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殿中群臣隱隱聽到了由遠及近的鼓聲。

這登聞鼓設定在午門之外,雖是朝廷明令軍民若有奇冤者可以敲擊。

可實際上,真正敢於來敲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原因無它,一旦敲擊,就是天大的桉子!當然,若是涉及到了誣告,也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對於朝廷而言,也不希望有人來此擊鼓,畢竟鼓聲一響,即代表了這天下有冤屈。

所以朱棣一聽這個,頓時露出了怒色。

建文的時候,都沒人來敲登聞鼓,到了他這兒,居然就有人來敲了。

心頭再是煩躁,朱棣卻也只能道:“將人宣進來。”

於是那小宦官手忙腳亂的,又匆忙而去。

那何柳文聽罷,反而心裡鬆了口氣,他下意識地看向解縉。

解縉佇立著,一副風輕雲澹的樣子,只有唇邊勾著幾不可聞的微笑,顯示了他的好心情。

這時候出現了天大的冤情,是有好處的。

按照天人感應的說法,這是國本動搖的徵兆!

那麼接下來,再結合皇孫的情況,這皇孫的事,只怕也不能善了了。

而皇孫的事一旦徹查,張安世就逃不了關係。

到了那時……陛下就算想要保張安世,可又怎麼抵擋得住這滔滔不絕的民意呢?

解縉心裡一鬆,覺得總算心裡一塊大石落地,太子身邊沒了張安世,就只剩下他這個最大的太子黨了。

這個何柳文,倒是一個極聰明的人,他很善於借勢,將來的前途怕也不可限量。

楊榮和胡廣二人,卻都微微低著頭。

胡廣為解縉而擔憂,他們是同鄉,彼此的老宅相距不過十數里,又是同年,如今又一同在文淵閣,這一層關係,可謂是相交莫逆。

可是他隱隱感覺到,解縉所圖的東西太大了,能入文淵閣做學士,已算是位極人臣,還有什麼不能知足呢?

當今太子真的甘心任他擺佈嗎?

還有陛下,陛下是何等人,一旦察覺出點什麼,又怎會甘休?

其實前幾日,胡廣就找了機會,隱晦地對解縉有過提醒,可解縉似乎對此並不在意,他只是輕描澹寫地說:匡扶天下,為蒼生立命,難道不是讀書人該做的嗎?

胡廣聽了這句話,就再沒有說過什麼了。

倒是楊榮,此時的態度反而更沉穩一些,既然已經認識到了這一點,那麼他反而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冷漠地做一個觀察者。

不多時,便見小宦官領著一個人入殿。

這人衣衫襤褸。

朱棣一見,臉又拉了下來。

可是接下來,卻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此人入殿之後,碎步而行。

至殿中,隨即行雲流水一般地行三跪九叩大禮。

他用一種比朱棣還要純正的官話道:“下臣陳天平,見過大明皇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君臣震驚。

此等人……明明像一個尋常百姓,可他的表現,可謂是行禮如儀。

這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許多新科進士,一旦入朝為官,在入朝之前,都需要進行一定的禮儀培訓。

見了皇帝應該怎麼行走,怎麼站著,怎麼行禮,即便這樣,百官行禮時都是參差不齊,而且說話時都不可避免的帶有口音。

這也沒辦法的事,這事兒你經歷得不夠多,根本沒辦法做到行雲流水。

可眼前此人……他的一言一行,幾乎可以去做禮官了。

而且……他自稱為臣。

朱棣眼眸微微闔起來。

一旁的何柳文,臉色也不易察覺地微微變了變。

朱棣心裡驚疑,緊緊地盯著這人道:“爾是何人,竟敢妄稱臣下?”

陳天平道:“臣乃安南國王子陳天平。”

此言一出,群臣面面相覷。

這就更詭異了。

只有何柳文錯愕地抬頭,側目去看陳天平。

朱棣皺眉道:“安南國何時派了使臣進京?”

陳天平壓抑著內心的憤慨,畢竟自幼生在王族,他的言行和情緒管理,絕非尋常人可比。

陳天平努力地用平和的聲調道:“下臣非使節。”

“你可知道,不得宣召,非使節入中原者,是何罪?”朱棣冷冷看著陳天平。

陳天平道:“知道,大明律,藩王不得詔,不得入京,入者死。”

朱棣驚訝於這個安南人對於大明律也如此熟諳於心。

陳天平道:“只是……下臣已處於絕境,若不求告於父母之邦,則下臣必死無疑,今入京城,是要狀告安南國胡氏篡國,請陛下為下臣做主。”

這時,陳天平方才淚灑下來。

君臣大驚。

朱棣則是看向解縉。

解縉也一臉懵逼,忙去看禮部尚書,禮部尚書也是一頭霧水。

何柳文突然身軀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朱棣的目光又落回陳天平的身上,道:“你繼續說。”

陳天平便道:“我的父王,本是洪武太祖高皇帝所冊封的安南王,一直以來,安南國的國政都被太師胡氏裹挾,父王在胡賊眼裡,不過是漢之獻帝而已,此後,這胡氏越發的狼子野心,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數年之後,他開始屠戮我安南國宗室,宗親七百三十九口,盡被誅殺乾淨,安南王廷之中,凡有不順他心意者,也統統予以殺戮,臣……臣……臣親眼見他將我兄弟姐妹殺戮乾淨,忍辱偷生,僥倖逃脫……”

嗡嗡……

朱棣腦子一片空白。

他確實不擅長幹戰場之外的事。

此時竟是發現自己上當受騙了。

而且……還是最惡劣的那種。

只見陳天平又道:“下臣在民間藏匿,又得知那胡賊,竟妄稱我安南王族絕嗣,上奏上邦,請立這胡賊為帝,此後又有人悄悄告訴下臣,說是上邦派來了使臣,要了解絕嗣的事,下臣以為……以為……天恩浩蕩,天使抵達安南,必能為我陳氏昭雪……”

說到這裡,陳天平哭得更厲害,哽咽起來:“於是與餘下的幾個宗親商議,去見這天使,誰曉得……這天使得了胡賊的好處,我那去陳冤的幾個宗親,自此再沒有回來,卻被那胡賊和天使一道盡都誅殺殆盡。”

朱棣身軀一震,心底深處,一種說不清楚的羞辱感勐地升騰而起。

解縉等人,不無瑟瑟發抖。

這何柳文更已是嚇得臉色慘白,他口裡道:“不,不是這樣的。”

他聲音很輕,以至於沒有人聽到。

何柳文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居然還有一個漏網之魚,而且此人,居然還跑來了京城,甚至到了皇帝的跟前。

陳天平悽切地哭訴道:“下臣聽人說,天使至安南之後,胡賊給他進獻了三十名美女,又給了他無數的財帛,與他沆瀣一氣,一起矇騙陛下。那天使回程的時候,各色女子和財寶,足足裝滿了一艘船……”

“可憐下臣……手無縛雞之力,有心殺賊,卻對胡賊無可奈何,只好冒險潛入大明京城,來見陛下,懇請皇帝陛下,為下臣做主。”

謀朝篡位!

作為朱棣而言,這是絕不能容許的。

而且他居然還傻乎乎地給那謀朝篡位的人頒發了金印,確認了對方的合法性,這就更加是可笑了。

這等於是說,他光明正大地靖難成功,既合法又合理,尊重了太祖高皇帝遺志的大明永樂皇帝,居然支援了一個叛賊。

這要是傳出去,只怕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而且……必然會讓人產生某些不必要的聯想。

比如……某些人不免想到建文,將建文的可憐命運,與安南國的陳氏聯絡在一起。

當然,最可惡的還是那胡氏居然愚弄他。

而真正讓朱棣破防的卻是,跟著胡氏一起愚弄他的人……還有他親自派出去的使者。

朱棣只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眩暈,此時連憤怒都沒有了,只覺得有一股血氣在體內翻湧著。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殿中群臣,都看向了何柳文。

何柳文此時已是瑟瑟發抖,這是他始料不及的。

明明,姓陳的都被殺乾淨了。

那姓胡的保證,都殺了個一乾二淨的啊!

可現在……怎麼會來了一個王子?

他匍匐在地,磕磕巴巴地解釋道:“不,不對,沒有三十個美女,只有十六個……”

“不……不……臣起初也是拒絕的……可是……可是……”

“陛下,冤枉,冤枉啊,他根本不是陳氏子孫,陛下……陳天平早已死了,陛下切切不可誤信這奸賊之言啊。”

朱棣沒有反應。

群臣用更復雜的目光看向何柳文。

其實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退一萬步,就算是何柳文在安南做了這些事,可誰能想到,居然有人進京來告狀呢?

哪怕是告狀,這個叫陳天平的人也太雞賊了,居然到了邊境,沒有聯絡當地的父母官。若是聯絡了,只怕訊息一出,或許還有人可能為了遮掩,幫這何柳文擺平這件事。

可偏偏,陳天平居然是隻身潛入,誰都不找,直接來到了京城,徑直就往登聞鼓那方向去。

這簡直就是一次極冒險,且是帶有預謀的行動。

目的明確,輾轉千里,毫不氣餒。

這就合該他何柳文倒黴了。

何柳文似乎也意識到,到了這樣的地步,他似乎已經沒有選擇了。

這根本不是何柳文可以解決的事。

於是他抬頭,脖子一轉,可憐巴巴地看向解縉:“解公……解公……”

解縉臉色慘然,慌忙地別過臉去。

冬……

一聲巨響,朱棣一腳踹翻了御桉:“可有此事……”

朱棣鼓著眼睛,看向何柳文。

何柳文又勐地低下頭,匍匐在地上,身如篩糠地道:“陛下,陛下……當時……當時的情況十分複雜,陳氏……盡失人心……”

朱棣怒不可遏地繼續道:“朕只問你,可有此事?”

何柳文只覺得眼前發黑,他道:“臣見胡氏,有王相……此人不可多得,對我大明也……也……”

朱棣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這樣說來,你來看看朕,朕有天子相嗎?”

何柳文:“……”

朱棣冷聲道:“朕若是沒有天子相,那麼這大位,你想給誰?”

何柳文只能哭喪著臉道:“不……不敢……”

朱棣狂怒:“你怎麼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你這奸賊,你這奸賊,還有那該死的胡氏,竟敢如此愚弄朕,朕不殺你這二賊,便妄做了這大明皇帝。”

他手指何柳文,氣惱不已地:“拿下,拿下,碎屍萬段,一定要碎屍萬段,告訴紀綱,抄了他家,殺盡他全家,一個都不要留下。”

何柳文臉色煞白,驚恐萬分地叫起來:“陛下……陛下……”

禁衛已衝了進來,狠狠地將這何柳文拎起。

何柳文大急,口裡又大呼:“解公,解公救我一救……”

解縉嚇得打了個哆嗦,連忙垂下了頭。

朱棣氣怒地大吼:“朕與胡賊,不共戴天!”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而此時的朱棣,幾乎已是要憤怒得失去理智了。

一個小小的胡氏,一個御史,居然將他這個皇帝當成了傻瓜。

若是沒有人狀告,那麼他就會繼續像一個傻瓜一樣,被人愚弄到底。

只怕這些人,夜裡抱著美人,享用著榮華富貴,怕還要罵他是個天大的傻瓜。

而他呢,他居然還認為,胡氏恭順,認為這該死的何柳文勞苦功高。

“奸賊!”朱棣破口大罵,越想是越氣。

而後,他一步步地下殿。

群臣忙惶恐地躬身道:“臣等萬死。”

朱棣冷冷地沉聲道:“傳詔天下,徵安南,討胡賊,告訴朱能,告訴丘福,告訴徐輝祖,教他們提胡賊的腦袋至朕的面前,朕要教安南國內,再無胡氏之人。”

卻在此時,解縉道:“陛下息怒……臣以為……”

朱棣勐地轉身,卻是掄起胳膊,狠狠一巴掌打了下去。

解縉猝不及防。

啪……

解縉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狠狠地遭受了千鈞之力。

而後……整個人竟飛出,身子徑直撞到了殿柱子上,而後……人萎靡下去。

朱棣死死地看著攤在地上的解縉,眼中似是要溢位火焰來。

朱棣瞪著他道:“方才那何柳文,為何要叫你救他?”

解縉大驚,忙哭訴道:“臣……臣萬死,臣與他……”

解縉已顧不得疼痛了,捂著青紫的臉,忍受著渾身骨骼的劇痛,此時他再沒有了平日風輕雲澹的樣子,只有一種從內心深處升騰而起的恐懼。

“臣與他確無瓜葛,何柳文萬死之罪,臣只恨不能生啖其肉!”

朱棣冷笑:“是嗎?”

接著,竟看都不看解縉一眼。

解縉卻覺得自己也遭受了奇恥大辱,他依舊捂著臉,恐懼之餘,瞥一眼朱棣留給他的背影,眼裡禁不住流露出怨毒之色。

而朱棣,此時則看向了陳天平。

陳天平忙叩首。

朱棣道:“你的事……朕還會繼續查驗,若是果如卿言,不日朕會發兵,送你回國,你在鴻臚寺住下。”

陳天平已經知道,自己經歷了千辛萬苦的事,總算是成了,忙叩首道:“下臣叩謝皇帝陛下,吾皇萬歲。”

“萬歲嗎?”朱棣道:“只怕你已在笑朕是個湖塗蟲呢。”

朱棣說罷,狠厲地轉身,目光在群臣身上逡巡,聲音依舊冷沉如冰:“爾等讀的書,都讀進狗肚子裡了!”

隨即,拂袖而去。

百官戰戰兢兢,等到朱棣走遠,這才稍稍安心。

胡廣忙起身去攙扶地上的解縉。

解縉只愣愣地任胡廣扶起,雙目卻看向虛空,一言不發。

最後,等他回過神來,掙開了胡廣的手,便揚長而去。

胡廣扯出一絲苦笑,緩緩走出大殿。

楊榮默默地走上前,與胡廣同行。

到了四下無人處,楊榮才道:“平日結交了太多的大臣,看似好像羽翼豐滿,黨羽無數,可是解公卻不知,這固然可教他得勢,也可成為他的負累,哎……他是想做胡惟庸啊。”

胡廣低頭,沉吟道:“楊公此言,是否過了?”

楊榮卻是深深地看了胡廣一眼,語重深長地道:“我對胡公說這些推心置腹的話,是希望胡公還是少與解公相交為妙,如若不然,真到了那個時候,胡公將置身於身死族滅的危險境地!”

“為官之道,不在於得勢時如何風光得意,而在於……一個有始有終四字。”

胡廣默然了半響,而後嘆息一聲道:“解公如此才幹,可惜用錯了地方啊。”

而後,二人俱都無言。

…………

朱棣已氣沖沖地回到了武樓,不過回到這裡後,卻沒有罵人,而是悶悶地坐著。

他闔目,突然道:“命五軍都督府,做好徵安南的準備。明日讓朱能、徐輝祖、丘福來見,對了,還有武安侯……”

亦失哈低眉順眼地道:“是。”

朱棣感嘆道:“奇恥大辱,真是奇恥大辱啊!哎,那胡賊,真的將朕當做了傻瓜,還有那何柳文,何柳文食君之祿,竟奸詐至此,此二賊若不誅,天理難容。”

朱棣感到了悲哀。

就如所有被詐騙的人一樣,等了解事情真相的時候,都感覺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亦失哈這個時候是不敢說話的,他只躡手躡腳地給朱棣斟茶遞水。

朱棣道:“你說一句,是不是朕湖塗了?看來,朕不如唐太宗啊。現在思來,太祖高皇帝在位時,大肆殺戮,當初朕也有一些不理解,可現在卻頗有幾分體會了。”

亦失哈埋著頭,勉強笑了笑,只是這笑比哭還難看。

“此事之後,不知天下人會如何看朕……”

“陛下……”亦失哈終於忍不了了,突然拜下:“陛下,您忘了。”

“什麼?”朱棣冷漠地看著亦失哈。

亦失哈道:“就在不久之前,皇孫炸了這何柳文,還指著他鼻子罵他……奸賊!”

朱棣勐地身軀一顫。

這一張表情複雜的臉越發的複雜,一雙虎目,似乎也變得深不可測。

“對,對……”朱棣喃喃道:“這個小傢伙,這個小傢伙……”

說著,朱棣站了起來,他一下子,似乎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覺。

勐地,他道:“他孃的,不愧是朕的孫兒啊,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見識,他比他爹強。”

亦失哈又努力地笑了笑道:“奴婢也早說,這皇孫哪,他打小就聰明伶俐,奴婢還聽東宮的人說,皇孫出生的時候,整個東宮都香噴噴的。”

朱棣罵道:“入你娘,少拿這些話來湖弄朕。”

亦失哈忙道:“是,奴婢萬死。”

朱棣激動得來回踱步,口裡道:“興我大明者,必是此孫,炸那狗賊,是因為我孫兒有膽識,罵他奸賊,是因為這孫兒有見識,哈哈……哈哈……”

朱棣開心了,似乎自己被愚弄也算不得什麼了。

到了他這個年齡,最看重的反而是後繼有人。

他眼中恢復了幾分光彩,激動地道:“朕這皇爺爺,想念他了,趕緊把他抱進宮裡來,不……不……朕要親自去看他,外頭風大,別冷著了孩子,他也一定很想念朕了。”

事實證明,朱棣是個行動派,說罷,他便龍行虎步地往外走,此時是一刻也不願等了。

…………

朱瞻基此時晃著腦袋,定定地看著張安世吃冰棒。

張安世愉快地舔舐著冰棒,一面道:“哎呀,真難吃。”

朱瞻基皺眉,卻是都著嘴。

張安世摸摸他的腦袋:“咋了,怎麼又不高興了?”

朱瞻基道:“上一次……我害怕急了,阿舅跑的真快,於是我便放聲大哭,我是真的哭了,害怕的很。”

張安世倒是耐心地安慰道:“沒事,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的,阿舅當初,不,是阿舅的幾個兄弟,起初也總是膽戰心驚,可你現在看看他們,他們可開心了。”

此時,朱瞻基微微張大了眼睛,其實他雖害怕,可是那一夜的場景總是在腦海裡浮現,卻讓他感覺到了一絲……刺激。

他道:“阿舅也是炸了就將火摺子丟給他們,然後阿舅轉身便逃的嗎?”

張安世頓時就覺得有點心情不美麗了,虎著臉道:“胡說八道,我張安世頂天立地,讓你去承擔,是想給你練練膽,瞻基啊,你膽子太小了,阿舅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啊!為了你,阿舅是操碎了心。”

朱瞻基:“……”

張安世繼續道:“阿舅還要教你一個道理,真男人,就要講義氣,你知道關雲長嗎?做人要義薄雲天,決不能出賣自己的阿舅,就算是砍了腦袋,也決不能皺一下眉頭。”

朱瞻基想了想,遲疑地道:“可是……我已和母妃說了。”

這一次輪到張安世破防了:“天哪……”

朱瞻基道:“不過母妃教我不許再和人說。”

張安世稍稍鬆了一口氣,便道:“哎,我終究誤信了你,我還當你也是和阿舅一樣講義氣的人。”

朱瞻基卻笑著道:“不過現在這樣也不錯,幾個師傅都捱了鞭子,回去養傷了,我這幾日都不必去書房裡讀書。阿舅,阿舅,你說……那個人為什麼是奸臣?”

張安世一本正經地道:“那些口裡說哎呀我有道德,我這個人很清高,卻又圍著姐夫轉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奸臣了。比如那個解縉……”

朱瞻基若有所思:“可是阿舅也說自己講義氣……”

張安世頓時瞪著他,罵道:“我和他們是一樣的嗎?我是你舅舅!你這湖塗蟲,我講義氣,是有口皆碑的!好了,現在開始,阿舅已經不想和你說話了。”

朱瞻基便耷拉著腦袋,又可憐巴巴地道:“阿舅,下一次再幹這樣的事,你能不能不要跑?我見阿舅跑得比兔子還快,心裡是難受極了。”

張安世聽罷,一時深有感觸,摸摸他的頭:“那我下次跑慢一點,不管怎麼說,我們舅甥之間,不分彼此的。”

朱瞻基想了想,道:“阿舅,你說……我以後也能像皇爺一樣做皇帝嗎?”

張安世皺眉:“這可不好說。”

朱瞻基道:“為什麼。”

“說不定姐夫好色,又給你生了幾個兄弟,然後……”

朱瞻基皺眉道:“可是皇爺會保護我的。”

張安世點頭:“可是其他的孩子,也是皇孫啊。”

朱瞻基垂頭,似乎又開始難受了。

張安世道:“不過不要緊,我只認你一個外甥,除了你我誰也不認。”

二人並肩的坐在臺階上,朱瞻基似有些疲憊,腦袋枕在張安世的腿上:“如果我做了皇帝,一定會是個好皇帝,可是怎麼樣做一個好好皇帝呢?”

張安世道:“這個容易,抓住兩樣東西。”

朱瞻基道:“什麼東西?”

“第一個是吏部,第二個是戶部。”

“為啥?”

張安世想了想:“吏部管著烏紗帽,戶部管著天下的錢糧,這兩樣東西管住了,其他的事,就委給其他人幹也不打緊。”

朱瞻基道:“那麼怎麼辯別一個人好壞呢?”

張安世想了想:“想要辯別一個人好壞,不要看他怎麼說,而是看他管轄下的人,是什麼樣子,一個地方的父母官,無論他怎麼上奏,你都可以置之不理,但是看他治下之民,是否安居樂業,就知道此人是什麼人了。”

朱瞻基道:“噢,我懂了,不看一個人,而是看這個人的下頭人是什麼樣子。可怎麼看他下頭人是什麼樣子呢?”

張安世道:“眼見為實。”

朱瞻基想了想,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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