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裝備,讓老善帶我去。

路上聽他說。

在眾人抵達黑水城之前,有一支隊伍在西北角紮營,留了不少生活痕跡。在附近發現一個盜洞,昨天有人鑽進去,直接被悶死在裡面,登山繩拉斷了,也拽不出屍體。

一聽老善形容,我更有了把握。

那個盜洞,應該是老爺子跟我說過的“虛兒坑”。

倒斗的,最忌諱半路有人加筷子、踢鍋子。

為了冥器,兄弟尚會反目,何況一群外人?倒斗的怕自己進去了,盜洞被人從外面堵死,故而在人多眼雜的地方,會出現“虛兒坑”。

就是在真盜洞旁邊,挖一個假盜洞。

假盜洞一般呈“L”型,在底部懸以巨石,用土殼子把石頭撐起來。

如果有人跟蹤,就把對方引到假盜洞,騙他爬進去。等對方把土殼子扒開,石頭掉下來,盜洞塌方,不是砸死也是悶死。

這對土夫子的手藝要求很高。

張玉楓是西派魁首,我看除了他的人,應該沒誰能搞出“虛兒坑”這種東西。

很快,我們去了西北角。

出了虛兒坑埋活人,那些土夫子不敢靠近。

我到了地方,確實發現很多人為痕跡,而且年代不遠,從塑膠袋的生產日期來看,就是今年的事。

是不易和張玉楓他們!

我心頭一鬆,暗道兔崽子,總算找到你們下落。

不易失蹤兩個月,看來那大佛國土絕非良善之地,我心急如焚,恨不得下一秒就找到他們。

黑水城中,到處是洛陽剷下的口子。

大晚上走路,很容易一腳踩進去,把骨頭折斷。

“鬍子,拿水給我。”

正是深夜。

明月沉烏雲,星辰墜銀河。我站在空曠的黑水城中,夜風吹著衣服,地上沙土橫流,盡是滄桑。

老善塞給我一瓶水,十分殷勤。

我不理他,用手在地上丈量,按九尺十六寸,排開一副先天八卦,按山澤地火之象,設下七星八柱。

遁甲開山圖,最是能尋找埋在地下之物。

我伸手在地面比劃,寫下一個個符號。風吹過來,把我寫的東西蓋住,老善趕緊跪下,用身體開啟手堵住夜風,唯恐擾了我的思緒。

我把自己想象成張玉楓,在黑水城尋寶,摸到黎明前夕,方才下好了地點。

“挖!”

我一聲令下。

老善和餘鐵中撲了上去,工兵鏟像風火輪翻滾。

大家都是專業的,挖土很快。入地七尺,老善和餘鐵中丟了工兵鏟,用手在沙子裡刨。很快,一面覆缽式白塔磚牆,出現了。

質地很細膩。

白灰

裝飾寶劍紋、回字紋、萬福紋,大氣堂皇。

青磚內裡填了銅水,還刷上一層金箔,何謂銅牆鐵壁,防潮防火。

“挖到了,真的挖到了。”老善跪在磚牆上,狠狠親了幾口。

鬍子拿出鐵錘:“砸牆吧?”

我攔住他:“不行,砸牆的聲音太大了,會把其他人驚動過來。再說

“也是,西夏的佛像最值錢,不能弄壞了。”鬍子不好用暴力。

磚牆是隆起來的蛋殼形,表面光滑如鏡,沒法下鑿子鐵錘。用炸藥更不可能,怕驚動旁人,還真難住我們。

老善爬出來,吐出一口氣:“要信得過,讓老丘來吧。”

“嗯。”

丘謝頂自告奮勇站出來。

“你?”鬍子很不信任,“這,你行嘛你。”

丘謝頂不理鬍子。

老善打圓場:“胡爺,小夏爺,還有這位青萍主管。我們這位丘老弟,那可不是一般人,雖說比不過你們南派,可他在燕京,也幹一份八行營生!”

八行,指的舊社會八種不能見光的江湖職業。

即:金乞響賊、倒走領採。

老善說,丘謝頂就是燕京的佛爺。

這個佛爺,不是說丘謝頂是和尚,也不代表他信佛。燕京的佛爺,其實就是小偷,屬八行“賊”字門。

當然,佛爺不是扒手。

更多的是入室盜竊。古代防盜技術很單一,一般都是高門大院,堅牆厚瓦,將珠寶藏在不透風的小房間嚴密保管。

佛爺專門打洞,爬到大戶人家家裡行竊。

這些人打洞的手藝,絲毫不比倒斗的差,而且大戶人家一般在鬧市區,要不驚動旁人把牆壁挖開,那手藝更是一絕!

現在的佛爺很少見了,比大熊貓還稀罕。

佛爺開牆不用鐵錘不用鑿子,用的是一門“抽磚”手藝,幹活的時候,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

“呦。”

鬍子把路讓開,對丘謝頂道:“沒看出你還是佛爺,就是不知道肚子裡裝沒裝水,下去試試吧。”

丘謝頂光著腦袋,笑眯眯摸著頭:“承蒙諸位弟兄抬愛,既然大家一起支了鍋子,應該精誠合作。那我就不藏著掖著,蠍了虎子撩門簾,露一小手,見笑了。”

佛塔的磚牆很厚,錘子都未必能砸開。

丘謝頂沒帶鐵器。

手裡多了一雙青皮核桃,一把銅牙籤和竹篾子,僅此而已。

跳下盜洞,丘謝頂蹲在磚牆前,把核桃放在手心,貼著磚牆滾動起來。

青皮核桃,就是文玩核桃的品種,外面還有果皮,經過滾動擠壓,會滲出一種酸性液體,沾到面板上,面板髮黑很難洗掉。

正宗的燕京佛爺,他們的手指指尖是漆黑的,因為常年開牆的原因,顏色已經洗不掉了。

將銅牙籤插在磚縫裡,丘謝頂繼續用核桃滾動牆面。

滾著滾著。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

丘謝頂非常專注,滿頭大汗,衣服都溼了。

堅不可摧的磚牆,竟然慢慢被他滾松,磚頭搖搖欲墜起來。

這個時候,丘謝頂就停手了。

將竹篾子編了一個背篼,上大下小,前高後低。揹簍的空隙很大,有拳頭粗細,用細條把滾松的磚頭拴住一角,慢慢抽出來。

抽磚的時候。

丘謝頂背靠磚牆,腦袋下垂,用肩背和手臂的力量,慢慢拖拉磚石。

咔嚓一聲。

一塊二十多斤的大青磚,竟被整個抽了出來!

丘謝頂肩膀一歪,腳下墊土,將磚頭卸在地上,用銅牙籤插在空位裡,拿核桃慢慢壓進去。期間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我們的呼吸聲,都往裡看。

一塊塊磚頭,像聽話計程車兵,被丘謝頂一個個抽了出來。

用背篼挎上,運到外面。

過程一氣呵成,絲毫不見沾泥帶水!

我和鬍子點了點頭。

民間還是有高手的。比如說丘謝頂,他把拆牆玩成了一門藝術,有點庖丁解牛的意思。從磚牆中間擴散來拆,磚頭被他抽下來,都保持原貌,一點沒被損傷。

據說好的佛爺,把牆壁拆開,還能嚴絲合縫把破口鬥回去。

被盜的人連對方是怎麼進來的都不知道,還以為金元寶是長翅膀飛出去的!

丘謝頂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將白塔磚牆拆開一道口子,裡面露出一條石臺階,向下通到黑暗。

他靠在旁邊,對我招呼聲:“那位爺,下來看看吧。”

青萍丟了兩根熒光棒進去。

發出“砰砰”的落地聲。這條臺階一直往下修葺,落差很大。

空氣潮溼,臺階一側的壁畫早已侵蝕,只剩大團猩紅翠綠的顏料肆意擴散,露出非常噁心的畫面。

丘謝頂累得不輕。

他跟在隊伍最後面,點了根菸慢慢走。

我打頭陣,鬍子居中,眾人緩緩踏入進去。

往裡走了很久,那臺階一路向下,讓人幾乎以為通往地心。就在手電電池用光,我們採取礦燈照明不久,前方空間開始擴大。

一下放大了無數倍,給人五體投地的震撼。

接著,一尊尊伽藍菩薩造型的石像出現,眾多沙彌、比丘在上空低頭俯視,一雙雙寶瓶妙蓮自空中綻放。

那是一個高高聳起的空間。

上面是實心,地下有幾層磚壘的玄宮,周圍和頭頂盡是佛像菩薩之類的,還有凶神惡煞的天王金剛,極具藏傳密宗風格。

我想起來。

目前所在的位置,應該就是黑河

佛塔插在河床佛國土的門戶。

黑河,相當於黃泉之水。

穿過黃泉,即證極樂!

“天啊,好宏偉的地下宮殿。”老善跑向玄宮深處。

瓔珞環配,皆是黃金珠玉。玄宮正中,供奉著西方三聖,各自重達萬斤,上飾金箔瑪瑙,美感十足。

西方三聖後面,乃是大團黑色菌絲。

當年這裡埋了不少貢品。

幾百年下來,都化成飛灰。菌絲後面,出現一把難以形容的鐵劍,嚇得老善以為見了鬼。

鐵劍長數十米。

僅那劍柄,便有一人粗。

鐵劍橫在地上,橫在玄宮幾千尊彩繪佛像中間,宛如一道橋樑。

上有水紋飛龍,波濤玉湧。鑄造極為精美,說是天下第一劍也不為過!

我抬頭仰望西方三聖的面孔。

鐵劍就在三聖後面。

按理說,佛像是很慈愛憐憫的,劍屬於殺人兇兵,將其放在一處,不知是西夏什麼特殊的儀式。

抬頭看,數千佛臉都在注視自己,倍感壓力。

能聽見黑河的流水聲。

整個地下建築,都埋在水裡,萬一牆壁破開一條口子,玄宮就成東海龍宮了。

餘鐵中去觸控那把巨劍。

劍比佛像還大,光是上面防止水汽侵蝕的金箔,就用了十幾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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