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七萬兩紋銀。

且不過是區區四期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就這麼……什麼都不用幹,憑在報紙上印幾個字,就到手了?

怎麼想,怎麼的不可思議!

而令人更吃驚的則是,這一月是這樣收益,那麼一年,便就是恐怖的四千萬兩紋銀啊!

這個數目,甚至已經超越了宮中的許多投資了。

難怪此時朱棣瞠目結舌,竟是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見朱棣不做聲,張安世和胡穆也不敢說話。

至於其他幾個文淵閣大學士,亦是震驚得目瞪口呆。

這張安世簡直就是一個無情的掙錢機器,且這掙錢的速度,實在超出了人的想象。

“陛下……”

靜默了老半天后,張安世才在旁解釋道:“三百三十七萬兩固然不少,不過……接下來,有了銀子,郵政司還打算在印刷術以及紙張、油墨方面做一些文章!唯有迅速印刷,且物美價廉,再加上郵政司深入到天下每一個角落,為訂購的軍民百姓提供便利,除此之外,便是增設各處的報亭,才可繼續增加報紙的預定量。自然,報紙的修撰,也是重中之重……”

朱棣聽到此,才慢慢地緩過了神來。

他已明白張安世和郵政司的模式了。

說起來,這一年四千萬兩銀子,就好像撿來似的,可說到底,卻是鋪設驛站和報亭的紅利。

若非有無數的驛卒,矜矜業業地將報紙送到千家萬戶,那就難以做到,百姓但凡想要看報,只需坐在家門口,便唾手可得報紙。

有了這些,才是報紙不斷地鋪開的基礎,只有報紙鋪設得越開,購報之人越多,這筆收益才能越來越多。

此時,朱棣也不由得欽佩張安世這傢伙的先見之明瞭。

這郵政司當初看似是砸了不少的銀子。可實際上,朝廷不但深入進了天下的鄉村和府縣之中,且使天下軍民的訊息得到了加強,竟還從中,掙來了許多的銀子。

這可謂是一舉多得,說是一箭三雕都算是輕了。

於是朱棣略略思索了一下,便道:“郵政司這兒,還需盡力,若是人員不夠,就再招募人員!報亭和驛站不足,便繼續增設!此事不必報朕,郵政司自行決定即可。”

有了朱棣的這番話,張安世知道往後做起事來便能更便利了。

於是張安世笑了笑道:“我大明子民萬萬,哪怕有一成人每日看報,這便是千萬之數。何況報紙之中的內容,有不少邸報中的內容,都是朝廷的政令以及時聞!這些訊息,卻不需經過別人輾轉,直接傳達至尋常軍民百姓耳中。在臣看來,意義非凡。因此,臣以為,郵政司這兒,確實需要再一把勁,切切不可驕傲自滿。”

在朱棣的立場而言,這報紙可以將自己的話直接貫徹,自是再好不過的。

而站在張安世的立場,這報紙真正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它徹底杜絕了中間商掙差價。

要知道,新政之前,朝廷的所有旨意,幾乎都需透過層層的官吏,甚至到了地方之後,又需透過地方上計程車人和保長和甲長們來進行解讀。

表面上是皇帝的旨意,可實際上,如何解讀,如何詮釋,卻幾乎操持於讀書人之手!

如此一來,這到底是誰的旨意,那還真不好說了。

而新政的本質,其實就是打垮士人這個中間商,透過土地的新政,使他們在經濟上無法壟斷,再透過官吏的改制,採用新的稅法,使這些地方上的包稅人徹底被斬斷!

而如今,郵政司和報紙的推廣,本質就是稀釋掉他們的話語權。

經濟、人事、宣傳,這三點徹底與士人斷絕,那麼……時日一久,這個曾經盤踞千年的食利階層,自然而然,也就不可避免地衰弱了。

自然……這倒也並非是什麼絕對正義的事。

因為本質上,對士人階層的剝奪,是新政催生之後的新貴和商人階層完成的。

這些透過競價而慢慢掌控推廣業務的商賈,建立了作坊,控制了大量匠人和勞力的作坊主,還有擁有大量海船,操控運輸的巨擘,這些人的道德水平,未必比此前計程車人更加高尚。

只不過……之所以張安世對他們進行支援,除了張安世本身就在其中擁有無以匹敵的利益之外,便是因為……士人已經過時了,他們適應不了新的社會結構,亦或在這全新的社會結構之中,已沒有了他們的位置。

而後者卻可不斷地將天下地財富壯大,積累出天量的財富,使整個大明開始朝著一條新的道路狂奔疾馳。

這等事,其實已經無關於道義了。

這就好像,人口的清查一樣,這隱戶的本質,就是士人階層的蛋糕,每隱藏一個戶口,他們都能從中得利,所以今日即便清查出來,只要沒有新政,那麼時日一久,就會有新的民戶被他們隱藏起來,從而陷入一個惡性迴圈。

可對於新貴和商賈們而言,隱戶越多,就意味著,大量上好的人力,都被士人們透過各種手段,束縛在了他們的土地上。

這巨量的人口,成為了士人們附庸,大好的人力,卻不得不去從事那種產值低下的生產活動,實在是暴殄天物。

而若是能釋放出這樣巨量的人口,那麼對於商賈們而言,絕對是普天同慶的大好事。

所以,只要新政還在,新貴和商賈階層慢慢開始掌握了一定的權柄,那麼……必然會想盡一切辦法,清查隱戶。

可見,這其中二者之間的矛盾,幾乎不可調和的!

而這樣的情況,張安世深知,其實這在後世的歷史上,可謂屢見不鮮,便如那英國的光榮革命,亦或者美國的南北戰爭一般,表面上是打著宗教和黑奴的旗幟,可實際上,不過是新興作坊主們與莊園主們的對決。在矛盾積累到了一定情況之下,雙方無法調和,不得不透過戰爭來解決問題。

現在的張安世,則更希望於溫水煮青蛙,他雖與士人之間,可謂是矛盾不可調和,且這些年,直接或者間接死在張安世手裡計程車人不在少數,可張安世卻依舊希望透過較為平和的方式,漸漸完成這個過渡。

如若不然,便可能是血流漂櫓,赤地千里了。

這是張安世最不想見到的!

而朱棣顯然並沒有想得如此深遠,不過此時的心情,卻已大好,此時不由得眉飛色舞,道:“郵政司清查出了一千多萬戶的隱戶,又得如此的佳績,真是後生可畏!胡卿家,你是後繼有人啊。”

朱棣這話,是對著胡廣說的。

胡廣其實一聽到一月三百多萬兩銀子的時候,心裡便長長地鬆了口氣,那提起的心終於能落下來了。

其實即便清查出來了隱戶,甚至被拜為九卿,胡廣還是心裡有所擔心的。

畢竟清查如此多的隱戶,這等於是將天下人都得罪死了,可這功勞,絕大多數,在陛下心目中,卻還是記在了張安世的身上,他那傻兒子,給人當了槍使。

可聽到了這樣的收益時,胡廣終於心情一鬆!

這下好了,平安落地,一年數千萬兩紋銀的純利,就憑這個,他便知道,無論天下多少人會記恨他那兒子,陛下也一定會竭力保全。

大明只要江山還在,他的兒子,就斷不會吃虧。

現如今,陛下這一句後繼有人,直令胡廣心花怒放,驟然之間,面上的陰霾早已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卻是喜笑顏開,卻是努力地擺出一副謙虛的樣子道:“陛下,臣慚愧的很,犬子……”

只是話並沒有說下去,便被朱棣打斷道:“朕看哪,兒子不該為犬子,倒是你這為父的,說一聲犬父倒也恰如其分。”

胡廣:“……”

他那一堆快要衝口而出的感慨,頓時被堵在了喉嚨!

胡廣張了張口,決心不做聲了。

朱棣則是繼續道:“都察院要整肅,此事,文淵閣來辦。天下官吏,多有疏失,他們與當地計程車紳,朋比為奸,朕三令五申,他們竟還敢私藏如此多的隱戶,實在罪該萬死!此事……也要追究到底,文淵閣、吏部、大理寺甚至廠衛……都要狠狠抓一批罪大惡極者,不可輕饒。”

朱棣此言一出。

默言了半天的楊榮,卻道:“陛下,眼下這個時候,臣倒以為,還是不過追究太多為好,如若不然……臣恐……會禍起蕭牆之內。不妨下旨申飭,至於其他的,容後再言。”

朱棣抬眸看了楊榮一眼。

他深知楊榮與士紳們並沒有沆瀣一氣,反而在朝中,早在數年之前,楊榮就已是朝中為數不多的支援新政的大學士了。

所以對犯罪的官吏以及士紳採取寬仁的態度,別人不敢說,生怕讓朱棣懷疑此人與之同流合汙,可楊榮說出來,絕不會引起朱棣的疑心。

朱棣倒沒有遷怒楊榮的意思,卻是道:“若不嚴懲,難消此恨,千萬戶的百姓,他們想要幹什麼?”

朱棣沉了沉眉道:“朕若姑息,他們只會更加的肆無忌憚,楊卿不必再言。”

楊榮聽罷,只好閉嘴不言,眼中盡是憂色,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

出來的時間也足夠久了,朱棣隨即便心滿意足地擺駕回宮。

諸大學士,也各回文淵閣。

此時,大學士們已要預備貫徹朱棣的口諭,準備進行一次秋後算賬了。

楊榮憂心忡忡之色,胡廣卻是滿面紅光。

見楊榮沒有來恭喜自己,胡廣便察覺出一些隱憂,便私下裡尋了楊榮道:“楊公可有什麼心病嗎?”

楊榮也不瞞他,嘆道:“只是有些擔心罷了。”

“擔心?”胡廣卻是道:“擔心吾兒?”

楊榮有些無語,卻還是耐著性子道:“老夫乃文淵閣大學士,所關心的,自是天下人,令郎何須老夫操心?”

胡廣只好尷尬一笑,隨即道:“卻不知擔心什麼?”

楊榮道:“為政之道,需隨時掌控人心,此番郵政司,結果已揭曉,不但剝奪了這麼多的隱戶,使許多人深受其害,這個時候,若是陛下采取寬容的態度,暫時穩住人心,對此不追究,那麼天下必然太平,至於算賬,那是以後的事,有的是時機。”

“可在許多人遭受巨大損害之時,卻又突然喊打喊殺,要追究他們的欺君罔上之罪,這就使許多人連遭打擊,令他們萬念俱灰,胡公,老夫來問你,當你知道,你已無路可走,橫豎都要滅門破家的時候,你會做何選擇?”

胡廣卻是急了,道:“你才滅門破家……你……”

楊榮冷臉下來,不由道:“老夫是問你。”

胡廣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他細細一想,才道:“你的意思是……破罐子破摔。”

楊榮捋須,眼中的憂心越發濃烈,嘆道:“這極有可能。”

胡廣認真地想了想,則是道:“可是……朝廷的官軍,豈容他們放肆?”

楊榮幽幽地搖了搖頭道:“官軍雖勇悍,可一旦平叛,大軍開拔,就意味著,要損耗大量的錢糧!一千的叛賊,需要一萬的軍馬將其團團圍住,將其剿除,天下若是到處都是烽煙,這不只無數百姓大受其害,官軍也必要疲於奔命。時日一久,朝廷所需付出的錢糧是幾何?遭受兵災的百姓,又是幾何?”

說著,他又嘆口氣道:“哎,陛下動怒,自可以血流漂櫓,可我等乃是文淵閣大學士,凡事卻不能意氣用事,終究是要謹慎甚微才可。”

胡廣皺眉起來,下意識道:“楊公所言,不是沒有道理,不過陛下正在氣頭上……依我看,還是等一些時日,再進言才好。”

楊榮頷首,知道現下也沒有好辦法,卻又道:“就怕時間不等人啊!”

時間過得飛快,卻在幾日之後,一封奏報,火速地送至京城。

文淵閣內,諸學士一個個目瞪口呆。

卻是福建布政使司以及廣西承宣布政使司叛亂的訊息。

尤其是福建的情況最是嚴重,因為舉起叛旗的,固然只是福建的一個地方大族,可奏報之中卻稱,士民爭相依附,聚眾萬人。

甚至布政使司之中,亦有不少官吏,紛紛依附其中。

這萬人迅速攻破,不,準確的來說,幾乎是叛軍所過之處,望風披靡,所經九縣之地,竟有五縣兵不血刃,其餘四縣,當地的父母官倒是堅守,只是兩處縣城被攻破,其餘兩縣,卻已是岌岌可危。

一時之間,人心浮動。

對於楊榮這個福建人而言,他固然是憂慮的,而他更憂慮的是,原先他其實已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是沒有想到,反應竟是這樣的快。

由此可見,士人們的訊息渠道,也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快捷得多,

現在出於隱戶清查之後的巨大損失,再加上朝廷可能要追究的恐懼,使得不少人,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而至於其他人,只怕也在坐壁觀望,有不少人,都在盼著看笑話呢!

不少人的心理,未必是希望能夠滅亡大明,而是……叛軍鬧的越大,朝廷越焦頭爛額,而越是焦頭爛額,那麼在這緊迫的壓力之下,勢必要對此前清查的種種現象既往不咎,否則可能會激起更多的民變。

而這對於天下各司,以及各州府而言,顯然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

正因如此,楊榮更擔心的情況就在於,天下州縣,可能對於平叛並不積極,接下來,在徵調糧食,徵募民夫,甚至是犒勞平叛大軍方面,必然陽奉陰違,這會大大的減緩平叛的速度,而叛亂持續的越久,對於大明的百姓們而言,則意味著苦難。

“哎……”看過奏報之後,楊榮長嘆口氣道:“立即去見駕吧。”

除了這句話,他沒有再說什麼,諸大學士們,此時亦是無言。

眾人覲見,朱棣升座,其實叛亂的訊息,朱棣也已知悉。

他倒並沒有露出什麼失態之色,甚至神色如常。在這一點上,朱棣也不是吹噓,作為一個叛亂的祖宗而言,他對於這些小打小鬧,並不太看得上。

因而,不等諸學士們開口。

朱棣卻是笑了:“這些叛賊,實在可笑,不趁亂立即攻打福州,卻是輾轉數百里,襲掠諸縣,實是沒有分清輕重。除此之外,招攬士民,封官許願,卻只取文縐縐的官位,實是沐猴而冠……”

“陛下……”楊榮站了出來,道:“叛賊固然無知,可陛下還是要審慎以待為宜。這叛賊四處襲掠,百姓深受其害,一旦貽誤戰機,則必要赤地千里,血流成河。臣以為,眼下當務之急,當行三策。”

接著,他便正色道:“其一,火速天下大赦。”

“其二,對叛賊……需立即徵調精兵強將,予以剿滅。”

“其三……”

說到此處,卻有人猛然打斷道:“臣倒以為,這第一條,天下大赦,甚為不妥。”

這道聲音出來後,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君臣們隨著聲音的方向看去,說話的卻是張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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