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苳城不遠的一處山坡上，冷颯和龍鉞正拿著望眼鏡遠眺前方隱約可見的小城。
傅鈺城走過來，沉默地將一封信交給了冷颯，“苳城的人送去嘉州，說是給傅少夫人的。”
冷颯有些意外，她是猜到了蔡暌不會將她的通告當一回事兒倒是沒想到對方還會回信？難道真的是準備回信挑釁她的？隨手拆開信看了看，冷爺的臉上的神色一瞬間有些古怪。
龍鉞看到她神色的變化，有些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冷颯有些無語，伸手將信遞給了龍鉞。
龍鉞低頭一看，臉上的神色也變得古怪起來。好半晌才輕笑了出聲道，“這個…蔡暌，有點意思啊。傾慕少夫人風采，誠邀…苳城一晤。寫的還挺文雅的……聽說蔡暌沒念過書，應該不是他寫的。”
不過也就是這幾句話比較文雅，後面的意思可就不那麼文雅了。
通篇有一大半都是在稱讚傅少夫人的美貌，還什麼美人應當嬌養，傅大少讓少夫人如此辛勞，不解風情是非良配云云。饒是龍少也不得不稱讚一句這位蔡當家膽識過人。
這麼出類拔萃別有新意的一封信，怎麼能不給傅大少欣賞呢？龍鉞看完之後完全沒有還給冷颯的意思，直接摺疊起來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冷颯哪裡會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有些無奈地伸手道，“龍少。”
龍鉞揚眉道，“我會背了。”所以，還不還給你沒什麼區別。
冷颯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捂著腦袋道，“苳城的事情還是我自己解決吧，龍少可以儘快去西北了，宋督軍那邊需要你。”
龍鉞道，“原本倒是無所謂，不過現在我決定再等一等，我得瞻仰一下這位蔡當家，以後恐怕就看不到了。”
“……”瞻仰什麼？遺容嗎？
“少夫人打算怎麼做？”龍鉞有些好奇地問道。
冷颯慢條斯理地將探到身側的一根樹枝折成了兩段，“剿匪還需要什麼打算？直接打就完了。”
龍鉞提醒道，“當初宋朗也剿過苳城的馬匪。”但是苳城現在依然還存在，馬匪也依然存在。
冷颯笑道：“宋少畢竟是宋家少帥，走的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這些馬匪，只要頭頭還活著，早晚都會重新拉起隊伍的，不奇怪。”
龍鉞有些瞭然，卻還是問道，“少夫人的意思是？”
冷颯道，“擒賊先擒王。”
“蔡暌？”
冷颯點頭道，“只要做掉苳城的幾個老大，那些小嘍囉就算還有漏網之魚也不敢輕易和軍方對上。就算想要重新聚整合勢，也需要時間。有這個時間，我們可以先把西北的事情辦了，回頭…騰出手來，再清理他們。”軍方真的想要辦，幾千個土匪沒有辦不明白的。主要是值不值得費這個心思力氣而已。
龍鉞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兩人身後山坳下的南六省士兵，挑眉道：“那龍某就等著看少夫人的手段了。”
龍鉞當然看得出來，那些跟著冷颯來計程車兵跟尋常士兵完全不同，很明顯是從各個隊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兵。這樣的一支兵馬即便人數不多，隨便放在哪裡也是一支強悍的精兵了，但傅家卻將他們交給了冷颯。
而且龍鉞懷疑傅家有什麼特別的訓練方式，這些人的實力和狀態即便是北四省的精銳中也找不出來幾個。這點數量用作大兵團衝鋒沒什麼意義，但是應付眼前的情況倒真的是一支神兵，龍少瞬間已經想到了這支兵馬的一百種用途。
冷颯也對這些人很滿意，從雍城出發開始這些人就一直跟著她。周焱和江湛得到冷颯的命令也一直悉心訓練和教導他們，這些人自身素質本來就十分過硬，只要稍微訓練一下就會有驚人的成長。
進入嘉州之後冷颯更是直接將人丟進了嘉州城外的山裡訓練，還不到半個月時間，進步堪稱神速。
去年她親自訓練的那批精英也很優秀，但論身體素質和實戰能力其實是不如現在這些人的。那批人中一部分是自身單兵實力過硬的，但更多考慮的還是綜合素質，因為那些人並不是普通士兵而是南六省軍未來的指揮官。
眼下跟著冷颯的這批人才是真正完全從實戰或者說單兵能力挑選出來的，他們不僅實力出眾，許多人還身懷絕技，若不是有傅督軍支援，如果冷颯不是傅家大少夫人，還真不太可能將這些人聚集到一起。
兩人轉身走回山坳下，周焱幾個正圍在一起討論著什麼。見冷颯和龍鉞過來才連忙起身敬禮，“少夫人，龍少。”
冷颯擺擺手笑問道，“怎麼樣？有什麼計劃了嗎？”
周焱點頭道，“我們準備兵分幾路，趁夜潛入苳城。由江湛帶隊直接進入苳城最核心的位置，最好能夠一舉拿下苳城的幾個當家，最次的目標是至少拿下蔡暌以下的三個當家。我帶人分別去拿下東城的武器庫和糧草庫，以及在這幾個地點放置炸藥。等江湛他們行動的時候，我們在外面接應然後一起撤退。”
龍鉞沒說話，冷颯偏著頭打量了一下週焱攤開在地上的苳城地圖問道，“苳城目前的馬匪超過了兩千人，你們只有兩百人。如果行動不順利，無法撤退你們打算怎麼辦？”
站在一邊的傅鈺城有些欲言又止，冷颯看在眼裡朝他抬了抬下巴，道：“傅鈺城，你說。”
傅鈺城遲疑了一下道，“苳城兩個出口，分別有至少三百人駐守。我覺得，突圍的時候最好不要從兩個出口走。”
“你覺得應該怎麼做？”冷颯問道。
傅鈺城道，“章將軍派第三旅一個團來協助我們圍剿苳城，不是說明早四點就能到麼？苳城的武器庫看起來好像很牢固，如果我們退入武器庫堅守，能不能等到章將軍的兵馬到來？呃…苳城那些馬匪應該沒有重炮吧？”
其實真要滅了苳城的馬匪不難，第五軍麾下拉一個炮團過來可以把整個苳城夷為平地。但這些馬匪在各地眼線非常多，大部隊移動很容易被他們發現然後逃之夭夭。而且即便是用重炮洗地，蔡暌這樣的人也未必就真的能被炸死，萬一亂軍中讓他跑了就不怎麼划算了。
所以他們得先幹掉領頭的，然後再等大部隊來收割普通的小嘍囉。
冷颯饒有興致地問道，“如果章將軍手下耽擱了時間，咱們能守多久？”
傅鈺城語塞，他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旁邊江湛開口道，“少夫人，我覺得四少說得有道理。苳城那個武器庫咱們的人去探過，確實非常堅固。沒有重炮想要開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苳城的馬匪武器都不怎麼樣，如果咱們留一部分人守著武器庫牽制馬匪的注意力，剩下的人散開在城裡，說不定不用第五軍的兄弟們費多少功夫。”
冷颯也不反駁，點頭道，“是個不錯的主意，照你們說的辦吧。蔡暌交給我來解決，剩下的三個當家，跑了一個你們自己回去領罰。具體怎麼行動，你們幾個自己商議。”
“是，教官！”得到冷颯的同意，江湛頓時信心大增高興地道。
其他人臉上也多了幾分躍躍欲試之色，他們雖然是精英，但參加實戰的次數其實也不多。這次的局面顯然是很有挑戰性的。
龍鉞聽到江湛的稱呼也挑了挑眉，他是聽說過先前傅家那些精英都被傅少夫人訓練過，也知道冷颯在南六省軍中有掛職。不過能讓江湛這樣的精銳心甘情願地叫教官，依然還是很不簡單啊。
看來這些南六省精英的訓練方式還真得從傅少夫人身上找啊。
“少夫人想要親自去解決蔡暌？”其他人都到另一邊商量行動方案了，龍鉞饒有興致地看著冷颯問道。
冷颯道，“蔡暌不是想見我嗎？好歹也算是個人物，總得給他點面子。”
龍鉞道，“在下也湊個熱鬧，少夫人不會不歡迎吧？”
“……”這些少帥真無聊。
夜色籠罩下的苳城一片幽暗，整個小城其實只有三條街，雖然時間還早但街道上卻沒有還開著門的店鋪了。
街上時不時有來來往往的巡邏隊伍，隱約還能聽到街邊的某些屋子裡傳出嘈雜的喧鬧聲，空氣裡彷彿飄散著淡淡的酒香。
兩個端著槍守路口的小嘍囉聽著不遠處的喧鬧聲，有些羨慕地咂巴了一下嘴，兩人對視了一眼對守衛的工作都有些漫不經心。
夜色中兩條人影飛快地閃現，等兩人發現的時候為時已晚，“什麼……”才剛剛吐出兩個字，手裡的槍栓還沒來得及拉動就聽到咔嚓兩聲輕響，兩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龍鉞隨手將手裡的人放到牆角邊的隱蔽位置，回頭看了看跟他做著同樣動作的冷颯讚道：“少夫人好身手。”
冷颯低聲笑道，“龍少謬讚，你才是好身手。”
商業互吹了一輪之後，兩人對視了一眼朝著前方而去。
苳城最中央最大最豪華的房子就是蔡暌的住所，當然這個豪華只是相對苳城而言。
苳城還沒有通電，所以一到晚上整個城裡都是一片黑暗只有零星的燈火。但蔡暌的住處卻是一片燈火通明的，房間裡蔡暌正摟著兩個女子喝酒。
只是往日裡讓他心情愉快的美人兒今晚卻讓他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了，特別是那個剛來不久的姑娘還哭哭啼啼的更是讓他覺得掃興。煩躁地一把將那哭泣的姑娘推到了地上，根本不管那姑娘有沒有受傷，“哭什麼喪？滾滾滾！”
另一個女子在苳城待得久一些，早就習慣了也不由有些驚詫。蔡暌一向喜新厭舊，對於剛來的姑娘一向還是有點耐心的，今晚不知怎麼得格外暴躁。
不等她想出什麼頭緒，就見蔡暌已經一把推開了她站起身來走到另一邊的桌邊拿起放在桌上的那張報紙。燈火下，報紙上的女子越發顯得清冷美麗，可望而不可及。
蔡暌臉上多了幾分迷戀之色，感嘆道，“真是個絕色美人兒啊，姓傅的命怎麼就這麼好呢？這些狗屁少帥貴公子，一個個都該死！”
四當家這張報紙選得很巧，頭版是冷颯，翻過面恰好就有一張傅鳳城龍鉞等人聚在一起說話的照片。
照片上幾位少帥公子一個個制服筆挺，容貌俊美身形挺拔，一看就都是天之驕子，和他們這樣的人截然不同讓人望而生妒。
被推開的女子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那報紙，總算明白了大當家發的什麼瘋了。
確實是瘋了，竟然去肖想南六省少帥的夫人。苳城雖然是窮鄉僻壤的地方，但南六省是什麼地方她們卻還是聽說過的。
蔡暌從前連梁家都不敢輕易招惹，更何況是傅家？
蔡暌看著那幾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心生煩悶，抓起桌上的酒又喝了幾口，“也不知道這個小美人兒收到勞資的信是個什麼表情，肯定很有趣。不對…不該送信，我應該直接去嘉州把人給抓回來才對啊。”
蔡暌坐在桌邊，一邊對著報紙想入非非，一邊往嘴裡不停地灌酒。
“咚咚。”門外傳來了兩聲敲門聲，蔡暌喝酒喝得有些頭暈了，沒好氣地道：“誰？”
門外的人並沒有回答，而是又輕輕敲了兩下。
醉意加上方才對報紙上的人的嫉妒瞬間點燃了蔡暌的怒火，“哪個不要命的王八蛋！滾進來！”
門被輕輕推開，蔡暌抬起頭來逆著光看到一個身形纖細的女子模樣。
他被醉意迷住了眼睛，壓根看不太清楚來人的模樣只知道是個女子，更沒有看到他身後兩個女人驚詫的目光。
他嘿嘿一笑，朝那女子招了招手，“過來，陪爺喝酒。”
那女子腳下一頓，然後果然朝著他走了過來。
走得近了他這才勉強看清楚，果然是個美人兒。
只是有些疑惑…這美人兒有點眼生，又有點眼熟，難道是剛來不久的所以不太熟？這樣的美人兒，他怎麼會沒什麼印象呢？
“倒…倒酒，坐下來，陪我喝……”
他一雙眼睛都盯著美人兒身上，並沒有注意到房間裡還多了一個人。
龍少跟著冷颯進來卻沒有往裡走，而是懶洋洋地靠著門邊的牆壁站著，他手裡提著一把槍淡淡瞥了那兩個女人一眼。兩個女人原本驚詫的目光立刻變成了恐懼，雙雙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響。
冷颯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坐在桌邊醉醺醺地蔡暌略有些失望，她還以為能夠稱霸苳城的土匪頭子應當也算是個人物，現在看來倒是有些想當然了。
“大當家想喝酒？”
“倒…倒酒！”蔡暌的目光落到桌上的報紙上，抬起頭來反應有些遲鈍，“你…你跟她長得有點像啊。”
冷颯朝他粲然一笑，“大當家眼神不好使，我幫你清醒一下如何？”
“清醒？怎麼……”話音未落，只覺眼前寒光一閃他搭在桌上的一隻手被一把匕首釘在了桌面上，一瞬間血流如注。
劇烈的疼痛慢了一刻才傳到他的腦子裡，卻也讓他混沌的腦海瞬間變得清明。只是還不等他叫出聲來站在跟前的女子腳下一轉已經到了他身後，一隻手卸掉他的下巴同時一支槍頂在了他的額邊。
冷颯輕聲笑道，“別叫哦，我如果手一抖，就麻煩了。”
“……”下巴被卸掉根本叫不出來的蔡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