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辮嚇得尖叫。

好在經過大風大浪,很快穩住陣腳。

原來石塔之中,住著一條石龍子。

此物活在雨林,專食穢物,不知怎麼掉進了石塔,從此爬不出去。

人屍堆砌最容易生變。

早年有人定期焚屍,即使有什麼東西鑽入石塔,煉屍成妖,也會被大火燒死。

如今沒人點火,石龍子吸人油飲人脂,長得和蟒蛇一般巨大。

平日僵死窩在灰燼裡,餓了才啃幾個“嘎嘣脆”。

死肉哪有新鮮肉可口。

石龍子眼生貪婪,眼仁豎著一條裂縫如同地獄之門。

王小辮讓石龍子盯上,當即被掀翻出去,腦袋撞到串嬰兒的鐵錐,疼痛難忍。

從地上爬起,王小辮跌跌撞撞往旁邊逃去。

石龍子動作靈活,大腳掀開屍骸,張口要吞。

王小辮魂飛魄散,慌亂中,牛耳刀也丟了,他自己陷在屍油裡,更不敢點火。

定海珠在暗處有毫光。

石龍子窩在塔下,一輩子也沒見過幾次光。

王小辮將定海珠丟出去,石龍子張口就吞,腦袋越來越大,臉也越來越像人。

王小辮退到旁邊,心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吞了定海珠的石龍子感到體內一陣火燒,愈發暴躁。

它鉚足了勁往王小辮撲來,王小辮彎腰一躲,石龍子腦袋正撞在鐵錐上!鐵錐鋒利無比,一根足有幾百斤。

棄嬰父母唯恐死孩子魂魄復仇,傾家蕩產捐資鑄造。

石龍子撞在上面,腦袋頓時癟了。

鐵錐從中間斷裂,上面一截頭重腳輕,如劍從高處叉下來,將石龍子捅了個對穿。

也該老畜生有此劫數。

鐵錐上掛滿了嬰兒屍,人油如膏全塗上面。

頂端捅穿了石龍子,人油滑,順著那股慣性鑽入石龍子背脊。

石龍子從中間裂開,尾巴甩個不停,終究是死了。

王小辮驚魂未定。

不知牛耳刀丟哪了,隨便撿了幾塊骨頭當刀,割開石龍子胃囊,取回定海珠。

又見石龍子體內,有一雙木板。

巴掌大小,一塊黑一塊白,天生如此。

石龍子還未掉入石塔前,本是林中食腐草爛木的四腳蛇,兩塊木板吞下去不曾消化,石塔裡的嬰靈全都附在上面。

此物喚名“陰陽板”,如金雞啼鳴,可破開陰陽界線,叫開地府門戶。

王小辮不知此物妙用,順手塞在腰間。

嬰屍為梯,終於摸到塔口爬出去。

王小辮如在夢裡走了一遭,不敢停留,慌慌張張逃出這片樑子。

靠棉花弓倒鬥,一人摸索出“懸弓勒物”,王小辮確實有些天賦,此後又翻了幾座大墓。

很快遭到豫州當地的堂口打壓,向官府舉報。

王小辮人財兩空,差點沒被打死。

又用七十二變逃出大牢,不敢進城,流亡去了鄉下。

中國社會講究人情世故。

拉幫結派,先來後到,江湖都這一套,外人想插足根本沒處落腳。

王小辮縱然有些天賦,一沒師承二沒背景,倒鬥多了招人眼紅,堂口自然要收拾他。

身上一個大子不剩。

過慣了揮金如土,紙醉金迷的日子,王小辮心裡如貓撓一般,恨極了盜門。

一跺腳,王小辮加入了趟將。

趟將,即豫州對土匪的稱呼。

盜門講究個盜亦有道,在對抗日寇方面,還算頗有貢獻。

內部成員也不許濫殺無辜,侵擾百姓。

趟將則全無底線,有奶便是娘。

為此趟將與盜門水火不容。

趟將屬綠林,嘯聚一聲,能有三五百人,官兵也難追討。

還有土炮、地雷等軍火,為禍豫州,橫行一時。

豫州趟將、關外綹子。

齊魯響馬、兩廣長毛,並稱“四大害”。

鼎盛時期,能與盜門分庭抗禮,上可亂宗廟社稷,下可攻城略地,數省為之膽寒。

皮戲陳、山澤將下豫州,殺了趟將首領黃二小,豫州趟將收斂許多,基本不敢再屠城屠村了。

堂口打擊王小辮,王小辮入了趟將,從此落草為寇,腰裡又添了兩把槍。

這次是兩把駁殼槍。

每把彈容量二十發,近距離威力大,遠了就不頂用。

王小辮特意練就了一手好槍法。

兩把駁殼槍,一把大搖大擺插在腰間,一把則用褡褳藏在腰後。

王小辮陰損,開槍喜歡放黑,明著一把掏出去,實則靠腰後那把暗算對方。

再加上他槍法如神,真就在趟將中闖出一番威名!頭領管他叫“王大麻子”,平輩這麼喊,王小辮真敢翻臉,甚至要開黑槍打死對方。

同行知道他是個不要命的瘋子,但叫他“王小辮”,也顯示不出尊重。

於是王小辮請了白紙扇先生,求對方給自己起個名字。

白紙扇先生道:“身在朝廷,講個忠字;行走江湖,講個義字。

你天生火命,手指長,眼角狹,本該是個‘刀筆吏’。

刀筆吏應在紹這個字,我看,你叫王紹義如何?”

王小辮本人不讀書,聽不出個好壞。

王紹義,總比王小辮、王大麻子強。

便點點頭,還請人修了族譜,自詡明朝重臣、大學士王錫爵的後代。

自那以後,只許人叫自己“王紹義”。

盜門也好,綠林也罷。

自打闖王李自成攻破京師,崇禎皇帝煤山殉國,再到滿清打入關內,剃髮易服。

混江湖的,都要講個“反清復明,再造華夏”。

縱然滿清亡了,反清復明這幾個字,還時不時掛在嘴邊,表示自己正宗,沒忘本。

王紹義對這件事還真上心。

改名後,把後腦長長的髮辮給剪了。

剪了辮子,又去理髮店剃了個平頭,規規矩矩抹上髮油,梳個一絲不苟,戴黑帽子。

當了趟將,王紹義不曾再倒鬥。

這年月,窮人榨不出二兩油,搶大戶吃地主,卻能混個穿金戴銀。

王紹義手底下聚了百十號人,橫在豫州黃河邊上。

黃河乃天塹,周圍又是淤泥,軍隊開不進來。

帶人霸佔了渡口,控制船隻橋樑。

軍隊打過來就一鬨而散,軍隊撤走就沿途搶掠,或收取來往船隻的管理費。

做生意的不敢跟這幫亡命之徒計較,漸漸地,王紹義頗有家資,居然買了宅院置了地,學鄉紳蓋學堂修寺廟,儼然一副“上流人士”。

上流人未必不下流。

王紹義一時發了家,誰都不知他的過往,只知道他有錢有勢,豫州無人不知。

然而正應了給他起名的白紙扇先生的話。

天生火命,誰碰見了,難免被燒個體無完膚。

玩火的,大都要引火燒身,故而本人也撈不到好處,合該是個“刀筆吏”。

善劍者,死於劍下。

善火者,焚於火下。

你想想,王紹義天生一個刀筆吏,金盆洗手都洗不出個明堂,能榮華富貴一輩子?豫州挨在冀州邊上。

冀州又是京畿門戶,猶如寶城護住社稷宗廟。

民國十七年,冀州爆發一件大事,搞得王紹義又傾家蕩產,重操舊業當趟將躲進了山裡。

今年開春,冀州北部接近京畿一代,有個齊魯響馬盯上了東陵。

此人名叫馬福田。

響馬、趟將,都是土匪,只不過地方不一樣,叫法就不一樣。

就像倒鬥,南方叫掏沙,北方叫敲鍋蓋,性質是不變的。

戰火連天,馬福田本想先下手為強,不想孫殿英動作更快,命部隊襲擊了他手下的山寨。

馬福田同夥大都當場擊斃,他本人下落不明。

孫殿英以剿匪為名,駐紮東陵,盜了慈禧乾隆地宮。

東陵被竊,一時全國譁然。

聽手下念報紙,王紹義才知道,自己以前乾的哪是倒鬥,連要飯都不如。

真正倒鬥發財,可比趟將快多了。

聽聽孫殿英從東陵挖的寶貝,裝十幾車都拉不完!翡翠西瓜,翡翠白菜,九龍寶劍,夜明珠,乾隆田黃印章,那都是趟將幾輩子搶不來的家業。

將東陵寶物分出一部分,大小官員皆有厚禮。

孫殿英盜東陵這事不了了之,也讓王紹義明白,為何有“三百六十行,盜門為王”這話。

真正的盜,從來不是倒鬥那些土耗子,而是廟堂之上,冠冕堂皇的大盜!孫殿英將東陵失竊怪罪在馬福田身上。

馬福田是土匪,王紹義也是土匪,這可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中原數省,掀起轟轟烈烈的打擊土匪運動。

官兵這次動真格了,誓要把這群害群之馬一掃而空。

王紹義的手下落網,熬刑不過,將他供了出去。

省城連夜送了訊息,王紹義金銀細軟都來不及帶,上一秒還在花天酒地,吹牛打屁,下一秒穿著單衣,翻牆出走,怎一個落魄。

官府四處捉拿趟將頭頭王紹義,可把他逼急了。

豫州混不下去,王紹義心思一轉,打算回冀州。

那邊古墓多,東陵也在那個範圍,搞不好可以學學老孫。

孫殿英自稱孫承宗的後代,他王紹義自稱王錫爵的後代,都自詡“反清復明”的人。

舊社會交通不發達。

冀州與豫州隔著一道太行山,還有黃河。

別看毗鄰,要從南邊走北邊,還真不容易。

一般來說,走安陽,沿五指山入邯鄲是最穩妥的。

這是大路,官兵沿途設了哨卡,王紹義沒錢沒勢,真怕有人賣他。

到了安陽,王紹義走小路,沿五指山森林往冀州進發。

五指山,又叫太行五行山。

其山有五座峰,位於冀州與豫州交匯之處。

古松綠苔倒懸而掛,白石玉柱拔地而起,端的是乾坤造化。

位於太行山餘脈,風水極佳。

要打安陽入邯鄲,必經過此處。

此山與西遊記中的“五指山”,興許是一個地。

古剎寺廟眾多,人文薈萃。

王紹義隱姓埋名,走五指山古道入冀。

這條路荒廢百年,為前朝商隊開發,年久失修,幾無人至。

一路可真是苦,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王紹義當趟將,乾的是“攔路剪徑”的買賣。

如此出了豫州,一股人生地不熟的陌生,他又背起棉花弓,準備重操舊業。

誰料這一次,官軍沒追他,遇見仇家來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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