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喜報

從寵物醫院回小區的路上, 寒風從身後吹來,卷著落葉向前滾,窸窣響動夾雜其中,透出一股蕭瑟冷清的感覺。

順著風吹的方向走, 阮芋和蕭樾的步速卻很慢。

阮芋腦袋裡還在回想那句“今晚就換回來用”。

應該是因為, 他也覺得那個味道適合他吧。

她的心情既微妙又複雜, 似乎能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正在敷衍自己,但是又完全不願意深想下去。

身旁少年穿了一身勁峭的黑,背上卻背了個突兀的粉色貓包。

鮮嫩的色調為黑色平添幾分詼諧,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峻拔英氣, 也不顯得幼稚, 反而在冷酷和溫柔中形成了一種平衡。

貓包正面開了一個透明圓窗,小中秋時而探出腦袋, 警惕地向外張望。

經常有過路的小姐姐紅著臉湊到貓包後邊觀察小貓,阮芋便拉著蕭樾走慢點, 讓她們能看得盡興。

至於她們想看的是貓還是人,這事兒只有天知地知了。

阮芋從貓包裡抱出小中秋,放到草地上,就見它輕車熟路地鑽進豪華大別墅,找了個舒服地方,兀自趴下了。

陳芸笑起來,滿眼欣慰道:“去吧去吧,千萬別累著自己。”

-

經過半個學期的磨合,阮芋已經非常適應寧城一中的高強度生活模式。

她記得蕭樾家很有錢,估計是從豪華大別墅搬到了超級豪華大別墅,日子一定過得很滋潤。阮芋還想再擼會兒貓,順便閒聊點別的,卻見蕭樾沒什麼耐心地幫她把貓包撿起來,拉上拉鍊遞過去,漆黑的眼睛居高臨下看她,語速很快:

“走了,要回去刷題。”

他下頜線幾不可查地拉直,卻沒有拒絕, 就這麼任她拽著他袖子,一條五百多米的路,愣是走了十幾分鍾都沒走完。

對於阮芋這種慷他人之慨的行為,蕭樾不太能苟同。

阮芋驀地想起某天晚上在宿舍,喬羽真說過的話——

阮芋:“這還不到12月呢, 沒想到已經這麼冷了。而且, 我老家那邊冬天特別暖和,我都沒有幾條圍巾。”

室外太冷,她不再耽擱,到家那刻興沖沖推開門,習慣性朝屋內大喊:

阮芋嘴上感嘆,心裡倒是恬然自若。她爸在他們老家城市是出了名的產科聖手,什麼疑難雜症碰上他,都能輕鬆化解。

陳芸快步從臥室趕出來,朝她比了個噤聲手勢:

阮芋伸手撓了撓它腦門,想起蕭樾昨天搬家,自然而然地問:

“嘖,這新房子未免太豪華。”

很快走到貓窩附近,蕭樾放下揹包,忍不住嘆了聲:

直到身邊不再有圍觀小中秋的路人, 阮芋才鬆開他衣袖, 兩隻手畏涼地揣進口袋裡。

蕭樾語氣很淡,無波無瀾道:“很安靜,適合學習。”

她心頭一跳,腳底好像插上火箭,一下子竄出去老遠,將蕭樾遙遙甩在身後。

整個告別過程不超過二十秒,剛剛還懶懶散散站在面前的人,眨眼就只剩個黢黑的高挑背影,離她越來越遠,很快就消失不見。

“我倒是覺得冬天才適合戀愛,天氣越冷,兩個人越要湊到一塊取暖嘛。”

“冷就走快點,別磨蹭。”

“爸、媽,我回來啦,外面可冷死我了。”

阮芋好像根本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

阮芋“哦”了聲,接過貓包。

“這麼可怕?”

那時候身體也健康,哪像現在這麼虛,一點冷風都受不了。

真是個陰晴不定的男人。

陳芸接著囑咐她:“你爸最近壓力也很大,畢竟一來新醫院就空降科室主任,同科室有個姓林的副主任特別不服他……總之你在家裡要乖點,身體也要養好,別讓你爸太擔心了。”

阮芋換好拖鞋,搓著手邊往裡走邊問:“他今天不是休假嗎?”

“你新家還好嗎?”

兩人中間原本隔著幾十公分。

斜刺裡刮來一陣邪風,阮芋縮了縮脖子, 隨後就聽蕭樾淡淡問了句:

“怎麼不圍個圍巾?”

阮芋挑眉:“也不看看是誰準備的。我家乖兒子,當然要住最好的貓別墅。”

“我知道啦,我這幾天好像又胖了兩斤呢。”

還剩十幾米就到小區門口了。

阮芋湊到媽媽身邊撒了會兒嬌,“身體和學習兩手抓,我現在要去刻苦讀書了。”

貼牆擺放的三層貓別墅,屋頂快到蕭樾胸口那麼高,牆面材料似乎有兩層,外層防風防水,內層堅固保暖,每一層底部都鋪了厚實的毛絨軟墊,中間那層的天頂上還掛了兩三隻玩具老鼠供小貓咪玩樂。這還只是主樓,主樓旁邊連著副樓,是個帶屋頂的餐廳,裡面擺著全自動飲水機、餵食器,設施齊全得蕭樾看著都怕遭賊惦記。

阮芋微微含著胸,加速步行的時候,隱約感覺外套布料輕輕擦碰到了蕭樾的手臂。

“你爸在開會呢。”

他現在似乎靠過來了一點,但是並沒有貼著她走,總是維持一段禮貌的、有分寸感的距離。

“知道啦。”

阮芋:“那還挺好的。”

陳芸:“半個小時前接了好幾通醫院來的電話,隔壁市分院突然來了個心梗阻加上高血壓的高危孕婦,現在正在開視訊會議,組織兩院各科室主任聯合會診呢。”

每天按部就班地學習,搞社團活動,唯一不太適應的就是這裡的天氣,太冷太乾,又沒有暖氣,每天都要裹成個粽子出門才安心。

資訊競賽隊前往省裡參加比賽的那一週,鍾湛給阮芋發了條簡訊,想約她一起吃晚飯。

理由非常官方——前幾天的英語單元考,阮芋的作文拿了滿分,和其他幾篇滿分作文一起刊印出來貼在全年級每個班的後牆上,鍾湛由此提出想和她交流一下英文寫作心得。

阮芋答應了他的邀約。

然後,帶著她的兩個學霸好姐妹和鍾湛一起交流寫作心得。

飯吃到一半,這場半尷不尬的飯局又迎來兩位不速之客。

“可以啊老鍾,一個人陪三位美女吃飯。”

國慶大喇喇端著餐盤坐到他身邊,另一邊也堵來一位重量級選手吳勞動,兩人言笑晏晏將他夾在中間,看架勢不像來吃飯,倒像是獄警監視心裡有鬼想犯事的罪犯似的。

這兩人一來,話題瞬間扭轉到他們遠在天邊的好大哥身上。

大言不慚地說蕭樾肯定能進省隊,就看是全省第幾名。

鍾湛被他倆搞得臉都有點綠。

但是面前坐的三位女生似乎都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沒法兒,他只能耐著性子坐在原位,硬生生聽兩個傻缺死命吹他情敵的牛逼。

週三那天,競賽隊隊員們人還沒回來,比賽結果的喜訊已經傳回學校,紅底黑字喜氣洋洋張貼在了校公告欄上,供所有學生膜拜瞻仰。

勞動和國慶就跟蕭樾的宣傳隊長似的,一左一右站在公告欄旁邊吹噓捧場。

阮芋看見喜報上寫的,蕭樾拿了個全省第三,和同校的高二學長並列全校第一,一中隊裡還有四個同學考進全省前三十,一共六人被選入省隊,h省最強校隊當之無愧。

阮芋張嘴虛虛嘆了聲:“好厲害啊。”

話音未落,就聽國慶捧哏似的冒出一句:

“儲存實力了。”

阮芋一驚:“這還儲存實力?”

國慶點頭,口出狂言道:“樾哥起碼是國賽金牌的水平。”

勞動補充說:“這可不是我倆瞎封的,很多資訊教研組的老師都這麼說。”

阮芋:“國賽金牌……那不是過幾個月就保送a大b大了?”

“他今年不保送。”國慶撓了撓後頸,耐心地向阮芋解釋說,“就算拿了金牌選進國家集訓隊,還要經過大學的校測才能確定保送。a大校測很難,考的是整個高中階段的知識,據說數學題目還涉及高數,對高一學生而言太難了。所以樾哥說他想多讀一年高中,明年再衝金牌,今年先簡簡單單保個銅牌。”

勞動:“拿到銅牌就等於拿到自主招生幾十分的降分優惠,所以就算樾哥明年爆大雷保送不了,高考的時候也能閉著眼睛考上a大,這就叫做穩穩的幸福。”

國賽拿銅牌。閉眼上a大。穩穩的幸福。

阮芋:……

神仙的世界她果然不太懂。

不過,從國慶嘴裡聽到確切的訊息——蕭樾還會在這所高中讀到高二,阮芋心裡有根緊了好久的弦,莫名就鬆弛下來。

當天晚自習後,她就收到趙萱柔學姐發來的簡訊,說下週節目的採訪嘉賓確定是蕭樾了。

定的真夠快。

阮芋嚴重懷疑廣播站這邊還沒有想好要選哪位獲獎同學來參加採訪,蕭樾這人就跑去自薦了。

他幹得出來這事兒。

不過,阮芋也能揣摩出來,廣播站這邊最想邀請的第一選擇應該也是他。

然後一拍即合,皆大歡喜。

她的活兒也就來了。

送競賽隊回校的大巴週三晚上駛入校門,週四早晨的大課間,阮芋便抱著紙和筆跑到9班門口找人。

他們這層樓走廊,又名寧城一中cbd中心街的擁擠程度在今天達到頂峰。

阮芋在一群假裝路過的少女中間,直勾勾走向9班教室後門。

蕭樾本週的座位換到最裡面那組,教室裡亂哄哄的,隔著好幾道人影,阮芋都看不清他坐沒坐在座位上。

順手抓了個出來上廁所的高個男生,阮芋直白地拜託道:

“同學你好,能不能幫我叫一下你們班蕭樾?”

這名男生臉上戴著一副瓶底厚的眼鏡,面相樸素內斂,一看就和蕭樾以及國慶那群傻缺不是一路人。

要不是阮芋長得漂亮,他一定直接略過,腳都不會停一下。

男生對阮芋說:“你走吧,他不會出來的。”

一看就是經歷過無數次相似的場景,看麻了相似的結局,所以對阮芋發出了友好忠告。

阮芋愣了愣:“為什麼?”

男生聳肩:“沒有為什麼。”

阮芋體會不出他的好意,堅持道:“我真的有正事找他,你就幫我傳達一下,說我是12班的……”

“12班班主任來了他都不一定出來。”

阮芋:……

她這人的一大優點就是絕不輕言放棄,直路不通她就轉個彎:“那就拜託你幫我叫一下吳勞,哦不,吳逸傑……”

“叫誰啊?”

阮芋話還沒說完,教室後門那兒突然飄來一道不輕不重、音色甚是低沉悅耳的男聲。

就見蕭樾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後門中間,上半身微微傾斜倚著門框,藍白色校服裡頭穿了件深灰色毛衣,襯得脖頸往上的肌膚冷白耀眼。

他視線從高處落下來,頗為善意地看著阮芋:

“你要找誰,我可以幫忙。”

阮芋身前那名男生回頭看了眼,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阮芋耳根子一熱,太陽穴那兒的血管突突跳了兩下,揚起手中的筆記本衝蕭樾揮了揮,聲線清甜,語氣卻沒好氣道:

“就你,快給老孃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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