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找……找到了嗎？”
克羅斯的聲音有些顫抖，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無法說出來。
但此刻，卻無一人回答克羅斯的這個疑惑。
所有人的心神，全部都在眼前的膠球實驗之上。
此時的膠球實驗還在進行中。
控制檯上的反饋裝置，仍在不斷的反饋探測到的資料。
就算是發出這一疑惑的克羅斯，也同樣是雙眼緊盯著控制檯上的反饋資料。
他之所以有這一問，也只是因為從反饋的資料中，感覺像是發現了膠球。
見無人回應自己，克羅斯自然也就安靜了下來。
他把自己的疑惑之心，暫時壓了下來，默默地觀察和等待著實驗的最終結果。
也因為所有人的心神，全部都集中在眼前反饋的資料之上。
才會沒有人發現，此刻的陳舟，正一臉激動。
此刻的弗裡德曼，已經激動到喜極而泣。
陳舟和弗裡德曼是唯二的兩人，已經透過目前反饋的資料和圖譜，發現了膠球的事實。
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的陳舟，在確認了膠球實驗結果之後。
也並未開口直接說出這次的實驗結果。
而是和所有人一樣，默默地關注著不斷反饋實驗資料的控制檯。
他希望和這裡的所有人一起，默默地感受這一場盛宴，感受一場完整的實驗過程。
和先前楊院長那個粒子加速器實驗不同，這是陳舟從未有過的感覺。
雖然當實驗開始的那一剎那，當弗裡德曼下達實驗開始的命令之時。
陳舟就有一種預感，這次的膠球實驗一定能夠成功！
而最終的結果，也證明了他這一物理學直覺的可靠。
但是，這整個過程，陳舟自己的內心經歷，卻是從未有過的。
即使是當初在麻省理工的報告會上，現場證明克拉梅爾猜想時，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
怎麼說呢，以前的陳舟，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孤軍奮戰的。
所思考的難題，為難題解決所作出的努力，都只屬於他一個人。
但這次不同，這次是所有SLAC的PEP對撞機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們，是和弗裡德曼克羅斯這些人一起在努力。
最終，才促成了PEP對撞機實驗室的，這關停前的最後一次實驗。
所以，即使已經看出了結果，整個人都顯得異常激動的陳舟，也沒有出聲打斷所有聚精會神的人們。
因為陳舟認為，這是在場所有人，共同經歷的最後一次實驗。
每個人都理應完整的體會這一次的實驗的過程。
而不是由他來出聲打斷這一體會的過程。
而且，陳舟也覺得，宣佈這一結果的人，也不應該是他。
PEP對撞機實驗室，每一位身處控制室的研究人員，在他們的心中，彷彿都有一個時鐘，在滴答滴答的，細數著流逝的時間。
雖然實驗室的控制室內，並沒有安裝石英鐘之類的裝置。
隨著資料反饋的越來越多，隨著實驗地程序漸漸接近尾聲。
越來越多的研究人員，也從資料中，確認了這次的實驗結果。
事實上，大家都在等著實驗開始後，從控制檯上的反饋裝置裡，尋找圖譜上可能會出現的明顯特徵。
同時對反饋的資料，進行相應地分析。
只不過，比起陳舟和弗裡德曼兩人，他們對資料的敏感度，顯然還是差了一點的。
當完全確認了實驗結果後，克羅斯再也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
他激動地看向弗裡德曼：“教……教授，我們成功了！我們成功發現膠球……了……”
克羅斯聲音的末尾，竟忽然帶上了一絲哭腔。
陳舟扭頭看向克羅斯，就看到後者的神情異常激動，眼眶已經泛紅，雙眼緊緊地盯著不遠處的弗裡德曼。
順著克羅斯的目光，陳舟看向弗裡德曼。
陳舟這才發現，弗裡德曼也同樣眼眶微紅，甚至隱隱看見淚花。
弗裡德曼注意到陳舟在看著自己後，並沒有避開陳舟的眼神，而是同樣看著陳舟。
陳舟和弗裡德曼兩人眼神交匯。
兩人之間雖然無言，但兩人都讀懂了對方眼中的意思。
弗裡德曼更是衝陳舟微微點頭，表達自己的謝意。
陳舟倒是露出了一絲微笑。
隨即，弗裡德曼看向周圍的研究人員。
此時的膠球實驗已經完全結束。
也代表著PEP對撞機實驗的最後一次實驗，代表著SLAC國家實驗室的最後一次對撞機實驗，宣告結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個時代的告別時刻。
這是粒子物理學界應該銘記的時刻。
周圍的研究人員，不管是自己看出了最終實驗結果的人，還是從克羅斯的話中，確認了最終實驗結果的人。
也都一起看向弗裡德曼，等待著弗裡德曼接下來的“指示”。
陳舟發現這些研究人員的神情，同樣異常地激動。
而他們的眼中，也同樣飽含著熱淚。
然後，陳舟就看見。
在緩緩掃視了一圈之後，在把每一位研究人員的面孔，都看過之後。
弗裡德曼緩緩地衝在場的研究人員們，鞠了個躬。
“夥伴們，感謝你們為SLAC所做出的貢獻，感謝你們堅守著PEP對撞機實驗室，感謝你們為了我們共同的夢想，奮戰到了現在。”
弗裡德曼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十分清楚。
不管是陳舟，還是克羅斯，亦或是科伊爾和麥錫森……
所有的人，都齊齊看著弗裡德曼，為他鼓起掌來。
弗裡德曼直起身子後，再次緩緩掃過眾人的臉龐。
他抬起手，止住大家的掌聲，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在輕聲說了句“謝謝”後，弗裡德曼的語氣變得有些激動，並且十分堅定。
“夥伴們，我們終於，發現膠球了！”
這一刻，隨著弗裡德曼聲音的落下，PEP對撞機實驗室的控制室內。
所有的人，在齊聲歡呼著。
“我們成功了！”
“我們發現膠球了！”
“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我們在最後的時刻，為SLAC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
陳舟看著周遭歡呼的研究人員，他的心裡，有些感動。
但同時，他也為自己的選擇，而感到慶幸。
慶幸自己，在弗裡德曼找到自己時，選擇了堅定地走下去。
也慶幸自己，能夠在鴿點燈塔那抓住唯一的靈感。
“陳舟，你的論文可以三連發了。”
弗裡德曼走到陳舟身邊，微笑著對陳舟說道。
陳舟微微一愣，但立馬明白了弗裡德曼的意思。
這是打算把這次最終實驗的論文，也交給自己了。
略一思忖，陳舟就打算拒絕。
可還沒等陳舟開口，弗裡德曼就再次說道：“陳舟，你是這次最後實驗計劃的核心之人，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到第二個人了。”
“你也別想著還有我這個老頭子，我在這的作用，所起到的精神意義，其實是大於實際作用的。”
“而且，我最後也把整個實驗統籌安排的工作，全部交給了你。我相信，只有你，才能給我們所有人一個完美的實驗論文，這也是所有人的想法。”
聽完弗裡德曼的一番話，陳舟雖然還有遲疑，但最終還是應道：“那好吧，弗裡德曼教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不過，我需要幫手。”
弗裡德曼看了陳舟一眼，笑著問道：“想要克羅斯幫你？”
陳舟也笑著點了點頭：“教授您猜的沒錯。”
就這樣，陳舟又肩負起了最終實驗論文的工作。
而克羅斯，也再一次成為了陳舟的“副手”。
陳舟其實是真的想拒絕弗裡德曼的這一要求的。
因為，他在這次的膠球實驗中，已經表現的足夠突出了。
而且這還是SLAC整個實驗室的，最後一次對撞機實驗。
這可能會為他帶來很多不一樣的影響。
但是，想到剛才的情景，想到弗裡德曼這位導師。
陳舟最終還是應下了這份要求。
當然，這一次的實驗論文，不用像上一次那樣了。
這一次是所有人的論文。
只不過，陳舟的身份，算是第一作者罷了。
在資料資訊收集完整後，弗裡德曼隨後便帶著個實驗區的負責人，以及陳舟等人，在辦公室內開了最後一次的總結會議。
也把剛才交代給陳舟的任務，當眾公佈了一下。
對於弗裡德曼的這一安排，自然沒有一個人有異議。
緊接著，便是陳舟來安排論文以及資料處理的事情了。
這段時間的陳舟，因為統籌安排最後實驗的事，整個人在進行工作安排時，已經頗具領導者的氣象了。
很快，會議結束，所有人分工明確。
大家將進行最後一次的研究合作。
在會議結束後，所有人開始投入下一階段工作時，弗裡德曼找到了SLAC的管理部門這邊。
弗裡德曼跟這幫要關停對撞機的管理者們，彙報了這次實驗的結果。
弗裡德曼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這些人一眼。
他只是在履行自己作為負責人的義務罷了。
但是，弗裡德曼所帶來的訊息，卻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這些管理者，其實和外界所猜測的一樣。
他們認為高能物理的研究中心，已經轉移到了歐洲的CERN。
所以，以目前SLAC對撞機的情況，是不可能再在高能物理領域，做出什麼卓越貢獻的。
可是現在，弗裡德曼居然告訴他們，膠球被發現了！
這……
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
他們第一反應是，這是弗裡德曼為了儲存SLAC的對撞機實驗室，所偽造的實驗結果。
但是想到弗裡德曼的學術聲譽，他們又覺得這不太可能。
畢竟，弗裡德曼是功成名就之人，是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是享譽世界的高能物理學家。
他們覺得弗裡德曼不可能，為了這明顯已經是落後，且應該被淘汰的對撞機實驗室，而搭上自己的學術聲譽。
更何況，眼前的老人家都已經八十多歲了，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
那如果弗裡德曼說的是真的話……
在弗裡德曼彙報完整個實驗結果後，這件辦公室的主人，SLAC整個國家實驗室的負責人，斯維爾·麥傑遜教授緊緊地盯著弗裡德曼。
良久，麥傑遜才出聲說道：“弗裡德曼教授，我相信您的研究成果，可這樣，仍然是救不了……”
沒等麥傑遜把話說完，弗裡德曼瞬間抬起頭，看著麥傑遜說道：“我不是在救SLAC的對撞機實驗室，我也從來沒有過這個打算。”
弗裡德曼此話一出，不止是麥傑遜愣住了，就連在場的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看了這些人一眼，弗裡德曼有些無奈的說道：“SLAC的歷史已經夠久遠了，在無法獲得政府部門的幫助，無法提供新一代對撞機建造的條件時，SLAC的對撞機時代，就已經過去了。”
“我從來沒有強行保留對撞機實驗室的想法，這是這個世界，更是科學研究發展，所必須經歷的陣痛。我只是希望在這最後的時刻，能夠用SLAC的對撞機，再為物理學界做些什麼……”
聽到弗裡德曼的話，麥傑遜和一眾人等，全都沉默了。
是他們，把這位為SLAC奉獻了一生的物理學家，想的太狹隘了。
他們也是在各自領域有著一定建樹，也為著各自研究全力以赴的物理學家。
他們終於能夠理解弗裡德曼的心情。
麥傑遜抬頭看向弗裡德曼，有些動容的說道：“弗裡德曼教授，我馬上讓人公佈膠球被發現的訊息！”
弗裡德曼微微點頭，然後說道：“關於對撞機實驗室關閉的訊息，你們也可以放出去了。”
麥傑遜沉默著點了點頭。
“膠球”的發現，將會是SLAC的對撞機，震驚世界的絕響！
2017年3月27日。
SLAC最後的膠球實驗完成後的第二天。
在SLAC的官網上，突然出現了兩則爆炸性的訊息。
一則是：“SLAC的PEP實驗室，於近期開展了膠球相關實驗，成功發現了‘膠球’這個躲藏已久的小傢伙。相關實驗資料及最終研究論文，我方將於近期公佈。”
另一則則是：“因為SLAC國家實驗室的功能性調整，經能源部門和SLAC管理部門的多次研討，最終決定，關停SLAC國家實驗室的所有對撞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