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徹底恢復活性了啊……”

封閉的空間裡響起老人嘶啞的聲音, 帶著莫名的幽詭，年邁虛弱的老城主坐在輪椅，渾濁雙目直勾勾地盯著被無形力量懸浮在半空中的漆黑物體。

兩個月前它跳動過一次, 便不再有異樣。

而現在——

它表面上的黑色一點一點裂開，如石灰般剝落, 露出它原本該有的暗紅, 暗紅中又夾著深藍，那是覆蓋在上面的各種細小血管，隨著它們閃爍出輕盈光澤，它開始有韻律地跳動起來。

城主看了許久, 目光復雜閃爍，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恐懼亦或其他什麼。

一百年多年了，這半顆心臟，終於又活了。

他悶咳兩聲，滾動輪椅, 來到半顆心臟下方，在操作檯按下某個按鈕，讓它懸浮在半空的無形力量消失, 半顆心臟垂直落在他伸出的手上。

透過它有力的跳動, 他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蓬勃生命力。

“城主真的是把陸司長當親兒子啊。”

楚寧天連忙將他剛剛去裁決司長房間裡取來的外套遞過去。

“把外套給我。”陸也說。

“我可不管誰當城主，只要能平安活下去就好了。”

男人眼中有了笑意。

陸也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可是陸司長實力是強，基地讓他來管理，以後……唉。”

陸也接過，手指探進內袋，一直被放在裡面的兩根小趾骨怒懟了手指兩下。

他的眼底掠過掩飾不住的欽羨。

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問題有多蠢，他羞愧地垂下了頭。

“噓，你不要命啦！小聲點！”

“要不是陸司長，昨天那隻恐怖的三頭異種就能破了城門，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陸司長受那麼重的傷，城主親自來探望，不是理所當然嗎？”

去接小傢伙的時候，他換了外套，因急著前往2號古遺蹟，遂忘了兩根小骨頭還在外套裡。

從密室返回臥室，城主喚來親衛蒙沛, 說要去醫院看望陸也, 蒙沛雖心有不願, 但還是服從命令安排，小心翼翼 推著城主來到醫院。

不愧是不老不死的怪物啊。

耷拉下垂的眼皮褶皺抖了幾下，他最終什麼也沒做，只是戀戀不捨地在表面輕撫幾下, 然後重新將它投入半空。

楚寧天卻是立刻反應過來，那可是城主，並且已經宣佈等陸也傷好就讓位的城主，怎麼可能不見？

“可不是，否則怎麼會把城主之位傳給他呢。”

它既然活了, 就代表那個人應該醒了。

沿途見到城主的人都知道他是去看望受傷的裁決司長，紛紛感嘆。

“司長，城主來了。”楚寧天想到秦柯先前的叮囑——不要其他人接近陸也，即不讓人前來探望，猶豫著說，“也不見嗎？”

幾分鐘後，城主到了。

楚寧天和蒙沛都在門外守候。

“別動。”進門後的城主見病床上的陸也要下床，溫聲阻止。

陸也順勢半倚回病床，不含情緒地喊：“老師。”

城主習慣他的性子，也不在意，他自己轉著輪椅到床邊，細細打量完他的身體，關切問：“現在感覺怎麼樣？”

“沒有問題，謝謝老師關心。”

“那我就放心了。”他拍拍他的手，“你這身上的傷，別說普通人，就是一般的進化者也必死無疑。小也，老師身體不好，沒有後代，從小看著你長大，你就是老師的孩子。無論從哪方面，老師都不希望你有事，基地的重擔，需要你來擔任啊。”

他嘆息道：“等你傷好，就把這擔子接過去吧，有你在，老師也能安心地走了。”

“我不合適。”陸也淡淡道，“讓我殺異種可以，讓我維持基地的刑罰律例也可以，但讓我當城主，我做不到。”

他與老人對視：“老師，一把刀，怎麼能當城主？”

“小也。”城主收回手，面色漸漸嚴肅，“你在怨我？”

“自然不是，我知道您都是為了培養我，我很感激。”陸也斂眸，搖頭說，“如今有超大型附帶異能的異種出現，它們的來歷還不清楚，數量也不知道有多少，我隨時可能會死在和它們的戰鬥中。如果我當上城主，身為城主，我應該在基地指揮大局，還是應該穿上流浪者號與異種死戰，守護人類？”

不等城主說話，他繼續說：“毫無疑問，我會選擇第二種，我死亡的機率會很大，為什麼要佔著城主這個位置？守護人類是我的責任，我並不會忘。即便不是城主，我依舊會守護，城主之位，還是交給更合適的人選吧。”

“何況，研究院不會讓您有事的。”他頓了頓，語氣加重了些，不會讓人懷疑他這段話裡的分量，“老師，您的病情需要特殊藥引的話，無論在哪裡，我都會為您取回來。”

城主安靜聽著，聽完後他的臉上露出欣慰和感動，最終化為一句感嘆：“你這孩子呀……”

他突然悶咳起來。

陸也直起上半身，熟練地在老人背後輕拍，他眼中暗光浮動——能夠感覺掌下的身體已經孱弱到極致，隨時可能崩塌。

淡漠神態中說出的話帶著不會讓人懷疑的關切：

“老師，我立刻叫醫生過來。”

話落，身體微滯。

因他挪動身體，內袋裡其中一根小趾骨毫無預兆地蹦了出來，它體積本就小，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落進老人微微張開的胸`前口袋裡，後者毫無察覺。

與此同時，陸也胸口的肋骨微微燙了下，彷彿在無聲地告訴他：順其自然，不用理會。

“咳咳……不用……咳咳。”城主擺手，緩了過來。

於是陸也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看著老人慘白的臉色漸漸回覆些許血色，繼而流露出疲憊，他順勢“善解人意”道：“還是讓醫生看看吧。”

城主搖搖頭，目光落在陸也因為挪動身體導致浸出血液的一些繃帶，他低喃一句：“你說得有道理，罷了，你既然真的不想當城主，我也不逼你，好好養傷吧。過兩天是你生日，生日那天來老師那兒，趁此機會，咱們爺倆好好聚一次。”

他轉過輪椅往外走，到門口時，笑呵呵地說：“差點忘了，要是有喜歡的女孩子，也一併帶過來，讓老師看看。”

病房裡安靜下來。

陸也透露出的所有情緒消失，面無表情地看著門口。

小傢伙的身份卡已經辦下來，不用擔心她的身份暴露。

至於城主最後那句話，從當初讓蒙沛活著返回基地，他就沒想過隱瞞風奇奇的存在。

除了秦柯幾人知道風奇奇的具體身份外，在其他人眼中，風奇奇只是柔弱的普通女孩。蒙沛即使向城主稟報陸也和一個女孩走得近，在基地沒有查到這個女孩的身份，也只會認為她要麼來自其他基地，要麼是生活在地面並不依附基地的荒野流浪團隊。

現在風奇奇的身份卡辦好，她為什麼來基地，理由就更好編了。

哪怕城主認為風奇奇的身份卡辦理得不是太嚴謹，也會理所當然地認為陸也暗中叮囑過，更加證實陸也對這個女孩的不一般。

陸也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嘴角。

所以，他反倒不用刻意避開風奇奇的存在。

之所以接回風奇奇時不讓別人看到她和他一起，是他受了重傷，加之她的身份卡還沒辦好。那麼，潛藏在暗處想要他死的人一定會將目光放在她身上。

這也是他甦醒後沒有回1022的原因。

在他傷好戰鬥力恢復之前，他不想讓她因為他，發生不愉快的情況。

他將她從死亡峽谷帶出，受她多次施救，幫她找回記憶，觸碰到她過去的些許秘密……細細想來，為她做的不過寥寥。

如今能做的，只是讓她簡單快樂地在人類基地過普通人的生活。

比不上文明時代，至少可以讓她無憂無慮。

直到他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掌心傳來跳動，是剩下那根小趾骨，想到跳進城主口袋的那根小趾骨，陸也蹙眉，抬手輕撫胸口，肋骨早已沒了異樣，正在這時，通訊器震動。

楚寧天正好推門進來，就看到總是沒有表情的司長在拿起通訊器的瞬間，眉目柔和下來，流露出稱得上溫柔的神態。

我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畫面。

他內心震驚，茫然間聽到司長的聲音：“出去吧。”

他下意識一凜，迅速轉身出了門。

陸也接起通訊。

響起的卻不是熟悉的清脆嗓音。

“姓陸的，我覺得吧，你要是能下床，趕緊回來一趟。”

秦柯壓低的聲音讓陸也心中一沉，不待他說話，秦柯話鋒一轉，十分欠抽地說：“嘖嘖，嚇一跳吧，這是讓我跑腿的報酬！”

陸也沒有說話。

但隔著通訊器，秦柯也能感覺到那驚人的殺意透過來，此刻他站在客廳，看著那位小白骨舉著左手，吐出兩顆番茄一顆土豆。

大概是到極限了，沒辦法再吐東西，這時，她果斷伸出右手對著左手掌心錘了兩下，兩秒後，掌心居然慢吞吞又吐出一顆指節大小的迷你小番茄。

“……”

他聽到她不滿的嘟囔：“怎麼吐不出魚？”

秦柯快速對著通訊器說：“小骨頭沒事，就是發生了點……奇怪的變化，你讓她自己給你說吧。”

他恭恭敬敬把通訊器遞給因為吐不出魚已經開始有點暴躁的風奇奇。

“陸也。”風奇奇在秦柯詭異的表情中將那顆迷你小番茄塞進嘴裡，“告訴你一個好訊息。”

從她的聲音中，可以確定她的狀態，陸也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嘴角不由自主上揚：“什麼好訊息？”

奇奇小公主張著左手，得意地炫耀：“我能生好多東西！”

陸也：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