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個郭得甘,到底何方神聖?不如……陛下立即命人搜尋此人,索要火藥藥方?”

朱棣稍稍沉默,隨即搖頭:“不可,此人乃國士,當以國士待之,朕自會尋他,卿等稍待便是。”

丘福自然點頭。

朱棣又道:“這幾個小子當如何處置?”

丘福道:“陛下不必看臣的面上,這狗兒子陛下隨意處置便是。”

朱棣:“……”

於是朱棣回到了文樓,此時他腦子裡只想著那火藥,看著這三個跪在地上的小子便有氣。

隨即又低頭看那隻顧著在地上的梁文。

便聽漢王道:“父皇……”

朱棣冷冷地盯著漢王。

他為漢王的不穩重而有些遷怒。

漢王確實很像他,不只是外貌上,在疆場上也同樣的驍勇。

只是……這種帝王應有的穩重,漢王卻全然沒有,沒有大局觀。

朱棣厲聲打斷道:”你還在袒護你的護衛嗎?”

漢王朱高煦連忙道:“父皇,梁文他……被打傷了。”

“他好歹也是靖難的老卒,朕還聽說,他們是十幾人對三個少年,就這樣……看看這熊樣子,你還好意思為他爭辯嗎?哼!”

朱高煦見父皇動怒,便忙拜下道:“兒臣死罪。”

朱棣面帶怒色道:“不要來死罪這一套,這梁文先養傷,不過……等傷養好了,給朕告誡他,從今往後要夾著尾巴做人,不要再無事生非。”

朱高煦萬念俱焚,平日裡,他的護衛做了什麼事,只要他出面,父皇一定會偏向一些他,何況這一次……分明是他佔理而且還吃了虧。

他不甘心,卻還是咬著牙道:“兒臣知道了。”

朱棣隨即看向地上擠眉弄眼的張軏和朱勇,還有那吹著泡泡的丘松。

朱棣一臉嫌棄地看著丘松道:“鼻涕擦一擦。”

丘松想了想,拿袖子擦了擦鼻水。

朱棣惡狠狠地道:“你們三個很了不起,竟還自稱是京城三兇,而且還膽大包天,敢在京城裡動用火器,你們可知道,私藏動用火器者……當以大逆論處,朕念你們無知,網開一面,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將這三個混賬給朕立即押送刑部大牢,給朕好好地看起來,不得朕的准許,不可放人!”

禁衛們心有餘悸,外頭還是嘈雜,依舊還是救火和救治傷員的響動。

“喏。”

三人被拖拽了出去。

朱棣餘怒未消,罵罵咧咧:“入他娘,這是將我大明的京城當成什麼了,他們家的茅坑嗎?這三個沒一個好東西,都是該殺的貨。”

可是等朱棣眼睛看著殿外……那滾滾的硝煙,卻又咧嘴笑了:“真他孃的帶勁!”

……

朱勇三人,直接被丟進了大牢。

似乎刑部這邊,也不敢給這三兇什麼關照,雖是三人一間牢房,待遇卻和其他囚徒沒什麼不同。

朱勇抓著鐵柵欄,口裡呼喊了許久,也沒人來理會。

這一下子,朱勇和張軏急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二哥,剛才好險,差一點腦袋就要掉了。”

“我們兄弟,也算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了。”

一旁的丘松沉默著,突然冒出一句:“大哥呢?”

這個問題實在有些尷尬。

張軏和朱勇面面相覷。

他們沒辦法回答。

當初燒黃紙做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沒有錯。

不過有福的時候好像總有大哥,有難的時候……

朱勇一拍丘松的腦殼:“你閉嘴,都怪你,若不是你,能弄出這麼大動靜。”

丘松又沉默了,低垂著腦袋。

“哎,不知何時能出去。”

“陛下會不會不管我們?”

“俺想俺娘了。”

…………

楊士奇覺得很驚奇。

因為張安世居然格外的安分。

就好像整個人,一下子煥然一新。

不但收了心,居然還智力見長。

比如說永遠叫不會的尚書《周書翩》,今日只一上午,他竟可以背出個七七八八來。

這令楊士奇很感慨,作為一個教書先生,畢竟還是需要成就感的,當你碰到一個榆木腦袋,你想拍死,可你還得憋著。

這種感受,真比尿頻尿急尿不盡還難受。

可現在……那種感覺回來了。

楊士奇振奮精神,決定今日再接再厲,將周書的精髓再講一遍,除此之外,還要將東漢時的今文學派對於周書篇的理解,也好好地詮釋出來。

正午的時候,照例留在張安世家用茶點。

他與鄧健這個老搭檔各自落座。

古人用餐,各有不同,譬如尋常的農夫,往往一日兩餐,早上一頓,晚上一頓。

可若是像較為殷實的人家,或者像楊士奇這樣計程車大夫,則進用早晚兩個大餐,正午往往都是用茶點對付。

這是因為公門之中,其實也沒有午休這個概念,早上吃飽了,中午就著茶水吃一些糕點便對付過去。

此時,楊士奇喜滋滋地道:“張公子今日轉了性,真是孺子可教啊。”

鄧健沒有他這樣樂觀,輕輕地呷了口茶,翹著蘭花指,尖聲細語地道:“咱卻總覺得眼皮子在眨,感覺要出事。”

楊士奇道:“孩子長大了,就會懂事,我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很多孩子都是一夜之間開竅的,張公子開竅雖然是晚了點,不過亡羊補牢,倒也不遲。”

鄧健便微笑不語。

倒是楊士奇感慨的樣子:“哎……”

鄧健抬頭:“怎麼,楊先生有什麼心事嗎?”

“我心裡總有一塊石頭,放不下,上一次,我不是和你提過我的恩公嗎?可惜到現在……只聽過其人,卻無緣謀面,受人恩惠,卻無法酬謝,實在遺憾。”

鄧健不吝讚道:“楊先生是知恩圖報的人啊。”

楊士奇振奮精神道:“不管如何,先辦好眼下的事吧,走,去教張公子讀書去。”

於是他又興沖沖地去了書齋。

卻發現書齋裡的人已沒影了。

楊士奇有點懵,方才那位張公子還當著他的面說要留在這裡看書,說要懸樑刺股的,可是轉眼之間……

人呢……

“來人,來人……”

這時一個女婢匆匆過來。

這女婢生的不好看,是個黃毛丫頭。

據說都是太子妃選的,專挑面目醜陋的來張府,就是害怕自己的兄弟沉迷女色,小小年紀,熬壞了身體。

楊士奇繃著臉道:“張公子人呢?”

“方才……方才張三匆匆的進去,和少爺說了一會兒話,少爺便口裡說:我‘至親至愛’的好兄弟啊,然後就拔腿跑了。”

楊士奇:“……”

…………

張安世聽說是刑部大牢,既是心疼,又是慶幸。

還好關押的不是錦衣衛大獄,據說那兒格外的恐怖,只是刑部的話,應該還有轉圜的餘地。

這件事太大了,哪怕是國公的兒子,只怕事情也沒有這麼簡單結束。

想到兄弟們在大牢裡受苦,張安世急在心裡,先去採買了一些吃食,隨即才到大牢裡。

一切都很順利,以東宮的名義打了招呼,獄卒們也很客氣。

很快,在這幽暗的牢室裡,張安世看到關在柵欄裡的三個兄弟。

“兄弟們,我可想死你們了。”張安世激動地道。

柵欄後的三人,本是藉著牢房裡幽暗的火把光線捉著蝨子,或是逗弄著螞蟻,一聽張安世的聲音,朱勇率先激動起來:“大哥,你……你來看我們啦。”

張安世隔著柵欄,放下帶來的食盒,道:“聽說你們進了大牢,大哥心急如焚,便立即來見你們,怎麼樣,現在情況如何?陛下有沒有震怒,有沒有牽涉到其他人,你們招供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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