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颯看看笑吟吟的樓蘭舟，又看看明顯有點尷尬的張徽之，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應該換個地方把位置留出來給這兩位？
可惜張徽之不知道是緊張還是看出了她的打算，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冷颯無奈地在心裡嘆了口氣，臉上卻笑容如常，“樓少怎麼在這裡？”
樓蘭舟道，“看到傅少夫人在這裡，過來打個招呼。”
張徽之抬頭掃了他一眼，樓蘭舟問道，“徽之小姐是有什麼話要說？”張徽之翻了個白眼，“你打完招呼，可以走了。”
樓蘭舟輕笑了一聲，走到兩人跟前，“不介意在下坐一會兒吧？”旁邊玩玩鬧鬧的小姑娘們看到風度翩翩的樓少，頓時都羞紅了臉。紛紛起身給樓蘭舟讓座，自己幾個人擠到一邊的小沙發上也不在意。
樓蘭舟很有涵養地點頭謝過，才在兩人旁邊的沙發裡坐了下來。
冷颯覺得張四小姐這會兒已經尷尬地快要將自己埋進土裡了，顯然這姑娘即便是身在張家這樣的官宦世家臉皮也還不夠厚，在背後說人壞話被當場撞破之後完全做不到當沒發生過。
輕嘆了口氣，冷颯笑看著樓蘭舟提醒道，“樓少，適可而止。”小美女是很可愛，但是逗過了可不好。
她突然覺得或許張徽之對樓蘭舟的印象未必全都是錯誤和偏見，至少這位樓少絕對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君子端方。否則這麼尷尬的情況他就該識趣的避開而不是還專程坐到跟前來，一副想要跟人家促膝長談的模樣。
樓蘭舟目光在張徽之身上一掃而過，對冷颯微微點頭笑道，“讓少夫人見笑了，祖父說晚上宴會過後想請您和傅少還有其他幾位一起喝個茶，恐怕要耽誤您一會兒時間。”
冷颯微微點頭，她當然明白樓蘭舟的意思。看這些小姑娘們這麼熱情說不定就要約冷颯宴會過後去哪兒玩呢，當然還是先過來說一聲比較好。
冷颯道：“樓將軍相邀自然是要去的，有勞樓少親自過來一趟。”不過這種小事好像也用不著樓蘭舟親自跑一趟吧？
“應該的。”樓蘭舟也不多做打擾，含笑對冷颯點點頭就起身告辭了。
張徽之瞪著他的背影，忍不住輕哼了一聲，“有什麼了不起！”
冷颯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四小姐真的很討厭樓少。”
張徽之理所當然地道，“你不覺得他很虛偽嗎？”
冷颯眨了眨眼睛，忍住沒提醒張徽之就外表來看樓蘭舟跟張靜之其實挺像的。
或許這就是天子腳下名門世家獨有的矜貴之處？
安夏其他的青年才俊們，無論是龍鉞傅鳳城還是宋朗，或多或少都帶著幾分野性和豪邁英武的氣質，跟張靜之和樓蘭舟這種彷彿外面包裹了一層華麗優雅外衣的翩翩佳公子截然不同。
張徽之正拉著冷颯繼續嘀咕樓蘭舟的壞話，力圖將冷颯洗腦得跟自己站在一邊同仇敵愾，突然話音一頓有些驚訝地道，“她們怎麼來了？”
冷颯循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就看到兩個女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其中一人冷颯很熟悉，正是跟她頗為“有緣”的宮思和，另一個年長一些的女人卻很陌生。
這女子看起來彷彿三十六七的模樣，模樣算不上十分美麗卻也清麗可人。只是格外多了幾分柔弱卻堅韌的感覺，頗有幾分孤標清傲之意，跟那些或端莊木訥或斤斤計較掐尖刻薄或妖嬈嫵媚的婦人完全不是一個畫風。
冷颯偏著頭打量了半晌，忍不住在心中讚了一聲。好一股綠茶味兒撲面而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綠茶鼻祖麼？
張徽之似乎十分不高興看到這兩個人，忍不住輕哼了一聲道：“軍部的人也太不講究了，真是什麼人都能進來啊。”
冷颯有些意外，挑眉打量了張徽之一番，“你跟宮思和關係不是挺好的麼？”
張徽之壓低了聲音道，“我才沒有跟她關係好呢，跟她關係好的是三嫂。這些天她在雍城的那些破事兒都傳開了，我們才不跟她一起玩兒。”
“就是就是。”旁邊一個長得乖巧可愛的少女聽到張徽之的話也湊過來小聲道，“沒想到她還會來，而且還是跟…那個女人一起來，我娘說不許我跟她一起玩兒，不然就不許我上學了。”
冷颯思索了一下，“那位是楊…邢夫人？”
張徽之有些驚訝，“傅少夫人，你認識她啊？”
冷颯微笑道，“久仰大名。”
張徽之嘆了口氣，道：“宮思和也是運氣不好，跟誰學琴不好偏偏跟那個女人學，名聲都被敗壞了。她以為她是朝陽公主，名聲怎麼樣都有人善後嗎？”
冷颯道：“我記得張少也跟邢夫人學過啊。”
張徽之連忙解釋道，“我哥就十三歲之前跟著她學了幾年，上中學之後爸爸就不讓他去，我哥跟她不熟噠。”
冷颯心中暗笑，看來這位邢夫人在京城的名聲真的不怎麼樣。話說回來這樣的情況不知道她那位前夫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張徽之湊到冷颯耳邊低聲道，“傅少夫人，您可千萬別叫她楊夫人，其實楊家現在那位夫人為人挺好的，就是有點倒黴。一些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總以為是現在的楊夫人欺負前妻和繼子，更誇張地還傳說是楊夫人勾搭楊先生才讓人家離婚的，這都什麼跟什麼呀？那時候這兩人根本就八竿子打不著嘛。這些年，因為這個楊夫人沒少受氣。”
冷颯有些不解，“楊先生都不管的嗎？”
張徽之冷笑道，“怎麼管？楊家這些年是多做多錯，什麼都不做能安生過日子就算是不錯了。”
“你這麼討厭邢夫人？”
旁邊一個女孩子小聲嘀咕道，“我們都討厭她呀，傅少夫人，你可千萬別被她給騙了。她、她不是好人！”
那長得乖巧的女孩子也連連點頭，“是呀，一把年紀了還總是裝可憐，她有我可愛嗎？”
冷颯忍不住笑出聲來，笑眯眯地對少女道，“她當然沒有你可愛啦。”
少女眨了眨眼睛望著冷颯，突然就捧著紅撲撲的小臉撲進了旁邊的朋友懷裡。
“……”冷颯無語。
“傅少夫人？”大家說話的時候那位邢夫人已經帶著宮思和走了過來。
見她走近幾個京城的女孩子都有些警惕起來，臉上有著明顯的排斥，顯然她們說討厭邢夫人並不是說著玩兒的。
但是那位邢夫人卻似乎完全沒有看出女孩子們對她接近的排斥，依然面容柔和笑容溫婉。她原本看上去有幾分孤傲的，此時微微一笑越發顯得親切可人。
原本還漫不經心地坐在角落裡喝酒的霍窈不知怎麼突然來了興致，毫不客氣地起身走過來挨著冷颯坐下有些肆無忌憚地打量起站在跟前的兩個女子。
反倒是張徽之和其他幾個姑娘都跑到另一邊去了，顯然是根本不想跟她們交談。
冷颯放下了裝著果汁的酒杯，微微點頭輕聲道，“是我，這位女士是？”
宮思和笑道，“傅少夫人，這位是安夏著名鋼琴家邢薇邢夫人。”
冷颯不怎麼感興趣地稍稍點了下頭，“哦，你好。”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她倒不是故意掃人家面子，而是真的對這位所謂的鋼琴家沒什麼興趣。
她又不追求什麼高雅藝術的薰陶，世界著名鋼琴家和普通鋼琴家的演奏在她眼裡區別肯定是有的，但沒那麼大也沒那麼重要。
只是這樣的冷淡就讓那位邢夫人顯得有些尷尬了。
所幸這位邢夫人雖然看著柔弱但心理強大，並不因為冷颯的淡漠態度而大受打擊。
頓了一下才又含笑輕聲道，“早就聽思和說起了傅少夫人，我有點事情想跟傅少夫人聊聊，不知道方不方便？”
冷颯思索了一下，有些遺憾地搖頭道，“抱歉，恐怕不太方便。”
再次碰了一個軟釘子，邢夫人的笑容也不由有些僵硬了，“傅少夫人，我真的……”
冷颯蹙眉道：“抱歉，我還有事。”
看向禮堂的另一個地方，樓雲和幾位高階將領都已經站到了前方的臺上。樓雲站在話筒前，顯然是要準備講話了。
霍窈用下巴枕著冷颯的肩頭笑吟吟地道，“邢夫人，颯颯在那邊有事情了，要不你有什麼話跟我說？”
邢夫人噎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強，“不用了，既然傅少夫人有事那回頭再說也可以。”
這幾天在京城霍窈的名氣也不小，如果冷颯是因為實力強大凶悍的話，那霍窈就是性格潑辣兇狠。
她脾氣性格跟京城這些貴婦小姐們格格不入，也不乏有人因為她的出身而出言譏諷的。霍窈當真是半點也不懼怕，但凡出言不遜的不分男女都反唇相譏，火氣大了也不是沒抽過人。
霍窈有些遺憾地聳聳肩，對冷颯笑道，“那邊快開始了，颯颯快去吧，加油啊！”
冷颯起身點頭往禮臺那邊走去，結果是已經固定了的，還有什麼可加油的？
冷颯走到傅鳳城等人所在的地方，站在禮臺下方的也大都是參加了演習的精銳們，其他賓客大都只是站在四周圍觀。
一大群大男人中間突然多了一個美貌如花的女子著實很是打眼，傅鳳城伸手握住冷颯的手對他笑了笑。
站在上方的樓雲看著這一幕，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鬍鬚，才笑盈盈地開口宣佈成績。
整個禮堂裡一片安靜。
成績並不算出人意料，今年的演習團隊前三名分別是龍、傅、宋三家，軍部位列第四。
這個成績跟前幾年差別似乎不大，但大家都知道今年傅家大少是沒有參加的，負責帶隊的是從來沒有任何經驗的傅家少夫人。
如今傅鳳城的傷也差不多要好了，再加上傅家少夫人超乎尋常的潛力，未來傅家恐怕是相當了不得了。
再往後就是個人成績了，讓所有人驚駭不已的是這次冷颯和龍鉞並列第一名。宋朗只以一個人頭的差距屈居第二，第三則是由一直跟著冷颯的周焱奪得。而樓蘭舟和沈斯年分別位列第四和第九名。
等到所有成績一一公佈完畢，前三十獲得出訪納加交流資格的名單也就出來了。
其中傅家佔據了八個名額，龍家六個，宋家六個，軍部四個，沈家三個。剩下三個分別是梁家和岳家，而孫家竟然真的悲慘到全軍覆沒。
這個成績足以說明了冷颯這幾個月的訓練是有效的，南六省精銳們至少在單兵作戰和野外生存方面是進步了很多。除了第一的冷颯和第三的周焱，江湛也得到了第十名的成績，剩下的五個排名也都在前二十以內。
樓雲的聲音落下，大禮堂裡掌聲如雷動。
等掌聲停止了又勉勵了眾人幾句，才由另一位將軍宣佈得勝者的獎勵。今年的獎勵也是格外豐富，名列前茅的眾人更是感受到了不少羨慕嫉妒的目光。
公佈完了名單和獎勵，整個禮堂的氣氛越發熱烈歡騰起來了。
至於那些因為落選或者失敗而沮喪的人被人們愉快地無視掉了。樓雲再次宣佈宴會繼續之後就帶著人離開了，他畢竟年紀大了事情也多這種宴會不太可能從頭參加到尾。
等樓雲帶著一眾將領一離開，整個會場氣氛頓時變得更加輕鬆歡快起來。禮堂裡的樂曲也跟著一變，不知是誰起的頭，年輕的男男女女們手牽手步入禮堂中央跳起舞來。
“恭喜啊，傅少夫人。”宋朗摟著霍窈笑容爽朗地看著對面的冷颯和傅鳳城，半點也沒有被人壓了一頭的不快。
霍窈更是朝冷颯比了個大拇指，眨了眨眼睛表示祝賀。冷颯笑道，“多謝，承讓。”
龍鉞坐在沙發裡，看看左右兩邊各坐著一對親密男女心中不由得一堵。
以前只有宋朗整天秀老婆就算了，現在又來一對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
果然…難道他也應該早點去結婚了嗎？
“敬少夫人一杯？”龍鉞揚眉道。
冷颯爽快地與他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口才笑道，“還是龍少更厲害一些，我應該再接再厲才對。”
龍鉞和宋朗對視一眼:您再繼續再接再厲，我們壓力會很大的。
宋朗託著下巴有些懶洋洋地道，“孫銳今晚果然沒來，怕丟臉吧？這次孫家顆粒無收…恐怕不太好辦吶。”
“確實。”龍鉞點頭道，“這兩天孫督軍就會到京城，到時候恐怕…孫良可不是什麼心胸寬廣的人。”
傅鳳城靠著沙發扶手，一隻手牽著冷颯的手淡淡道，“我心裡有數。”
龍鉞輕哼了一聲道，“孫銳自己不務正業，被人掃出局了也怪不得誰。但結局既然定了，就沒有再另外調整的道理，不然這所謂的演習選拔豈不是一場笑話？到時候有需要說話。”
宋朗贊同地點頭道，“龍少說得沒錯。”
名額只有三十個，如果把孫銳插進來自然就要擠掉別人的名額。宋朗可以接受龍鉞留著沈斯年，這是規則之內的操作。但已經出結果之後再來這麼搞，就太噁心人了。
傅鳳城點了點頭，輕笑了一聲道，“多謝，不用擔心。孫督軍到時候未必有那個功夫和心思管這趟兒事。”
龍鉞挑眉，宋朗也頓時來了精神。
這兩位自問都是足夠了解傅鳳城的，齊聲問道，“你想做什麼？”
“……”冷颯看了看兩人，她怎麼覺得這兩位的語氣聽起來更像是“帶我們一起玩兒”？
抬頭看向傅鳳城，傅鳳城的眼神告訴她，她並沒有猜錯。
無論是龍少帥還是宋少帥，在某些時候確實也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或者換一種說法是，大家都看孫家不順眼很久了，有機會坑他們一把自然是好事。
看著眼前這三個男人完全不一樣的容顏上那有幾分神似的神情，冷颯突然覺得孫督軍這次的京城之旅只怕會不那麼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