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的時候卓琳正靠在沙發裡睡覺,聽到推門聲她立刻睜開了眼睛看向門口。

面對來人卓琳也並不驚慌,反倒是平靜地微笑道,“要走了嗎?”

那人原本陰沉的臉色更像是要滴出水來,“你知道?”

卓琳站起身來走到窗前伸手拉開了窗簾,外面已經是夜晚不遠處火光閃爍,槍炮聲震耳欲聾。

卓琳回頭看著他道,“再不走,就要打到這裡來了吧?你們打算怎麼辦?”

張佐並不回答,對身後的人道,“帶她走!”

兩個穿著黑色長衫的男子走了進來,走到卓琳跟前道:“卓女士,請。”

卓琳嘆了口氣,轉身走到沙發邊拿起了放在沙發扶手邊上的披巾和包道,“走吧。”

兩人一路往樓下走去,張佐跟在卓琳身邊悠然道,“從上午過後,你兒子就再也沒有關心過你的情況了。卓琳,看來傅政把你兒子養得很不錯。”

卓琳側首看了他一眼,“要我感謝誇獎嗎?”

張佐冷冷道:“也不一定是傅政教得好,看來是跟你一樣的冷漠無情罷了。”

也不知道他是哪兒來的怨氣覺得自己冷漠無情的,卓琳停住了腳步,嘆氣道,“是不是我如果表現的悲傷欲絕,你心裡才會舒服一點兒?張二爺,你還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傷心呢。”

張佐冷笑道,“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和事值得我傷心。”

卓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是麼?”

“……”張佐停下腳步看著先自己一步下樓的卓琳的背影,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感覺。

任南硯果然準備撤退了,雖然費誠和曾戎一死一被俘,但任南硯卻並沒有慌了手腳。

他手裡還有兵馬,還有人有錢,只要離開了京城自然是天高任鳥飛,他有的是辦法和機會東山再起。

樓下的大廳裡站了不少人,很多人臉上都有些惶惶之色。

卓琳一眼看過去,果然看到了任南硯的兒孫。相比之下,張佐就要冷酷無情得多了,他完全沒有理會自己兒女的處境的意思。

任南硯身邊還站著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卓琳同樣認識,那是第八軍的長官,曲靖。

如果說費誠和曾戎是任南硯的腦殘粉的話,這個曲靖才是任南硯真正的心腹和最信任的人。

因為他不僅是任南硯的學生,還是任南硯親自將他從一個出身平庸的普通人扶持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在這次叛亂之前,京城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他們之間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見卓琳下來,任南硯才對旁邊的曲靖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曲靖點頭道,“老師放心,已經準備好了,只要離開京城會有人沿途接應我們的。”

任南硯滿意地點頭道,“很好,京城輸了一場不要緊,咱們且看看下一次到底誰勝誰敗吧。”

曲靖恭敬地道,“老師說得是。”

遠處傳來幾聲劇烈的響聲,很快有人進來在任南硯耳邊低語了幾句,任南硯嘆了口氣,搖搖頭道,“議政大廈那邊也被人攻破了。”

聞言曲靖皺眉道,“這個傅鳳城果然是個禍害。”他們在議政大廈那邊的佈置可比這邊要多也要兇險不少,沒想到竟然還是這麼快就被破了。

任南硯冷笑道:“不要緊,我還有一份禮沒有送給他們呢。”

曲靖點頭,“老師說得是,我們該出發了。”

“走吧。”卓琳被人推到了任南硯身邊,顯然對於這個人質任南硯還是很看重的,“卓女士,你最好期望你兒子孝順一些。”

卓琳不以為然,淡淡笑道,“我覺得任老最好是期望自己心臟堅強一些,這種事情…真的不適合您老做。”

曲靖聞言眼底閃過一絲怒意,正要上前卻被任南硯抬手攔下了。

任南硯道:“走吧,陛下現在在哪兒?”

曲靖皺眉道,“就在外面,還有蕭郡王府的人。老師,真要帶上他們?不過是累贅罷了。”

任南硯笑道,“安親王自己放棄了皇室身份,現在這天底下皇室就只剩下他們一家了。雖說…這身份已經不比從前了,但畢竟還是正統的皇室,還是有不少人念著匡扶皇室的。更何況,皇室自己也還有一些家當和人手,不虧。”

“是,那老師咱們走吧。車早就準備好了。”曲靖道,任南硯點頭道,“是該走了。”

冷颯趴在樓頂望著前方不遠處的小樓。小樓外面依然重兵把守,後門口停了不少車。再遠一些的地方,依然還處在混戰之中。

衛長修百無聊賴地坐在冷颯旁邊,問道,“你打算怎麼救姨母?”

冷颯回頭看了他一眼,“低頭,別暴露了。”

衛長修只得有些無奈地趴了下來,深感這個姿勢十分不雅,“咱們在這麼高的地方,誰能看見?另外,你趴這兒幹嘛?難不成你打算在這裡動手等任南硯出來就弄死他?”

冷颯仔細研究了一下,道,“機會不大。”

衛長修低聲笑道,“不是說傅少夫人槍法如神麼?你竟然會覺得機會不大?”

冷颯淡定地道,“倒也不是一定幹不掉任南硯,只是這樣很難保證卓女士的安全,除非我能把自己分成幾瓣兒用。不過,嚇嚇他還是可以的。你看那裡。”

“什麼?”衛長修不解,順著冷颯指的方向望去。對面街邊的路口停著幾輛車,同樣周圍都是重兵防守。

衛長修立刻警惕起來,“那裡面是什麼重要人物?”

冷颯道,“皇室的人,剛剛樓蘭舟和張靜之那邊傳了訊息過來,有幾輛車從宮裡出來的。”

衛長修蹙眉,“這是真的要準備逃啊,他們現在要去火車站?傅鳳城怎麼回事?怎麼還沒過來?”

冷颯道:“他有他的安排。”

衛長修微微蹙眉,他有些拿不準傅鳳城對這個突然出現的親生母親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很快小樓裡果然有人走了出來,最前面是全副武裝的人開路,後面跟著任南硯一行人。

任南硯和卓琳走在最中間,被荷槍實彈的人團團圍著。

冷颯微微調轉了一下槍口問道,“任南硯身邊那個人,認不認識?”

衛長修在黑暗中眯著眼睛仔細打量,好一會兒才道,“第八軍,曲靖。”

冷颯道,“這個時候能跟在任南硯身邊,看來是他真正的心腹了。”

下一刻,扣動了扳機。

冷颯看著子彈擦著曲靖的耳朵飛過,有些遺憾地嘖了一聲,“是個高手啊。”這槍不太行,消音器也不太行。

抱著槍就地一滾,冷颯站起身來提著槍就走,衛長修連忙跟了上去。

冷颯回頭對他道,“別跟著我,我陪他們玩玩。”

衛長修道,“你去哪兒……”話沒說完,就見冷颯直接拽著不知什麼時候就綁好了的繩子,一路滑向了旁邊略矮一些的樓。

落到樓頂的時候甚至還回頭朝他揮了揮手,才轉身消失在了樓頂。

“……”衛當家看看樓和樓之間的距離,再看看那繩子,默默地轉身往門的方向走去了。

剛剛的一槍雖然沒有打到人,卻還是驚嚇到了不少人。

“什麼人?”任南硯沉聲道,曲靖道,“應該是冷颯,聽說傅家大少夫人槍法很厲害。”

隨即對身邊的幾個人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朝著外面跑去了。

一個隱藏在夜色裡的神槍手太可怕了,必須將人給挖出來否則他們隨時可能會遭到暗槍襲擊。

任南硯輕哼了一聲,“請卓女士走前面!”言下之意是將卓琳當成擋槍的盾牌。

卓琳並不在意,神色平靜地任人推著走在任南硯前面。

一行人剛剛走出了院子要往那停在路邊的車走去,又一聲槍聲響起,這一次是從任南硯側面開的槍。

不過命中的是走在任南硯右側的一個護衛,看著倒在地上太陽穴中槍的護衛,實在很難讓人相信這是打偏了,任南硯的臉色也有些抽搐。

這分明是對方在挑釁。

曲靖冷哼了一聲,抽出槍直接頂在了卓琳的太陽穴上。

他並沒有說話,但意思卻很明白。

“老師,走。”曲靖一邊回頭對身後的人吩咐道,“把人給我抓出來!”

“是!”站在街邊計程車兵領命,分成幾隊朝著街對面的小樓包抄了過去。

卓琳微微偏頭,朝著街對面看去,輕笑了一聲然後飛快地打了個手勢。

她知道隱藏在暗處的人能看見,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冷颯的話。

冷颯確實看到了,卓琳說:稍安勿躁,不用擔心。

任南硯一行人很快上了車離開,他們派去的人自然也沒有找到冷颯。

因為在那些士兵上樓之前,冷颯已經下了樓穿過另一邊的街道隱入了一座座高樓後面。

城中的戰鬥還在繼續打著,任南硯並沒有告訴跟隨他一起叛亂的人們他已經準備拋棄他們了。

曲靖手下的兩個團從一開始就控制了火車站,只要一聲令下他們就可以登上離開京城的列車。至於離開京城之後他們要去哪兒,這是任南硯需要考慮的問題。

往日裡人潮湧動的火車站今天也同樣安靜,他們的車隊剛在車站外面停下就有一群人迎了上來,“將軍!任老!”

曲靖看向站在跟前的人問道,“準備的如何?”

男子道,“將軍請放心,我們已經完全控制了車站,一切都準備妥當隨時可以登車。只要我們的車出站,車站就會立刻被引爆。”

曲靖點點頭,“很好。老師,我們走吧。”

任南硯看了看四周,沉聲道,“傅鳳城還沒來。”

張佐冷聲道,“傅鳳城未必會來,還在惦記那個姓吳的呢?不就是一個醫生麼,回頭再找一個不就行了。”

任南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道,“不,他一定會來的。現在全天下人都知道卓女士才是他親生母親了,他就算真的不想來也不行。”

在離開小樓之前,任南硯用明碼發出了這個訊息,雖然是給傅鳳城的,但只要有電臺的人都可以接收破譯。

傅鳳城若是不想被人詬病,就不能不來。

張佐皺眉道,“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來?如果他故意拖時間,那些人很快就會打過來,到時候我們想走都走不了了。”

任南硯冷笑道,“他不會拖時間的,因為我只給了他半個小時,半個小時看不到人我就只能給他留一具屍體了。”

雖然他的話說得狠辣,但卓琳卻半點也沒有懼怕的意思,依然顯得十分淡然自若。

她這樣的態度自然讓身邊的人極為惱怒,但現在卻也顧不上這些了。

“那邊是什麼人?”曲靖突然看向車站廣場的另一側,眾人回頭看去一輛黑色的車正從那邊緩緩開過來。

“怎麼回事?!”站在跟前的男子也有些驚怒,車站周圍的所有道路都已經被他們封鎖了,這輛車是怎麼開進來的?

並沒有人理會他的話,那輛車很快就已經開到了跟前慢慢停了下來。

車裡先是出來了一個穿著長衫布衣相貌忠厚的青年,他走到後面恭敬地拉開了車門。

一個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男人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的模樣,穿著一身素色長衫。

雖然已經有了些年紀,卻依然容貌雋雅矜貴,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優雅氣度,彷彿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名士才子。

“安親王?!”幾個聲音同時響起,驚愕地道。

來者正是安親王——蕭鑄。

蕭鑄微微朝眾人點了下頭,目光在卓琳身上停頓了片刻,才淡淡道:“各位晚上好,我已經不是親王了,叫我蕭鑄便可。”素色長衫在夜風中獵獵飄揚,眼前漫步朝他們走來的中年男子竟有幾分軒然若仙之感。

彷彿他不是穿過了重重戰火,而是踏雲而來。

任南硯盯著蕭鑄冷聲道,“安親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蕭鑄對他淡然一笑道,“蕭某來此有兩件事要麻煩各位。”

任南硯謹慎地道,“我恐怕沒什麼事情能幫得了王爺的。”

安親王道:“不是難事,第一…你們要去哪兒我不管,勞煩將蕭家人留下。第二,阿琳你不能帶走。”

任南硯冷笑一聲,“王爺既然已經自行脫離皇室,陛下去哪兒與你何干?”

安親王搖搖頭道,“蕭家不再是皇室,但…他們卻還是蕭家人。”

任南硯道,“我若是不肯呢。”

蕭鑄很是平和地對他笑了笑,“那各位今晚恐怕走不了。”

曲靖冷笑一聲道:“王爺何必危言聳聽?倒不如…請王爺隨我們一起走吧?”

曲靖身邊的人立刻上前想要將蕭鑄扣起來,跟在蕭鑄身邊的青年也立刻上前兩步擋在了他身前,看著朝他們逼過來的人臉上滿是警告。

蕭鑄卻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反倒是平靜地對任南硯道:“我讓人在城外的鐵道上埋了五十公斤炸藥。”

任南硯臉色立刻難看起來了,蕭鑄淡笑道,“你自己想走可以,想帶幾個親近的人走也可以。但其他的…兵馬,武器,錢財全部都得留下。”

任南硯神色冰冷,“我若是說不呢?”

蕭鑄道,“那麼,今天京城向外的所有鐵路,全部都會損壞。”

看了一眼對面蠢蠢欲動的人,蕭鑄道,“不用盯著我,這件事並不會因為我的處境而有所改變,我也只是替人傳個話而已。”

任南硯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咬牙道,“傅鳳城!叫傅鳳城出來!”

蕭鑄笑道,“不是他不肯來,是他還有事情沒辦妥,擔心你們著急才請我過來緩一緩的。對了,阿琳,恭喜你。”

卓琳微微點頭,“麻煩你親自走這一趟。”

蕭鑄笑道,“不麻煩,今天過後大家都能落得個輕鬆。”

張佐陰惻惻地看了兩人一眼,冷笑道,“只要傅鳳城不介意這麼多人替我們陪葬,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

一揮手,一群人被從後面推了上來。

任南硯顯然早有準備,不僅議政大廈和軍部被押了一批人,他自己手裡也扣著一群人。

這些人不是內閣那些高官權貴,其中大多數都年事已高頭髮花白,他們無一不是具有相當的名望和才能的一方名宿。有桃李滿天下的名校教授,也有官方都視若珍寶的國寶級科研人員,還有名聲顯赫的才藝名家。這些人若是出了事,雖然說不上什麼毀滅性打擊,但也絕對是安夏的重大損失。而造成這一切的人,都脫不了干係。

蕭鑄打量著張佐,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看向張弼道,“你這個弟弟…著實有些辱沒張老先生身後清名。”

張弼垂首,躬身道,“您教訓得是,是我沒有看好他。”

張佐最煩張弼這種態度,以及別人越過他直接跟張弼說自己的事情,當下臉色更加難看。冷哼了一聲直接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別廢話了,安親王。你到底還要不要這些老頭的命?我告訴你,只要我們離開的車出了什麼問題,我立刻殺了這些老傢伙,一個不留!”

蕭鑄淡笑道,“現在你說了恐怕不算,任先生,你說對嗎?”

任南硯盯著蕭鑄冷聲道,“王爺現在還想要挑撥離間,未免沒什麼意思。今天我們是一定要出城的,這些人…我也全部都要帶走。”

蕭鑄嘆了口氣道,“我也說了,我說了不算。”

任南硯道:“那就讓說了算的人過來!”

蕭鑄笑道,“急什麼,這不就要過來了麼?”

曲靖臉色微變,看向廣場盡頭另一邊的街道,沉聲道,“老師,那邊要守不住了,我們先撤!”

不等任南硯反應,蕭鑄平靜地道,“我說了,把人留下,否則你們走不了。”

這種情形和氣氛之下,他這樣的語氣無疑是在拱火。

曲靖抬手舉起手中的槍直指蕭鑄,“閉嘴。”

蕭鑄微微挑眉,然後點了下頭表示自己閉嘴便是。

“……”好像更生氣了怎麼辦?

任南硯的臉色有些蒼白,他似乎終於忍無可忍了,一把抓過曲靖手裡的槍回身頂在了卓琳的額頭上,厲聲道,“五分鐘內,見不到傅鳳城我就殺了她!”

卓琳嘆了口氣道,“任老,你現在找他有什麼用?”

任南硯不想聽卓琳說話,卻還是忍不住道,“什麼意思?”

卓琳道,“議政大廈和軍部被囚禁的人都出來了,現在京城他說了不算。”京城畢竟還是京城,傅鳳城這個南六省大少真的只能算是客人而已。人家主人都出來了,總不能還把持著權力不放吧。

那人家說不定就要懷疑你到底是平叛還是趁火打劫了。

張佐冷笑道,“你以為現在說這些有用麼?”

卓琳道,“我只是在提醒任老,籌碼不是攥在手裡越久越好,不及用隨時都會貶值這個道理的。”

如果傅大少還控制著整個京城局勢,身為傅大少的親生母親價值自然是無與倫比的。

然而一旦傅大少已經交權,傅大少的母親怎麼樣了關京城這些權貴們什麼事?

當然是大局為重了。

任南硯道,“卓女士說得有道理,可惜我現在也只有你這一個籌碼了,能用要用,不能用也得用。”

卓琳有些無奈,只得嘆了口氣對蕭鑄道,“辛苦你走一趟,早點回去休息吧。”

蕭鑄點頭道,“是得回去了,年紀大了總也不休息誰都受不了。”

曲靖在任南硯耳邊低聲道,“老師,他在拖延時間,我們先進去。”反正他們已經在這裡了,火車站四周必然被圍住了,想要出城就只能用火車。

任南硯點了下頭轉身往火車站裡面走去。

蕭鑄站在一邊也沒有阻攔,只是笑容平淡地看著。

張弼走在後面,看了看蕭鑄臉上的微笑微微蹙眉,對旁邊的段玉麟道,“段兄,慢點走吧。”

段玉麟根本不想走,他是被人挾持過來的臉色自然不好看。聽了張弼的話本想諷刺回去,卻突然頓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麼腳下當真放慢了幾步。

“砰!”任南硯的腳剛要踏上火車站臺階的時候,熟悉的槍聲在黑暗中響起。

子彈正好打在任南硯的腳邊,子彈在石頭臺階上彈射起來,任南硯跟前一個護衛睜大了眼睛轟然倒地死不瞑目。

“冷颯!”任南硯咬牙切齒,不用人提醒他都知道開槍的是誰了。

冷爺也終於讓任老深刻得記住了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自己是傅家大少夫人。

“任老既然要見我,何必急著走。”傅鳳城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眾人循聲望去果然看到傅鳳城帶著一群人正朝這邊走了過來。

跟傅鳳城一起的還有龍鉞,張靜之,樓蘭舟和蕭軼然衛長修,這些人都齊聚在這裡說明他們確實是已經完了。

傅鳳城在廣場邊停了一下腳步,就看到一個人影直接從二樓跳了下來落到了傅鳳城身邊,對方還笑吟吟地朝他們揮手致意,“任老,剛剛跟您開個玩笑而已,你的人追著我跑了整整三條街,這也太過分了。”

開、玩、笑!

任南硯想起那前後幾槍,確實是玩笑,對方根本沒想要殺他,只是在戲弄他們而已!

任南硯咬牙道,“傅少夫人看起來很喜歡開玩笑。”

冷颯提著槍跟在傅鳳城身邊笑道,“是的呀,不如你現在把卓女士放了,我以後就不跟你開玩笑了。”

衛長修笑道,“任老,您還是聽她的吧,傅少夫人開起玩笑,特別喜歡躲在暗處打人冷槍,誰知道她什麼時候想起來了就想跟你開玩笑呢。”

任南硯深吸了一口氣,盡力讓自己忽略這兩個討厭的傢伙,現在不是跟人扯皮的時候。

“傅大少,你終於來了。”看到走近跟前的傅鳳城,任南硯恨恨地道。然後將卓琳往前面推了推,笑道,“與自己的親生母親分別近三十年,如今母子相認,傅少有什麼想說的嗎?”

車站大門口一片沉寂,早就知道這個訊息的人們暫且不論,還有一些原本不知道的卻已經驚到了。

蕭軼然忍不住道,“什…什麼鬼?!”他辛辛苦苦去接應第五軍,才剛回來就馬不停蹄地趕到車站這邊來湊熱鬧壓根沒空聽什麼訊息,沒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一個驚天巨雷。

卓琳女士…是傅鳳城的親生母親?!

任南硯瞥了一眼打岔的蕭軼然,“三殿下,你也來了。”

蕭軼然乾笑了一聲,看了看四周沒看到皇帝一家子。

任南硯自然知道他在找什麼,笑道,“你想見陛下?”不等蕭軼然說話他就繼續道,“可惜陛下不想見你這個數典忘祖的逆子啊。”

蕭軼然有些理虧地摸了摸鼻子沒說話,但臉上多少還是閃過了幾分黯然。跟自己的親人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甚至與他們為敵,即便一向沒心沒肺如蕭軼然也並不是毫無觸動的。

不過任南硯並不想過多理會蕭軼然,嘲諷了兩句就將目光轉向了傅鳳城,“傅少,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傅鳳城正望著卓琳,旁人幾乎看不出來他的表情有什麼變化。

冷颯站在他身邊,悄悄伸出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心。

傅鳳城彷彿想要抓住什麼一般,緊緊反握住了冷颯的手。

卓琳也正在望著傅鳳城,眼底有幾分淡淡地欣喜和愧疚。

她自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傅鳳城,之前也相處過一段時間。不過因為跟傅政那些複雜的關係,卓琳雖然不至於遷怒於人到底也不會對傅鳳城太過親近。

只覺得傅家大少相貌能力品行無一不出類拔萃,偶爾也跟龍嘯吐槽兩句,傅政那貨能有這種兒子也算是歹竹出好筍了。

但她唯獨不敢將自己的孩子跟傅鳳城扯上什麼關係,即便偶爾忍不住想到如果自己的孩子還活著是不是也會這般出色,也會立刻打住這個念頭。她不敢想也不能想,因為想得多了她真的會忍不住陷入仇恨之中。

也是因此,卓琳其實很少關注傅鳳城除了正事以外的情況,對冷颯的關注都遠比對傅鳳城要多得多。

一個母親,丟掉了自己的孩子快三十年,明明見了面也認不出自己的孩子,甚至還因為自己的舊事隱隱排斥他。

卓琳怎麼能不感到愧疚?

傅鳳城沉聲道,“放了她,你可以走。”

任南硯放聲大笑起來,“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若是如此,豈非白費了我將卓女士請來的功夫。”

傅鳳城道,“你想如何?”

任南硯收住笑容,沉聲道,“你抓了我的人,還給我!”

傅鳳城並沒有猶豫,點頭道,“可以。”

微微抬手示意,蘇澤已經提著一個人走了過來將人丟在了傅鳳城的腳邊。那位吳醫生見到任南硯頓時大喜過望,連忙叫道,“任老,救我!”

任南硯臉色陰沉,“讓他過來。”

傅鳳城抬腳踩在了吳醫生的右手手腕上,“放人。”

任南硯冷笑,“傅鳳城,你最好搞清楚現在誰手裡的籌碼更多。”

傅鳳城踩著吳醫生手腕的腳微微用力,“我說,放開她。”

傅大少穿著皮靴,踩在人手腕上即便是沒有用全力也讓吳醫生痛得悶哼了一聲,“任老,救我!任老……”

“傅鳳城!”任南硯怒道,“你真的不想要她的命了?!”

傅鳳城神色平靜地看著他,“我說了,你敢傷她一絲一毫,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他這話說的並不用力,語氣堪稱平緩,但聽在任南硯耳中卻威脅意味十足。

站在任南硯身邊的曲靖卻有些忍不住了,怒斥道,“好大的口氣!傅大少……”

“任老似乎忘了一件事情。”站在旁邊的樓蘭舟突然開口淡笑道。

曲靖的話被人打斷,樓蘭舟笑得十分克制有禮,說出口的話卻讓人心頭髮涼,“現在這附近都是樓家的人,任老拿卓女士要挾傅少,有用麼?”

樓蘭舟話音未落,四周已經朝著他們圍過來的人都舉起了槍瞄準了車站外面的人,雙方再次對峙起來。

但這次任南硯顯然不佔優勢,因為廣場外面的人正在源源不斷地湧入,而他們的空間卻只會越來越少。

廣場上的氣氛因為樓蘭舟的突然開口變得更加冷凝,樓家這次因為任南硯損失慘重,此時周圍對他們虎視眈眈的人看著他們的目光都充滿了仇恨。

“有沒有用試試不就知道了?”任南硯突然變臉,“傅少,想要令堂的命,就送我們離京吧。”

卓琳開口道,“不用了。”

“什麼?”任南硯有些疑惑地道,卻見旁邊的張弼上前兩步推開站在卓琳身邊的人扶住了她,“學妹,你怎麼了?”一抹血絲從卓琳唇邊溢位,任南硯驀地睜大了眼睛,有些氣急敗壞地道,“卓琳!你!”

卓琳靠在張弼懷中,微笑道,“我說了…籌碼,是有時效性的。任老,如果我現在死了,你該怎麼辦呢……”

“卓姐?!”

“卓女士!”在場的眾人都是大驚,誰能想到卓琳為了不讓人作為籌碼要挾傅鳳城,竟然選擇了當場自殺?!

兩把手槍同時落到了冷颯手中,對面曲靖也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籌碼沒了,對方沒有了顧忌麻煩的就是他們了。

“這不可能!”任南硯咬牙道。他自詡能算計人心,卓琳剛剛跟自己的兒子相見甚至沒有聽對方叫過她一聲娘,根本就不可能會自殺!

他猛地擺脫了護衛的保護上前一步,就在這時靠在張弼懷裡的卓琳突然反手從張弼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顆手雷單手撥開引信不猶豫地丟向了任南硯。

“老師,小心!”曲靖也是一驚,顧不得多想飛身朝著任南硯撲了過去。

“轟!”

槍聲響起的同時,兩道人影閃過,頓時槍聲大作。

冷颯雙槍在手,矮身向前滑去的同時毫不猶豫地將子彈射向曲靖。

傅鳳城比她更快一步,飛身擋在了卓琳跟前,一腳踹開身邊的叛軍護衛,一隻手摟住卓琳,另一隻手同樣持槍就是一陣掃射。

同時,車站周圍的高處也傳來了槍聲,傅家的神槍手開始清理人群中對他們最有威脅的人,為他們保駕護航。

樓蘭舟和龍鉞也沒有猶豫,樓蘭舟一揮手,樓家的人立刻撲了上來。

一場血戰再次在車站門口打響。

“張相,走!”張弼跟在傅鳳城身邊,有人掩護很快就退到了後面。

衛長修連忙圍了過來,著急地道,“姨母,你怎麼這麼…你怎麼樣?我送你去醫院。”

卓琳被槍聲和他喋喋不休地聲音弄得有些頭暈,她又不是習武之人,連著好幾天沒休息腦子還要高負荷運轉,這會兒被傅鳳城救出來一番折騰自然有些吃不消。

傅鳳城單膝跪在地上,扶著卓琳望著她沒有說話。

卓琳自然能感覺到他的緊繃,伸手握住他的手,輕聲道,“我沒事,別擔心。”

“您…真的沒事?”傅鳳城望著卓琳,沉聲道。

卓琳微笑道,“真的沒事,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去幫颯颯把這兒的事情解決了。”

張弼站在一邊道,“還能丟手雷能有什麼事?她就只咬破了我給她的血包而已。”

蕭鑄走過來聽到這句話,開口道,“連顆手雷都得阿琳親自丟,張相果真是文弱書生啊。”

張弼絲毫不以為恥,“蕭三爺見笑了。”

“父親,你沒事吧?”張靜之也擠了過來,擔心地看向張弼。

張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沒事,你做得很好。”

“傅鳳城,你特麼能不能晚點再敘舊?!”不遠處,蕭軼然怒吼道。

他帶著人殺進了那些被劫持的名宿跟前救人,自然首當其衝地被人針對。

又要救人又要殺敵,這車站門口除了幾條大柱子和停的車,還沒什麼遮擋物,一時間十分狼狽。

相比蕭軼然的狼狽冷颯就顯得遊刃有餘多了,雖然她的專長是狙擊,但畢竟是經過專業訓練的特勤人員,近戰實力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兩把手槍在手,彈無虛發。

眼看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跌倒在地上快要被一個叛軍踩到了,冷颯幾個翻身過去一腳將人踢開,然後回身補了一槍。這才一隻手扶起老者往不遠處可以作為掩體的大理石柱退去,“老人家,你沒事吧?”

老者腿腳發軟,還是顫顫巍巍地努力往那邊走去,“沒…沒事。”

冷颯點頭,“沒事就好,在這裡躲好。”然後才轉身過去救蕭軼然。

“三皇子,人家母子相聚你怎麼這麼煞風景?我來救你不行嗎?”冷颯笑道。

卓琳那顆手雷並沒有要了任南硯的命,他被曲靖撲倒救了下來。

但後果也很可觀,曲靖雖然沒死,後背卻被炸的血肉模糊,“老師,你沒事吧?”

看著任南硯捂著心口臉色慘白的模樣,曲靖焦急地問道。

任南硯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顫抖著道,“撤!”

曲靖當然也知道目前的局勢他們已經無力挽回,當下一點頭扶起任南硯在屬下的保護下往車站裡面撤去,“撤!”

蕭軼然見叛軍落荒而逃頓時心中大勇,熱血上頭就要往裡面追,卻被傅鳳城一把抓住了衣領拽了回來。

蕭軼然一回頭就看到傅鳳城和冷颯正站在自己身後,冷颯笑嘻嘻地道,“三殿下這是上癮了?”

蕭軼然沒好氣地道,“你們幹什麼?再不追任南硯就跑了!”

傅鳳城冷聲道,“曲靖佈置了兩個團在車站,你剛剛看到多少人?”

蕭軼然一愣,“兩…兩個團?”他們剛剛看到的所有人加起來有沒有兩個營都不好說。

突然臉色微變,“你是說,那兩個團的人都在車站裡面?”

冷颯笑眯眯地道,“三皇子真聰明,你現在可以進去了。”

“……”進去送死麼?

只是又有些不甘心,“難道就這麼讓他跑了?”

龍鉞提著槍走過來,聽到這話淡定地道,“你急什麼,自然有人收拾善後。”

話音未落,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顯然是大部隊到了。

蕭軼然看了一眼正朝他們開來的大部隊頓時瞭然,“胡毅。”

冷颯拉著傅鳳城的手臂笑道,“剩下的事情交給他們吧,咱們本來就是來幫忙的,管得多未免顯得越俎代庖不懷好意。我們去看看卓女士。”

傅鳳城握著冷颯手的大手微微一僵,冷颯抬頭對他笑道,“不要緊張。”

“……”

蕭軼然:傅鳳城緊張了嗎?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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