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身手矯健,順著樹根爬上去。

大概十幾米的落差,深度超乎我的想象。

樹根之上,果然有地層扣住這片空間,極厚,我們如同被困於地穴的螻蟻,從未見天地真面目。

“一葉障目,我們始終在地下,賣給我們衣服的小販,肯定不是活人.”

我皺著眉,這事可邪性了。

鬍子道:“實在不行,只能爬到樹頂,看能不能挖出去。

你說,樹幹在地下都十幾米,那樹得多高啊?”

“也許露出地面的只有很少一截。

在上面打洞太危險了,除非我們是老鼠,一旦塌方,就徹底出不去了.”

我環顧四周,誰都不知這片地腔有多大。

樹根遮擋了視線,縱然空間存在極限,我們會因此地的特殊環境反覆鬼打牆。

我走過去,將地上的壽衣撿起來。

有人死在這,那個小販不會放過我們。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見我臉色,不易心裡有數:“怎麼做?”

“砍些樹根,扎五個假人,把壽衣披在上面,滴些血。

對方既然不是活人,想來辨不出真假,我們埋伏在附近,看看它到底是啥玩意.”

邪門的事我見過不少,此刻恢復鎮定,想到對策。

假人紮好了,我們爬到樹根上藏起來。

樹皮帶著濃烈的黴臭味,地腔內空氣渾濁,將我們身上的氣息蓋住。

不知等了多久。

我們昏昏欲睡,眼皮拖到鼻樑。

林子莎莎作響,賣我們衣服的小販一臉陰狠,鬼氣森森,鐵青臉色從樑子鑽了出來,走入滿是墓碑的盆地。

我推了鬍子一把,卻見鬍子早就醒了。

鬍子從死人身上摸了獵槍,有槍在,便不怕牛鬼蛇神。

苗翠翠低聲問了句:“要不要抓活的?”

鬍子沒吱聲,端起槍瞄準。

小販走到五個假人跟前,假人讓蟲卵包裹了,透明的黏膜在上面蠕動。

原來衣服縫滿了蟲卵,會吸人的體溫孵化。

難怪衣服穿在身上沒一絲熱量,屍體埋於樹根,植物吐出的二氧化碳也會造成合適的溫室環境。

小販哆哆嗦嗦蹲下去,動作弔詭,脊背僵挺。

鬍子再也忍不住,嘴裡斜叼一根樹筋,果斷開了槍。

轟!物理超度,大慈大悲。

小販掀翻在地。

活人捱了這槍,斷然跑不了,不想那小販在地面栽了個跟斗,爬起來就往外狂奔。

“靠,跑個奶奶的腿.”

鬍子趕緊瞄準,又補了一槍。

小販仍站起來,根本沒痛覺。

這時候,上面的不易動了,從高處如雄鷹掠了下去,手握夏國追日劍,橫天一劈!小販這才爆發尖叫,倒在地上不動。

夏國追日劍是西夏鎮國神器,也算厲害的法寶了。

我們從樹上爬下去,不易將小販的衣服挑起。

那衣服是紙糊的,下面蓋住一具沒有血肉的骷髏。

所有人面面相覷。

陷害我們的,竟是白骨精!苗翠翠打了個寒顫,想不出白骨是如何變幻,又如何賣給我們衣服。

在紙糊的口袋裡,鬍子找到他那幾百塊錢。

得,這還真瘸子屁股,邪了門。

不易向前幾步,子彈飛濺過的地方,樹幹裂開,隱隱透出聲響。

“你聽.”

他對我說。

我靠上去,他呼吸軟綿綿噴在我頭頂。

我道:“似乎是地下暗河的聲音,這下面有河道。

風水風水,要有風要有水才能相地。

遇見暗河,我就能施展遁甲開山圖.”

“嗯,目前只能往下走,順水流出去.”

不易也是這個態度。

我便折回去跟胡寧靜商議。

胡寧靜確實嚇壞了,那骷髏關節不散,被不易從天靈劈開,手指還在蠕動。

鬍子用鞋底踩扁了,白骨精才消停。

緩了片刻,胡寧靜和苗翠翠表示要跟我們走。

不易用劍劈開巨木,一條向下裂開的口子通入地層。

我們匍匐往下,爬了進去,暗河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

“快退上去.”

不易突然吼了聲,就消失了。

我跟在他屁股後面,還沒反應過來,一股冷颼颼的水霧噴在我臉上,力道極大。

接著是雷鳴般的水音,浩浩蕩蕩,震怖幽冥。

原來樹根下面,連著巨型地溶瀑布。

洞口恰好在瀑布邊緣的平臺上。

那瀑布極寬,天下罕有,水勢之巨,如萬噸巨浪攪拌,僅水霧便揚起塵牆,排山倒海壓到石壁這邊。

往下看,深有數百米,其勢滔天,落下去斷無活路。

我嚇得手腳冰涼,以為不易掉下去了。

過了幾秒鐘,不易的臉露出來,原來他攀在出口的巖壁縫隙裡。

換成我和鬍子探路,此刻肯定摔死了。

“那邊有臺階.”

不易指著下面的地方,岩石凸起,人工開鑿痕跡明顯。

位於瀑布邊上,風浪極大,稍有不慎便會跌倒。

我們用壽衣串成繩索,小心翼翼踩在溼漉漉的平臺上。

下面就是深不可測的地河,水流從對面的高空跌宕落下,下面連聲音都不曾有,只怕通到地心了。

臺階層層盤旋,在瀑布對面,利用了神仙送水的格局,造出福地洞天。

我歎為觀止。

能有這般手筆,設計此地的人,只恐也是半個同行,不知是正是邪。

五人互相攙扶,下到臺階較寬處,腳趾痠麻,小腿肌肉抽搐。

我和鬍子還能堅持,胡寧靜和苗翠翠已經到了極限。

“先停一下吧.”

不易擺擺手,儼然成為隊伍的主心骨。

鬍子不敢往旁邊看,洞窟太恐怖了,萬噸巨水吞進去連聲音都沒有,哪怕你後背恨不得貼死在牆上,仍擔心掉下去。

不易指向前面,巖壁出現拐角,向裡凹了一截。

臺階在那擴充套件,居然還修了石凳石桌,儼然化外方士的洞府,紅塵練氣場所。

石桌旁,立著一塊與墓碑相同材質的黑石。

後來我經過打聽,這些黑石採自長白山火山口下,曾為天外隕石撞擊形成。

幽幽四個古篆,筆鋒邪惡。

水月洞天。

不易面無表情,率先走了過去。

我打了個手勢,讓鬍子看住胡寧靜和苗翠翠,自己先摸到石桌那邊檢查碑文。

石桌年代不算古老,至少殷商秦漢,肯定沒有纏枝蔓草紋路。

由於此地水汽濃郁,地河蒸騰,岩石稜角被侵蝕得十分厲害,年代我看不出來,總覺得不是古物。

石桌石凳的前面,巖壁向內凹陷,猶如仙人以劍劈斬出來。

裡面矗立一方極為寧靜的深潭。

水為綠色,晶瑩剔透。

潭水不見波紋,與外面轟鳴的巨瀑形成鮮明對比。

在潭水的四面八方,許多水滴匯成銀簾垂掛,真有幾分神仙洞府,化外玄天的意境。

胡寧靜和苗翠翠坐在石凳上。

走了那麼久,終於有歇腳的地方,這些石桌石凳真比及時雨來得還舒坦。

鬍子走過來看,潭水極深,幾乎透明。

中心有一架石橋,埋在水波下。

從石橋過去,水沒過膝蓋。

在石橋對面,有一洞窟,人工鑿成圓形,隱隱還能看見一些石俑,早已讓水汽斑駁了細節。

鬍子道:“莫非是古墓?哎呦呦,胡爺運氣不錯呀,下個地就有粽子自動上門.”

我道:“石碑寫著‘水月洞天’,看著不像墓,倒像某個方士修煉的洞府。

你瞧瞧,外面是瀑布,裡面是深潭,有點西遊記水簾洞的意思?”

“嘿,你還別說,在關外什麼動物都能成仙,唯獨沒有猴子.”

鬍子感嘆,你說奇怪不奇怪。

也許猴子長得太像人了,百姓不敢讓這種動物修成氣候,以免威脅人的尊嚴。

不易在周圍看了一圈,不明白水月洞天指的何物。

深潭周圍,看不見月亮啊,何為水月?胡寧靜休息夠了,跟著爬過來。

深潭這邊,高出水面有個小平臺,水質太清澈了猶如玻璃,我們唯恐掉進去。

經過觀察,她冷不丁來了句:“我知道月亮在哪了.”

“哦?”

鬍子手搭涼棚,齊天大聖,哦不,天蓬元帥附體,“妹子,你給俺老豬,哦不,老胡講講.”

胡寧靜一指石橋對面的山洞,對不易道:“帥哥,把手電給我一下.”

接過手電,胡寧靜用力扔進山洞裡。

譁!一道黃光從洞中照出,霎時瀰漫整片深潭。

潭水波光粼粼,交相輝映,猶如金月落於人間。

寸寸月輝,點點金塵,真是神仙所在,非凡人可以覬覦。

原來所謂的“月”,要將光源投入山洞。

洞中多水晶玻璃片子,將光反射後投入深潭,借水光之氣,形成皓月!水月洞天四個字,實至名歸。

見我們都在水潭這邊,苗翠翠不敢在外待著,強忍磨出血的腳,從後面跟來。

此刻潭水猶如十五的月亮,照得附近輝煌。

既是洞天,為何不見洞府所在呢?苗翠翠道:“我對閭山很是瞭解,從沒聽說山中有這樣一處洞府。

洞內有水晶玻璃片子,年代恐怕不會很早,不超過清中期,最晚到民國.”

不易道:“從這找不到出去的路,必須折回去,冒險穿過樹根組成的迷宮。

能造出如此大空間,用了不少人工,出口應該不止一個,四處找找吧.”

“我們光源不多了,兩個人組一隊,以免意外.”

鬍子多雞賊啊,故意這麼說,說完就靠到苗翠翠那邊,朝我隱晦打眼色,意思胡寧靜留給我。

我身為正人君子,道德模範。

不易還在旁邊,當然目不斜視,大義凜然。

鬍子不管那麼多,這種困境,人心理最脆弱,最容易一見鍾情。

我則像個木頭杵在那,君子,要有正氣!不易決定去對面的山洞看看,我立馬跟上。

胡寧靜本來不想沾水,看我們兩個大男人都過去了,她不得不來。

山洞並不深。

踩著半米多高的積水,從石橋快速透過。

此地一不像古墓,二不像遺址,你要說是某個方士的洞府吧,煉丹的丹砂、銅鼎、玉壺,一樣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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