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氣球

阮芋終於下定決心, 來到了9班賽場周圍。

一堵壯觀的人牆擋在她面前,攢動的人影像一株株豆芽菜,好像誰脖子伸得越長,誰就能汲取到更多的陽光。

硬擠進去肯定會失態, 阮芋踟躕了會兒, 最終還是選擇站在人牆後面, 踮起腳尖張望。

記分牌顯示當前比分10-16,9班暫時領先,

蕭樾的身高在同學之中鶴立雞群,阮芋不用太費勁就能看見他的動向。

他現在輪到後排, 這一局恰好由他發球。

裁判吹哨後, 蕭樾乾脆利落地將球拋起,下半身幾乎沒動, 右手揚起擊球,觸球位置較高, 排球幾乎沿直線飛向對方半場。

擦網落地!

9班發球得分,場邊又是一陣鑼鼓喧天。

阮芋聽見身前的7班同學評論,說9班六個男生裡只有兩個是排球班的,那些玩籃球足球的, 比賽剛開始的時候手生,被他們班虐了三四個,後面漸漸打出感覺來了, 現在的手感尤其火熱, 他們班想要反超比分取勝,機率很低。

阮芋聽完點頭, 覺得評價得很中肯。

就算主導得了分,他也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淡定模樣,頂多往前走兩步和隊友撞撞肩,合群地扯一扯嘴角,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多餘的慶祝動作。

蕭樾:……

阮芋一愣,似是沒聽明白。

阮芋發現,他越是這樣不形於色,場邊的觀眾們越是對他難以自拔。

阮芋:?

她肚子裡還憋著之前他叫她送膠帶那事兒的火,目光慍怒地懟他:

幹嘛。

比賽場上,蕭樾仍處在一傳位置。

夥伴們擊掌慶祝得分,蕭樾沒過去,而是停在阮芋面前,聲調沉冷對她說:

阮芋:……

勞動和國慶大喊“好球”,阮芋抿著唇沒吭聲,直到9班主攻扣球得分,她才不鹹不淡地跟著鼓了兩下掌。

球場又不是他家開的,她想站哪兒就站哪兒,他在那不爽個什麼勁兒。

踮腳踮了不到一會兒,阮芋腿就酸了。

對的對的。

包括她自己,目光在不知不覺間也總被他捕獲。

“看到沒有,7班幾個發球手攻手的球都愛往這兒偏。”

無論墊球傳球還是扣球,他的動作幅度都不大,給人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感覺。

他頗為無奈地避開她視線,哨聲這時吹響,7班發球手熟練地拋球擊球,排球直衝蕭樾這角過來,他迅速後退半步,排球撞在他腕間發出“砰”的一聲脆響,穩穩當當地朝著二傳方向飛去。

裁判還未吹哨,蕭樾稍稍側身向她,語速飛快:“你別站這。”

她怎麼跑這兒來了。

阮芋早知道他會輪換到自己跟前,視線很是平靜。

她真有問題想問勞動:“剛剛你喊世界波那個球,我沒看清,蕭樾到底怎麼救的?撲地也來不及吧?”

阮芋豎起耳朵, 想聽聽怎麼個邪乎法, 這時發球哨聲再度吹響,他們又歇嘴不聊了。

她彎腰捏了捏大腿,再抬起眼,身邊忽然多了兩張笑眯眯的熟悉臉龐。

內修外化到了一定境界,什麼都不用做,就能裝一大逼。

阮芋:“謝謝。”

勞動:“僅僅勾起來還不算什麼,蕭樾挺習慣用腳救球,救回來的機率能有七八成,但是一腳把球踹到對面還特麼壓線得分,這操作屬實有點變態了。”

“何止是有點。”國慶補充道,“簡直超級變態好嗎。”

蕭樾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勞動樂了:“當然不是撲地了。要不都說我樾哥腿長呢,離那球還有恁老遠,他一腳就給它從地上勾起來了。”

她稍微有點心理預期,但是想象力被證實的一刻,還是感到了極大震撼。

“我就站這,有本事你叫人把我拎出去呀。”

就在這時,賽場上球權交換,蕭樾從後排中間位置來到右後角。

阮芋非常認可地點點頭。

不經意向右一瞥,他對上一雙清透潤澤的杏眼。

然後又聽見那名男生說:“就是那個蕭樾有點太邪乎了。”

真不愧是bking。

兩人左右護法,很快為阮芋拱出了一個首排觀賽位置。

但沒想到他看到她之後,表情一瞬間變得不太好看。

“不用謝,這是我們該做的。”勞動殷勤極了,“還可以提供現場解說哦。”

其實就是他倆一唱一和的嘴碎瞎逼逼。

阮芋起了點逆反心態,偏偏要問候他一聲:

“哈嘍蕭同學,好巧呀。”

蕭樾又皺眉:“剛剛就有女生在這裡被球砸到。”

阮芋就算再傻,現在也理解了他的用意。

竟然是怕她受傷,所以不希望她出現在這裡。

這個確定的結論令她有些消化不良。

於是抬起眼,怔怔然地看向蕭樾,似乎想從他眼中看出“我在和你開玩笑”、“以為我擔心你?想得真美”這樣的資訊。

但蕭樾沒有再看她,而是和阮芋身旁的勞動交換了眼神。

勞動一邊憋著笑,一邊腆著肚子發毒誓:

“放心吧樾哥,我被砸成篩子都不會讓芋姐被球碰到一根汗毛。”

蕭樾:“還有人。”

“啊?”

“也別讓人碰到她。”

球賽繼續。

阮芋用手摸了下耳朵,總感覺這玩意質感不太對,是不是被什麼人掉包了,蓄意讓她聽見一些奇奇怪怪的、不符合常理的言論。

天色較剛放學時暗了些,頭頂上偶有鶇鳥飛過,發出的喁喁低鳴瞬間淹沒在潮水般的吶喊聲中。

阮芋的右手一直捏著耳骨,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直到比賽結束,9班獲得勝利,場上的選手們在歡聲雷動中各自散開,阮芋依然沒有徹底回過神。

她表面功夫做得還不錯,蕭樾下場朝他們這邊走來,她挺自然地打了聲招呼,心平氣和地看他在跟前擦汗、喝水,然後被體委叫走討論後續比賽的戰術。

阮芋覺得剛才的遭遇有點奇妙。

但似乎沒有特別出乎意料。

檢索他們相處的記憶就能發現,蕭樾只是看起來為人冷漠,實際做出過很多非常細心的舉動。

上週末,他在她來不及赴約的時候幫忙打到車,路上幫她清理運動揹包,還送了她一卷很稱手的運動膠帶。

走廊上偷看八卦那次,也是他非常欠揍地把她按下圍欄,不讓她做危險動作。

還有更早以前,她在觀眾席坐錯書包那次。想破腦殼都預料不到,他會在臨走前又送了個新坐墊回來。

真奇妙。

阮芋不禁想起前陣子國慶去廣播站面試被刷,找阮芋吐槽那群學長姐沒眼光,後面又說這幾天蕭樾甩給他幾本很難的習題集,讓他課餘時間去圖書館多刷題,轉移注意力,別老在宿舍叫喚。

圖書館是全校唯一一個完全遮蔽校園廣播的地方。

國慶在圖書館刷完那幾本書,竟然真的不難過了。

於是他又和阮芋說他覺得樾哥不僅很神,還很關心他,阮芋當時笑得快要厥過去。

蕭樾這個人,觀其外表真的很漂浮,各項指標都遠超常人,厲害得不像話。

但是反觀其內心,他的性格一點也不浮躁,總是給人以沉穩、可靠、正派的感覺。

這樣的人很難得。在阮芋老家,只要長得稍微好看一點的男生,頭頂上每根毛都恨不得翹到天上去。

蕭樾唯一能翹上天的,就是他那張氣死人不償命的嘴。

時而冷漠,時而敷衍,時而嘲諷,然後在阮芋覺得他沒救了的時候,又展示出一點善意,讓她不得不認為他還有點救,或許是個好人。

阮芋並沒有覺得自己對他而言是個特別的存在。

因為他對身邊關係比較近的所有朋友,幾乎都是又拽又好,時拽時好。

也許他剛才勸她別站在那個位置,只是不想看到一個弱不禁風的女生受傷。

這個女生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別人。

阮芋覺得自己想通了,心情一下子舒展開來。

完全沒有察覺到潛意識裡把蕭樾當成了心繫萬物、普度眾生的活菩薩。

這兩者的人設分明有很大沖突。

但她選擇視而不見。

7班9班這邊還在中場休息,12班16班前一場比賽結束得早,此時裁判已經在召集選手上場。

阮芋回到自家賽場。

在場邊跟著做了幾組熱身運動,比賽就此拉響。

12班女排和16班女排的水平不相上下,比分從一開始就咬得很緊,你一球我一球,互不相讓。

12班女排的優勢是扣球賊猛,只要許帆和另一名身高一米七多的女生處在主副攻位置,一記躍扣下去,對方几乎沒有還手的餘地。

但是12班的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組織進攻的默契度不如對面,主副攻手並不是每一輪都能碰到球。

許帆很快察覺到,擅長二傳的兩個首發球員今天都有點夢遊。

不能怪她們發揮不出正常水平,前一場被虐的有多慘大家有目共睹,心理狀態多少都會受到影響。

比分來到11平的時候,阮芋被召喚上場。

這個時間點比前幾場比賽她上場的時間都要早,意味著她必須在賽場上維持好體力,以應對更長的賽程需求。

身邊很多人為她加油鼓勁,一疊疊吶喊聲中,她聽見一道尤為抓耳的破鑼嗓。

轉頭就看見,國慶他們都過來看她比賽了。

視線落到蕭樾臉上,他衝她輕挑了挑眉,唇邊似乎破天荒地揚起了一絲笑意,轉瞬即逝,像眼前一晃而過的幻象。

非常純粹的笑,不帶任何嘲弄意味,如同掛在天邊一彎極淺的月牙,清澈乾淨得好像從未受到任何世俗的汙染。

阮芋確信自己沒看錯。

因為笑容會消失,但是燦爛耀眼的少年朝氣不會。

阮芋朝他們豎起大拇指。

她一上場就在熟悉的二傳位置。

對方發球過來,一傳勉強接住,並不能控制球往哪飛。

阮芋的走位突出一個“靈”字,一傳觸球的一瞬間她就知道球會往哪飛。

及時跑動到排球落點位置,抬手就傳出一個輕快、穩定、標準的半高球。

許帆心說真不愧是她的寶貝兒進攻發動機。

她處在副攻手位置,輕輕鬆鬆扣球得分。

“操!我許神好牛逼!帥哭我了!”

勞動在場邊激動大喊。

國慶冷不防推他一下:“咱們不是來給阮芋加油的嗎?”

勞動:“對對對,我芋姐也牛逼!都很牛逼!”

阮芋上場之後,12班的領先優勢擴大到4分,可惜後面沒守住,阮芋的位置輪換到她不太適應的五、六號位,加上發球運氣不好,12班連續丟幾球,比分又被追平。

兩隊姑娘們就這麼死死咬著來到20平,臨近賽點。

全場氣氛焦灼到幾乎擦個火星子就能爆。

阮芋踏上一號位,身體已經有些吃力了。

這個位置一傳二傳都合適,就看對方往哪兒發球。

16班發球手似乎窺探出了她的心思,上手發出的排球直挺挺朝阮芋這邊飛來。

阮芋放低重心,併攏雙臂,又穩又準地接住了球。

她瘦弱的的身軀被排球后坐力砸得向後滑了半步。

沒時間顧及自己,她目光緊跟排球,看到二傳傳球太用力直接把球送給了對面,登時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眼發黑。

對手扣球過來。

這一擊力道並不大。

沒看清是許帆還是另一名高個女生的手臂擋在了排球運動軌跡前——

12班攔網得分!

阮芋大鬆一口氣,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手臂火辣辣地脹痛起來。

12班率先來到賽點。

所有女排姑娘們咬緊牙關,阮芋已經完全聽不見場邊或高或低的呼喊議論聲。

只聽一聲哨響,12班穩紮穩打下手發球,對方陣型有點亂,兩個一傳撲撞在一起,所幸球被墊起來,二傳靈性地調整位置,主副攻一前一後起跳,排球由副攻手快、準、狠劈向對面。

12班五號位狂奔向接球位置。

彷彿9班男排“世界波”那局的場景重現,一傳手沒來得及用雙手觸球,排球重重砸上她左臂,沒有獲得向上高度,而是飛速朝著左前方彈出。

球飛偏了!眼看就要飛出邊線外!

阮芋驀地想起勞動說的那句“要不都說我樾哥腿長呢……一腳就把球從地上勾起來了”。

她沒有那麼長的腿,也沒有天神下凡一般的足球本領。

只有這一具禸體凡胎。

勝利就在眼前,他們絕不能丟掉這個賽點。

在阮芋估算是否能救到球之前,身體已經習慣性地,像國中時期參加的無數場比賽那樣,先一步做出撲地救球的反應。

她右小臂率先著地,排球緊跟著落在她細瘦的右腕間。

難以置信,竟然真的撈起來了。

許帆緊跟著補墊了一下,排球飛向對面半場。

球速並不快,高度也夠。

對面卻像走神了一般,兩個一傳極不默契地再次撞到對方,眼睜睜看著排球在她們面前砸落地面。

12班女排扳回一城!

阮芋此時翻身坐在地面上,不顧身體的疼痛拍手叫好。

周圍很快湧來一大批同學,七手八腳的,都想要將她扶起來。

阮芋在人群中找到喬羽真,握住她的手,借力緩慢站起。

人群中,黑衣黑褲的高個男生收回手臂,目光卻一刻不停地跟隨著阮芋。

她明明手臂率先著地,面板擦紅了一大塊,軀幹理應得到緩衝。可她被朋友扶站起來的時候,另一隻沒受傷的手卻長時間捂在右上腹。

直到被攙扶著坐下,她也沒管手上的傷,依舊輕捂著右上腹,抬頭笑著對隊友說她沒事。

那個位置。

似乎是肝臟。

阮芋的面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不少,同學問起,她就說自己是打太久累的,真沒大礙。

直到耳邊壓過來一道低沉凜冽的聲線,蕭樾不知何時出現在12班人群中,冷颼颼地喊她去醫務室檢查一下`身體。

阮芋仰起臉:“我好著呢,休息一會兒就行了。”

蕭樾:“不是在建議你,是你必須去。”

阮芋:……

她不再反駁。因為自己也知道,身體裡有一塊地方突然間不太舒服。

但她不願意在同學朋友面前露怯。

蕭樾真想把她直接拽起來扛到醫務室。

但是那樣做的話,她一定會暴跳如雷,說不定從此再也不搭理他。

蕭樾看向阮芋身旁的喬羽真:“你陪她去醫務室,現在。”

阮芋忽然擺擺手:“好啦好啦,去就去嘛,我手上的傷確實需要清理一下。”

說著,她勾住喬羽真胳膊將自己拎起來。

臨走時斜斜瞟了蕭樾一眼,像是賭氣,但眼神並不兇狠,沒含著多少怨氣。

“樾哥?”

國慶湊到蕭樾身邊,輕搭了搭他肩膀,“看什麼呢?體委那邊叫討論混合賽的戰術了。”

蕭樾掃他一眼,突然沒頭沒尾地問:

“我們班有人受傷嗎?”

國慶:“啊?”

蕭樾微皺眉:“沒有?”

國慶想了想:“好像沒有吧,噢,就老劉和老謝搶接球的時候面對面撞在一塊,老劉的指甲把老謝手背刮破了一塊……”

他後面正想跟一句——這點傷算毛線——就聽蕭樾若有所思地說:

“嚴重嗎?要不要帶他去醫務室看一下?”

國慶露出無語的微笑:“哥,你信不信他沒走到醫務室門口傷就痊癒了。”

蕭樾:……

彼時的醫務室前廳內。

圓臉校醫打量阮芋一眼,認出她就是開學第一天來過的那個滿手針孔的小可憐。

她手背上的針孔已經完全看不見了,但是幼嫩的小臂不知在哪劃出了一大片血痕。

雖然看著可怖,但只是常見的皮外傷,校醫沒啥語氣地讓阮芋坐著等一會兒,她去拿東西幫她清理傷口。

“老師,等一下。”

阮芋忽然叫住校醫,吞吞吐吐地說,“我肚子也有一點點不舒服。”

校醫:“哦?哪不舒服?”

說著便伸手往她腹部探。

阮芋略顯緊張地退了半步,餘光掃過身旁的喬羽真,她低聲道:

“能不能去裡面的房間給我看啊?”

校醫一愣。

但也沒多說什麼,點了點頭,讓阮芋自己先進去,喬羽真坐在外面等。

來到醫務室封閉的小隔間裡,阮芋坐在雪白的擔架床上,終於可以放肆地皺起眉頭。

校醫很快進來,手裡端著一盤消毒用具。

“你肚子哪兒不舒服?要不要把衣服掀起來我看看,萬一摔到肋骨什麼的……”

校醫的聲音在阮芋把薄薄兩層衣物掀起來的那刻突然靜音。

細長的一道疤痕橫亙在少女瑩白如玉的腹部肌膚上,幾近觸目驚心。

“就是這兒。”阮芋糯聲說,“我做過移植手術,然後,剛才打排球賽的時候,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年輕的校醫聽罷,臉上各種顏色轉了個遍。

她立即湊到近處,觀察疤痕附近的皮下狀態,用手輕輕按壓周圍詢問阮芋的感覺,得到“有點鈍痛,但不是很嚴重”這樣的答覆,校醫抿了抿唇,將她衣服蓋下,走去外邊拿血壓測量儀。

直到阮芋測完血壓,數值顯示正常,脾氣火爆的校醫終於控制不住抬高音量。

“你什麼時候做手術的?”

阮芋:“四個月前。”

“我覺得你可能是瘋了。”校醫疾言厲色道,“你當器官移植是什麼小手術?你起碼半年之內都不能進行任何劇烈運動,你這樣對得起你的家人嗎?”

肝臟可以切除部分移植,所以校醫下意識認為阮芋接受的是家人的活體肝臟移植。

阮芋:“就……我前段時間身體恢復得還可以,主治醫師說可以嘗試一些簡單的運動加快身體機能恢復,比如慢跑什麼的,但我跑步總沒氣,打球就還好……”

“沒力氣跑步是因為你在病床上躺太久了,肌肉暫時不能適應有氧運動。打球和慢跑能一樣嗎?打球玩的是爆發,屬於劇烈運動,更何況比賽,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磕碰到。”

阮芋咬了咬唇:“我知道了……”

校醫:“我給你開個晚自習假條,讓家裡人帶你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然後,從今天開始至少三個月內,除了慢跑,學校裡任何體育專案都別參加,聽到了嗎。”

校醫看她猶豫,忍不住皺眉:“能不能對你家人負責點?”

家人。

阮芋想到沈嘉炎,眼眶倏地一紅,聲音帶了幾分哽咽:“知道了,我知道錯了。”

真的特別特別……對不起他。

她就是太想回到從前快活肆意的生活了。

學校的體育氛圍濃厚,每時每刻都在慫恿鼓動著她。她就是有點羨慕許帆,羨慕蕭樾……羨慕他們所有人。

但她這副身軀承載的,並不止她自己這條生命。

她應該用盡全力去珍惜現有的一切,應該摒棄所有想當然的念頭,不要總是妄圖回到從前。

阮芋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憋回眼眶,聽從校醫指示伸出手臂處理擦傷。

過了許久,等她推開隔間房門走出去,已經完全看不出剛才紅過眼眶。

喬羽真眼睛尖,還是看出一絲端倪:“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阮芋朝她撇撇嘴,反問回去:“你臉色也很差,怎麼回事?”

“唉。”喬羽真看著她蒼白的臉蛋,猶豫道,“等會再說吧。”

阮芋已經猜出來了。

他們班在男女混合賽中失利,輸給16班,此行止步四強。

雖然有些難過,但是兩個班總體水平差距明顯,他們只管盡心盡力發揮出應有的水平,比賽結果早就不重要了。

“噢,對了。”喬羽真忽地笑起來,“你剛進去不久,蕭樾突然來了,問我創可貼放在哪,他要拿幾片走。”

“然後呢?”

“然後,他找到創可貼,又覺得這款不好,在醫務室裡到處亂轉,想找有沒有其他牌子的。最後啥也沒找到,就被他們班同學奪命連環call叫回去打混合賽了。”

阮芋噗嗤笑了聲:“幹嘛呀他。”

喬羽真:“你說……他會不會在等你啊?”

阮芋翻了個白眼:“你怎麼不說他是來找你的。他又沒看到我,只看到你。”

“你說的好像非常有道理!”喬羽真聽完樂得大笑。

頃刻就收到校醫一記瞪視,讓她安靜點,想笑去外面笑。

喬羽真縮起脖子,牽著阮芋的手離開醫務室之後才敢說:“校醫老師吃火藥了?你剛才惹到她了?”

阮芋半尷不尬地扯了扯唇,心說應該是的。

和父親透過電話,約好一小時左右到校接她去醫院檢查。

慢悠悠地走出建築樓大門,遠方夕陽淡去半片,天幕隱隱現出黧黑的夜色端倪。

許帆此時正等在建築外的廣場上。

她大步迎上去挽住阮芋胳膊,問出了和喬羽真一樣的問題:

“你臉色怎麼變得這麼差?可擔心死我了。”

阮芋:“沒事啦,就,醫生聽說我前不久做過手術,建議我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我有點鬱悶,其他都還好啦。”

許帆“啊”了聲,猶猶豫豫問道:“你以前做了什麼手術啊?”

做了這麼久的舍友,之前從來沒聽她提起過,所以她們儘管好奇,平時也不敢多嘴問。

阮芋輕鬆地說:“小手術罷了,腸胃病,不礙事。”

“哦。”許帆又問,“那你家裡人什麼時候來接你做檢查?現在嗎?”

阮芋:“還有差不多一小時,我爸過來接我。我們要不回宿舍坐一會兒吧?”

不知道是不是許帆的錯覺,她總覺得阮芋現在在強顏歡笑,實際心情差到了極點。

許帆的心情也不好,因為比賽輸了。

她記得阮芋的勝負欲沒有她這麼重,但阮芋看起來,顯然比她更難過些。

今天的比賽已經全部結束,球場那邊忽然又傳來一陣陣咋呼鬨鬧的聲響,其中大部分是笑聲,興高采烈的,好像從來不知愁滋味。

許帆扯了扯阮芋:“回宿舍有啥意思,我們隨便逛逛唄。去看看那邊那夥人在幹嘛。”

喬羽真:“會不會是16班和9班在慶祝啊?”

許帆眼一眯:“怕他們幹嘛!”

三人這便抬腳往球場方向殺過去。

走到半途,才發現譁笑聲不是來自球場,而是圍繞著球場南面、臨近環校路的一棵古榕樹。

其中9班和16班的同學佔大多數,還有許多其他班同學,動作整齊劃一地仰頭盯著榕樹,時不時發出一陣爆笑。

直到走到近旁,阮芋她們才看清他們到底在笑什麼。

不知校外哪位小朋友的氫氣球脫了手,飄飄蕩蕩闖進一中圍牆,湊巧掛在這棵古榕樹的枝丫間。

阮芋老家初中經常發生這種事,什麼氣球、皮球、居民陽臺上晾曬的衣服,甚至還有車輪胎,隔三差五就會驚現在校園某一角落。

來到寧城一中就沒再見過。校園周邊偏僻,校門安保嚴格,學生好像待在象牙塔裡,很少受到外面社群的干擾。

所以這個意外闖進校內的氣球,在同學們眼裡成了非常稀奇的存在。

但若只有個氣球,並不足以吸引幾十上百人聚集圍觀。

他們看的不僅僅是球,更多的是人。

樹下聚集的人分為兩個陣營,人多的是氣氛組,人少的是競賽組。競賽組清一色的男生,站在離樹最近的地方嬉笑耍鬧,每隔幾秒就有一人中二病發作,猛地跳起來去夠氫氣球垂下來的繫繩。

至於氣氛組,為競賽組加油助威的口號非常單一:上啊上啊啊啊啊……嗤,就這?哈哈哈哈笑死……

有的人跳一次夠不著就拉倒,有的人跳了十幾次還要嘗試。

乍一看場面有點像反向釣魚,一群腦子不太好的魚圍著個鉤,此起彼伏地把自己往上送。

還她媽怎麼送都送不上去。

“這是什麼趣味跳高賽嗎?愛了愛了。”喬羽真指著那群中二男孩說,“我們要不要賭一賭他們誰能把氣球拿下來?”

許帆:“我覺得最高的那個或許可以。”

喬羽真:“我有點心疼那個跳了最多次的,我這一票就做慈善投給他了。”

阮芋:“嗯……我覺得他們都不行。”

不是她太悲觀,主要是那氣球掛得確實有點高,他們鬧了這麼久,能弄下來早弄下來了。

如果校運會跳高冠軍在,或許還有機會。

阮芋抱臂看著那群幼稚鬼上躥下跳,心情沒來由的放鬆了不少。

又過了幾分鐘,競賽組和氣氛組似乎都鬧累了,或者說是認命了,一個兩個都悻悻然地望“球”興嘆,逐漸沒有人再嘗試。

隨著餘暉散盡,天色暗淡下來,眼前的視野也變得愈發朦朧昏昧。

阮芋她們準備離開了。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

就在這時,前方豁然傳來一片抽氣驚呼聲。

抬眸的一瞬間,她看到樹下有人縱身起跳,姿態輕鬆彷彿探囊取物,毫不費勁地抓住繫繩末尾,將掛在枝丫上的氣球隨意地拽了下來。

那人身量高挑,一身黑衣黑褲,藍白色秋季校服鬆散地系在腰間,在昏暗的畫面中劃出一道凌厲矯捷的線條。

他落地的一瞬間,周圍大部分人一臉痴呆,完全沒反應過來。

最先鼓掌喝彩的是他身旁一胖一瘦兩名男生,比自己中了彩票還激動。

勞動心說老子能不激動嗎,為了哄他上場嘴皮都快磨破了。

這不就簡簡單單、行雲流水、酷炫狂拽,幼稚都是別人的,帥氣他一人全部收下。

勞動正要提醒蕭樾,阮芋就在附近,一眨眼才發現他人早沒了。

但他的方位並不難找。

準確的說,非常顯眼。

因為他手裡拽著個氫氣球,白色半透明愛心裡頭套著個粉色小愛心,懸在半空中一晃一晃,要多抓眼有多抓眼。

阮芋她們站在人群最外層,一開始看見天上的氣球慢慢往她們這邊挪,並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那顆氣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帶著幾乎所有人的目光,異常明確地停在阮芋跟前。

少年伸手過來,手臂筋骨勻長,掌心攥著細細的一根系繩。

那雙漆黑透亮的眼睛,頗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側開。

很快又回到她臉上,坦誠而熱烈地直視她的雙眼。

他說:“拿著。”

那一瞬間,全世界似乎都在阮芋眼前靜止、定格。

只剩一下一顆粉白色的愛心氣球。

懸在半空中,不住地晃啊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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