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

我們跑過去,畫師筆法精湛,人臉五官立體恰好正對我們,猶如直接衝了過來。

剛開始我沒太在意這張中性笑臉。

跑到迴廊內側,過道中心出現一具盤膝坐化了的乾屍。

皮肉脫落,骨骼發黃坐在地上。

筋膜還儲存完整,連著骨骼縫隙,連睫毛都可清晰數出。

我吃了一驚,隨即想起,這是西北王陵大墓常有的“同命人”。

西北古墓的門是向外開的,中原古墓一般向內推。

因中原古墓有“自來石”這種機關,門往裡推才能被卡住。

而西北靠近龍脈,風猖氣獗,水旱土幹,其氣蒸騰於墓內難以洩出,久不利子孫。

所以明朝以前,西域古墓的門基本往外開。

舉凡大墓,下葬封土之時,會留一墓主親信在地宮,將墓門及迴廊封鎖,然後自願殉葬死在其中。

耗盡最後一絲氧氣,以保壁畫絲綢等冥器不腐。

迴廊在西夏時,被鐵鷂子掘過。

死在底部的僕人屍體氧化嚴重,手臂大腿剩一層青筋包裹。

我拍了鬍子一下。

人屍有磷火。

這回廊兩側,設百盞長明燈不止,下有黃金圓盤收光,那圓盤可以轉動,猶如汽車反光鏡,其原理與漢長信宮燈類似。

我和鬍子默契,越過汪海洋等人,抬起中間那具僕人屍。

屍體被抬起,空氣流動,鼻腔立時湧出磷火,幽綠閃爍。

將磷火對準圓盤一照,霎時迴廊中百盞明燈旋轉,下面的黃金圓盤彼此折射光斑。

只需一粒毫光,狹長的迴廊光明燦爛,彷彿置身於豪華富貴的西域宮廷,那滿地的黃金,如山的美玉,彰顯著鼎盛一時的神秘古國。

唰!磷火燃點極低,比人體溫高不了多少。

在不引爆易燃氣體的情況下,磷火透過圓盤折射,使得迴廊如墜大日之中,流光溢彩。

追逐我們的五猖蒸發了灰色的身形,一串陰笑聲漸行漸遠。

這使我們鬆了口氣。

左山風年事已高,方才一番折騰,人就迷糊了。

汪海洋的鼻子被五猖咬掉,隊伍一下冒出兩個傷員,不得不留下修整。

給左山風灌了幾口涼水,抽打臉頰。

左山風這才清醒,催我們繼續往裡走,當務之急是找餘教授,然後救出那位彭專家。

我斜眼掃了陸博學一下,這人百分百被蘇特收買了,在監視我們。

左山風的學生居然是敵特,想來左山風有意迴避此事,許多話不好明說。

架起左山風和汪海洋往裡走,壁畫上,又出現那個禿頭的中性笑臉。

這一次,笑臉不再面對面,而是以一種上位者的斜睨姿態,蔑視我們。

讓我們有了被侮辱的不爽。

繼續走,笑臉又變了,咧開了嘴唇,似乎要吃人般猙獰。

鬍子說,我們好像在原地踏步,而壁畫“活了”!左山風常年從事西域考古工作,他的資歷比餘教授還高一截,就是出身成分不好。

他道:“所謂‘迴廊’,乃地宮建築的重要一部,顧名思義,這是一個類似方框的空間,內部密閉,呈‘口’型。

按理說,在‘口’的四條邊,會設有墓門通往祭殿,可我們一路都沒看見門,只有那張臉在變幻表情.”

我嚴肅道:“搞不好壁畫確實是活的,這種機關,我在西夏見過.”

左山風亢奮:“你居然見過西夏的極致?”

我打了個哈哈:“呵,運氣好罷了。

想來,這是一種防盜手段,西域的墓門是往外拉的,缺乏自來石這種防盜機關。

為了避免死後遭到侵擾,他們會在顏料內混合秘藥,塗在牆壁密封。

一旦有人闖入,秘藥揮發使人陷入幻覺,防不勝防.”

左山風道:“你的意思,其實墓門一直存在,只不過我們中了幻象,沒看見?”

“嗯.”

汪海洋提出質疑:“不對,如果是藥物作用,我們每個人攝入的含量不同,產生的幻覺怎麼可能相同。

還有,這張詭異的微笑臉,似乎真的活了,你看,你快看!它把牙齒露出來了.”

此刻我們靜止不動,以免加速消耗空氣。

然而那張臉愈發淒厲。

殷紅的唇舌中,露出兩顆尖銳犬牙,比殭屍還利幾分,正朝我們哈氣。

這下,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幻覺了。

鬍子掏出一根火腿腸遞過去,啪嗒一聲,那火腿腸的半截不翼而飛,我似乎看到那張怪臉在蠕動嘴唇。

“這絕不是秘藥!”

左山風大駭,隨即用狼眼手電瞄準臉的眼睛。

微笑臉閉上眼,一副咬牙切齒模樣。

這下,我篤定了,這的壁畫確實有生命,至少這張臉,有意識!“呀.”

笑臉突然消失,壁畫出現大片留白。

我意識到此地並非良善,看來王子很怕別人盜他的墓,連回廊都做了手腳。

消失的微笑臉突然出現在我們身後。

方國興作為軍人,第六感靈敏,感到身後腥風呼嘯,下意識彎腰。

他腦袋一空,蓬鬆的頭髮成了平頭。

他尖叫聲回頭,微笑臉嘴唇毛茸茸的,牙齒一磕,把他的頭髮嚼碎。

“靠.”

鬍子一刀就劈了上去。

微笑臉再次從壁畫消失,牆體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縫。

左山風急忙阻攔:“這些壁畫是研究鴉鳴國的重要實證,不能破壞,絕對不能破壞的.”

咔嚓。

微笑臉又出現在左側,咬住了左山風的衣袖。

左山風急了,掏出防暑清涼油倒在微笑臉的鼻孔部位。

往鼻孔滴風油精,絕對是當代十大酷刑,那無法形容,生不如死啊。

“哈欠!”

一聲震耳欲聾的噴嚏,把左山風打懵了。

唾液濺了他一臉,溼漉漉的。

微笑臉被惹毛了,從壁畫鑽出,立體大嘴向著我們猛啃,顧不得什麼保護條例,陸博學和方國興迅速開槍。

迴廊千瘡百孔。

大片岩殼炸裂脫落,那張微笑臉迅速淡化。

我剛鬆了口氣,暗道物理超度才是王道,誰料長明燈一側,人臉的輪廓再次被時空勾勒。

仍是一幅東方中性面孔,淡淡的眉眼,淺淺的唇齒,以一種邪惡陰冷之色,逼近我們。

“靠!”

鬍子一刀捅過去,火花飛濺,刀尖硬生生磨平一截。

壁畫剝落,那張臉開始嘗試脫離牆體,直接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道:“左教授,你是西北考古的權威,你可知這玩意到底是啥?”

左山風擦了擦臉頰唾沫,以不可置信的語氣:“或許真有某種超自然現象,它是守護新王陵的幽靈?”

鬍子道:“幽靈是鬼嗎,它信上帝還是佛祖.”

方國興亂了方寸:“它居然子彈都不怕.”

“你們這些蠢貨.”

身後忽然傳出嗤笑。

我回頭,說話的正是陸博學。

他一臉嘲諷,面目可憎:“幾個高手,居然怕一張鬼臉,嘖嘖。

這張臉只能貼牆出現,不靠著迴廊的牆走,問題就不大.”

左山風點頭,說當務之急,還是離開回廊比較好。

沿途用磷火反射光線,微笑臉時刻跟在我們身邊。

甚至張開了嘴唇,朝我們哈氣。

眾人提心吊膽,都排成一列,互相牽著衣角在迴廊中心跑過。

新王陵的迴廊非常詭異。

呈“口”字形,四條邊根本不存在墓門,連來時遇見五猖的耳洞都消失了。

我們被困在密閉的迴圈空間,人臉愈發清晰,笑容更加立體。

陸博學嘴巴惡毒,又道:“既然走不出,不妨試試炸藥.”

左山風不同意:“那樣會破壞墓室的整體結構,絕對不許。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吧.”

“老師,你要快點,我們撐不了多久的.”

陸博學語氣帶著不耐煩和威脅。

左山風敢怒不敢言。

他的閉門弟子居然被蘇特策反了,在那個年代,這是極其嚴重的事件,左山風害怕受到牽扯,現在還心存僥倖,希望陸博學的屁股沒歪。

“胡爺倒有個想法.”

“哦?鬍子,你說說看.”

鬍子道:“所謂壁畫,再逼真,歸根結底是筆畫上去的,這張臉也是如此。

不如我們拿筆畫幾根繩子,把畫上的臉綁起來,不就成了?”

“有道理啊.”

我左顧右盼,陸博學從腰包掏出一支圓珠筆。

見我們不動,陸博學冷笑幾聲,拿圓珠筆在壁畫上塗鴉起來。

他心理扭曲,畫了許多荊棘在牆上。

微笑臉變得非常恐懼和痛苦,神秘的立體感隨之減弱。

左山風本來堅決不同意破壞壁畫。

隨著圓珠筆在牆上摩擦,一層青紅交替的色層下,居然露出一面純黑的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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