著光鮮而整潔瞧著應當是家境殷實的人家。

像王文素手頭這段關於天元術的記載,沒有人指點的話他根本看不懂。

只不過兩個人討論起來以後,年齡就再也不是問題了。

文哥兒奇道:“你怎麼在我們家外面走來走去?”

兩個人圍繞著這個神乎其神的天元術開啟了話匣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這個天元術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氏得知文哥兒去而復返,有些納悶。聽說是來了個外地客人,還是個二十來歲的外男,趙氏也不好親自去接待,便叫人過去奉上茶點。

所謂的天元術,其實就是一元高次方程的古代解法。

王文素也是翻遍晉州一帶的藏書才從裡頭找到提及他們的隻言片語。

當然,一開始看到“小友”真的這麼小的時候,王文素心裡頭還有點懷疑:這真的是和自己通訊的那位筆友嗎?

感覺還是和書信往來時一樣暢快淋漓。

可惜兩個人目前的數學水平還是不夠,討論了好一會也沒討論明白。

文哥兒提議去找外援:“我有位先生算術很好,我們去看看他得不得空,要是他有空就讓他給我們講講!”

王文素一聽是文哥兒老師,自然求之不得。

文哥兒一下子蹦下地,拉著王文素往外跑。

兩人從西長安街跑到東長安街,繞了個彎走上一段路,很快便來到翰林院大門前。

王文素一路都是跟著文哥兒走,跟到這兒終於愣住了。他停下腳步遲疑地說道:“這是翰林院官署?”

文哥兒這才想到這是官署,普通人不能隨便進來著。他對王文素說道:“你先在這兒等會,我進去尋先生約個時間。”

王文素點頭乖乖等在外面。

哪怕他從小跟著他父親經商,對迎來送往也算有點兒經驗,面對京師高大威嚴的官署心裡還是暗暗發怵。

王文素這才意識到自己這位神童小友有多不簡單。

才三歲就能出入朝廷官署,著實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

文哥兒昨兒已經來過了,熟門熟路直奔楊廷和他們的直舍。

楊廷和也在修《憲宗實錄》,瞧見文哥兒蹬蹬蹬地跑到自己身邊,不由問道:“怎麼跑這麼著急?”

文哥兒三言兩語把王文素的事給楊廷和講了,眼巴巴地看著楊廷和問:“您什麼時候可以給我們講講這個天元術?”

楊廷和:“…………”

文哥兒這可就問對人了。

天元術這事兒確實有點難度,饒是楊廷和跟丘濬那樣愛讀雜書,遇到這東西也琢磨了很久才想明白。

可自己想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給別人講明白又是另一回事。

楊廷和沉吟片刻,說道:“我們這會兒還有正事要忙,你先帶你朋友去找記載過天元術的書自己琢磨琢磨,等用午飯時我再給你們講。”

楊廷和還給文哥兒報了幾個書名,叫文哥兒自己去藏書樓裡找。至於王文素,藏書重地不能放他進去,讓他去會客處待著就好。

文哥兒連連點頭,又跑出去引王文素去喝茶,自己按楊廷和給的書單去找書。

矮矮的王三歲在找書途中自然又不免拉個眼熟的人來當取書助手。

文哥兒跑進藏書樓左看右看,一下子瞅準了一個進士恩榮宴上見過的熟人(沒錯見過就是熟人了)。

就是你了,探花郎靳貴!

靳貴:?????

正在整理書籍的靳貴很快發現自己腳邊突然多了個人類幼崽,這人類幼崽還用忽閃忽閃的眼神兒看著自己。

他見識過昨天錢福是怎麼被文哥兒差遣著取這書取那書的,一下子就明白文哥兒想讓自己做什麼。他彎身把文哥兒抱了起來,問道:“你想找什麼書?”

文哥兒一口氣把楊廷和說的幾本書報了出來。

靳貴道:“你對算書感興趣?”

文哥兒道:“我的一個朋友感興趣!”他驕傲地挺起小背脊,表示自己是個非常棒的小朋友,“好朋友就是要陪對方做他們喜歡做的事!”

靳貴沒想到文哥兒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在他的認知之中,天才大多有些倨傲。

比如錢福就和他們不太處得來。

尤其是喝酒之後,錢福更是愛把周圍人都統統數落一遍,也不知他到底是酒後失態還是借醉酒把心裡話都講了出來!

本來他們作為同年理應有不錯的交情才是,結果因著錢福這些時候兩次喝醉都沒幹好事,不少同科進士都對他頗有微詞。

錢福要不是故意的,那就應該想辦法戒酒了!

靳貴誇道:“一定有很多人愛和你當朋友。”

文哥兒頓時更驕傲了:“那肯定的!”

有靳貴幫忙,文哥兒沒一會就把書找齊了。他謝過靳貴,興沖沖抱著書去找王文素。

此時錢福恰好從樓上下來,抬眼一瞧,便看到靳貴正在揉自己微微發酸的手腕。

那情景、那動作,瞧著特別熟悉。

靳貴:“………”

錢福:“………”

嗐,那小孩兒可真是誰抱誰知道。

文哥兒可不曉得自己讓今科狀元與今科探花莫名生出點奇奇怪怪的惺惺相惜來。

文哥兒抱著書去找王文素,兩人便分坐兩邊研究起書裡記載的天元術來,不時還換著書看,順便交流一下自己讀到的新內容。

文哥兒總覺得吧,這東西給他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等開啟朱世傑的《四元玉鑑》,文哥兒立刻就被裡頭的題山題海吸引住了。

這滿滿的一本書,全是要你列方程解答的數學題啊!

少說也有兩三百題!

文哥兒來了興致,當即掏出隨身帶著的炭筆在紙上寫寫畫畫,看看能不能把裡面的題給做出來。

王文素見文哥兒隨手就掏出支筆來,頓覺自己二十好幾了竟沒有文哥兒好學,以後理應隨身揣點紙筆才是。

兩人就著幾本算書琢磨了一早上,還是覺得沒把這個天元術理解透。

好不容易等到楊廷和他們吃飯的點,文哥兒便領著王文素跑去和楊廷和會合。

王文素頭一次見到這麼多學士級別的人物,心裡那是既緊張又激動。

他跟著文哥兒向王華他們見禮,才懷揣著激盪的心情在楊廷和邊上坐下。

李東陽等人是典型的文科生出身,本來還對文哥兒請教楊廷和的問題感興趣,聽說是什麼《測圓海鏡》、什麼《四元玉鑑》、什麼天元術,立刻就四散吃飯去。

每個人的內心想法基本都是這樣的:你們別過來啊,你們這些該死的數學知識,趕緊離我遠一點!

連天元術都學得這麼積極,世上有什麼是王家這位小神童不感興趣的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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