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清的母親用手死死地揪著娟娟的衣領，一邊哭著一邊還數說著，她的聲音，透過房間的門窗，傳到了周圍的病房，並且在住院部的走廊裡迴旋著。\r
她這一哭不要緊，不大功夫，便把住院部的這一層病房的病人和家屬，凡是能下地的，都吸引過來了。這些人一開始還以為那個病房死了人了呢，一個個面面相覷，紛紛向這裡張望著，並互相打探著什麼，想看看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後來，當聽說這裡並沒有死人，心中更是感到奇怪，於是有些喜歡看熱鬧的人，又聚集在這個病房的門口，從門口上方的玻璃窗戶上，向裡面張望著。\r
由於門口人多，太擁擠，不知道後面是誰，往前一湧，結果前面的人把門也給撞開了……\r
娟娟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她把頭趕緊低下，扭到了朝裡的一邊，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難堪的樣子。\r
高海清的母親似乎觀看的人越多，她哭的越是來勁，她哭的聲音更響亮了，似乎這樣更能博得大家的同情。\r
絡腮鬍皺著眉頭，想了想，他不想把這個事情弄得滿城風雨，盡人皆知。於是，他回過頭，惡狠狠地衝著門口瞪了一眼，有人趕緊又重新把門拉住了。\r
而娟娟呢，她的心理壓力更大了。她縮著脖子，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r
很快，負責這個病房的一位女護士便急匆匆地趕過來了，“讓一下，讓一下……”她大聲地說著。人們給她騰出一條道，讓她進去。\r
女護士看到高海清的母親緊緊揪著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不放，她感到奇怪，不知道她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便小心翼翼地問道：\r
“……大媽，您哭什麼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r
“……我……我那好端端的兒子，就……就是被她給踩到水裡……活活給淹死了，……阿哈哈哈哈……”高海清的母親沒頭沒腦地說出這麼一句話，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另外一隻手，痛苦地捶打著自己的大腿和褥子，就連床板，都震得啪啪響。同時，她揪著娟娟的那隻手，還是不肯鬆開，好像一鬆開，就生怕娟娟飛了似得。\r
“……大媽，您……您要冷靜一點兒，您這樣哭，會傷身子的，而且對您的病情控制很不利，”這個護士一聽說不是因為醫院的事情，只是患者自己發生的一些個人糾紛，就鬆了一口氣，她說話的態度很柔和，“您有什麼話，兩個人應該慢慢坐下了，好好商量著來。另外，這裡是醫院，您這樣哭，也會影響別人養病治療的。您說是不是啊？”護士耐心地勸說著老太太。\r
高海清的母親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老淚，不再大聲哭號了。她抽泣著，不時地吸著氣，臉上的淚水剛剛擦去，眼角又流出了新的淚水。\r
但是，儘管她不時地用一隻手不住地擦著臉上的眼淚，那隻揪著娟娟領子的手，卻始終不肯鬆開。\r
娟娟心裡也是十分的內疚和痛苦，她分明能感覺到，高海清的母親，抓她的手，不停地顫抖著。\r
這時候，站在一邊的絡腮鬍，對護士小姐說話了：\r
“……我們知道，這裡是醫院，我們會注意的，你放心吧。你還是忙別的事情吧。我們這裡沒事的。老人家剛剛死了兒子，一下子怎麼能接受呢？放在誰的頭上，也受不了啊？心裡面難受，憋在肚子裡不好，會憋出病來的。哭出來，心裡也就稍微好一點兒了……”這個絡腮鬍子很會說話，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就連眼前的這個護士，也不好反駁他。\r
見絡腮鬍這樣說話，那位護士也覺得有些道理，見高海清的母親不再放聲在病房裡大哭大叫了，只是低聲地抽泣著，也就鬆了一口氣。她瞥了娟娟一眼，心裡十分清楚，像他們之間發生的這種事，自己作為一個小護士，還是離得遠一點兒好，不能多管閒事，只要這些人別鬧得過分就行了。於是，她簡單地安慰了老人幾句，又對這些人說道：\r
“你們幾個看一看就行了，探視的時間，也不能太長了，要是讓我們主任看見了，那我就該捱罵了。你們幾個過一會兒就走吧。至於有什麼事情，可以等病治好了，出院以後慢慢商量。現在最主要的，還是要以看病為主。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啊？”\r
“沒錯，……當然是先看病要緊了。我們一會兒就走了。”絡腮鬍笑了笑，點了點頭說道。\r
護士見這些人答應了，一扭身，離開了病房。\r
護士剛推門離開不久，就聽門一響，從外面又走進了一個人。\r
屋裡的這些人，立刻都把目光投向了進來的這個人身上。\r
這是一箇中年男人，只見他面容略微有些憔悴。一進來，對屋裡站著的這麼多人，並沒有在意，而是把目光在屋裡大體隨便掃了一下，之後什麼話也不說，徑直走到另外的一張病床跟前，然後看了看病床跟前放著的輸液架，問道：\r
“這是從我們那邊的病房取過來的吧？我還拿回去了。”說完，便準備用手去端輸液架。\r
就在他剛要端輸液架的時候，忽然，就見娟娟眼睛一亮，她大睜著，似乎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冷不防掙脫了高海清母親揪著她的衣領，一下子撲到那個人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雙手，一邊拼命地搖晃，一邊大聲地呼喊道：\r
“……爸爸？……是爸爸呀……你怎麼在這裡……”說話間，娟娟的眼角一下子湧出了淚水。\r
屋裡的人頓時瞪大了眼睛，一時都愣住了。\r
大家都眼睜睜地看著被娟娟叫做“爸爸”的這個人，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
誰知道被娟娟稱呼為“爸爸”的這個人，見了娟娟，也是愣在了那裡，他一動不動地站著，臉上的表情，現出一片茫然，只是怔怔地看著娟娟的臉龐，似乎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這個女孩子，究竟是在說著什麼。\r
“……你……你剛才叫我什麼？爸爸？你……你是誰啊？”\r
這個人兩眼迷茫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子，極力地回憶著什麼。\r
“……爸，你……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你連我也不認識了？我是娟娟呀……”娟娟大睜著兩眼，張著嘴，吃驚地望著他，同時，她的兩手，猛烈地搖晃著那個人的手臂，驚訝地叫道。\r
這時，絡腮鬍也眨著眼睛，盯著被娟娟稱呼為“爸爸”的這個人。見他半天只是呆呆地愣在那裡，並不認娟娟，他疑惑著，稍微遲疑了一下，便走了過來，看了看那個人，問道：\r
“……你進來的正好，這孩子惹上人命官司了，把我的侄子給踩到水裡了。現在，我們正愁著找不見孩子的家長呢。我問你，她是你的女兒嗎？”\r
那個人眼睛裡流露出一片茫然，他呆呆地看著娟娟，又看了看絡腮鬍，似乎是自言自語地反問著：\r
“……官司？……女兒？……怎麼回事？她是我的女兒？”\r
絡腮鬍一看那個人的反應竟會是這樣，不禁哈哈笑了起來。之後，便不再理會那人。他一把抓過娟娟的胳膊，拉了過去，晃了晃，嘲笑著說道：\r
“……你這個黃毛丫頭，竟想起在我面前耍花樣了？你惹下人命官司，想找個替罪羊，逃脫責任？告訴你，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再說，即使想逃脫責任，那也沒見過像你這個樣子的，隨便到處亂認爹的？你怎麼不叫我一聲爹呢？你以為你叫人家一聲‘爹’，人家就肯認你這個閨女，替你擦屁股呀？哈哈，別想美事了。要是他肯認你這個女兒，我也就省事多了，不再找你的麻煩，直接找他理論好了。”\r
周圍的那些小青年，也鬨笑起來了。\r
“就是，你叫我一聲‘親爹’，我便認你這個閨女。”\r
“對，你叫我一聲‘親大爺’，我也給你分擔點，哈哈哈哈……”\r
娟娟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又羞又怒，並不理會那些傢伙，她還是呆呆地看著那個人：\r
怎麼回事？難道是自己看錯了嗎？\r
她又使勁揉了揉眼睛，沒有看錯人啊？眼前的這個人，不就是她的繼父劉春江嗎？而且，這個地方，又屬於河西縣，娟娟雖然不大，但是她也知道，河西縣水泥廠，本來就屬於遼源水泥集團下面的一個控股子公司，所以，他在這裡出現，也不是沒有可能的。過去他就在這裡工作的。娟娟這樣想著。\r
“爸，你……你難道……難道你不管我了？”娟娟看著那個人，簡直要哭了。\r
那個人還是呆呆地站在那裡，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娟娟。但也並沒有進一步的反應。\r
其實，過去娟娟在家裡的時候，對於劉春江這個繼父，雖然她媽媽薛柯枚一直讓她改稱“爸爸”，但是，由於娟娟對劉春江的感情很複雜，所以，娟娟一直也不好意思改口，她還是像往常那樣，只是叫他‘叔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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