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新聞

初春豔陽天, 今天比昨天一下子暖了幾度,羽絨服差不多都脫下了,只有極少數學生還在校服外面加外套。德育處老師巡課的時候一眼望去白花花齊齊整整,看著就叫人心情好, 是春天該有的氣象, 抓玩手機小動作都方便不少。

早晨第一節 下課鈴響, 阮芋還在抄投影上的作業,就見身旁一群女生呼啦一下全跑出教室,她仰了仰頭,不解問:

“外面有人撒錢了?”

許帆正在算題, 頭也不抬道:

“你沒聽見嗎?她們剛才說, 蕭樾在噴泉廣場那兒接受電視臺採訪。”

阮芋真沒聽見。

目光四下晃一圈,她佯裝隨意地合上書, 一隻手輕巧勾住許帆胳膊,掐著細細糯糯的嗓音:

“陪我出去裝水唄?”

饒是許帆是個姑娘, 也被她嗲的心神一蕩。

兩人拎著空水壺離開教室。

一路步伐不停,默契地路過水房,直奔天橋。

晨間陽光清透地撒下,教學樓紅磚牆泛著金子般的光澤, 橫亙兩棟建築的天橋上,烏壓壓的腦袋擠滿一排,無數道視線遙遙投向樓底廣場上的同一個地點。

黑色和灰色的也很多,但是白色最多。阮芋猜他本人可能更喜歡深色,但是像他這麼大的男生,衣服應該都是家裡人準備,他自己懶得插手。

隨他步行動作,時隱時現,帶著一絲蠱惑,攫走她目光焦點。

採訪正好結束。

他頭髮應是昨天剛理過,額髮修得很短,白皙乾淨的額頭和深邃鋒利的眉宇大方展露,下頜線似乎比從前更加筆直利落,整個人顯得精神煥發、飛揚俊峭,別說圍觀的女生了,就連排在阮芋身前的男同胞也忍不住破口罵一聲“操,真他媽帥”。

此時此刻放眼全校,應該沒有比蕭樾更春風得意的人了。

阮芋收回眼,不自覺摸了摸微微發熱的胸口,老老實實繼續排隊。

衣領降到頸下才能看見,所以冬天他穿高領毛衣的時候就看不到。

阮芋哼笑:“打,怎麼不打。”

一本分數線上a大,對他而言,和保送幾乎沒有區別。

他膚色白,毛衣也純白,襯得那顆黑色小痣莫名顯眼。

蕭樾鎖骨往上,連線頸部的面板上有一顆小痣。

阮芋第一眼看到一個造型極簡的黑色水壺。

校徽摘了,校服拉鍊扯到腹部以下,衣領隨意地大敞,露出裡面那層毛衣,整個人的神態也變了,那股強行撐起的篤志好學炯炯精神氣被慣常的淡漠和傲慢取代,但還有很多地方沒變,比如干淨清冽的氣質,還有那張無論神情如何都引人注目的英俊臉蛋。

終於意識到自己視線唐突,阮芋慌忙別開眼,心說還嫌人家不正經,最不正經的就是我自己。

前排伸頭探腦的人太多,阮芋扒著許帆肩膀踮起腳,才能勉強看清不遠處漩渦中心的景象。

春天陽光明晃晃的,照得人群中穿白色校服的少年雪亮又幹淨,像一株蓬勃生長的柏樹,在身邊圍繞的大人物的襯托下,他顯得純粹又青澀,卻毫不忸怩窘迫,反而比所有人都多出一股淡然自矜的風度,就好像他很清楚現在的自己應該謙卑,但是更確定這個世界的未來將屬於他們這批少年,而他將是所有人中光芒最盛的那個。

蕭樾被一群兄弟圍擁,隨意瞟了眼四周,似是沒看到任何值得停留的事物,抬步便往9班教室走去。

阮芋排在最後,食指勾著水杯掛繩,百無聊賴地吹自己的劉海玩兒。

身影很快消失在建築遮蔽之下。

視線卻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一個微妙的地方。

9班後門,兩名高挑男生說說笑笑走出來,迎面對上阮芋視線。

阮芋鎮定地繼續向前走。

順嘴對蕭樾道了句“恭喜”。

臨近水房的樓道口傳來鬨鬧聲,吆三喝五的,一派歡騰,像在歡迎征戰沙場的將軍凱旋歸來。

直到走到近旁,少年磁沉的低笑聲鑽入耳廓。

她狀似隨意地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從深冬到初春,他換了好幾件款式不一的白色毛衣,衣領的高度也在緩慢下降。

市臺採訪車候在一側, 攝影師有條不紊地打理專業裝置, 打扮光鮮靚麗的記者姐姐和蕭樾握手告別, 副校長滿臉笑意地搭著蕭樾肩膀,似是在驕傲地和市臺負責人誇獎著什麼。

不過一分鐘不見,那個仿若從電視機裡走出來的正兒八經天之驕子就變了個人。

校領導和市臺的人還在熱切交際,受訪的幾位獲獎學生提前離開,朝教學樓這邊走來。

來到水房,飲水機前大擺長龍,泰半都是剛從天橋上回來的看客。

儘管蕭樾為人散漫不馴,但是那股乾淨蓬勃的少年氣好像又比任何人都充沛,和身上這套校服,這件雪白的毛衣此唱彼和、相得益彰。

阮芋發現他有很多件白色內搭毛衣。

“還打水不?”許帆不無調侃地說。

再往上——

阮芋和許帆也就來晚了一步。

這是一種既充滿自知之明,又稱得上不可一世的自信。

原本排在她前面的人莫名其妙散去一大半,阮芋很快裝完水,拎著滿當的水壺離開水房。

這就是國賽銀牌的待遇麼?

阮芋有些感慨, 和眼前的場面相比, 上學期她對蕭樾的採訪,簡直不能再小兒科。

白色最能凸顯人的清澈和純粹。

從沒見蕭樾把校服穿得如此端方合規,全身上下看不到幾道褶,上衣拉鍊拉到喉結下方,留十厘米左右的衣領整整齊齊地折下來,左胸佩戴一枚燦金色校徽,象徵寧城一中的三枚梧桐葉映著朝陽熠熠生輝,襯托少年衣襟雪白,身姿英朗落拓,舉手投足間盡顯天之驕子風範。

走廊上人多眼雜,蕭樾淡淡應了聲,僅視線在她臉上多停了會兒,沒有其他反應。

錯身而過的瞬間,阮芋聽到國慶慫恿蕭樾道:

“樾哥,你獎牌帶來了嗎?要不要趁現在送給某個小姐姐?”

阮芋脊背一繃,心率還來不及產生太多變化,就聽蕭樾沒什麼語氣地回覆道:

“沒必要。”

嗤。

她腹誹道:您自己收著吧,沒人想要。

下一瞬,就聽見他們腳步聲向遠,對話聲音也逐漸減弱。

但是蕭樾那把清沉的嗓音依舊很清晰,敲在阮芋耳膜,一寸一寸撩動她神經。

他沒有停頓太久,緊接著說:

“銀牌太寒磣了。”

“明年拿金牌送給她。”

-

萬物萌動的季節,一中校園迎來幾位不速之客。

連著幾天,每到夜間時分,宿舍附近的草叢中總會傳來野貓尖利的發|情叫|春聲,一浪跟著一浪,沒個小半夜的斷不了。

打擾沒打擾到學生不說,德育處老師們脆弱的神經著實被驚擾得不輕。

校方雷厲風行,不到一週時間便聯絡到附近社群居委會,把這群不正經的小東西們集體打包帶去咔嚓,咔嚓完還附贈疫苗套餐,一隻兩隻全部料理得無情無慾且健康,然後便放歸自然。

學校圍欄是鐵柵欄,縫隙足夠小動物自由進出,所以事後,學生們依然時不時能在學校裡見到這群小東西的身影。

那一陣,大家對學校沒有將小動物趕盡殺絕的行為給予一致好評。

有幾隻毛色漂亮的小貓甚至成了校園內部的風景線,活躍在表白牆和同學老師們的手機相簿中,課間時間也多得是人閒聊,諸如今天單元考考砸了,要去找哪隻貓哭訴云云。

如此生物大和諧的氛圍之下,某天晚上,一條社會新聞飛速佔領本地新聞熱搜頭榜頭條,連帶著引起半封閉的一中象牙塔之內物議沸騰。

晚自習課間,阮芋習慣性摸出手機偷刷兩下,還沒來得及看清自動推送的本地新聞,喬羽真便抱著手機從隔壁組湊過來問她:

“芋芋子,你看看,這個二十七中,我記得就在你家附近?”

阮芋:“我家附近挺多學校的,十八中,二十七中,還有省音樂學院,都在那一片……”

瞥見喬羽真手機上內容,她嗓音驀地一頓。

【殘忍至極!寧城二十七中多名學生長期虐貓行徑暴露,於近日被勒令退學……】

【寧城二十七中學生虐貓影片網路瘋轉,涉事人員已被警方約談……】

“天吶。”

阮芋太陽穴一跳,連忙拿起自己手機,查詢相關新聞。

網路上新聞鋪天蓋地,事情似乎沒曝出來多久,影響卻已經算得上非常惡劣了。

不然虐貓這種不觸犯法律的事情,很難驚動警方出手。

其中有一些帖子和博文貼出了事件相關的照片和影片。

阮芋看了一些,胃裡頓時翻江倒海。

太殘忍了。

指尖滑到下一條帶影片的微博,內容自動播放。

影片由監控攝像頭拍攝,地點似是在一處並不偏僻的巷子裡。

三四名形容粗鄙的男生站在一個鐵籠子跟前,籠子裡燃著一團焰火,火光詭異地不斷抽搐、跳躍著。

一瓶類似機油的東西倒在鐵籠旁邊。

男生身邊還有一團小小的身影。

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穿著淺粉色兒童夾襖,跪趴在地上,周身激烈地簌簌顫唞,似是在放聲嚎哭。

男生們見她驚恐大哭,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甚至拎起女孩後頸,讓她湊近那團火焰,認真地“欣賞”什麼。

監控影像模糊,時間資訊來自兩年前,人臉也進行了馬賽克處理。

那幾個男生,阮芋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小小的女孩兒似乎更眼熟。

影片戛然而止時,阮芋感覺喉嚨口好像被人扼住,不僅胃部難受,心口也莫名抽疼起來。

“你沒事吧?”喬羽真突然關心道。

阮芋深呼吸:“沒事。你手機藏起來些,別被老師看到了。”

“我知道啦。”喬羽真感嘆道,“二十七中真是盛產人渣混混,去年也有一群學生因為搶劫上了新聞頭條……我建議他們換個校址,你家那個地段多好啊,都被他們糟蹋了,隔壁還有盛產學霸的十八中,聽說二十七中學生有事沒事就去圍堵十八中的書呆子,還會挑釁搶錢什麼的。”

阮芋:“我記得蕭樾初中好像讀的是十八中?他以前家就住在我現在小區。”喬羽真:“他肯定不會被欺負的吧,誰沒事去惹他啊?感覺蕭樾一拳就能把那群混混乾死。”

阮芋悚然的心情還未平復,這邊又被喬羽真逗樂了:

“你說的很有道理,哈哈。”

晚些時候,回宿舍洗漱之後,阮芋爬上床,被子摟得緊緊實實,腦中閃過某些畫面,纖瘦的身體像陡然墜入寒潭一般,不住地發著抖。

宿舍還未熄燈,阮芋用被子包住頭,縮在柔軟的黑暗中,拿出手機給蕭樾發訊息。

阮芋:【今晚的新聞你看了嗎?二十七中虐貓那個】

蕭樾剛刷了牙,坐在書桌前,用電腦微信給阮芋回覆:

【看到了】

一中是不允許學生帶膝上型電腦上學的,競賽班學生是個例外。

儘管今年的競賽已經結束,蕭樾依然大喇喇使用著電腦,做著和競賽無關的事。

蕭樾:【你少看點】

收到這條訊息,阮芋咬著指甲的嘴微微放鬆。

這應該是在關心她吧?

阮芋:【我膽子大著呢】

這句話顯然外強中乾。

她膽子確實大,小時候無知無畏,長大了有恃無恐,可她也有很害怕的東西。

比如死亡,還比如虐待她最喜歡的小貓小狗的畫面。

阮芋想了想,問他:【你之前說的會虐貓的就是這夥人吧?現在他們受到制裁,小中秋是不是安全多了?】

蕭樾:【是】

這群人的面孔和行徑暴露在公眾視野中,社群和物業肯定會加強管理,治安巡邏也會加強監控,他們走到哪兒都會淪為過街老鼠,被網暴更是板上釘釘的事兒,肯定再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阮芋:【那我們是不是可以不給小中秋找領養了?我真是受夠了那些人說要養結果一看小中秋照片就找各種理由推辭的嘴臉】

阮芋:【我們的寶寶多可愛啊!】

我們的。

蕭樾盯著這三個字看了會兒,漆黑眼底勾起一抹笑意。

其實他找到有意向領養的人了,就是勞動。他家裡的老黑貓前段時間去世了,他爹媽很想再養一隻黑色田園彌補心靈的缺失,想來應該不會太在乎貓咪長相的美醜。

蕭樾權衡了一會兒,回覆道:【聽你的】

如果把小中秋交給勞動他們家養,它就成了別貓的替代品,而且,他們家養得真不一定有阮芋現在養的好。

小中秋每天過得有多滋潤,他這個直立行走的看著都有點羨慕。

隔了挺久,就在蕭樾以為阮芋已經歇下,不會再回復的時候,聊天框又跳出新訊息。

挺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阮芋:【上週看小中秋耳朵裡面好像有點黑黑的,我打算週末去買點治耳蟎的藥】

蕭樾眨了眨眼。

很快回復:【我去買】

此時的女生宿舍,某座被褥堆成的小山包中。

阮芋弓著背,腿蜷在胸`前,以類似卷蝦的高難度動作趴在床上,手機擱在枕頭上,兩手十指輕按了按臉頰,指尖旋即渡來一片熱意。

現在的她一點也不冷了。

甚至感到一絲潮熱,眼睛緊盯著手機螢幕,看到對方發來不出意料的三個字,她得逞地摸了摸自己嘴唇,像一隻高高翹著尾巴,傲嬌地蹭過人類褲腿的貓咪。

蕭樾:【我知道一家店,聽初中同學說過有一款藥好用,就在我以前學校附近】

阮芋繼續傲嬌:【行啊,那兒離我家挺近,我去買吧】

蕭樾:【我買吧】

蕭樾:【後天下午買完去找你】

阮芋指尖停留在唇珠,兩指合起輕捏了下,像把玩一粒柔軟的珍珠,另一隻手簡略地回覆:

【哦,那行】

就這樣互訴晚安,下一瞬她便平躺下來,整個人肆意舒展開。

雙手也伸出被褥,手掌貼上冰涼的牆面。

好熱啊今晚。

她喬張做致地拍了拍被子,自言自語了聲。

也不知有沒有人聽見,忽然又提起被子捂住臉,抬腳踢了踢床板,來來回回各種小動作,就這麼躁動了整整半宿。

彼時,熄燈鈴悠然響起,從無數個廣播喇叭傳向校園各處。

濃黑的深夜徹底降臨。

鈴聲響完,又過了一刻鐘,蕭樾合上電腦,利落地爬上床。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腦海中閃過無數凌亂的畫面。

想起初二那年,放學路過二十七中附近的小巷。

清清趴跪在地上,淚水與泥汙混合的臉被可怖的火光照亮。

噼裡啪啦的燃燒聲,夾雜大笑、大哭,以及動物臨死前驚恐的嘶鳴。

回頭看見他,女孩崩潰地爬出一米有餘,用哭啞的聲音喊他“哥哥,救救小花吧”。

當時年少輕狂,自以為從不屑於使用暴力,滿腦子卻只剩拳頭說話。

那些人猝不及防,一下就被他幹倒一個。

四個人都比他要高,纏鬥在一起卻不分勝負,蕭樾最後甚至險勝,脊背繃得死直,在倒地的每個人臉上殘忍地印了一腳。

可是,清清最喜歡的三花妹妹小花,在那個春日的傍晚,變成了一具焦黑的屍體。

事後她高燒了好幾天,精神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緩過來。

蕭樾從來都是一個自我的人,可能還算正直有義氣,但沒有惹到他面前的事兒,他習慣視而不見,比如高一剛開學時候那個不愛洗澡的哥們,如果沒禍害到他眼前,他哪裡懶得管。

從來都是這樣,不愛多管閒事,也不是個樂善好施的大慈善家。

初二那一架打就打了,傷筋動骨打怕他們之後,沒有太多後續。

直到除夕那天,深夜的便利店裡。

還是那群人。

用那道噁心的聲線說——

“我們從不傷害人的。”

“那麼醜的貓,幫她處理掉算了。”

“讓她親眼看看唄,不然多可惜。”

“不知道會不會比你妹妹還傷心,哈哈哈……”

如果不是被店員拉開,苦苦勸說除夕夜別動手,那晚的蕭樾可能會比兩年前下手還狠。

事後,蕭樾挺慶幸沒動手。

一是因為,如果動了手,那天晚些時候,他就沒法和阮芋影片。

二是因為,既然年長了兩歲,就應該想些更成熟的方法料理這件事。

社會的敗類,還是應該交給社會來制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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