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鳴凡走在鎮子的主街上,夕陽逐漸被環繞小鎮的群山吞噬,獨留自己的影子逐漸拉長變淡。現下已是深秋時節,在這座平凡的小鎮裡,此時不少莊稼人已經收拾收拾躺在了床上。

安鳴凡從學堂回到家吃了個晚飯,又馬不停蹄地重新趕回學堂求著夫子給自己補課——即使夫子自己說過已經沒有太多內容教給他了,但安鳴凡這半年已經學會了不再和父母爭辯太多。自己或許有很多理由,但永遠比不過那一句還不是為你好。

說起夫子,他倒是個很奇怪的人。芒源鎮不大不小,人際關係錯綜複雜,好像爹媽那輩的人都差不多互相認識,再加上鎮民又熱情好客得很,顯得夫子那種很少與人交往的人就相當格格不入。大多數鎮民對他的印象都不是很好,但安鳴凡接觸過才發現這個人很好說話。

夫子看上去差不多六十有餘,總是佝僂著背穿一身黑袍,然後無論春夏秋冬都圍著厚重的圍脖。想說夫子年邁的人,一定沒有聽過夫子開口說話,那一腔中氣十足的聲音,倒是比很多常年耕作的青壯小夥更豪邁。最離譜的是,夫子永遠見錢眼開,只要花點小錢可以讓他做各種事。不過夫子離譜歸離譜,但卻沒人質疑他的博學。大家都說他上知天文下至地理,古往今來無所不知。

“你又來了?小凡凡~”轉過了牆角剛到學院門口,就看見黑袍的老夫子那張蒼老的臉上綻放出花一樣的笑容,雙手來回搓動著。

安鳴凡輕嘆一口氣,從袖子裡摸出來一掛銅錢按到夫子手裡。老頭子臉上的笑容果然更加燦爛了,簡直比那天邊的殘陽還明媚,安鳴凡暗罵一聲為老不尊。

“啊哈哈小凡凡,你今天怎麼不太開心啊?”

“別提了,半個月前,你知道的吧,我們豐國突然開始發放術師證,拿到證書的人可以每個月領到二百錢的國家財政補貼。我老爹老媽希望我能去把那個證也考回來。”

“喲,你爹媽可是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好好培養你,還說要把你介紹到下邊鄉鎮新修的學堂當夫子呢。你這忙的過來?”

“老東西你又明知故問是吧,我總覺得我們談話的時候,你老是誘導我說你想聽的話,你無非就是想問問我以後還會不會每天過來給你送錢吧!”

夫子突然正色,然後又馬上放鬆下來,他撓了撓腦袋又整了整自己的圍脖,臉上才恢復了往日的那種憨態可掬的笑容,道:“怎麼會呢小凡凡,我這是也是為你考慮嘛,你看你又想當夫子又想當術師的,哪能有那好事讓你兩頭都抓得住嘛?”

安鳴凡看不過去這種略帶嘲諷的語氣和老頭子賤兮兮的神色,於是大步不回地走進學堂裡,聲音加大喊道:“你不是說已經沒太多東西能教我了嘛?”

老頭子沒有言語,跟在安鳴凡身後進了學堂,兩人找到一座空庭院,隨意地坐在兩個馬紮上。坐下來後安鳴凡才驚覺這個老人的結實,兩人坐在同樣高的小凳子上,他居然比自己還高上一大截。

老頭子湊過來,聲音放得很低:“要不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吧,要是回答地好,我可以考慮給你出具一張介紹信證明你能當夫子。”

“媽的你還有這種東西怎麼不早拿出來!媽的,還我錢!”安鳴凡氣急敗壞,直接站起身踩在馬紮上:“你騙我家的錢你良心不會痛嘛?”

老頭子連忙安撫,一隻手直接鉗制住安鳴凡兩隻手,說道:“哎呀,我哪有良心,什麼騙錢不騙錢的,怎麼你還想把事情鬧大讓別人都來和你競爭當夫子嘛?”

安鳴凡冷靜了一點,將腳放下來,拍了拍馬紮坐下來,沒好氣道:“你問吧,可別問那種你從來沒教過的。”

老頭子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只會我教過的?”

安鳴凡翻了個白眼道:“當然啦,這小鎮子上唯一的知識來源可不就您一個嘛?那我還能上哪學去。”

夫子搖了搖頭,想用安鳴凡聽不到的聲音說:“可還不太行,這素質,怎麼說也和天才差遠了。”

安鳴凡耳朵比一般人好很多,這下直接接過話茬去:“當然啦,喜歡天才你找李純琛啊,就是幾年前那個最出眾的人,他才是天才,我們跟他比當然差遠了。”

夫子滿臉錯愕,而安鳴凡不明所以,他愣了一會接著說道:“老頭子這個問題總不會算在你要問的裡邊吧,你可不要坑我啊。”

這句話終於讓夫子回過神來,依舊是賤兮兮的笑臉:“你猜我算不算,好了,下一個問題:你以前是不是經常用術糊弄我留的課業?”說著,他直接站起身繞到安鳴凡身後去。

安鳴凡詫異地轉過身回頭望他,一雙小眼睛滿是不可思議,答案清楚得很。“你是怎麼知道的?”

“很簡單啊,我盯著你們提筆寫字的時候,你的筆畫一塌糊塗;但是我檢查課業時,你的筆跡卻很端莊大氣,就像是李純琛幾年前寫的字那樣。這個問題我就算你回答過了啊,下一個問題是你是不是嫉妒李純琛啊?”

“誰說的,我有什麼必要要去嫉妒他,我也很聰明,我比起他也差不了多少,我我我……他就是一個悶葫蘆,他都不知道哪去了,怎麼說我都勝他一籌了。”安鳴凡逐漸心虛。

“噢,看來不止羨慕嫉妒,還有一點看不起,想取代但做不到,我說的對吧?”夫子從安鳴凡一側轉到另一側,面上的笑容越發高深。

安鳴凡被驚得說不出話,夫子一轉又問道:“你是不是對你的父母很不滿意啊。”

安鳴凡不由得坐直了,正準備回答,要說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嚅囁幾句只說出來一句:“他們很愛我,對我挺好的。”

夫子直接半伏在安鳴凡身上,兩隻手分別捏住安鳴凡的肩膀給安鳴凡不小的壓力,安鳴凡驚覺這個平日裡佝僂的老人竟有這般力量和體重。夫子就在安鳴凡耳側說道:“是哦,他們是挺愛你,每天給你準備好早餐,卻一定要加你不愛吃的雞蛋;你每天穿的衣服,都是你媽給你找好的,不能搭配錯誤;昨天下午我都還聽到了,你媽問你想吃什麼,然後習慣性地忽略你的回答勸你喝粥。他們給你創造了不錯的條件,也給你相當多的選擇,但只要你的選擇不如他們的意,他們就要想法設法干涉你阻撓你。我說的對吧?”夫子的聲音驟然變得陰冷,帶著陰謀的發問將安鳴凡逼得反應不及。

“下一個問題,你覺得術是什麼啊?”夫子又變得正常起來,他站直身體但還顯得佝僂,眼神乾枯,但問的問題卻和教的東西完全沒關係。

安鳴凡回答得很乾脆,這道題夫子沒教但小趙老師教過了:“術是轉換的媒介,配合認知的識可以形成技。”

夫子笑起來,笑得很狂放。安鳴凡疑惑道:“這也錯了嘛?”

夫子答道:“倒是也沒錯,不過顯然你理解還不夠。好了,問到這裡就差不多了。除了術和技,你還知道什麼嘛?”但不等安鳴凡回答,他已經給出了答案:“我告訴你,在術與技之外,還有更重要的道和心。如果只執著於單一的術和識,都沒有任何用,學習到更高深的技才是真正踏入了這個世界的神奇之處。但如果到此為止,那你想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那還是說笑了,你需要領悟自己的道進而窺探自己的心。”

“要走的路還遠的很呢臭小子。有句話說的沒錯,你的父母確實把你保護地很好,所以你看待這個世界有些過分天真了。但他們也確實並不是成熟的父母,你的成長遠遠不夠。當然我很確定你能在任何情況下保持你純良的本性,但這本性在即將到來的漩渦面前,可什麼用都沒有啊。那些人可是很期待你呢……”

最後一大段話安鳴凡沒有聽懂,只能呆愣愣地看著這位眼神逐漸炙熱起來的夫子,看到他走到一個小臺子上,挺直脊背,然後扯下那個很厚重圍脖,露出猙獰的刀疤,他的嘴角扯出一個誇張的大笑,說道:“現在我來宣佈對你考核的結果。安鳴凡,你跟隨我學習數年,對於數理、天文、歷史與地質皆有所得,然心智較弱,不足以前往……額,不足以任職夫子一職,你回去吧。”

“哦對了,這份報告我會如實遞交到更上邊,你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安鳴凡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認識過這位老——壯年人,他高大健壯,手臂的肌肉遠遠甚於華成風,脖頸處的傷疤可怖極了,他站在高臺上宣讀自己的結果,如同地獄的判官宣讀對自己的判決,安鳴凡覺得他說的並不客觀,但他一點都生不起反懟一句的念頭。

至於更好的選擇,那又是什麼東西呢?聽這個人的話,似乎術和識是相同重要的東西,難怪豐國開始發行所謂術師證,但自己之前已經明確拒絕了小趙老師的邀請,他忘不了那天決絕時小趙老師的質問和那種難過的眼神,也沒有勇氣回頭找小趙老師教自己術,半年時間沒有使用過術了,想必同學都走在了自己前面,這對於一直認為自己小有天資的安鳴凡來說有些難以接受。

安鳴凡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就這麼走回了家,他沒有說今天的見聞,或者說了寧如也不會相信他的話,甚至可能認為他翹掉了夫子的補課,拿該給夫子的錢去了主街上消費揮霍,然後瞎編一通。

飯桌上果然是一碗白粥,配上寧如愛吃的小菜,他想起下午寧如問他吃什麼,他回答想吃米飯,菜就吃番茄炒蛋,然後寧如勸他吃粥,並詳細列舉吃粥的好處。

安鳴凡覺得這個世界有點荒謬,安鳴凡覺得他覺得這個世界荒謬也有點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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