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八卦

阮芋盯著螢幕上連續冒出來的訊息氣泡, 感覺頭皮一陣發緊。

她嘗試理解溫老師的腦回路,沒一會兒,忽然就釋然了。

溫老師的情敵太多,每天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自然要將自己脆弱的那一面保護起來, 對外只能展現堅硬的、不以為然的外殼。

阮芋嘆了口氣, 誠懇地打字回覆:【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嗎】

看她語氣,似乎並沒有相信。

阮芋有些沉不住氣:【我怎麼會喜歡他那種狂妄的傢伙!】

這一回,溫老師又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冷冷淡淡甩來符號:【。】

估計在為阮芋詆譭蕭樾而不滿。

阮芋覺得自己可真是太難了:【我沒有說你眼光不好的意思[大哭][大哭]】

許帆知道溫老師的存在,忍不住“嗬”了聲,表情看上去有些受傷:

“溫老師挺會教的嘛。”

那時的阮芋看起來羸弱得叫人心疼。

許帆轉臉過去笑了聲,然後又催她:“趕緊收拾完,假期作業你應該有挺多問題要問我的吧?”

喬羽真一臉忸怩:“沒有情況……嗨呀,以後再和你們說。”

校道上三三兩兩拖著行李箱往宿舍走的背影,沒有一個打得起精神。

阮芋聞言,手上動作滯了下:“我都做完了。”

她拖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其中小半箱是課本和作業,小半箱是換洗衣物,還剩一點空間,擠擠攘攘地塞滿送給舍友的旅行紀念品。

阮芋她們圖清淨,繞了一條途經操場的遠路。

阮芋滿臉是笑,解語花似的說:“她肯定不如你啦。她講題很不耐煩的,一張卷子只肯說幾個重點,哪比得上我們許老師無微不至、面面俱到。”

收到阮芋送的小禮物,她笑嘻嘻地抓著把玩,臉上就差用毛筆題上“春心蕩漾”四個大字。

許帆聽完快笑趴了。

好像在確認她有沒有坐穩。

許帆:“才沒有。”

。。。:【嗯】

阮芋攥著被單的手指漸漸鬆弛。

阮芋鬆了口氣, 就見溫老師像是立即切換了角色,長輩一樣催她睡覺:【凌晨了,放下手機,再精神也躺下】

阮芋乖乖回覆:【好的呢, 現在剛好有點困了,晚安~】

頓了頓, 再堅決表態:【我成績太菜了,現在眼裡只有學習, 沒有其他!】

胖了就說明變健康了,阮芋很高興:“真的嗎?我自己都沒感覺。”

說著抬手摸了摸臉,摸完臉又摸胸,小聲唸叨道:“希望多長點到該長的地方。”

宿舍門在這時忽然開啟,喬羽真抓著手機走進來,一張鵝蛋臉莫名其妙漲得通紅。

阮芋衝她眨眼:“許老師吃醋了?”

“哪來的春天?”喬羽真坐在座位,單手托腮說,“我倒是覺得,冬天才適合戀愛,天氣越冷,兩個人越要湊到一塊取暖嘛。”

彼時天色接近全黑,校道兩側稀稀落落點著幾盞燈,隔幾米就有一盞忽閃忽閃,行將就木的樣子。

“什麼情況?”阮芋問道。

阮芋點頭:“全部。”

眼睛甫一閉上,眼前漆黑的世界幾乎瞬間湧入洶湧的海水, 彷彿隨時都能將她無情吞沒。身體某個部分, 某個曾經不屬於她的部分毫無徵兆地抽疼了下。

緊張的情緒好似也得到安撫,她的呼吸變得綿長,就這麼墜入寧靜的夢鄉。

-

即使心中時刻數著日子,真來到假期結束那天,學生們依然感覺猝不及防。

“你好像胖了一點?”許帆上下打量她,“真的,比剛入學的時候圓潤一點了。”

溫老師的情緒看起來穩定了些:【嗯,挺好】

阮芋是全宿舍最後一個到的。

阮芋裝模作樣地拎起衣領扇風:“宿舍裡怎麼這麼熱?咦,好像是春天來了。”

話音落下,阮芋和許帆不約而同狠抖了抖雞皮疙瘩。

霎時間,整片狂怒的海在他淡薄的視線中平靜下來。

聊天到此結束,阮芋將手機息屏, 擱放在床頭櫃, 掀開被子平躺上床。

許帆收到了一個精緻可愛的椰雕掛飾。她當即把掛飾掛到書桌正前方,拿手撥了撥,轉頭圍觀阮芋拾掇剩下的行李。

下一瞬,無邊的黑暗中,她沒有等來無私的救世主,而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背影。

就著昏蒙微弱的光線,她對上他轉過來看她的眼睛。

晚自習時間將近,宿舍到教學樓的校道上擠滿了學生。

阮芋擱在身側的手不禁蜷起, 緩緩攥住被單。

許帆:“全部?”

來到操場附近,斜前方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伴著男生高高低低的鬨笑,女孩們抬起眼,不知瞄到哪張面孔,步速異常默契地慢了下來。

阮芋和喬羽真勾著手,抬眸撞見人群中一雙黑眸,差點後腳踩前腳踉蹌一下。

都什麼點了,他們好像才剛踢完球,一刻不歇就往教室趕。

蕭樾慢騰騰地綴在隊伍最末。

十月仲秋的季節,太陽落山之後氣溫降得很快,他上身只穿一件白t,劇烈運動過後身體隱約散著半透明的熱霧,秋季校服被他鬆鬆散散系在腰間,整個人透著一股隨意又放肆的散漫勁兒,一行一動間抓眼得很。

他就這麼不緊不慢地撩起眼皮,恰好和阮芋視線對上。

阮芋心口驀地一緊,幾日前共乘遊艇出海的畫面蠻橫地鑽出腦海,活色生香鋪展在她眼前。

阮芋有些耳熱,下意識扭頭躲開對視,在這個動作之前,男生堆裡的鐘湛恰好喊了她一聲:

“哈嘍阮芋,晚上好呀。”

兩個畫面連在一塊,男生們的鬨鬧霎時變了調調。

好幾人嬉笑著拱鍾湛手臂:“能不能收斂點昂?人家妹子都被你弄害羞了。”

鍾湛一邊喊他們別鬧,一邊笑得老歡。

他不住地用視線偷瞄阮芋,腳下凌亂走了幾步,忽然低頭和身邊兄弟輕聲說:

“幾天沒見,她好像變胖了一點點,比原來更可愛了。”

兄弟們登時炸開了:

“我操,你要不要觀察得這麼仔細啊!”

“你不如黏人家身上盯著看算了,我第一個報警抓變態。”

這些吹得最歡的男生大都不認識阮芋,鍾湛回頭找到蕭樾,特地放慢兩步走在他身邊:

“老蕭,你有沒有覺得阮芋她……”

話說一半,他不知想到什麼,舌頭在嘴巴里打了個急轉彎,“差點忘了你和她不熟來著。”

男生們亂哄哄鬧作一團,女生這邊也不安靜。

阮芋身邊除了舍友,還有隔壁宿舍的幾個同班同學,她們話裡話外聊得無非是同一個名字,腳步恨不得邁得與隔壁同頻,視線在那人臉上轉來轉去,怎麼也收不回來。

忽然聽到有人低聲驚語:“他怎麼走了?”

阮芋不自覺轉過頭,看到蕭樾剛剛脫離男生隊伍,挺拔的背影無端透著寒意,正闊步生風往與教學樓方向相反的實驗樓那邊走。

大佬就是大佬,又用晚自習時間刷競賽題去了。

阮芋望著他背影,明明是很正常的行動,卻莫名覺得他好像被誰氣走了似的。

-

週二上午,12班一節語文一節物理之後跟著兩節體育課。

課間時間,許帆去廁所回來,往前一步就到座位,她卻站在過道上,不明就裡地盯著阮芋問:

“你幹啥呢?在教室裡做操?”

阮芋單腳踩著座椅,身體前傾壓著腿:“我在熱身。”

許帆:“熱什麼玩意?”

阮芋:“熱身,等會兒不是有體育課嗎?”

許帆:……

那叫等會兒?分明是一個小時之後,中間還夾著一節物理課呢!

許帆坐回坐位,單手抵著額頭在那兒笑:“你今天要大展身手了?”

“是啊。”阮芋撐著腰直起身,“感覺今天可以和你們一起跑兩步試試。”

一中的體育課採取專案選修制度,阮芋和許帆選修的都是排球。每節體育課前,體育老師都會讓學生跑兩圈再開始正式課程,阮芋因為身體原因,大家跑圈的時候她只能坐在旁邊看。

多少人巴不得像她一樣悠閒地避開長跑,她卻很不喜歡這種因為體質太弱而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許帆把手放下來,略顯憂心地問:“你確定可以嗎?等會兒跑的時候萬一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停下。”

“我知道啦。”

阮芋壓完另一條腿,擦擦凳子坐下,準備利用剩餘的課間時間和許帆一起預習下節課內容。

就在這時,有個後排男生走到許帆身邊,拍她肩膀說外面有人找,就這麼把許帆叫走了。

同桌一走,阮芋預習的心情便涼了一半。

她坐在座位,百無聊賴翻了會兒課本,想起保溫杯裡水喝完了,於是拎起杯子起身出去打水。

水房在樓層最西邊,貼著教師休息室和高一9班。

走廊上時不時竄過幾個瘋瘋癲癲嬉笑打鬧的,剩下的不是上廁所就是打水,步伐匆匆,少有人駐足停留。

走到9班教室前門,阮芋看到兩個熟悉身影,一左一右倚靠著護欄,作遠眺狀,不知道在觀望什麼。

兩人都很高,瘦點的那個後腦勺生得很好看,寬肩微聳著,左手閒散搭在護欄上,晨間日光照得他面板清皎,衣襟透亮,光憑背影就能看出是個不可多得的帥哥。

阮芋停在胖點的那人身後,忍不住抬手拍拍他:

“吳勞動,你們看什麼呢?”

吳勞動聞言轉臉過來,虛胖的臉上扯出一絲笑:“那邊的天橋上,好像有男生在給許神遞情書。”

“哦……什麼?!”

阮芋難以置信地向前幾步,來到蕭樾身旁,那個位置離天橋更近。

她兩手扒著欄杆,墊腳往外看,馬尾辮末尾輕輕掃過蕭樾擱在護欄上的手背,引起一陣輕微的酥癢。

與教學樓走廊夾角九十度的天橋上,許帆和一名陌生男生面對面站著,男生緊張地微弓著身,手裡捏著什麼東西要遞給許帆,而許帆似乎受到了驚嚇,連連擺手不敢接他遞來的東西。

“真的誒。”阮芋興奮得臉泛紅,“帆帆好像有點愣住了,居然沒有扭頭就走。”

說完,她轉頭瞥向身後兩人,看他倆的反應。

蕭樾依然是那副與我無瓜的淡漠樣子,懶懶掀著眼皮看向那邊,就像在看風景,唯有搭在護欄上的手臂比往日放得更靠前些,說明他雖然在看風景,但是看得津津有味。

至於他身邊的吳勞動,表情有些難以形容。

好像很興奮,又好像有點緊張,眼睛緊緊盯著那邊,面容沒來由得顯得呆滯蒼白。

他對阮芋說:“我沒記錯的話,那個男生好像是從高二教學樓走過來的。”

阮芋:“是學長嗎?”

“應該是。”

阮芋忍著笑。許帆的氣場把那名學長襯托得活像個學弟。

再次望過去,阮芋忽然發現,許帆不知怎的後退了幾步,兩個人的身體被走廊前方一根巨大的柱子遮擋住了。

畢竟是偷窺,阮芋不敢明目張膽靠太近。

她只能停在原來位置,兩手扒緊護欄,用力踮起腳,上半身孜孜以求地向外探。

早晨的陽光從東南方向投射下來,少女半個身子浸入暖金色的朝陽中,光線幾乎能透過她瑩白纖瘦的身軀,尤其是那一頭柔軟蓬鬆的長髮,陽光下泛著琥珀般的光彩,溫柔而又奪目。

阮芋感覺自己的腳尖都快離了地,重心將將落在護欄上,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為了探聽許帆的八卦,她看起來是要豁出小命。

不多時,阮芋肩上忽然搭過來一隻溫熱有力的手掌。

帶著恰到好處的力道,不容置喙地將她重心不穩的身子按了回去。

阮芋還沒看夠,有些不甘地回過頭。

但她認為蕭樾是因為擔心她動作太危險才這麼做,於是張嘴與他說話時,聲線不由得帶上一絲嬌柔的嗲:

“你幹嘛呀?”

蕭樾垂眼看她,喉結顯而易見地滾了滾。

“不幹嘛。”他衝她揚眉,吊兒郎當說,“你個子太高,擋住我看八卦了。”

阮芋:???

她仰起頭,先是目測了一下兩人的身高差距,起碼有二十公分以上。

她就算跳起來都不一定能擋到他。

見他仍是那副“你真礙事”的嘴臉,阮芋緩了一口氣,乾脆抬起右手,想用動作給這個睜眼瞎比劃一下他倆身高差距究竟有多大。

手才將將抬起來,還沒有舉到他肩膀那兒,頃刻就被對方眼疾手快地握住了。

男生乾燥溫熱的掌心毫無阻隔地貼著她微涼的魚際肌和手腕。

他手指很快收攏,將她細瘦的腕部牢牢禁錮在掌間。

阮芋心臟倏然一跳,抬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瞋向他。

就聽對方依舊是那把野調無腔的嗓子,低沉又欠揍地垂眼對她說:

“怎麼,擋我看八卦還不夠,還想動手打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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