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大山的地質很奇怪。
山心深處,被一種青黑色,類似瀝青的物質包裹。
緬古語稱其為“龍涎”,傳為龍吐出的口水。
凡龍涎之地,必有神誕。
常溫狀態,龍涎硬如鋼鐵,堅不可摧,其上坐落礦脈,延伸百里。
一旦遇見高溫,龍涎融化,便如塑膠可以燃燒,成為粘稠液體,四處流淌。
偏偏野人山下壓著古火山口,地熱豐富。
越下面,龍涎越接近於固液混合狀態。
它融化的時候,會散發催眠生物的香味,蟒油腥臭,可解此毒。
身體塗抹蟒油,隔絕龍涎融化的高溫,便可穿梭於岩層,進入真正的山心!穿防火服沒有用的。
龍涎粘稠,會把人粘住。
必須油脂,才足夠潤滑,使人擺脫那些瀝青的阻力。
巨人族起山動嶽的秘密,就在蟒油上。
他們提煉蟒油,點燃龍涎,進入山心。
傳出去,別人以為這些巨人能搬動大山,甚至改變地脈。
倘若一座山都是龍涎。
點火燒幾天,龍涎全部溶解,那座山確實會消失,變成平原或盆地。
礦場下面,並非全是龍涎。
我試著雙手在前面摸索,繞開那些堅硬的岩層,在龍涎流動的縫隙攀爬。
人憋氣,撐死也就兩三分鐘。
龍涎內部不存在空氣。
不過巨人對氧氣更依賴,他們都能進來,想來這片龍涎層不會太深。
前面一空,有冷空氣迅速凍結龍涎。
我扒開一層黑色液體鑽出去,身上迅速凝固,結了一層石殼。
好在有蟒油潤滑,否則一出去,我們就變成石頭人動彈不得了。
進來的時候,鬍子用水壺裝了一些蟒油。
這東西,確實神藥,鬍子小心儲存。
我不敢脫了沾油的衣服,任其黏糊糊癢滋滋貼在身上。
舉起熒光棒,眼前便是一條宏偉的地裂。
直上直下,垂直高度超過百米。
兩側寬闊能開貨車。
在七八米高的地方,半截飛機插在龍涎中。
這裡不存在地熱,龍涎凝固的很快,地質結構相對穩定。
滋滋。
我腰間再次發出電流聲。
那個不男不女的聲音發號施令:“進來了?”
“你在哪?”
對方幽幽一笑:“我在飛機裡.”
鬍子示意我別輕舉妄動。
對講機的那人,絕非善男信女。
若無蟒油,以龍涎內部的高溫,便是大象也烤熟了。
對方刻意打個埋伏,拿我們的命做實驗。
插在巖壁裡的,是一架中島一式戰鬥機。
改造過,拆掉了武器架,擴充了油箱,適合長途飛行。
機頭完全嵌在龍涎裡,只有半個機身和機尾在外面。
我半信半疑:“你進飛機幹啥?”
鄭老鱉道:“嘿嘿,飛機裡頭有好寶貝。
幾十年前,十五軍秘密遣人,在山裡沒頭沒腦挖了幾月,事後用毒氣殺掉了所有工人和看守人員。
野人山失守,十五軍計劃在淪陷前夕,強行架飛機離開緬北。
盛放那東西的容器沒到,那玩意兇性大發,導致飛機墜毀.”
對方的話半真半假,與我們剛剛發現的線索一致。
我不寒而慄。
難道鬼子準備運走的活物,如今還在飛機上?鄭老鱉看透我心中所想:“那玩意跑了,否則你以為我還能喘氣?”
我感到對方有隱瞞:“你是哪方人馬?”
“少廢話,過來幫幫我,我指點你們發財。
這地方我逛了幾十天,發現了一處寶穴,裡頭埋著很多金菩薩.”
對方並不想多談來歷,許以重金誘惑我們。
鬍子謹慎,確定附近沒埋伏人馬,方才爬上飛機,從天窗位置進去。
我和藏青禪師守在外面,以防不測。
中島一式戰鬥機空間不大。
這種金屬大鳥,二戰後期已被西方淘汰,因其卓越效能,長期在亞洲地區服役。
鬍子進去了片刻,透過視窗,便能看清裡面凌亂顛倒的廢墟。
鬍子喊道:“嘿,你小子玩啥捉迷藏,胡爺沒瞧見你呀.”
我皺了皺眉,意識到有問題。
舉起對講機質問:“你不在飛機裡.”
“屁,老子一直都在.”
“你才放屁,胡爺眼睛比夜空中最閃亮的星星還明亮!”
對講機那頭冷笑,愈發陰森:“你穿著黑色衝鋒衣,腳上行軍皮靴,寸板頭,臉左側有傷,長相頗醜,身高一米八差一點,對不對?”
確實是鬍子的打扮。
我們三個不淡定了。
不等鬍子出聲,在藏青禪師的幫助下,我也跟著爬入機艙。
裡頭散亂不堪。
地面有乾涸血跡,曾經發生過屠殺。
撥開那些散落的資料、檔案,還有紅十字集裝箱,機艙內確實沒人。
頭頂窸窣,藏青禪師也爬了進來。
由於我們三個人的體重,插在巖壁上的飛機開始傾斜,金屬板發出嘎嘎摩擦聲。
機艙內晦氣極重,光線難以穿透。
這讓我想起了墓中幽閉的屍氣,心中愈發有不詳之感。
機艙內,對講機沒有任何干擾,鄭老鱉的聲音又催促起來:“兩個小子,一個和尚,你們這組合有意思。
別東張西望了,老子在駕駛室,快來.”
鬍子嘀咕:“嘿,你他媽真神機妙算啊,祖上批八字的金口?”
我拉住鬍子,用唇語警示:“駕駛室有單獨的門。
現在門是關著的,若他在駕駛室內,如何看見我們?”
鬍子動了殺心。
端起大屁股衝鋒槍對著駕駛室掃射。
偏偏這時候,故障率極低的大屁股衝鋒槍卡殼了,子彈打不出。
似乎看見鬍子準備開槍,飛機前端爆發巨響。
聲音震顫我們耳膜,三人膝蓋一軟,均被嚇了一跳。
鬍子搬動集裝箱,對著駕駛室的鐵門砸過去。
玻璃碎裂,機頭被捅出個大窟窿,露出儀表盤和操縱檯。
裡面果然沒人!啪。
我聽到極為不詳的聲音。
鬍子瞬間反應過來:“手雷!”
他猛的用手摁住我,匍匐在地。
裡面空間狹小,要想退出去根本不可能。
藏青禪師猝不及防,爆炸的氣浪將他掀飛,身體撞在機尾處。
一枚金屬碎片刺入藏青禪師身體。
血液飛濺,機艙前面出現一陣陣老牛飲水的咕嚕聲。
好歹毒的手段。
手雷插在門柄處,若我們上去開門,近距離足以將我們炸碎。
中島一式戰鬥機外部有防彈裝甲,手雷爆破,雖炸裂了機頭,鋼板撐著機體尚未瓦解。
我衝上去扶起藏青禪師,他因失血過多而昏厥。
鬍子大怒,衝入駕駛室揪出兇手。
被炸燬了一半的座椅上,背對我們有個人。
面孔一轉,竟是一具脫水而死,屍斑早已生出黴菌的乾屍。
面板被溶解的屍水蠟化,早已沒了生命特徵。
見鬍子來了,那屍體赫然抬頭,大腿被倒塌的鋼架卡死。
幽幽吐出一句:“你來了?正要找你們!”
鬍子倒退幾步,剛要拿刀。
乾屍奮起掙扎,要從座椅下來。
他大腿被鋼架壓死,掙脫不開,猛烈抖動幾下,中島一式戰鬥機不堪重負,爆發恐怖的撕裂聲。
老古董了,經不起那麼多折騰。
機頭出現斷裂,機身被攔腰折斷,從空中自由落體。
我們摔了個天旋地轉,頭破血流。
鋼架鬆開,乾屍成功脫身,飛起一腳踹在鬍子胸口。
從未見過這種粽子。
行動如飛,還口吐人言,會武功。
鬍子大喝聲,吐鮮血撞在巖壁。
乾屍趁勢壓上,十指青黑,便卡鬍子脖頸。
鬍子身上塗了蟒油,比泥鰍還滑,否則這一下,他脖子便斷了。
“你大爺!”
他使出格鬥架勢,以手肘形成三角,固住空間,保護頭部。
鄭老鱉來勢洶洶,不知他究竟活著,還是死了。
關節柔韌,竟像壁虎可以攀地飛撲。
鬍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我將昏厥的藏青禪師扶在一旁,拔出腰間手槍射擊。
沒經過專業訓練,百發百中純粹瞎掰。
亂槍掃射之下,乾屍肩胛中彈,只歪斜一下,根本沒有受傷。
確實是屍體,絕非活人,練了金鐘罩也不可能刀槍不入啊。
鬍子得到喘息機會,在地面驢打滾,終於繞到鄭老鱉身後,使出天王倒拔塔,飛踢在乾屍膝蓋窩。
鄭老鱉的大腿被鋼架壓斷,只靠一條腿撐在地面。
終於摔在地上。
鬍子趁勢泰山壓頂,便見鄭老鱉的肋骨斷裂,從身體兩側捅破皮層。
轟!那是一具沒法殺死的屍體。
鄭老鱉掀飛鬍子,屍口嚯張,彈出倒刺的舌頭便舔鬍子身上的血。
他對我們的血液非常有興趣,像壁虎爬到高處。
鬍子拿過手槍,打中鄭老鱉的腦袋。
鄭老鱉沒事,在懸崖上呵呵冷笑:“三個兔崽子,倒比泥鰍還滑.”
“七十六號公館的人吧?”
真正出了國,我才知道這個組織的恐怖之處。
國內政治環境不同,他們不敢太過分,緬北可天高皇帝遠了。
鬍子罵罵咧咧,想摸腰間的手雷。
剛才機艙天翻地覆,手雷不知掉到何處。
鄭老鱉看穿鬍子動作,嘲諷聲:“你個小鱉孫,搞那些陰謀詭計沒用,老子不怕。
剛才算你們運氣好,到底年輕人,血真不錯.”
說罷,此人舔了舔嘴唇,將血痂吸食乾淨。
我心中惡寒。
鄭老鱉此人,半人半鬼,不知來歷。
若說他是粽子,粽子絕不可能對答如流,擁有思維。
若說他是活人,方才子彈射入腦袋,此人屁事沒有,更為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