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來,刀婆子沒戲唱。
不懂老爺子的用意。
寸小頭將信將疑,還是照做。
有人好奇了,為啥不直接往水裡倒茶枯?方才說了,撫仙湖水域之大,放眼全國都罕見,不是小池塘。
要直接把茶枯油倒進去,十萬斤也不夠。
青魚弱肉強食,個個爭強好勝。
能吞老黃瓜的,肯定是百斤以上的魚王,在刀婆子手下為虎作倀,吃過人肉。
老黃瓜在魚肚子爆開,茶枯油的毒素蔓延,不出半刻,魚王就要翻白肚皮。
可小青魚沒法吞下黃瓜,就準備一筐鐵蠶豆。
月光下,曬得水發白。
水裡氧氣不夠,青魚聚集起來,勢必要露出魚嘴,在水上呼吸。
鐵蠶豆瞄準了拋過去,讓小青魚吞了。
蠶豆帶稜帶角,卡在喉嚨就吐不出來。
即使吞進去,無法消化。
不出一個時辰,甭管撫仙湖的大青魚小青魚,都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等到第二天,果不出老爺子所料。
刀婆婆急忙忙跑向撫仙湖,臉都來不及洗。
可慘了!岸邊一圈圈,一堆堆,一片片。
大小青魚眼睛凸出,魚嘴大張,都翻白肚皮死在水上。
撫仙湖廣袤,像大海有波濤,把魚屍衝上岸邊。
太陽一曬,臭不可聞。
用大車拉,能拉十幾車,為禍一方的青魚都絕了種。
大的青魚幾百斤,散了鱗甲,腸穿肚爛。
小的青魚幾萬條,壞了魚鰓,死不瞑目。
這麼一鬧,撫仙湖的青魚元氣大傷,再想看見青魚陣,怕要等十幾年了。
刀婆子頓覺天旋地轉,差點吐血氣死。
她能作威作福,很大部分源自這些青魚。
如今為禍的青魚絕了種,再沒有大魚掀翻漁船,百姓是太平了,她可少了倚仗。
這時,老爺子抱著小孩過來:“哎呦,這魚不是龍王爺的親戚嘛,咋地,被玉皇大帝滅了滿門?那龍王爺,有沒有被株連九族呢?”
王佐將也笑道:“魚都沒了,還如何祭祀?我說你個老婆子,趁太陽不大,撿幾條死魚回去熬湯吧。
死魚配死老太婆,正合適.”
“你!”
刀婆子臉上皺紋能夾死蒼蠅。
一氣之下,皺紋能青魚都能夾住,滿目瘡痍,看上去頗為恐怖。
刀婆子不是白痴。
看老爺子表情,就知道對方搗鬼,且是高手。
無奈沒有證據,又折了臂膀,刀婆子忍氣吞聲,只怨毒看著老爺子他們,不再說話。
居民面面相覷。
為禍撫仙湖的大青魚死了,從此能放心下湖捕撈,這是好事一件。
雖不知原因,也都幸災樂禍,揶揄看著刀婆子,等瞧她笑話。
刀婆子顏面掃地,負氣離開。
老爺子並沒有得意忘形。
他知道,樑子結下了,雙方不死不休,勢必要在撫仙湖鬥法一番!不愧是倒鬥之王。
小小三件農產品,竟破了撫仙湖千年的青魚陣。
乾坤將與王佐將五體投地,老爺子樹立了一把威望,折服二人。
將小孩歸還本家父母,老爺子繼續在撫仙湖勘探,尋訪滇王城的蹤跡。
如此幾天,相安無事,刀婆子深居簡出,不知搗鼓什麼。
轉眼二月中。
各家竹條用光了,蠟燭點起,糊上彩紙,都掛上竹竿慶佳節。
天下罕有,滇土一絕的“打魚燈”開始咯!白社火,打魚燈,祭水神。
號稱滇土三節。
一二三月,各過一個。
除此之外,滇土早先沒有清明節、端午節、重陽節這些節日,滇人也不信那些。
白社火血腥,祭水神殘忍。
唯獨這打魚燈,霎是新奇,又好看又好玩,足見撫仙湖一地的浪漫色彩。
為啥叫打魚燈?西南地區,方言的動詞,多用“打”形容。
北方叫織毛衣,西南叫打毛衣。
二月中,家家戶戶點了燈,徹夜歡慶,通宵不眠。
站在鎮水關居高臨下,便見銀河墜入撫仙湖,繁星灑向澄江城。
萬家燈火,千處明燈,照得撫仙湖發白,月光星辰融著水天一色,似一條朦朧煙帶橫在夜幕下的曠野。
那景色,美!獨立於世外,隔絕於鬧市。
靜謐安寧,卻絲毫不覺孤獨。
火光橘紅,魚龍共舞,真是千門萬戶共賀佳節。
沿著當陽大街往前走。
城東到城西,城南遊城北,有章魚燈、星星燈、橘子燈、烏龜燈,燈燈出奇。
巨鰲燈、龍魚燈、海星燈、鯊魚燈,燈燈耀眼。
貝殼燈、走馬燈、兵將燈、黃魚燈,燈燈巧妙。
蘋果燈、香蕉燈、白羊燈、小豬燈,燈燈絕響。
此外叫不出名字的,數不勝數。
凡人間有的,能想出來、做出來的。
二月節,堆滿了澄江城。
當陽大街上,大的魚燈幾丈高,小的魚燈用手搖。
小孩蹦蹦跳,大人樂淘淘。
闔城慶魚燈,忘乎所以。
鎮水關上,卻出了祥瑞!自從青魚陣被老爺子設法破了,刀婆子消停幾天,藏在暗處琢磨毒計。
好不容易等到打魚燈,刀婆子走到鎮水關上,大顯神通。
見她盤膝坐在城頭。
頭戴五佛冠,身披八卦衣,胸前骷髏念珠。
打了個觀音坐蓮的架勢,手指掐訣。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跳樓自殺。
當陽大街人來人往,抬頭就是鎮水關。
許多人看見,討論刀婆子抽什麼瘋,非要在節日鬧事。
“火來!”
刀婆子大吼聲,竟引出祥瑞。
但見鎮水關上,光圈層層,火焰烈烈,貫入九霄之中,燒得明月發白。
鎮水關上,金色的火、明黃的焰,加上一層慶雲籠罩在刀婆子頭頂,真如得道高士,要立馬飛昇一般。
居民不懂玄機,以為刀婆子成了仙體。
方才咒罵刀婆子的,都跪下來,磕頭請罪。
好好的打魚燈。
居民顧不得賞燈了,都跪向鎮水關,膜拜刀婆子,山呼萬歲。
見眾人跪在下面,刀婆子得意洋洋,陶醉不已。
也沒人敢說她裝神弄鬼,都把她當神仙來看。
金雲蓋天,神火通地。
刀婆子看火候差不多,伸出手掌一抬:“火去!”
千尺明火,化為鳳凰盤旋三圈,消失於茫茫夜空中。
居民心悅誠服,口呼“菩薩”,不敢不敬。
原來,這是刀婆子想出的一條毒計。
她要在今夜取老爺子幾人的狗命。
怕有人說她狹隘報復,特意在鎮水關顯聖,一來鎮住人群,二來好叫冥水廟無人,讓老爺子他們孤立無援,做了冤死鬼!哪有什麼神火鳳凰。
無非是松油混合了雄黃,讓信徒趴在鎮水關的城樓上,用鐵絲兜著白磷揮圈。
白磷燃燒,帶動松香燃出金火,化為鳳凰。
要火熄滅也簡單。
沙子蓋住火苗,沒了氧氣,再大的火也起不來。
這是走江湖騙人的把戲。
滇人不明就裡,還以為刀婆子成仙,前些日青魚陣的陰霾消散無蹤。
老爺子帶著二將,白天划船看水,晚上勞累,早早就睡下。
他們睡在後廂房,寸小頭睡在前面大殿,夜裡蚊子多,因此不甚安逸。
半夢半醒之間,有陰風撞開了房門。
老爺子是老江湖。
頓時睜開眼,警惕看向窗外。
這一看,便見一個白花花東西翻牆進來,身輕如燕,比飛賊都厲害,鬼鬼祟祟飄到床前。
這是遇見歹人了。
換成普通人,稀裡糊塗丟了性命。
老爺子並非善茬,暗中運足力氣,一記炮拳轟向對方胸膛。
炮拳勢大力猛。
若這一拳打實了,對方肋骨非斷不可。
誰料一拳過去,聽見陣冷笑,白色影子像霧氣往後飄。
老爺子收不住,沒打中對方,險些閃了腰。
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正揉眼細看,一張慘白無血的人臉撲到近前,二話不說,就掐老爺子脖頸!力道極大。
老爺子立刻翻白眼了。
口腔含了口氣,穩住下盤,老爺子伸手用枕頭砸對方臉。
以前的枕頭,是木皮塞的蕎麥殼,很重。
枕頭砸過去,對方鼻子歪掉,發出唰唰聲響,就是不撒開。
力氣之大,險些真掐死老爺子。
老爺子發了狠,靠慣性抱住對方,在地上滾幾圈,和對方滾出廂房。
居民聽說鎮水關有祥瑞,都跑去膜拜刀婆子。
周圍沒人,老爺子呼救也沒人理,那張白臉不死心,又貼上來,任你怎麼打都沒用。
沒人看見這恐怖的一幕。
月光下,一個出殯的紙人活了,正哎呦哎呦,騎在老爺子身上掐他呢!“把頭.”
乾坤將和王佐將也遇見了紙人。
被黑白無常擋了去路。
老爺子快斷氣了,強磕破舌尖,一口帶唾沫的舌尖血噴出,紙人方才尖叫後退,面門噼裡啪啦彈出火星。
看清是紙人,還穿著壽衣寫著壽字。
老爺子發怒,心知是刀婆子搞的鬼。
都說西南多巫蠱邪法,甚至有飛頭降,隔空取人性命。
本當是傳聞,不想刀婆子還真露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