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實心的文哥兒來到國家圖書館很是歡騰地來回蹦躂,可惜他人太矮了,看不清擺在高處的書,只能先掃蕩低處的藏書。

比起私人藏書來朝廷搜尋書籍的能力自然更厲害翰林院的藏書十分齊備文哥兒轉悠了一圈就找到好幾本感興趣的書,哼哧哼哧抱著去找地方讀了起來。

還是他爹找了過來文哥兒才意識到飯點到了要跟他爹去蹭工作餐來著!他邊跟著他爹往外走邊問:“翰林院的飯食好吃嗎?”

王華睨他一眼,說道:“那麼多人一起吃的東西,你想好吃到哪裡去?”

文哥兒一下子蔫了決定下次一定要自己帶飯。左右馬上入夏了,飯菜涼些更開胃!

午飯果然只是勉勉強強能入口文哥兒也不知如何評價,只能說這飯菜處於及格邊緣徘徊,飯量能填飽肚子,菜色挑挑揀揀也有一兩樣能入口想誇誇不下嘴找茬偏又找不著。

光祿寺擺爛經驗著實豐富啊!

文哥兒自己看了一早上的書攢了不少沒看懂的地方。他趁著吃過飯的空檔問李東陽他們忙不忙不忙的話他把書搬過去陪他們幹活,順便請教點問題。

李東陽笑道:“你一會過來看誰有空找誰就是了。”就文哥兒目前這水平估計翰林院任何一個人都足夠教他了。

文哥兒得了許可便抱著書跑去他們編《憲宗實錄》的地方。

聽到李東陽連自己也一起介紹了,吳寬旁邊的王鏊也停下筆來,好奇地看向才堪堪比桌案高出半個頭的矮豆丁。

文哥兒有點失望,他還以為找到了遠在蘇州的本家人來著。

不過再仔細一琢磨,他們這名字可不是按族譜排行起的,而是跟著他哥起的,他們家祖上依然是三代貧農沒錯了!

說起來他也是久聞神童之名,卻一直沒見過這小孩。

文哥兒圍觀了一會他老師們的工作日常,正要偷偷溜去別處玩兒,就察覺旁邊有人在看自己。他轉頭一看,對上一雙十分溫和的眼睛。

由於謝遷這位“大先生”有事要忙文哥兒逮著李東陽解決了早上的疑問,也沒馬上走開,而是好奇地趴在旁邊看他們編實錄。

文哥兒睜圓了眼。

王鏊見文哥兒一副發現了不得了大事的驚歎表情,一下子被逗樂了,解釋道:“那不一樣,守溪是我的別號。”

這可真有緣分!

那時王守仁在文會上默寫出了文哥兒的處女作,可是叫到場的國子監監生們羞慚不已!

文哥兒:“…………”

文哥兒有點摸不著頭腦,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多有名。

李東陽順著杆子往上爬:“那就這麼說定了,旬休日我們就去你家賞書畫去。”

左一個狀元右一個探花的,蘇州人才可真不少!

文哥兒一點都不知害臊為何物,聽人家說“聽說過你很多次”,還積極地追問別人是怎麼聽說他的。

吳寬聽李東陽這麼調侃,忍不住笑罵:“我什麼時候趕過你?”若是隻討論書畫和詩文,他向來是很好客的,休沐時也愛和李東陽那樣以文會友。

見文哥兒望了過來,對方笑了笑,主動開口說道:“前些時候聽說你這麼多次,可算是見到了。”

吳寬脾氣文雅隨和,與文哥兒說起第一次看到他文章的事。

文哥兒注意到李東陽的介紹裡有個“王守溪”,很有些驚奇地看向王鏊:“我叫王守文!”

文哥兒看著李東陽他們把浩如煙海的文書材料按照時間線編纂成冊,眼睛有些發暈。怪不得這書要修個兩三年呢,要把這麼多材料捋成一條線編到一起可真不容易!

李東陽編整好手頭那份文書,才騰出空來給文哥兒介紹旁邊的人到底是誰:“這位是吳匏庵吳學士,旁邊的是王守溪王學士,都是蘇州人,且一個是狀元,一個是探花,以後你有什麼不懂的可以請教他們。”

所謂實錄,就是以皇帝為中心按編年方式記錄朝廷內外大事小事。偶爾遇到大臣辭職、退休或者離世,還要給幾句點評,講講這些人的生平功過。

他單知道當時李東陽出賣了他,沒想到他哥也這麼靠不住,居然還拿到文會上給他那些同窗看!

可惡,就知道這些大人一個兩個都靠不住!

李東陽見文哥兒一臉憤憤,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著說道:“我們吳學士家中收藏著許多書畫,改天我們師徒倆一起去他家看看。有你在,他肯定不好意思趕我走。”

吳寬拿李東陽沒辦法,好脾氣地應了下來。

文哥兒在旁邊親眼看著李東陽拿自己當由頭組了個局,只覺自己又學到了。居然還能這麼上門蹭飯!

老師真厲害!

李東陽低眸一瞅,對上文哥兒熠熠發亮的眼睛,莫名有種兩家兒子抱錯了的感覺。這小孩兒怎麼這麼對他胃口?

幾人閒聊了一會,又重新投入到修書工作裡頭。

文哥兒不是愛打擾大人工作的壞小孩,自己捧著書坐在旁邊看了起來,看累了就拿王華給他勻的筆墨練一會字。

由於字帖不在身邊,文哥兒便開始自由發揮,想到什麼就寫什麼。他左瞧右瞧,發現翰林院官署外有叢搖曳的翠竹,一下子就想起他哥給他說起過的那首《於潛僧綠筠軒》。

文哥兒坐在他爹給他收拾出來的矮几旁,回憶片刻後便正襟危坐地在白紙上練起字來。

那麼小一娃娃正兒八經地坐在那兒寫字,一眼瞧去怪稀奇的。吳寬準備去續杯茶,掃見文哥兒在那安安靜靜寫字,一下子來了興趣。

作為一個書畫愛好者,吳寬為了沈周的畫都能跋山涉水去登門尋訪,平時看到別人寫字自然也會多關注幾分。

吳寬踱步走了過去,只見文哥兒正寫到“無竹令人俗”一句,字當然算不得好看,不過瞧著隱隱與他哥王守仁一脈相承,想來習字時是跟著他哥練的。

比較令吳寬訝異的是,文哥兒寫的竟是蘇軾的詩。

吳寬的脾氣恰如其名,待人溫和寬厚,從不愛與人爭辯。

可他平日裡最喜歡讀的卻是蘇軾的詩文,少年時每次讀來都有種酣暢淋漓之感。

後來更是連字都學了蘇軾。

吳寬含笑立在旁邊看文哥兒到底能背到哪裡。

哪怕是自己在那練字,文哥兒的表情也是一會一個樣,時而不滿意地皺起小眉頭,時而又舒展眉頭欣賞自己新寫的字。

光是看他表情變來變去就很有意思。

文哥兒認真寫了一會,才感覺有些不對。他抬頭一看,旁邊有人!

文哥兒下意識地擋住自己寫的字,不叫吳寬把他的醜字看了去。

吳寬見文哥兒那緊張模樣,不由笑道:“不能給我看?”

文哥兒道:“寫得還不好,不能給人看!”

他可不是在針對這位吳狀元,要是寫得好他早就滿天下拿給別人看啦!

吳寬道:“我剛才已經看到了,你不用擋著了,仔細衣袖沾上墨汁。”

文哥兒是個愛乾淨的小孩兒,聽了吳寬的話趕忙挪開袖子。

他正認真檢查著自己的袖子,就聽吳寬笑著問:“你已經在讀東坡先生的詩文了?”

文哥兒老實回答:“還沒有。”除了謝遷給他劃定的閱讀書目,他平時看書都是對什麼感興趣就看什麼。他有點為難地唉聲嘆氣起來,“先生給我送了《八先生文集》,我才看了一點點。”

主要是裡面都是些很正經的文章,大多都是韓愈他們的政治散文,文哥兒看得特別慢,有時候沒耐心了就扔到一邊去了。

既然前面的韓愈柳宗元都沒看完,自然沒機會看到後面的蘇東坡!

吳寬沒想到李東陽他們一開始就給文哥兒送《八先生文集》。

這是不是有點揠苗助長了?

怪不得一上來就讓小孩子寫史論!

這要是換個別的孩子,怕是以後再也不想看什麼韓昌黎蘇東坡了。

吳寬笑道:“要讀東坡先生的詩文還是該先看詞集,旬休日你隨你先生來我家,到時我給你找本好入門的。”

文哥兒聽明白了,這位吳狀元是蘇軾愛好者!

文哥兒便和吳寬說起自己是怎麼知道這首《於潛僧綠筠軒》的,主要給吳寬講他家祖父欺負小孩,小孩不知道這詩怎麼了!難道他自己一出生就知道嗎?!

吳寬聽了不覺莞爾。

這樣活潑逗趣的小孩兒,確實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一下,瞧瞧他怎麼憤憤不已地和旁人控訴。

吳寬就著文哥兒寫出來的幾句詩指出幾處可以改掉的毛病。

連王守仁都曾積極登門去請教,吳寬的書法水平指導文哥兒自然綽綽有餘。

文哥兒本來只覺得有的字自己滿意,有的字自己不滿意,經吳寬這麼一點撥頓時豁然開朗。他傾身湊過去認真聽吳寬的指點,那豎起耳朵受教的模樣叫吳寬不由自主又多講了幾句。

直至門口傳來一聲清咳。

吳寬抬頭看去,瞧見了不知什麼時候來到翰林院的丘濬。

丘濬是《憲宗實錄》的副總裁,不時會過來跟進一下修撰進度,出現在翰林院倒是不怎麼稀奇。

吳寬忙起身向丘濬見禮。

丘濬輕輕頷首算是回了禮,又朝聽到動靜紛紛擱筆的諸人說道:“我就是例行過來看看,不用停下來,你們繼續忙。”

吳寬發現自己倒茶倒到文哥兒這邊來了,還被丘濬逮個正著,一時有些尷尬。

都怪自己看到蘇軾的詩就多問了兩句,一不小心就耽擱了這麼久。

吳寬茶也不續了,直接回自己位置上幹活去。

文哥兒在翰林院瞧見丘濬,只覺稀奇得很,把筆一擱跑過去問道:“您怎麼來了!”

丘濬板著臉道:“過來看看修撰進度。”他睨著文哥兒問,“你怎麼跑這邊來看書?”

文哥兒道:“有不懂的可以問問先生他們。”想到他爹好像說過丘濬是這個編書專案的負責人(之一),文哥兒麻溜向丘濬保證起來,“我很乖的,不會擾著先生他們幹正事!”

丘濬對此持懷疑態度。

文哥兒見丘濬一臉不信,眼神還往吳寬那兒掃了兩眼,趕忙拉著丘濬過去他的專屬讀書位置上。

他拿起筆一口氣圈起吳寬剛才給他指出的寫得不好的字,嘴裡還積極地替吳寬解釋起來:“您看,剛才吳學士從我這邊經過,看到我這幾個字寫得不好,就好心地給我指了出來!這可能就是那什麼,‘曲有誤,周郎顧’!”

丘濬:“…………”

他又沒說要追究吳寬不好好編書,這小子替人開脫起來倒是一套一套的,連曲有誤周郎顧都出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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