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夫人。”夏維安從外面進來，看到溫詡腳下頓了一下原本想要說的話也吞了回去。
溫詡遲疑了一下，很是識趣地道，“大少夫人有要事？那我先告辭了。”
冷颯擺擺手道，“用不著，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說不定還跟你有關呢，冷颯心中暗道。
夏維安將一份檔案送到冷颯跟前，冷颯開啟一看裡面躺著幾張剪報，毫無意外都是關於溫詡的。
有兩張雍城的報紙上的照片是溫詡在雍城拍的，但是還有幾張別的地方的報紙照片卻各有來處。冷颯饒有興致地輕笑了一聲，溫詡可不是什麼名人，這些照片是從哪兒來的呢？
冷颯點了點一張來自京城的報紙，報紙上的照片正是先前楊頡給傅安言的那幾張。
上面的內容就更加離奇了，並不是質疑傅鳳城的身份，而是質疑傅夫人是否對傅督軍不忠。
這上面的內容邏輯其實相當有問題，但這是京城最大的八卦小報，發行量巨大全國通行的那種，普通市井百姓誰整天沒事關注那些正兒八經的新聞？這種邏輯不通但是獵奇又刺激的東西才是他們感興趣的。
更何況，這還不是純粹的胡編亂造，這分明就是有圖有真相啊。
“督軍和大少呢？”冷颯問道。
夏維安道，“出城了，下午才會回來，已經通知過督軍了，督軍說大少夫人看著處理就是了。”
冷颯微微挑眉，“督軍這是是名聲如糞土了麼？”讓她看著處理就是沒放在心上了。
夏維安輕笑了一聲道，“大少夫人可能不知道，當年…督軍剛剛起家的時候可是說什麼的都有，那名聲說能止小兒夜哭也不為過。”
冷颯想了想，“也對，二代三代才需要維護名聲。”至於傅督軍這樣白手起家的人，只要不禍害百姓，不倒行逆施不挑戰人們的倫理規範，基本上就算是不錯的人了。
再說了，就算他作惡多端，名聲壞到不行，你又能把他怎麼樣呢？這年頭手裡有兵有權的就是老大。
就是…這個，面對同樣的大佬比如各京城的權貴皇室和各地督帥的時候，大概會有點尷尬。
冷颯想，如果她是龍督帥的話，這時候就該打電話來慰問一下傅督軍了。
另外幾張報紙各自的切入點都不一樣，有的說溫詡是傅夫人的私生子，有人說溫詡是傅家流落在外的孩子，還有人說溫詡是傅夫人的姐妹或者親戚的孩子等等。
其中以溫詡是傅家流落在外的孩子這一推測佔多數，雍城的報紙和京城的報紙都有這方面的猜測。不過倒是沒有人提傅鳳城和溫詡可能抱錯了這件事，而是認為溫詡和傅鳳城可能是雙胞胎。
同性異卵雙胞胎麼？想想傅大少那俊美到讓人想要流口水的美貌，再看看溫詡這斯文的模樣。嗯，這異卵的差別有點大啊。
這是想逼傅家承認溫詡的身份？如果之後再爆出傅夫人當年只生了一個，那麼…誰不像誰尷尬啊。
溫詡看著冷颯，“大少夫人，是…出什麼事了嗎？”
冷颯輕輕敲了敲桌面笑道，“小事兒。”
抬頭問身邊的夏維安，“這幾家報社的背景查清楚了嗎？”普通小報八卦一下傅大少和傅四少就差不多了，集體八卦傅督軍還懷疑傅夫人給傅督軍頭上染色？閒得無聊了自己想找事兒吧？
夏維安點頭，翻開資料夾從裡面抽出一張紙放到冷颯跟前，“剛從京城傳回來的，構成有些複雜，背後基本上都是有權有勢的人。但是沒有明顯的派別傾向。”
不是背後有靠山，有幾個人敢傳傅家的八卦？
冷颯看了看，“哦，我看看…張家，龍家，雲家，沈家，宋家還有衛家…這可真是一灘渾水。”懷疑的物件多了，反倒是不知道真正的主使者是誰了。
“大少夫人……”
冷颯擺擺手，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號。
過了一會兒，話筒裡傳來了對方的聲音。
冷颯笑眯眯地道，“宋少，八卦好看嗎？”
電話另一頭正是宋朗，宋朗爽朗地笑道，“大少夫人大中午特意打電話過來問我八卦好不好看？什麼八卦？”
冷颯笑道，“我可不相信宋少這會兒桌上沒有放著幾份八卦小報啊。”
宋朗嘆了口氣，“好吧，但這也不怪我啊。”傅家畢竟家大業大，有點什麼風吹草動自然會有人將訊息送到他跟前，別說是他就是他們家老頭這會兒只怕也在看八卦偷樂呢。
冷颯道，“是麼？宋少的意思是…這份西城月刊不是宋少的產業？那我就不客氣了啊。”
“等等！”宋朗連忙阻止了她，“大少夫人見諒，這都是下面人不懂事兒。我回頭就收拾那些狗東西。你放心，這份小報我立刻就下令停刊停售。我們宋家絕對沒有抹黑傅家的意思，咱們好歹還算是合作伙伴吧？”
冷颯笑道：“停刊停售倒是不必，畢竟…在這之前，宋少應該讓人加印了不少吧，怎麼好意思讓宋少受損失呢？”
“……”宋朗有些無語，“那大少夫人的意思？”
冷颯淡然道，“堵不如疏，既然大家都好奇，就痛痛快快地聊聊唄。現在有不是從前，還能不許老百姓八卦幾句啊？回頭我讓人送稿子去報社，有勞宋少多擔待了。”
宋朗鬆了口氣，一口答應了下來，“沒問題，大少夫人讓人送過去就是了。我保證讓人給你發行全國，你要多少我發多少。”
冷颯滿意地點頭笑道，“那就好，宋少言出如山，我當然相信你絕不會出爾反爾的。對吧？”
“自…自然。”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宋朗還是謹慎地問了一句，“大少夫人，你不會讓人發我們家老頭子的事兒吧？我倒是無所謂，但是我們家老頭估計要炸毛。”
宋督帥年輕時就是名揚安夏的風流浪子，即便是如今年紀不小了，後院裡的姨太太還有養在外面的紅顏知己也足夠組成一個加強排了。
宋朗才不在乎他老爹的名聲怎麼樣，反正在西北老頭的名聲也就那樣了，但是老頭自己要臉啊。
冷颯微笑道，“宋少想多了，我怎麼會做這種事情？況且就算我做了，您手下的人也一定會向您回報對吧？”
這倒是。
宋朗點點頭道，“行，那就沒問題了。”
冷颯放下了電話，低眉淺笑。
她可沒騙宋朗，不寫宋督帥她可以寫龍督帥，沈督帥啊，張首相啊。
要鬧就鬧得大一點兒，大家一起丟臉誰也不用看誰的笑話了，人人有份兒。
夏維安和溫詡都有些愣怔地望著冷颯，表情是一樣的一言難盡，但仔細區分又有些細微的區別。
夏維安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少夫人，這樣…會不會出事？”畢竟各家大佬也不是好惹的，這個時候去招惹這些人實屬不智。
冷颯笑道，“你以為這次的事情，這些人沒有在後面推波助瀾？”其實這些東西根本就不會對傅家造成什麼實質影響，傅四少和傅大少要名聲是因為他們還沒上位。
南六省就是傅督軍自己打下來的，他現在又不去參選首相，名聲能有多重要？就是給普通人茶餘飯後一點閒談罷了。
這些人這麼幹，純粹就是為了湊熱鬧噁心人。
“那…咱們？”就算是這樣，他們一時半會兒哪裡來的那麼多八卦資料啊。
冷颯道：“你們大少手裡應該有各家的秘聞八卦吧？”
夏維安點頭，自然是有的。
相比之下傅督軍還算好的。
這些年傅督軍也就是娶了幾個姨太太，除此之外既不愛養戲子也不喜歡聽歌跳舞，更沒有跟哪個美女來一段英雄美人的纏綿愛情。在這些位高權重曾經叱吒風雲的大人物們當中，算得上是平淡無趣了。
冷颯道，“讓人找幾段有意思的把名字改了，再去大學文學系找幾個文筆好的讓他們根據大綱編故事，越狗血越纏綿越好。記得給人家稿費，以及說清楚直接買斷，不給署名。”
倒不是她貪圖人家的成果，只是回頭還得把名字該回去。給人家招惹上麻煩可不好。
想了想，冷颯道，“別找雍城的人了，去江城，京城和陽城找吧。”
夏維安點頭表示沒問題，他們在各地都有自己的人，這點小事很容易就能辦得妥妥當當。
“報社呢？”夏維安問道，只是一家西城月刊可不夠。
冷颯道：“傅家暗地裡出資的報社發兩份，剩下的嘛…分別以投稿的方式發給這次參加過的所有報社，記得…錯開發。”
“明白了。”夏維安點頭，比如宋家的八卦發給沈家，再把張家的發給宋家，把張宋家的發給龍家…
“另外，記得寫幾篇傅家的一塊兒發。一篇寫溫先生是傅夫人孿生妹妹的兒子。”冷颯道。
“夫人沒有妹妹……”夏維安提醒道。
冷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覺得，有幾個人會千里迢迢跑來南六省確定傅夫人有沒有妹妹？就算確定了發出去了又怎麼樣？不過是再添一筆八卦罷了。”
“……”
“一篇寫傅夫人和傅督軍當年丟了一個孩子，是傅大少和傅四少同父同母的親弟弟。還有一篇，就寫傅大少和溫先生出身的時候抱錯了，溫先生才是傅家的親生兒子。”
夏維安一怔，望著冷颯，“少夫人……”
冷颯道，“就這麼辦，最後一篇必須發在京城的報紙上。明白嗎？”
“是。”夏維安想起大少的吩咐，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冷颯笑道，“既然抓不到動手腳的人，就索性把整個水潭裡的水都攪渾了，看看到底有誰會跳出來吧。”
“屬下明白了。”
等到夏維安退出去，溫詡才望著冷颯神色有些複雜地道，“我有些不太明白大少夫人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冷颯笑道，“本來就沒什麼意義啊，反正傅家的名聲是沒了，那就乾脆大家的名聲都別要了。到時候大哥別說二哥，誰也別笑話誰。”私生子在這些權貴中是什麼稀罕事兒嗎？隨便扒拉一下也能扒出好幾個來。
傅家這點事兒放進去，壓根就不起眼。
溫詡皺眉道，“少夫人就不怕給傅家惹麻煩麼？”
冷颯笑道，“溫先生見過哪家大佬專門出手對付那些街邊八卦小報嗎？先前傅四少和四少夫人的八卦訊息同樣滿天下飛，溫先生看傅家找過那些小報的麻煩嗎？更何況…就算真的被人戳破了是我乾的，那些長輩也不能跟我一個不懂事的晚輩計較吧？”
話說回來，冷颯突然覺得八卦小報好像是個很不錯的生財之路。她手握著龐大的資源庫和依仗傅大少的訊息網，不善加利用簡直是暴殄天物。
“少夫人做這些，其實都是為了傅大少吧？”溫詡道，“如果那些大人物的訊息傳得風風雨雨，傅家的事情就不會有那麼多人關注了。畢竟…傅大少也只是傅家的大少爺而已。”
南鳳北龍的名聲再響亮，能有各地督軍的名聲響亮麼？
在遠離南六省的一些地方，說不定還不如一些畫報上的明星有影響力。
當只有你一個人站在萬眾矚目之下時自然是被所有人關注，但如果是一群人而且個個星光璀璨，那麼再耀眼的星星都會變得平淡無奇。
冷颯點頭笑道，“自然，不然我費這些事情做什麼？”難道她閒得無聊嗎？她現在又不以寫三流小說為生。
溫詡沉聲道，“大少夫人真是個好妻子，傅大少好福氣。”
“謝謝誇獎，我也這麼覺得。”冷颯心情愉悅地點頭道。
“大少回來了。”門外傳來蘭靜的聲音。冷颯剛剛做完了一件有趣的大事，又突發奇想地想到了一個更有趣的賺錢點子，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你回來了？不是說下午才回來嗎？”
溫詡剛剛站起身來，就聽到冷颯清脆含笑的聲音。
傅鳳城已經出現在了門口，看著冷颯道，“接到夏維安的電話就回來看看，剛在外面遇到夏維安，你讓他辦的事情……”
“有什麼問題嗎？”冷颯問道。
傅鳳城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沒有，很好。”
冷颯也微微鬆了口氣，“我也是第一次搞這種事情，心裡還有點擔心呢，既然你說沒問題那肯定就沒問題了。”
“……”溫詡沉默，你剛剛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傅鳳城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溫詡，“溫先生。”
“傅大少。”溫詡斯文地點頭道。
“溫先生如果沒事的話，麻煩迴避一下，我有事情跟夫人商量。”
溫詡臉色有些僵硬，沒想到傅鳳城竟然會這麼幹脆利落地下逐客令。卻也不能多說什麼，因為冷颯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正雙眸明亮而專注地盯著傅鳳城。
等傅鳳城說完這話，才掃了溫詡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我也有事情跟傅鳳城商量，你快走吧。
“告辭。”
溫詡走了出去，走出門外就聽到裡面傳來冷颯歡快的聲音，“我剛剛想到一個好主意，你幫我參詳參詳好不好？”
“夫人想到的自然是好主意，說來我聽聽？”傅鳳城的聲音帶著幾分明顯的笑意和溫和，跟面對外人時的冷漠截然不同。
溫詡腳步頓了一下，在蘭靜探究審視的目光下快步離去。
“夫人想要辦報社？”傅鳳城有些驚訝地看著冷颯，倒也不算太震驚。
他都習慣了她一會兒一個主意了，不過她大多數時候只是自己叨叨兩句，轉眼就忘了。
既然說出來跟他商量了，那就是真的有興趣了。
冷颯點點頭道，“我們專門辦一個連載小說（狗血八卦）的報紙，等到小說完結之後還可以集結出版。你覺得怎麼樣？”
傅鳳城道，“這種報紙很多，夫人的報紙有什麼特別之處嗎？”這個時代出版和報刊行業都相當繁榮，僅雍城本地就有好幾家報社，更不用說全國了。
冷颯道：“我看過，都是一些…詩歌文章或者短篇故事什麼的。有長篇連載的，要麼就是一些鴛鴦蝴蝶的小說，要麼就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豔情小說，低俗無聊姑娘家哪裡有興趣看？”
傅鳳城揚眉，“那夫人打算刊載一些什麼？你之前寫的那什麼……”
“……”冷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打算找一批人，定製各種有趣的小說，以年輕女性為主要目標群體。當然了…如果有個人投稿特別好的也可以刊載。至於前期嘛……創業艱難，就不用計較那麼多了。”
前期當然要寫一些勁爆有趣的東西吸引讀者了，創業艱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
傅鳳城其實並不在意冷颯想辦報紙還是想出書，更不在乎她要寫什麼內容，“聽起來不錯，既然夫人喜歡就照你說的辦吧。不過…你的事情已經不少人，別太辛苦了。”
冷颯滿意極了，在他臉上輕了一口，“傅鳳城，你真好啊。”百依百順有求必應什麼的，實在是太容易讓人淪陷了啊。
傅鳳城輕笑了一聲，“能讓夫人覺得我好實在是太好了，方才溫詡來這裡做什麼？”
冷颯輕哼了一聲，攤攤手道，“你這個便宜兄弟腦子不太行，這幾天都把他丟在一邊沒有理會，著急了吧？剛剛才高興了一下，又被我攪和了，這會兒心裡指不定怎麼恨我呢。”
在溫詡看來，那些八卦逸聞可以向傅家施壓，讓傅家儘早承認他的身份。哪怕傅督軍不承認，也可以對外造成這種印象，結果被冷颯給攪混了一池清水。
其實這純屬想太多了，光憑一點八卦想讓傅督軍改變主意是不太可能的。
只是也不知道溫詡到底是哪兒來的底氣這麼堅定的認為自己真的是傅家的兒子。
傅鳳城輕哼了一聲，淡淡道，“溫詡昨天出門見了傅安言和宮思和。”
冷颯皺眉道，“宮思和那裡到底能不能查到線索，不能的話趕緊把她打發了吧。”最近越看宮思和冷颯越覺得不舒服，好好的一個獨立女性人設崩的媽都不認識了。
哪哪都想要上來湊個熱鬧，也沒看出來她到底有什麼想法。就像是純粹的想要噁心人一樣，但也正是因此才更難搞。人家也沒做什麼，你總不能隨便就對人家做什麼吧？
這玩意兒就像是手上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就算是洗乾淨了想一想也還是會覺得噁心。
傅鳳城安慰地握住她的手笑道，“自然是有的，宮思和跟楊頡可不是普通朋友關係。”
冷颯眼睛微亮，“難道他們是情侶？”那楊頡的心可夠大的。
傅鳳城搖搖頭，“楊頡的母親是京城小有名氣的鋼琴家，也是宮思和的鋼琴老師。另外…楊頡的母親還曾經教過另外幾個京城的權貴子弟鋼琴。其中…就有張靜之和皇室的四皇子蕭躍然，他們倆分別跟宮思和的學琴時間重合三年、四年。”
楊夫人不是普通的鋼琴老師，她不會到學生家裡去親自登門授課。
學生都是親自去她家裡上課，所以宮思和跟張靜之以及四皇子都認識，而且還可能會很熟。
冷颯忍不住讚道，“這麼說，楊頡來頭還不小啊，那楊次長為什麼離婚？”能給張家嫡長子和皇子授課，自然不會是什麼普通人。
傅鳳城搖頭，“楊次長從來不肯提這件事，外人也都不知道。”
冷颯眨了眨眼睛，“一般男人不肯提的只有兩個原因。”
“夫人請指教。”
冷颯道，“楊次長是個渣男，自己對不起夫人沒有臉面提起。楊夫人做了什麼…嗯哼，楊次長覺得丟臉不願意再提起。大少覺得是哪個？”
“……”傅鳳城沉默了良久，“還是讓人繼續查吧。”聽起來無論是哪個都不怎麼讓人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