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寶玉這樣漫無目的失魂落魄的走在榮國府外,在前往大觀園的路上一遍又一遍的徘徊惆悵的時候,他成功的撞上了他這輩子最不想撞上的人………

只聽那人喝了一聲“站住!”寶玉唬了一跳,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他看到都兩腿打顫的好爸爸!

寶玉不覺的倒抽了一口冷氣,頭皮發麻的只得垂手一旁站了,心中惴惴不安,想跑又不敢跑!

賈政上下打量了寶玉一眼,隨後才沒好氣的呵斥道:“好端端的,你垂頭喪氣嗐些什麼?”

寶玉低著頭吶吶不敢言,賈政便是又教訓道:“方才雨村來了要見你,叫你那半天你才出來,既出來了,全無一點慷慨揮灑談吐,仍是葳葳蕤蕤!”

賈雨村方才來死皮賴臉的拜訪了一遍,賈政雖然已經知道了此獠嘴臉,但是到底是羨慕他文章學問,想著或許有什麼誤會,便是接見了一番。

只是兩人談話之間,賈雨村話裡話外都是打探賈璟的意思,賈政雖然純善,卻也能聽出來,並不多言,因此兩人只是略略的聊了兩句,賈雨村便主動告辭了。

賈政想著等賈璟回來把這件事跟他說說,誰料剛往榮慶堂走,便見到了寶玉在這裡轉來轉去俯首昂頭的長吁短嘆,不免有些皺眉的道:“我看你臉上一團思欲愁悶氣色,這會子又咳聲嘆氣,你那些還不足,還不自在?無故這樣,卻是為何?”

寶玉素日雖是口角伶俐,只是此時一心便是向著黛玉的事情,滿腦子也沒有亂糟糟的一團漿糊,如今見了他父親說這些話,究竟不曾聽見,只是怔呵呵的站著。

賈政見他惶悚,應對不似往日,原本心中無氣的,這樣一來反倒是心中生起了三分火氣。

方欲呵斥,便聽前面來人進來回話:“忠順親王府裡有人來,要見老爺。”

賈政聽了不免的便是心下疑惑,暗暗思忖著自家裡素日並不和忠順府來往,為什麼今日卻打發人來?賈家往日裡不僅是和忠順王府沒什麼往來,甚至可以說是有宿怨在身!

要不是有老親說和,並且暗暗的表示有上面的意思,說實在的賈家就是讓賈寶玉爛地裡,也不會和忠順王府結親!

因為當初賈家寧府的爵位,就是忠順王李基帶著人來奪的!而且言語之中對賈家很是羞辱!當時就是賈政接待的李基,對忠順王府更是沒什麼好印象!

寧榮同氣連枝,一家一體,寧府的爵位被奪了,對榮府也是一件影響極大的事情,若是後來沒有璟哥兒,很快賈家就會以極快的速度腐敗沒落,從此消失在神京勳貴圈中!

但是說實話,奪爵也不是忠順王鼓動唆使的,人家也就是嘴炮了兩句,況且後來賈璟還找過人家的麻煩,所以賈家真論起來,倒也不是和忠順王府有什麼不死不休的大仇!

更何況作為少數除了陽城郡主李妙錦之父文順王之外,和永熙帝關係特別好的遠房親戚,忠順王的地位還是很高的!在宗室之中十分得永熙帝器重!

因此賈家思慮再三,還是同意了和忠順王府結親和解,畢竟冤家宜解不宜結,都是在陛下手底下做事的,實在是沒必要讓彼此之間鬧得太難看!

但是雖然結親了,除了女眷們彼此之間走動了幾回之外,忠順王本人,包括賈家說話算話的幾個男人,賈璟賈政賈赦都是從來沒和彼此之間互相來往過!

這好端端的,怎麼忠順王會派人上門?莫非是寶玉的親事有什麼波動?

賈政這樣一想便是有些急了,連忙的叫著:“快請!”便是急忙的迎了出來!

方走出來看時,卻是忠順王府的長史官,正四處打量著賈家的陳設,賈政見狀便是不敢怠慢,忙接進廳上坐了獻茶。

未及敘談,那長史官便先就說道:“下官此來,並非擅造潭府,皆因奉王命而來,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爺面上,敢煩老大人作主,不但王爺知情,且連下官輩亦感謝不盡。”

賈政聽了這話,抓不住頭腦,只覺得莫名其妙,卻也被這忠順王府的長史這般姿態弄得捏住了小心!

連忙的陪笑著起身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既奉王命而來,不知有何見諭,望大人宣明,學生好遵諭承辦。”

那長史官見賈政弱勢了,便立時冷笑道:“也不必承辦,只用大人一句話就完了。”

賈政被說的迷糊,卻見這長史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難免便是心驚膽戰的吶吶不敢言。

那長史官便瞥了一眼賈政冷笑著道:“究竟是這麼一樁子事兒,我們府裡有一個做小旦戲官,往日裡王爺愛稱他琪官,一向好好在府裡,如今竟三五日不見回去,各處去找,又摸不著他的道路,因此各處訪察。”

賈政似乎是有些察覺到了什麼,臉色瞬間便是變得有些難看了起來,果然那個長史官緊接著便是戲謔的看著賈政道:“這麼一打聽,您猜怎麼著?這一城內,十亭人倒有八亭人都說,他近日和貴府上那位銜玉而生的令郎相與甚厚!”

賈政驗證了心中的想法,直覺的腦袋轟的便是一聲!整個人都有些頭重腳輕,臉上更是一陣青紅變換!

那長史官卻更是嘲諷戲謔的看著賈政道:“下官輩等聽了便說,尊府到底是不比別家,可以擅入索取,況且,尊府上和我們府上最近的關係也是………呵呵,故而下官輩也不敢輕舉妄動,因此便啟明瞭王爺。”

賈政聞言張了張嘴,直覺的一張老臉臊的都沒地方擱了!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來!

那長史官伸出小指上的長指甲,曼聲挑著茶葉道:“王爺亦云:‘若是別的戲子呢,一百個也罷了,畢竟咱們兩家關係在這兒,便是送給自己這位好女婿也無妨!只是這琪官隨機應答,謹慎老誠,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斷斷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轉諭令郎,請將琪官放回,一則可慰王爺諄諄奉懇,二則下官輩也可免操勞求覓之苦。”

說畢,居然還央求似的鞠了一躬,只是面上的笑容要多嘲諷有多嘲諷!賈政甚至都不敢看!

這叫什麼話!女婿玩戲子玩上了老丈人的戲子了!這………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醜聞!

就光憑這一下,賈寶玉還尚郡主,能特麼找個四肢健全不痴不傻的媳婦都算是寧榮二公祖墳爆炸了!

不過賈政現在想的反而不是賈寶玉能不能嫁的出去了,這反倒是小問題了!賈政素來自詡詩書傳家,要是這個醜聞傳出去,賈家的名聲那就可以說是臭了大街了!

你們家子弟,玩戲子都玩到和老丈人玩一個的地步了!這和聚麀有什麼區別?還是和自己老丈人聚麀!這要是叫人知道了,不得笑掉了大牙?

勳貴圈裡素來沒有秘密,更何況忠順王府和賈家結親的事情幾乎所有人都在關注,忠順王這麼高調正式的讓自己家長史來要人,不用想都知道今天的事情根本就瞞不住!

長史作為王爺的佐官,可以說是王爺身邊官職最高的人了!官職高到什麼地步呢,王爺犯法,一般是他來頂罪………

明朝初年,朱元璋素來是最看重親情的,也對幾個兒子很是寵愛有加,因此很是有幾個王爺不幹人事兒,一般被爆出來之後,都是這個長史來頂罪,替王爺受罰!

因為長史本身就起到輔佐王爺,教導王爺的作用,甚至可以說是整個王府的正常運轉,都需要長史來掌控過問!

所以忠順王派自己的長史來賈家說這件事,可以說是以一種十分正式的方式來質問了!一開始賈政甚至還以為這麼正式是來說親事呢!

故而此時被忠順王府的長史明裡暗裡的如此一番羞辱,想到今天賈家又在滿神京面前狠狠的被人打了一嘴巴!還得強忍著屈辱給人家賠罪………

賈政心裡頓時便是怒火中燒,又驚又怒!一面也是給忠順王長史看,一面也是果然惱怒,當即便是一拍桌案,命人喚了寶玉來!

寶玉原本以為自己逃過一劫,雖然有些好奇忠順王府來幹什麼,心中祈禱著最好是能來退婚的就是好了!雖然他自己知道不可能,但是到底是抱著幾分幻想。

他又哪裡知道,還真叫他給盼到了!願望居然成真了!要是這件事傳出去,忠順王和賈家還結個屁的親!不再次結仇都算是好事兒了!

寶玉不知道自己一語成讖,急忙的趕來時,卻彷彿被頂頭潑了一盆冷水一般!

賈政見他來了,當即便是一拍桌子便怒聲質問:“該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讀書也罷了,怎麼又做出這些無法無天的事來!”

寶玉頓時便是嚇了一跳,急忙的便是在心中急急的想著自己最近有沒有做甚麼錯事,只是怎麼想都想不明白,自己最近一段時間除了在家裡發愁之外果然是什麼都沒做啊!

因此寶玉頗為委屈的道:“老爺這話是什麼意思?兒子果然不明白,因為老爺之前有言在先,兒子最近,最近就是老實的在家裡讀書啊………”

提起這個賈政不由得更怒了,定親之後賈政還以為賈寶玉長大了,諄諄教誨了他好一番,大概意思就是成親了就是個男人了,爹以後也不會再打你罵你了,只是你自己也得記住,要常常自省己身,尤其是成親前這段時間,老實一點,不要亂跑亂闖禍………

誰料你是不在家裡闖禍了,你他孃的闖禍闖到你老丈人家裡了!

此時見寶玉這樣說,賈政只覺得是寶玉謊話連篇的遮掩,不由得更怒,當即便是質問道:“畜生還敢狡辯!我問你!那琪官現是忠順王爺駕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芥,無故引逗他出來,如今禍及於我!”

寶玉聽了心下頓時便是一驚!臉上更是慘白一片,冷汗唰唰便是落了下來!

卻原來是之前在一起喝酒之時,聊到寶玉定親的事情,便都說如今也都大了,連寶玉都快成親了,也合該各人又各人的前程事業了!

馮紫英便說他爹神武將軍馮唐早就給他找好了在紫禁城內做城門將的差使,衛若蘭也說等寶玉成親之後,他便也要啟程前往宣府投奔他爹去了,他爹在宣府給他謀了個武職,陳也俊等人,均是各有各的出路。

一時間有些惆悵傷感,頗有幾分盛宴將散,青春不再,好友寥落天涯之感,這個時候琪官也如往常一般溫柔的笑著說起了自己的暢想和未來。

在這種氣氛下大家都喝了點兒小酒,難免的就有些動情,所以琪官便是說起了從未和眾人提起的辛酸事,說在王府的不易,說以笑侍人的身不由己,說世人的冷眼嘲笑………

說的眾人都是哭了起來,琪官也說起自己的未來,只希望能有一處遠離塵囂的宅子,三兩好友,種花彈琴,從此再不出門………

眾人都是有些喝多了,再加上好友如此坦誠心酸之事,難免也是生出幾分剖白之意!

便是都是舉杯共慶,雖未明言,但是幾乎都是有幾分慫恿蔣玉菡的意思,其中,自己好像也是趁著醉意和不如意說了那麼幾句………

現在記憶清晰了,寶玉便也知道蔣玉菡八成是真的逃出忠順王府了!因此心中一驚,一陣忐忑不安!

想了一想,連忙回道:“老爺明鑑,兒子,兒子實在不知此事………究竟連‘琪官’兩個字都不知到底是為何物,豈更又加‘引逗’二字!”

寶玉說著,也知道事情大了,便是哭了起來,賈政尚未及開口質問,只見那長史官倒是先冷笑著道:“公子也不必掩飾,或隱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說了出來,我們也少受些辛苦,豈不念公子之德?”

賈政心中滿是恥辱,但是自知理虧,便也不敢多說,那邊寶玉見他老子都不撐腰,便是更恐懼失措!

只是到底惦念著是好友相托,自己話都說出去了,豈能相負,故而雖然心中害怕,卻仍舊是連說不知,猶猶豫豫的小聲抽泣道:“恐是訛傳,也未見得。”

那長史官聞言便更是冷笑道:“現有據證,何必還賴?必定當著老大人說了出來,公子豈不吃虧?既雲不知此人,那紅汗巾子怎麼到了公子腰裡?”

寶玉聽了這話頓時便是腦中如黃鐘大呂轟然一響,三魂也生生嚇掉了七魄!便是驚的目瞪口呆!

這件事可以說是極其私密,就在上次從雲兒那裡對酒令的時候,雙方喝多了出去更衣,路上搭上話說了幾句,彼此聊的投機,一時彼此惺惺相惜情不自禁,蔣玉菡便是贈了這茜羅國女國主上的汗巾子!

這等私密之事,連一同喝酒的薛蟠等人都不知道,如何現在這個長史卻明明白白的連顏色都說出來了?

寶玉一時心中驚疑不定,便是心下暗自思忖:“這話他如何得知!他既連這樣機密事都知道了,大約別的亦是瞞他不過了,不如趕緊打發他去了,免的再說出別的事來,叫老爺知了,豈不苦也!”

因此寶玉也是不在負隅頑抗了,低著腦袋小聲抽泣道:“大人既知他的底細,如何連他置買房舍這樣大事倒不曉得了?”

賈政聞言瞪大眼睛看著寶玉,那長史也是瞥了一眼賈政,隨後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寶玉方才囁嚅著道:“聽得說他如今在東郊離城二十里有個什麼紫檀堡,他在那裡置了幾畝田地幾間房舍………想是在那裡也未可知。”

那長史官聽了,便是擊掌一笑道:“這樣說,便一定是在那裡了,我且去找一回,若有了便罷,若沒有,還要來請教。”

說著便是起身似笑非笑的掃視了賈政寶玉父子二人一眼,仰天大笑的便是出門揚長而去!

賈政此時氣的那是目瞪口歪,一面送那長史官,一面回頭呵斥寶玉:“不許動!回來有話問你!”

說著便是一直送那官員去了………

賈政哭著把事情的經過說完,榮慶堂上頓時便是寂靜一片,眾人的面色皆是有些古怪,就連王夫人,都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賈母更是面色錯綜複雜,轉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床上的寶玉,雖然還是那樣的渾身傷痕,但是賈母卻少了幾分慈恩之心。

這個………好像打的也不算特別重哈………

賈家姊妹們也是有些情緒複雜的看著床上的寶玉,在她們的印象裡,寶玉不是這樣的,她們也不想寶玉變成這樣,可是………事實就是,寶玉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若說和老丈人玩一戲子這件事還算是男人風流,小孩子不懂事誤交損友被帶上了歧途,那,人家琪官這麼信任你,把自己的住址都告訴了你,你轉頭就扛不住把人家賣了,未免有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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