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說湘雲沒這種格調,只是如此優雅,如此細心,湘雲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個人自有個人的性格秉性,湘雲本就是大大咧咧的人,故而很多地方想不到,或者有些不拘小節也是有的。

黛玉看著寶釵,寶釵好像是感受到了黛玉的視線一般,看了她一眼微微笑著點了點頭,黛玉也笑了笑,悄悄的轉過了頭去。

一旁的寶玉見狀悄悄的上前輕聲道:“怎麼了?”黛玉悄悄的退後幾步和寶玉保持距離,面上卻依然笑著搖了搖頭道:“並沒什麼。”

這時湘雲並王熙鳳扶著賈母近前來,賈母虛眯著眼看那亭子兩側的對聯,指著叫湘雲讀來,湘雲便念道:“芙蓉影破歸蘭槳,菱藕香深寫竹橋。”

賈母聽完很是惆悵了許久,隨後才轉頭對薛姨媽慨嘆道:“我先小時,家裡也有這麼一個亭子,叫做什麼枕霞閣,我那時也只像他們這麼大年紀,同姊妹們天天頑去,那日誰知我失了腳掉下去,幾乎沒淹死,好容易救了上來,到底被那木釘把頭碰破了!”

賈母說著伸出手在銀白髮絲籠罩的鬢角比了比道:“如今這鬢角上那指頭頂大一塊窩兒就是那殘破了,眾人都怕經了水,又怕冒了風,都說活不得了,誰知竟好了!”

眾姐妹聞得言卻都是笑,還推搡著湘雲,賈母並薛姨媽等人不禁有些疑惑,寶釵這才笑著上前道:“老太太不知,此處,可是不只您一個枕霞舊友的!”

眾人都是笑,賈母疑惑的看向湘雲,湘雲臉色微微發紅道:“我原本自取了一個的,是,是愛哥哥說我取得不好,隨後又說起跟老祖宗您說的一樣的故事,便給我取了個枕霞舊友的名號…………”

賈母嘴裡喃喃唸叨著幾聲枕霞舊友,隨後感慨萬千的嘆了口氣,對湘雲笑道:“你二哥哥的確是個有才的,他給你取得極好。”

湘雲笑著點了點頭,隨後賈母又皺眉苦思了一陣之後,對薛姨媽道:“我實在是不記得什麼時候和璟兒說過這件事了……………”

薛姨媽聞言笑道:“許是什麼時候睏倦了,不經意說出來的,老太太您都不記得了,璟哥兒倒是記得清楚。”

賈母聞言也是心中十分熨帖的道:“璟兒這孩子是這樣的,外面不管天大的事,自己一個人壓在心裡,倒是家裡人的事情,比誰都上心,這一點倒是像是老國公他們的種。”

薛姨媽連忙笑道:“這才是真豪傑呢!人家真有本事的男人都是如此的。”賈母笑了笑道:“璟兒的事情我們也不知道,總之不給他添亂就是了。”

薛姨媽笑著點頭稱是,賈母也不多言,笑著招呼眾人落座,王熙鳳並湘雲扶著當先坐在主座,王夫人並薛姨媽陪坐,姐妹們也不謙讓各自落座,分了兩桌子,王熙鳳和李紈虛設座位,並不敢坐,只是侍立兩旁,這邊廂便上了菜。

沒過一會兒鮮香橙紅的螃蟹便都端上了桌,賈母見狀連忙吩咐道:“叫廚下不必都上,我們用不的許多,其他的還都仍舊在蒸籠裡熱著,等璟兒回來給他吃。”

一旁的王熙鳳聞言笑道:“早便吩咐下去了!只取了十幾個來,我們若是還吃,便再拿,您老封君只管受用您的就是了!您自己這兒還沒吃上呢,倒是惦記上您的寶貝孫子了!”

賈母知她貼心,倒是也不在乎她說自己偏心,故而笑著點了點他,王熙鳳取了水來洗手,又命人備好菊花葉兒桂花蕊燻的綠豆麵子來給眾人淨手。

自己取了個最大的剝開,便讓給薛姨媽,薛姨媽連忙笑道:“我自己掰著吃香甜,不用人讓。”王熙鳳便讓給賈母,賈母取了,王熙鳳便又剝了一個讓給寶玉。

寶玉接了用了,卻對一邊的黛玉道:“林妹妹怎麼不吃?”黛玉回過神來,笑了笑道:“沒什麼胃口,等一會兒隨便用點蟹膏就是了。”

寶玉連忙笑道:“我給你剝!”黛玉連忙笑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就是。”隨後便也取了個小的,卻也不剝開,只是揭開了蟹蓋,有一下沒一下的颳著裡面的蟹黃。

寶玉見狀不由得有些疑惑的撓了撓頭,賈家姐妹們並不在這桌,但是看到如此,也是不由得你戳戳我我拉拉你的看熱鬧。

這時那邊王熙鳳便又叫人熱了酒來,湘雲自己吃了一個,便起身讓眾人,隨後又走了出去,令人盛兩盤子與趙姨娘周姨娘送去。

王熙鳳見了便走過來笑道:“你不慣張羅,你吃你的去,我先替你張羅,等散了我再吃。”湘雲不肯,又令人在那邊廊上擺了兩桌,讓鴛鴦平兒等丫鬟去坐。

鴛鴦看了賈母一眼,賈母笑著點了點頭,鴛鴦這才衝著王熙鳳笑道:“二奶奶在這裡伺候,我們可吃去了。”王熙鳳笑道:“你們只管去,都交給我就是了。”

隨後又叫湘雲入席,湘雲也不多在外面,便又坐了回去,只留下王熙鳳在屋裡屋外得張羅。

這邊廂外面就下起了小雨來,眾人賞著金黃的菊花桂花,用著熱酒螃蟹,自然是愜意的不得了,而與此同時正在寧國府門外的卻賈璟有些失神的微微皺著眉低著頭,柳澤上前輕聲道:“侯爺,咱們到家了,您看…………”

賈璟回過身來,隨後抬起頭看了看寧國府的牌匾,默默的點了點頭,隨後翻身下馬道:“讓兄弟們都回去烤烤火,喝點兒熱酒去去溼氣,歇了罷,下午就不出門了。”

柳澤拱手應下,隨後賈璟便沉思著向裡面走去,他在想昨天葉時說的那些話,越想越覺得四周迷霧濛濛看不真切。

雙手負後站在廊簷下,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只覺得寒氣逼人,這是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來,賈璟頭一次覺得有些冷了,那絲絲寒氣,彷彿小刀一般,從他的臉上,身上,腿上,往心口裡鑽…………

“侯爺怎麼在這兒?”

賈璟回過神來轉頭看去,只見幾個丫鬟端著一盤盤精緻的糕點,賈璟點了點頭道:“老太太她們在用席?”

賈璟想起來之前湘雲說過要請他吃飯,這個傻丫頭!自己手裡那仨瓜倆棗連養活自己都是問題呢!還拍著小胸脯要請他吃飯!

別看這宅門兒裡面只有主子和奴才的區別,但是你再是主子,手裡沒點兒錢,人家照樣對你陰奉陽為受不緊的氣!

不管是在哪兒,銀子永遠是最好用的開門磚!有銀子傍身腰桿子才能直起來!一文錢不光難倒英雄漢,對她們這些內宅娘們兒同樣是如此的!

賈璟這樣問了,那丫鬟便連忙回道:“在四姑娘的藕香榭內用著,侯爺現在去還來得及。”

賈璟點了點頭,隨後目送著一幫丫鬟告辭之後,站在原地想了想,隨後才抬腳向著藕香榭的方向而去、

此時王熙鳳剛剛忙活完,隨後想起了平兒她們,便出來廊下,只見鴛鴦等人正吃的高興,見王熙鳳來了,眾人急忙的便起了身,鴛鴦不免開玩笑道:“奶奶又出來作什麼?讓我們也受用一會兒。”

王熙鳳聞言笑道:“鴛鴦小蹄子越發壞了,我替你當差,倒不領情,還抱怨我!還不快斟一鍾酒來我喝呢。”

鴛鴦便忙笑著斟了一杯酒,捧著送到王熙鳳唇邊,鳳姐兒一揚脖子便吃了,一旁的琥珀彩霞二人也連忙斟上一杯,送至鳳姐兒唇邊,鳳姐兒自然也是用了。

那邊平兒見她忙活半天沒吃上飯,便早剔了一殼黃子送來,鳳姐兒便笑著吩咐道:“多倒些姜醋。”

平兒點了點頭辦了,王熙鳳便用了一份,隨後起身笑道:“你們坐著吃罷,我可去了。”鴛鴦便同她頑笑道:“好沒臉,吃我們的東西。”

鳳姐兒哼哼一笑,絲毫不肯吃虧的對鴛鴦擠眉弄眼道:“你和我少作怪!你知道你們二爺愛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討了你作小老婆,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出了這個府,你也是歸我管的!”

眾人聞得此言都是笑了起來,卻不知幾分拈酸幾分真意,王熙鳳故意沒說是哪個二爺,但是誰不知道說的是東府那位侯爺?本就是調侃鴛鴦上次被賈寶玉惦記上的事!

鴛鴦早羞紅了臉道:“啐,這也是作奶奶說出來的話!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臉算不得!”說著便羞急得起身趕來就要抹。

鳳姐兒連忙央求著抓住她的手笑道:“好姐姐,饒我這一遭兒罷!”琥珀笑道:“鴛丫頭要去了,平丫頭還饒她?你們看看她,沒有吃了兩個螃蟹,倒喝了一碟子醋,她也算不會攬酸了。”

平兒如今雖在王熙鳳手下做事,但是實際上早就是賈璟的人了,只是東府到底是還缺個主母,故而不好抬了姨娘,卻早是生米成了熟飯的勾當了!

所以此時琥珀這般說,分明是在開平兒和鴛鴦的頑笑,平兒聽得如此奚落她,手裡正掰了個滿黃的螃蟹,便拿著螃蟹照著琥珀臉上抹來,一面笑著罵道:“我把你這嚼舌根的小蹄子!”

琥珀也笑著往旁邊一躲,平兒使空了,往前一撞,正恰恰的抹在鳳姐兒腮上,抹得滿臉都是腥味,鳳姐兒那邊正和鴛鴦開玩笑糾纏,這才沒防備被抹了一臉,不由得唬了一跳,嚇的哎喲一聲叫!眾人見狀皆是撐不住都哈哈的大笑起來。

鳳姐兒也禁不住笑罵道:“死娼婦!吃離了眼了,混抹你孃的。”平兒忙趕過來替她擦了,親自去端水來與她淨面。

那邊鴛鴦見的如此,不由得拍著手掌解氣的笑道:“阿彌陀佛!正合該如此!這卻是個報應!”

賈母那邊聽見了外面這般高聲頑笑,不由得好奇的連忙問道:“見了什麼這樣樂?告訴我們也笑笑。”

鴛鴦等人連忙高聲笑著回道:“二奶奶來搶螃蟹吃,平兒惱了,抹了他主子一臉的螃蟹黃子!主子奴才打架呢!”

裡面賈母等人聞言也道是頑笑,不由得也跟著笑了起來,正在這時,外面卻傳來了一聲聲音道:“什麼樣的奴才這般厲害?都敢跟主子打架了?是誰家的?可了不得了!合該攆出去才是!”

眾人皆是一驚向門外看去,卻正是賈璟走了進來,一眾丫鬟皆是站了起來問好,一旁洗完臉的王熙鳳上前冷笑道:“卻是怕你捨不得!正是這個丫鬟!你可管不管了?”

王熙鳳指著一旁的平兒,賈璟看了一眼平兒道:“哦,原來是我家的丫鬟!那就應當如此了!算你活該!”

鳳姐兒聞言氣的都快笑了起來,一眾丫鬟也是一陣好笑,但是都不敢當著賈璟笑,平兒臉色微微羞紅上前輕聲嗔怪道:“侯爺啊…………”

那聲音活活叫眾人打了個寒顫!賈璟笑著點了點頭,隨後看向桌子上道:“你們吃的什麼好吃的?”

說著竟然要坐下,裡面一疊聲的穿來賈母等人叫他進去的聲音:“是璟兒回來了?”賈璟高聲回道是,賈母便問道:“怎麼還在外面?還不趕緊進來用飯?”

賈璟笑道:“我看著這外面就挺好,我從外面用點兒得了,老太太們吃你們的!”

裡面連忙的就傳來了笑罵聲,賈璟正要坐下,鴛鴦卻笑著攙起了賈璟道:“沒來由的一幫主子怎麼都看上我們這點兒東西了?侯爺還是快進去用罷!你在這兒,我們可沒一個敢下嘴的了!”

賈璟撇了撇嘴道:“你我之間竟不知何時生出這般可悲的隔閡了嗎?”鴛鴦臉色一紅,眾人皆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平兒也是連忙幫忙把賈璟推了進去。

賈璟一進門兒便見眾人皆是看向了自己,尤其是黛玉的笑容,似乎有些驚喜的,但是更多還是似笑非笑…………可悲的隔閡是罷?

賈璟先是跟賈母等人見禮,隨後薛姨媽就要給賈璟讓位置,賈母和王熙鳳連忙勸住了,賈璟也是擺了擺手,隨後走到寶玉的身邊道:“你不陪著你媽吃飯,倒是自己吃的高興!去!上去陪二嬸去!”

寶玉一臉無語,但是到底是礙於賈璟的“來自兄長的威嚴”所以只能無奈的起身,王夫人也是笑著招招手示意他過去,他便躲到王夫人懷裡求安慰求抱抱去了。

賈璟便坐到了黛玉和寶釵中間,衝著黛玉討好的笑了笑,黛玉翻了個白眼,卻是手底下悄悄的推過來一個蟹殼,裡面滿滿的都是蟹黃蟹肉,賈璟也不客氣,搓了搓手就要開動。

一旁的寶釵見狀連忙拿過自己的小勺子雙手遞給賈璟,賈璟笑了笑,接過便開始大快朵頤了起來。

賈家吃蟹倒是沒有那麼繁瑣,若是一般時候吃蟹,什麼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的傢伙事兒都得備齊全了,那簡直趕上十八般兵器了!好在現在都是自己人,所以就用了個小勺子,其他的倒是都沒給上。

此時吃蟹也是分南北的,南派多喜蘸些醋鹽之類的東西,北派多是喜歡蘸糖或是裹上糖漿蜜汁,後來不知道是怎麼的就統一口味了…………可能是雙方後來都發現還是啥也不蘸好吃點兒罷…………

那邊賈母見賈璟吃的高興便問道:“今兒怎麼回來的這般早?”賈璟一面吃著一面答道:“本來就沒什麼事,到了我這個位置,真正需要我親手去做的事情本就不多,吩咐下去了,自有底下人去做,我就是個扛雷頂鍋的,果真有什麼事叫我忙起來,大概連帶著陛下他們也不得清閒了!”

眾人聞言皆是一陣咋舌,賈母則是笑著對薛姨媽說賈璟胡吹大氣,薛姨媽自然知道賈母之意,連忙又是好一陣吹捧。

那邊賈璟卻吃的興起了,也不用小勺子礙事,丟開來直接上手,揭開蟹蓋兩邊一對摺掰開,也不管什麼蟹肺蟹腮,他本也不會吃,只顧著連著殼都咬碎了,混著肉在嘴裡大嚼特嚼罷了。

一旁的黛玉和寶釵見狀不由得好笑,寶釵連忙拿過小勺子,自己開了個蟹,將裡面的蟹肉並蟹膏都挑出來挑到殼裡,送到賈璟盤子裡,賈璟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先擺到一邊等著吃完嘴裡的再用。

一旁的黛玉見賈璟吃的香甜,不由得也是食指大動,原本有些懨懨的胃口頓時就來了興致,便也伸出手來,自己開了個蟹來吃。

用小錘輕輕敲開蟹鰲,隨後纖纖玉手輕輕的用金色小勺在裡面慢慢挑動著蟹肉出來,本也挑的不多,不過黛玉本也用的不多,就只一小條抿在櫻桃小口裡。

賈璟見狀便連忙上前輕聲提醒道:“你身子不好,這物事性寒,你最近梨子又吃多了,不要多用。”

黛玉心裡一暖,面上白了他一眼道:“自去用你的便是了,囉嗦!”說著卻也還是笑著放下了手中的螃蟹,一旁的寶釵仍舊低著頭挑著蟹肉,全當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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