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子學起來並不難。

我將骨笛找出,試著吹了一下。

鬍子被驚動,跑過來看,以為我們在殺豬。

那聲音太悲涼淒厲了,鬍子形容,跟哀樂差不多,婚宴吹這個肯定要被打死。

殯儀館吹嘛,也有點喪氣。

自《甘石星經》破譯出的古樂,名為《雲渺》。

雲之渺渺,若仙兮無蹤,子孫萬萬年永享,若神兮福澤。

《尚書》曾記載過,出自帝顓頊。

鬍子勸我:“你先找個人教你,咱們練好了再吹。

你現在吹得,讓人以為咱們殺豬沒事,以為咱們殺人事情就大條了.”

我道:“骨笛聲音都是悲涼沉鬱,你以為嗩吶呢?”

鬍子道:“那看來古代皇帝日子一般,每天聽這種哀樂,能不英年早逝?難怪秦始皇五十歲人就沒了,造孽啊。

也不是胡爺損你,這聲音,再加上你半身不遂的演奏技巧,當然,咱們可以再練。

熟能生巧嘛,又不是俞伯牙,生下來就會,練一練總沒錯.”

我點點頭。

對方既然讓我發現《雲渺》,本意就是讓我學會。

行走江湖,技多不壓身,學個樂器倒也沒啥。

白小花一嘖嘴:“俞伯牙?他不是彈琴的嗎,跟吹笛子有啥關係.”

鬍子不耐煩,心虛喊道:“不都是音樂家,人家放屁吹出來的笛聲也比你學十年還好.”

“好了好了.”

鬍子的話,讓我有弄死他的衝動。

誰把笛子插屁股上吹啊,那得吃多少巴豆。

“甘石星經,青銅圓盤,皆是古代鬼國人在推演命運終數。

或許,咱們可以利用一番,先把水攪渾.”

鬍子道:“咋攪?”

白小花拍了拍鬍子的肩:“他的意思,是讓你委屈下,充當隊伍的攪屎棍.”

“你!”

“白小花的話,倒也是我的心聲.”

“你們!”

鬍子怒髮衝冠,聽聽,這他娘是人話?我解釋說:“最近有上網嗎?那則‘世界末日’的謠言,很火爆啊,已經不單單是民間,甚至開始影響世界了.”

“你想說啥?”

我道:“咱們發現的青銅圓盤,就是推演末日到來的計時器。

你說,要是咱們把這些照片,還有甘石星經放出去,會不會佐證末日存在?”

鬍子瞬間懂了:“高啊。

一旦放出口風,不僅南北震動,上面也不敢輕舉妄動,咱們就可以渾水摸魚,魚龍入海,海闊天空,空空如也.”

白小花皺了皺眉:“你這都什麼話。

這樣搞,有引火燒身的嫌疑.”

我道:“現在刀架脖子,如果我們不拿出有力的東西,就不是引火燒身了,是被焚為灰燼。

這件事跟你沒關,放心,不牽扯你,我和鬍子負責.”

現在的情況很危險。

不易不是神仙,不可能保我們一輩子。

七十六號公館和洪門有合作趨向,除非上層力量介入,我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招安是不可能招安的。

不妨用“世界末日的證據”作為要挾。

還可以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試想一下。

一個正在策劃長生不老的人,得知馬上要世界末日了,他會怎麼辦?肯定先研究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如何解決。

不然還沒長生,地球先爆炸了,養的那些二奶、小三豈不是要守活寡?把這些資料丟擲去,對方證實至少需要幾個月。

幾個月,足夠我一一排雷了。

是有些火中取栗,然而不得不如此!白小花對我的話很不爽:“喂喂喂,咱們雖然不是親兄弟,好歹是從小玩到大的發小,我有那麼膽小怕事?”

“是嘛?”

我和鬍子坐下,翹起二郎腿。

我們都是有今天沒有明天的人,我當然不可能連累白小花。

對鬍子說:“萬一明天咱們落網了,槍斃之前,就說白小花是幕後主使,爭取寬大處理.”

鬍子拍手叫好:“那咱們對一下口供,爭取重新做人,好歹撈個死緩.”

“你們!”

白小花聽聞此言,一溜煙跑出房間。

有詩為證。

渡盡劫波兄弟在,輕舟已過萬重山。

除夕夜當天,我收到一封請柬。

崔四奇丘聚鳳聯名,代表幕後勢力,邀我去“臨水榭”暢談一番。

除夕夜這頓飯,只怕是我有生以來,吃得最艱難的了。

我讓鬍子準備好群眾演員。

青紋開車來接我。

我坐在後排揉搓太陽穴,思考待會是怎樣一番明爭暗鬥。

“小夏爺.”

青紋從後視鏡看我,“容我多句嘴,你的心亂了,這可不是好兆頭.”

“唉.”

我罕見露出疲態:“走鋼絲,怎能不叫人心亂.”

“不止如此吧?”

青紋是聰明人:“小夏爺,你怕了.”

一個怕字,道出人心萬種恐懼。

我輕笑聲:“也不錯,我確實有點怕了。

不是怕崔四奇他們,我是怕,這件事會沒完沒了,因為我看不見前路盡頭.”

“看不見那就不看了.”

青紋勸導我:“怕這個字,人人都有。

小夏爺有怕的,他們也有怕的,讓他們先怕起來.”

“也對.”

我欣賞青紋這股狠勁。

我和不易他們,都是沒有未來,沒有明天的人。

白小花我讓他離開了,今年這個春節,也許是我們的祭日,也許是轉折點。

“青紋,你怕什麼?”

我問了句。

青紋坐在駕駛室一笑:“不怕小夏爺笑話,我就怕我家那口子。

其實不算怕,更多的,是尊重.”

“不該把你牽扯進來.”

“小夏爺,你這話就見外了。

你爸臨走,囑咐我照顧你,他沒回來前,我的任務就沒完成。

至於牽扯,人生在世,哪個不被哪個牽著扯著?”

今晚,我對青紋有了新的認識。

他在家照顧老婆孩子,在外打打殺殺,心裡頭卻還有細膩一面。

“是啊,牽著扯著,我們都長大了,都開始老了,都......變了!”

這話我是說給自己聽的。

望向車窗外。

新年氣氛令人心裡暖洋洋,可我此刻根本高興不起來。

城郊公路,已不見車輛。

一排排昏黃路燈從車窗玻璃飛速劃過,車內一時寂靜,落針可聞。

隱隱鞭炮聲,千家萬戶團圓,親友重聚,豐盛佳餚。

這些平常的,往往是我們這種人不敢奢望的。

就在我陷入沉思,心中感懷。

青紋突然大罵聲,猛打方向盤。

接著是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我腦袋撞在一側,整個人被掀翻,血就流下來。

一流血,我反而冷靜了,心也就不怕了。

劇烈撞擊。

將悍馬平面推出十幾米。

到處是碎裂的零件、外殼。

我胳膊被殘渣刺得血肉模糊,腦袋也在流血,從變形車廂爬出。

青紋讓安全氣囊彈了一下,鼻樑骨裂,從駕駛室鑽出,人沒大事。

“怎麼回事?”

這車禍來的突然,把我徹底撞醒了。

青紋大為震驚:“是這貨車!媽的,沒打方向燈,完全是看準了撞過來,若不是剛才反應快,車都碾成餅了。

小夏爺,你怎麼樣.”

我看了看血淋淋的手,這幾年,我學會堅強,只要還沒斷氣就沒事:“死不了,過去看看.”

貨車滿載木料。

看樣子是意外。

我和青紋走過去,那司機屁事沒有,跳下車就跑。

青紋一看,就要去追,我才發現這車連年審都沒有,壓根是輛無名黑車。

“別追了,小心有埋伏!”

正是除夕夜,大部分都在家裡團年,路上連個鬼都沒有。

青紋只好折回來:“小夏爺,這事不簡單,難道崔四奇他們提前聽到風聲,準備直接動手?”

“說不好。

嘶,這裡離臨水榭還有多遠?”

“從那邊小路,不到兩公里.”

“車不要了,讓人來處理下,我們直接走過去.”

“小夏爺,萬一有埋伏,是不是多叫點人.”

我頭也不回:“怕個屁,我倒要看看,那崔四奇是不是有說的那麼神!”

突如其來的車禍,無異於死亡警告。

既然對方沒有馬上弄死我,我便不能怯戰。

索性用衣服包裹手臂,帶著一身血腥往有亮光的地方去了。

在臨水榭的聽濤閣。

崔四奇和丘聚鳳果然聯手,二人聯袂坐在主位,等我赴約。

見我一身狼狽,血浸透衣服往下流,丘聚鳳微微一驚,點頭笑道:“你來遲了.”

“路上遇見攔路鬼,耽擱了些。

好在我八字夠硬,兩位倒是急了.”

我冷笑。

崔四奇皺了皺眉:“你話裡有話,不妨直說.”

我道:“怎麼,沒弄死我很意外?”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崔四奇搖搖頭,擺弄一根筷子,“我崔四奇做人有四奇。

眼奇,耳奇,口奇,手奇。

要殺人,多的是辦法。

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雖然我不知發生了何事,但我要殺人,犯不著在這個節骨眼吧?”

“小夏爺.”

青紋稱呼我一聲,替我拉開椅子。

如果剛才車禍不是崔四奇安排,那這件事可麻煩了。

看對方的意思,是阻止我來臨水榭,可我已經來了!“你們兩個狼狽為奸,勾搭在一起,又想幹什麼呢?”

我不怕這二人,他們不過是馬前卒。

丘聚鳳道:“你夏家一代不如一代,現在南派歸了康老頭,北派秦問仙也不會幫你。

夏家?空殼子罷了,還要擺你小夏爺的架子?”

我道:“讓你幕後的主子跟我說還差不多,你不過是替他跑命的一條狗。

夏家是不如從前了,但也輪不到你撒野.”

“好了.”

崔四奇不想糾纏。

他也明白,國內這種意識形態,不是搞幫派那套能吃得開的。

“七十六號公館和洪門達成共識。

你手上,不是還有兩枚丹藥嗎?交出來。

包括那套推演末日的甘石星經。

我們兩方死了這麼多人,好處只你一個,可能嗎?”

崔四奇胃口極大。

“哦?”

我似笑非笑。

三枚丹藥。

一枚給了雷千,一枚給了秦問仙。

拳怕少壯,康老頭不是秦問仙的對手。

皮戲陳已死,山澤將也不敢跟康老頭聯盟對付秦問仙。

現在,秦問仙三個字,壓過之前的倒鬥之王,隱隱有輻射全國的趨勢。

崔四奇不知道雷千的存在,唯一的那枚丹藥,我也不打算交出去。

如果那東西真的可以活死人,我想,給昏迷的小安用,能不能治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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