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圓月

沒有電梯的老單元樓, 她竟然還住在最高的六樓。

男人面無表情地爬上六樓,睨著身前支著膝蓋氣喘吁吁的女孩,臉色很難說沒有煩躁。

感應燈沒一會兒就熄滅了,這點時間, 阮芋連鑰匙都沒摸出來。

她習以為常地用力跺一下腳, 燈再次亮起, 她終於掏出鑰匙,捏著小圓圈,低頭把鑰匙往鎖孔裡懟。

燈又滅了,她猛地再跺一下腳。

蕭樾:……

就見阮芋突然抬起左手用力拍了兩下額頭, 啪啪響, 好像這樣她的眼神就能清楚一點,手也能不晃悠, 然後快點把鑰匙插|進鎖孔。

眼睜睜看著她嘗試了六七八九次,蕭樾終於放棄了對這個醉鬼的任何期待。

他果斷從阮芋手裡抽走鑰匙, 一下就插了進去,左右旋了旋,房門隨即開啟。

“厲害啊。”

女孩蓬鬆柔軟的頭髮近在咫尺。

他會後悔的,他走到樓下就後悔了,抬眸看見陰雲籠罩圓月,樹影在風中淒涼地婆娑搖曳,依舊沒有一寸月光能落下來,他可恥地後悔著今晚沒有多喝幾杯酒,讓醉意把最後的神志全部沖刷掉。

他早就不是從前那個無所畏懼的自負少年了。

房間裡清潤溫暖的光照亮男人稜角分明的英俊面容,似乎驅散了少許冷酷的氣質。他個子實在太高了,再長几公分估計要低頭才能走進門框。阮芋的視線滑過男人高挺的鼻樑,落在那雙輕抿的淡粉色薄唇上。外面風那麼大,他的嘴巴肯定被風吹乾了吧,阮芋於是光腳踩進玄關,走到他面前,又問:

最後還是他, 打著手電筒在右邊牆面找到了開關。

阮芋機械地回:“剛剛到了。”

眼前照亮他的,是他見過最柔和的燈光,蕭樾卻莫名產生眯眼的衝動,好像眼底深處有什麼地方被溫柔地刺痛到了。

阮芋關門之後,呆呆坐在沙發上良久,有點不記得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蕭樾一瞬像是脫力了,整個人都有些一蹶不振、無所適從。

“那你走吧。”

阮芋拉開門走進去,屋裡一片漆黑。她身體貼著左邊門框, 左手伸進去貼著牆亂摸了半天,不解地喃喃道,

“咦, 開關呢……”

手機在這時響起,是許帆的電話,打來問她到家沒有。

“你要不要喝茶呀?”

阮芋咬著唇盯著他看了很久,越看越氣,心說這人怎麼能這麼不知好歹呢?我可是桃縣第三屆少兒鬥茶大賽的冠軍,親手給你泡茶你還敢矯情拒絕?

阮芋:“走了。”

阮芋憤憤道,“你會後悔的。”

“穿鞋。”他忍不住提醒道。

感應燈很快熄滅,他在黑暗中靜靜佇立許久,轉身離開的時候,全身上下的關節都發出僵硬的咔吱聲。

蕭樾:“嗯,再見。”

房門在他面前應聲關上,溫柔的光線在剎那間消失了。

許帆猶豫了會兒,輕聲問:“蕭樾呢?”

“哦。”阮芋應是應了,但是沒有照辦,那雙不清醒卻異常明亮的眼睛怔怔看著蕭樾,問他幹嘛杵在門口,快進來啊。

那樣的話,即使他現在離開了,指間多少會留有她髮間清甜的茉莉香味。

阮芋抬手搔了掻後頸,摸到一片材質微硬的布料。

蕭樾覺得自己要在這片光亮中被撕裂了,像有一柄利刃正在切割他的靈魂,痛苦至極,一半極度渴望著想要觸碰她的頭髮,一半又謹記著自己的骯髒,困在命運暗無天光的泥沼裡,時時刻刻提醒他只要靠近就會給她帶來厄運和不幸。

黑色的防風外套,披在她身上寬鬆得像雨衣,隨她手臂動作,衣料散發極淡的青草與琥珀清香。

客廳大燈終於被點亮。

和門外樸素陳舊的環境截然不同, 阮芋家裡很漂亮,面積雖然不大,但是被她打扮得乾淨又溫馨,電視櫃和餐桌上擺著新鮮的玫瑰、康乃馨和尤加利葉,整個空間的配色都很溫柔,窗簾是粉藍色的,牆紙像燕麥一般溫暖,奶白色地毯一塵不染,而這個美好空間的主人此時正單腿站在玄關裡頭,神志不清地花了一分多鐘才把涼鞋繫帶解開,然後踏進她美麗的小屋。

酒精在身體裡四處作亂,讓她的脖子有點癢。

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地上,滑過那雙光|裸潔白的腳丫。

“噢。”對面似乎舒了一口氣,“早點睡覺呀,晚安啦。”

阮芋眨了眨眼,動作停頓片刻,像是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然後忽然拿起手機,認真地在鍵盤上輸入一串倒背如流的電話號碼。

“晚安。”

阮芋說的沒錯。

順勢低頭看了眼。

蕭樾感覺呼吸有些不順暢,聲線微啞:“早點休息,我回去了。”

蕭樾很有分寸地退到玄關外。

電話結束通話,阮芋繼續坐著發呆。

他還記手放上去撫摸它們的觸感。

“不用。我走了。”

蕭樾一臉木然站在門口, 嚴重懷疑她把這裡記成了以前住的家,不動腦子, 只憑肌肉記憶在那兒瞎折騰。

是蕭樾高中時期的電話。

回鈴音只響了一聲就接通。

“喂。”

男人低沉的聲音彷彿穿越滿城煙雨落在她耳中。

阮芋還聽到細微的風聲:“你衣服忘記拿了。”

蕭樾輕嘆氣:“改天再說吧。”

阮芋:“不行,你現在回來拿。”

蕭樾:“那我叫個跑腿?”

阮芋:“你真有錢。我家離你學校有十五公里,我查過了,打車都要大幾十塊呢,跑腿起碼要一百塊吧!”

蕭樾:……

那可能不止。

滋滋輕響的電流彷彿送來似有若無的一聲輕笑。

然後沉默許久。

阮芋:“來不來拿?不來我扔掉了。”

“叫跑腿了。”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混不吝,“已經到你家門口,開門。”

可惡啊。

阮芋捏了捏拳,氣鼓鼓地跑去玄關,砰的一聲把門往前外摔。

門外感應燈光暗淡,蕭樾站在清冷的光線中,身影高大孑然,明明穿了一身漆黑,卻莫名給人一種肩上落滿了雪的淒寒和哀傷。

視線對上的那刻,阮芋脾氣像孩子一樣,一瞬就把憤怒吞回去了。

“以後半夜不要給男人開門。”

蕭樾邁開長腿,只向前走了一步,停在玄關處,沒有再往前,“衣服呢?”

阮芋跑到茶几旁邊,拎起小茶壺接了一壺礦泉水,放在小電爐上燒起來。

然後安安靜靜坐在沙發邊緣位置挑茶葉,像沒聽見蕭樾的聲音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顧著忙活手頭上的事情。

蕭樾無奈,回身關上門,換鞋步入客廳。

阮芋這時又仰頭盯著他,臉頰漸漸泛起血色,長睫忽扇,彷彿在驚歎這個一身黑的大高個和她明亮鮮豔的房間真是格格不入。

他的外套此時正雜亂地團成一團,堆在阮芋身旁的沙發上。

蕭樾走過去,彎腰撿起外套。

拎到半空中,忽然感受到阻力。

一隻袖子被阮芋抓住了。

她還穿著那件芋紫色法式長裙,方領開得挺大,從上往下看,能窺見高山雪色,淺淺一道峽谷,半遮半掩沒入布料之下。

蕭樾眼皮一跳,手上不禁用了點力。

阮芋也使勁揪住,兩個體能差距懸殊的人默默角力,蕭樾竟然沒能從她手中將衣服抽出來。

“阮芋。”

他冷聲喊了她的名字。

几案上的茶壺傳出細微的氣泡破碎聲。

室內很靜,像被厚厚的真空罩子罩住,離外頭風聲蕭蕭的秋夜很遠很遠。

阮芋抬眸看著他,聽到自己的名字,她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利爪狠狠攥住。

她不甘示弱,也叫了聲他的名字:“蕭樾。”

聲音逸出口的一瞬間,她的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細嫩的面板被燙到,很難受很難受。

終於還是哭了,喝醉之後遲鈍的情緒在這一刻彷彿衝破了重重壁壘噴薄而出。她早就想哭了,在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就想哭,一直憋著,直到現在……

茶壺中氣泡升騰破碎的聲音愈發明晰。

有什麼無形的東西也悄無聲息地破碎在空氣中。

還有另一個無形的東西在這一刻得到修補,隨著女孩那滴晶瑩淚珠墜落,嚴絲合縫地回到了男人的身體裡。

蕭樾嚐到阮芋眼淚的味道,淡淡的鹹味,似乎還帶著一絲清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舌頭出了問題,還是因為他正在噬咬的東西太甜,所以襯托出了苦味。

阮芋話音未落就被他吻住了。

她雙眸驀然睜大,身體過電般簌簌顫唞,怔看著那張朝思暮想的面孔在眼前驟然放大,他直接丟開外套,欺身下來掐著她的後頸吻她,那雙冰冷涼薄的嘴唇很快變得滾燙,他微微睜著眼睛,漆黑的視線如森林裡蟄伏的兇獸牢牢凝視著她,帶著一絲痛苦和洶湧的快意,幾乎要將她揉進身體、拆吞入腹。

蕭樾沒有做這種事情的經驗,全憑本能與衝動驅使。

像一個嗜甜的瘋子。

完全瘋了,醉意在腦海中橫衝直撞,什麼也顧不上。他耳邊一片寂靜,唯獨迴響著她帶著哭腔喊他那一聲,細細弱弱像小貓叫,卻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令他耳膜震痛,血管暴躁,一瞬間就摧垮了所剩不多的心理防線。

茶壺裡的水已經燒開了,咕嚕咕嚕冒著白煙,卻根本沒有人管。沙發上兩道身影重疊,阮芋醉得比他狠,嘴巴被咬得很痛,沒一會兒就起了叛逆心態。她兩手攀在男人頸後,借力抬起身子張嘴去咬他,眼淚早已經幹了,她從哭哭啼啼的小貓變成會咬人的小獸,對方趁她牙關鬆開的時候衝進來作亂,她便回敬他一排牙痕,然後把自己的舌頭也塞進他嘴裡,毫無章法地四處點火。

蕭樾沒想到她這麼主動,某些瞬間甚至比他還瘋。

男人高挺的鼻樑抵進女孩瓷白柔軟的肌膚,呼吸緊密交|纏在一起,兩個人彷彿在搶奪對方的空氣,阮芋顯然搶不過蕭樾,她感到窒息,睜開迷濛的眼睛,對自己眼角眉梢的媚|態毫不知情,看見對方眸色變得更深更暗,極具危險性,好像下一秒就能把她吃了,她一股血氣上湧,趁他襯衫領口在摩攃中鬆開,掛在他頸後的手臂徑直探了進去,在一片烙|鐵似的肌肉之上用力地撓了一下。

隨後聽到一聲悶|哼,阮芋得逞地閉上眼睛,兩隻手都塞進去橫衝直撞胡攪蠻纏。

蕭樾真不知道她喝醉了還有這種表現,從前她雖然脾氣暴烈愛和人爭個高低,但是男女之防很重,也很容易害羞臉紅,只要稍微靠近她一點,她那層薄得像紙一樣的細白臉皮好像就會充血破掉一樣。

蕭樾覺得自己在走進她家門之前真沒醉。

但是這會兒像是醉瘋了,兩個人互相比拼誰更瘋,阮芋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蕭樾僅存的一線理智還能品味自己怎麼發的瘋,他全身血液都在逆流,彷彿墜入一團細軟得能滲進毛孔的雲層,身體裡每一個細胞都在渴望她。熬過了漫長的光陰,這份感情早就浸透進他每一滴血液,然而長時間沉陷深海的絕望為這一刻的親密染上赴死般的劇痛,他從來就沒有想象過這樣的場景,所以這一刻,他陷進名為阮芋的雲層,幾乎能感覺到靈魂在身體裡劇烈地震顫,甚至懷疑這一切只是醉後的一場幻夢。

直到他被小獸的利爪撓疼,其實那點疼痛非常細微,但是帶來的真實感令他難以抑制地興奮。

開水沸騰的聲音彷彿變成了規律的背景音,風聲被隔絕在厚實的牆體之外,室內很暖,明明不到開暖氣的季節,卻暖得有點燥,蕭樾的背都快被她扒拉爛了,而他侵略城池的號角吹響在極輕極細的裂帛聲中,連衣裙拉鍊開在側邊,風一抹便化為灰燼,蕭樾依舊半眯著眼,脊背繃得像地殼運動隆起的丘陵,呼吸一瞬間輕不可聞,他落下來,撥開薄薄的淡紫色殼子含住堆在眼前的莓果,舌苔似乎能品嚐出味道,腦海中狂風怒號掀起海嘯,脆弱的神經像船帆的繩索被吹斷,根本無法控制不用力、不去欺負她。

全宇宙對阮芋聲音耐受度最低的人就是蕭樾。他聽到她嗚咽了一聲,是此前絕不可能聽到的那種聲線,那一瞬間隨著青筋暴跳理智也回籠,他才發現她又哭了,晶瑩的淚水正掛在眼角。

男人眉頭緊鎖,思緒卻慌張無措,那雙幽暗的眼睛淌過顯而易見的愧疚。

她現在喝醉酒。

他也不清醒,不能這樣。

“對不起。”

蕭樾聲音很啞,他撐起身子稍稍離開她,卻在動作間不小心撥亂了那層淡紫色的薄薄的湖水。

阮芋看到他耳朵紅得像是要滴血。

本來已經離開了,忽然又湊過來,阮芋微微弓起背,下意識用手擋了下。

一抹柔軟的雪色之下,最貼近心臟的地方。

大概只有女孩的兩節指節那麼長,一輪黑色彎月,靜臥在純白透粉,細膩如羊脂膏玉的肌膚之上。

“這是什麼?”男人聲音乾澀,低啞至極。

阮芋微微別開眼,淚痕綴在眼角,聲音如露水滑落花瓣,一片一葉停停頓頓:

“小月亮。”

空氣安靜了一瞬。

蕭樾忽然扣住她手腕,骨節分明修長勁瘦的手指牢牢桎梏她,鋒利的眉宇帶著迷亂情緒,語氣卻含了一絲清清淺淺的笑:

“為什麼是小月亮?以前不是喜歡喊蕭中秋嗎?怎麼不紋中秋的月亮。”

“因為不圓滿。”

阮芋吸了吸鼻子,雙頰酡紅,眼眶再次湧出淚花,鼓起勇氣直視他眼睛,顫聲說,

“沒有和你在一起,我的月亮怎麼會圓滿。”

室內仍舊寂靜,茶水仍舊翻滾。

蕭樾俯下`身,凌厲的五官低垂,依舊按扣著阮芋手腕,虔誠地親吻她心上的月亮。

說他虔誠,眼神卻並沒有那麼純淨。

高挺的鼻樑觸碰到那團雪,聞到難以置信的甘甜,很快又覆上去,吞嚥觸碰,連最後一絲理智都被吞沒。

這一刻是徹底醉了,酒精完全佔領大腦,動作愈發瘋狂,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止得了他。

阮芋凌空而起的時候,死死抓他落在臂彎的衣襬:“水……水壺。”

蕭樾騰出一根指頭碰了下電爐按鈕,鼓譟了許久的茶水沸騰聲音終於停歇。

須臾,阮芋後背陷入柔軟的包裹中,聽見他極輕又鄭重地引誘道:

“今天是中秋,月亮本該圓滿。”

那輪彎月殘缺的部分,今夜就用其他東西把ta填滿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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