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聽話,快過來,別讓你父皇難做。”

長樂公主和數百個公主郡主宗室女子們跑到大明宮外叩門跪地痛哭的訊息很快便是傳了出去,一時間難免引起震動!

但是很快,皇后便是急匆匆的趕來處理了,就如同葉時預測的一般,永熙帝甚至都沒有露面!

這種事情其實永熙帝也不會主動露面的,他主動露面做甚麼?讓他親口告訴自己的女兒,侄女們,別想了,和親是絕對會和的?

永熙帝丟不起這個臉!

所以劉皇后便是主動扛起來了這個責任,有皇后出面勸阻,一眾女子們也就只能是哭著離去了!這件事本身就只能是這樣不了了之!

永熙帝沉著臉坐在座位上,作為皇帝,他沒臉見那些女子,作為父親,聽著女兒聲淚俱下的控訴,他更是心中肝腸寸斷!

人人都說永熙帝冷血無情,但那其實只是永熙帝的外表罷了,永熙帝恰恰才是最講感情的那個!甚至是對臣子,他都是發自內心的親近赤誠!更何況自己的親生女兒?

所以永熙帝是真的有點兒後悔了,另外也是頭一次對賈璟起了“殺心”!

這個小王八蛋這招是真的陰損啊!這可是把他和閣老們的臉按在地上摩擦!不用說現在閣老們知道這個訊息,也肯定是苦笑連連!

但是……

如果只有這麼點兒招數的話,那可還不足以改變這個局面!永熙帝固然是對自己的子女很愧疚,但是說到底,和親的是你妹子又不是我女兒!

以為弄來一群女子就能讓朕投鼠忌器良心發現?小夥子,你還是太年輕!

賈璟當然是年輕的,但是他套路可不年輕!他出生在一個集五千年政治智慧的後世,他本人又是學歷史的,就算是政治手段並沒有多高明,畫虎類犬總是可以的!

作為一個從後世過來的人,他深愔輿論戰的恐怖之處!古人其實不是沒有意識到輿論戰的重要性,甚至頗有不少將輿論戰同樣玩到爐火純青地步的人!

但是大一統的封建王朝制度就只有這一點不好,那就很容易造成上位對下位的傲慢之心!

縱然是有人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在整體的風氣下,其實很難對民間的輿論起到多大的重視!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縱然是有這些前車之鑑,古人對輿論能夠產生多大的能量還是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

而作為來自後世的賈璟,那可是親眼看著過啥叫能把一個超級大國給瓦解了的和平演變,啥叫拿著一瓶洗衣粉就敢跑到全世介面前胡說八道的………

所以很快,曲江園千紅一哭的震撼場景便是在神京傳開了,並且很快那首贈兄詩也在人群之中很快的傳播了起來!

如此奇女子,若是果真被送去和番,那才是復王明妃舊事!絕對不能送蘭陵縣主和親!

於是滿京城的讀書人愈演愈烈,甚至有不少人跑到賈家門口求詩!

最後“迫於無奈”探春只能是又寫了兩首:

“酬諸生懷古七絕兩首:六奇已出陳平計,五餌曾聞賈誼言。敢惜妾身歸異國,漢家長策在和番。漢主曾聞殺畫師,畫師何足定妍蚩?宮中多少如花女,不嫁單于君不知!”

“環佩魂歸青冢月,琵琶聲斷黑山秋。漢家多少徵西將,泉下相逢也合羞。”

接連兩首如此水平的詩,不僅僅是將探春的才女之名推到了頂峰,更是直接將整個反對和親的抗議活動推向了高潮!

第二首還好,也就罵罵武將們,但是第一首,可就是給滿朝文武包括永熙帝的臉上狠狠的來上一巴掌了!

當初楚漢相爭之時,漢高祖幾次生死關頭,全靠陳平六出奇計,巧施計策方能脫困!

漢文帝時,賈誼提出五餌:“賜之盛服車乘,以壞其目;賜之盛食珍味,以壞其口;賜之音樂、婦人,以壞其耳;賜之高堂、邃宇、倉庫、奴婢,以壞其腹;於來降者,上以召幸之,相娛樂親酌,而手食之,以壞其心!”懷柔制服匈奴。

怎麼到了你們這個時候,就要送我去別的國家和親了?那麼多能人志士,那麼多的計策謀劃呢?現在就剩下一個和親了?

你們口口聲聲嘴上喊著“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可是實際上卻不過是一幫躲在女人裙子底下的偽君子罷了!

一個豆蔻少女用詩詞的方式呼喊出內心深處的憤懣與不平:你們滿朝文臣武將皆是昏庸之輩,當今皇上亦屬如是!

當然了,因為探春寫的時懷古,所以這首詩是以王昭君的口吻來說的,自然罵的其實應該是漢宣帝,但是懷古詩本身就是借古諷今的,所以大家都知道探春罵的到底是誰………

這兩下可比昨天的宗室女子們跑來叩殿哭訴狠多了!甚至不少學生被當場點燃!怒吼著要去參軍,不願意當探春口中虛偽的懦夫!

在詩詞的情緒感染和傳播下,神京城的書生們幾乎都是義憤填膺甚至不少原本之時看個熱鬧的老師都被莫名其妙的裹挾了進來!

“轟隆隆!”

幾聲悶雷過後,暑氣為之一空。

“回陛下,剛剛,首輔大人家中的兩個侄兒已經暈倒了,太醫急忙的去看了,染上了些風寒,並無大礙。”

永熙帝沉著臉點了點頭,上官儀嘆了口氣,緩緩的走出來對永熙帝躬身道:“臣管教不嚴,慚愧!”

永熙帝擺擺手道:“不幹卿事,的確是這件事對於大家來說有些難以接受,出現這樣的事也是正常的。”

永熙帝隨後對戴權道:“一定不要這些士子們出事,叫太醫在一旁看著,叫御膳房賜薑湯,給他們架上傘。”

戴權苦笑著道:“回陛下,之前架上的傘,都被學生們拆了,他們說,說,,,國家尚且無傘庇護一區區女子,我等緣何要傘遮風避雨?”

永熙帝沉默了片刻隨後便是緩緩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

戴權看了看永熙帝的表情,隨後便是輕聲繼續道:“陛下,太醫來傳,說看起來士子們的狀況都不是特別的好,陛下當早做決斷,不然………恐怕會出事的。”

永熙帝沉默了片刻,隨後便是一拍桌子沉著臉呵斥道:“去看看那個混蛋還在不在慈寧宮!在的話,把他給朕叉出宮去!”

戴權急忙的應了一聲是,隨後便是急匆匆的去了,雖然這樣說了,但是永熙帝的臉色並未因為此而稍微有所放鬆,反而更見的嚴肅!

下面陳興見狀呵呵笑著:“看來,咱們還真叫這小子給治住了!此時,還的確是有些投鼠忌器,前怕狼後怕虎啊………”

在場眾人聞言都是呵呵一笑,隨後都是有些笑不出來了,寧直輕聲哼哼了兩聲:“那還能怎麼辦?見招拆招,就這麼拖著,我就不信,他賈璟還敢造反不成?”

眾人聞言都是笑了兩聲,永熙帝也只能是無奈的道:“現在也只能是先這樣了………傳旨!”

“責令南安郡王府不得逃避和親,令其安心等著和親,不許多想!”

“釋出公文澄清,蘭陵縣主乃是南安郡王府請封之爵位,朝廷從未下旨要蘭陵縣主和親!也不會用蘭陵縣主和親!”

…………

賈璟微微閉著雙眼,跪了這麼久,就算是有永熙帝送來的墊子,賈璟也幾乎快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了!

先是兩天毒辣的太陽炙烤,就好像是一道道鞭子抽在賈璟的後背上一樣!而到了今天,就是狂風暴雨呼嘯著撲打在他的身上!

賈璟臉色泛白,嘴唇更是一點血色沒有,雙眼滿是紅血絲,三天三夜,鐵人也撐不住的!

他卻仍舊是微微閉著雙眼,手指輕輕的揉捏著膝蓋,感受著雨水在臉上衝刷而過。

他快撐不住了,但是他知道,永熙帝也快撐不住了!

三天了,按照他的設想,現在外面已經是亂成了一鍋粥了,永熙帝恐怕是沒這個閒心好整以暇的等著太后消氣了………

其實說是等太后消氣,實際上也就是在和永熙帝別勁兒而已!現在估計永熙帝是沒有這個閒心了。

實際上太后也早就忘了賈璟還跪在外面,今天早上一起來,看到外面下著大雨,便是才想起來,自己似乎是忘了什麼………

等著梳洗完了,這才想起來了,對身後的昭容道:“賈璟那小子,還在外面跪著呢罷?”

昭容連忙答道:“回太后,是,您不發話,賈璟不敢走的。”

太后輕聲哼了兩聲,隨後無奈的嘆息了一聲道:“能有什麼用呢?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了………”

昭容陪著笑沒敢說話,太后便是撫了撫鬢角道:“叫他進來罷,哀家看看,這小子有了悔改心了沒有!”

那昭容聞言便是急忙應下去外面傳了賈璟進來,賈璟腳步聽說太后要見自己,便是嘆息了一聲,心想就算是永熙帝不趕人,太后這邊也留不下自己了。

罷了,本身也是要出去了,現在探春她們該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交給自己就好了。

永熙帝以為把賈璟趕出去,賈璟在外面就會多少顧忌一些,不會這麼囂張那可就是想錯了!

既然永熙帝打斷施法,不讓他玩這一套置身事外了,那他就自己親自下場肉搏!

賈璟有些艱難的起身,先是稍微舒緩了一下已經僵硬了的腿,隨後便是動作微微有些僵硬怪異的走了進去:“臣賈璟,請太后安………”

說著便是裝做一副艱難痛苦的樣子又要下跪,太后瞥了他一眼,知道他的心思,便是輕哼了一聲:“免了罷,跪了這麼長時間了,還沒跪夠?”

賈璟低頭應了一聲,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太后看他這個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小子現在是裝成一副老實乖巧的樣子,出去之後淨不幹人事兒!

但是太后又能如何呢?他算是外臣,自己一個後宮裡的女人,固然是天下至尊至貴的女人了,終究不還是女人?

想到這裡太后便是有些頭疼的按了按太陽穴:“哀家這麼罰你,心裡記恨上了罷?”

賈璟連忙低頭:“不敢。”

太后輕聲哼了一聲:“不敢?你賈璟還有不敢的事情呢?哀家看你是膽大包天!沒什麼你不敢的!”

太后這麼說,那賈璟就只有低著頭不說話了,弄得太后又是一陣憋氣。

有心想罵他兩句,卻知道這個沒孝心的種子估計自己罵著,在心裡還懟著呢!

所以太后只能是嘆息了一聲道:“哀家不知道你什麼心思,也不在乎你對哀家怎麼想的,但是隻有一點,南安郡王的事情,的確是哀家的過錯,你不服氣也是正常!”

賈璟微微低頭:“太后英明。”

太后頓時就是被一句憋住了,甚至隱隱的都有些氣笑了!

無奈的搖搖頭道:“哀家有錯,也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更是跟哀家的孃家沒關係!你把火引到哀家孃家的身上,是在罵哀家沒有家教?”

賈璟低頭道:“臣不敢!臣只是覺得,太后身份尊貴,人常言,刑不上大夫,那自然就只好找陳國舅了,畢竟………這麼大的事情,不能沒個交代………”

太后一拍扶手:“我看誰敢!”

賈璟不說話了,太后沉著臉看著賈璟道:“我不管你們君臣二人怎麼想的,哀家這麼多年過來了,到了現在這個歲數,沒犯過什麼大錯!但是有錯,哀家也不會咬死了不認!”

太后深呼吸了一口氣靠了回去:“哀家肯定不會下勞什子的罪己詔,你還不夠格!但是這件事也和陳家沒什麼干係,你們君臣二人願意用哀家的名頭做甚麼都無所謂,只是少牽扯別家!”

賈璟微微低頭,太后頭疼的揉捏著太陽穴:“你小子,從小就只會調皮搗蛋,惹哀家生氣!偏生又是不知道怎麼了,先帝也好,皇帝也罷,都把你當塊兒寶了!”

賈璟乾巴巴的道:“可能,臣真的天資聰穎,拔然不群罷………”

太后聞言看著賈璟冷笑了兩聲,隨後無奈的嘆息了一聲:“你啊,就是哀家命中的冤家剋星!哀家就是前半生過的太順了,才會遇到你這麼個小混賬!”

賈璟有些尷尬的撓了撓腦袋,心裡琢磨著,還是儘快出宮罷,不然等太后醒過味兒來,知道自己又扯她的虎皮躲在宮裡,不知道會不會氣的打自己板子………

太后現在也就是不管前面的事了,所以才會政治嗅覺稍微弱一點,但是不代表歷經三朝的她,想不明白自己躲在慈寧宮到底是為了什麼………

太后看著賈璟這個樣子,心情才算是稍微平復了一點,嘆息了一聲道:“這麼大歲數了,也別老在外面呼風喚雨的,也該成家了!我聽說,皇帝很看好你和韓國公家的那丫頭?”

賈璟沒敢說話,太后琢磨了一下:“那丫頭哀家也見過,是個不錯的,跟了你算是委屈了!不過也好,都是有了家,才是有了牽絆,有人栓栓你這匹野馬也好!”

太后接過昭容送上來的茶水,隨後又一擺手,那昭容也給賈璟上了一杯,賈璟捧在手裡不敢動。

太后瞥了他一眼,才邊喝茶邊道:“喝一口暖暖身子,然後就打哪兒來回哪兒去罷!也是快成家的人了多為家裡人想想,別成天顛三倒四的!”

賈璟捧著熱茶,張了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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