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三更

沒有說什麼無意義的沒關係, 蘇利再又喝下了一口溫水後說:“只是覺得噁心。”

“噁心我自己,也噁心那種殘肢滿天飛的景象。”

“明明之前在濟索鎮已經見過死亡,結果還是在自己親手促成死亡的時候, 心裡充滿了自厭的情緒。”

蘇利很清楚, 有些情感不適合一個人自己琢磨, 有時候說出來,反而會更好。

“會覺得,人原來能壞到這樣的程度。也會覺得,憑什麼非要我來經歷這些……”

蘇利垂下了眼瞼, 杯子中透明的溫水,被顫唞不斷的手帶的晃動不止。

那時站在城牆之上的蘇利,親眼看著死在尤菲婭手裡的人, 是如何走向自己的終局。

以及也同樣看見宗主教被穿透的喉嚨, 不斷往外湧出鮮血的畫面。

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 也從未想過, 人和人之間的戰鬥,原來和人和妖獸之間的戰鬥相比, 給他帶來的衝擊力相差了那麼多。

尤菲婭是與小樓相關的一群人中最敏[gǎn]的之一,當時在城牆那裡,她上來的時候,恐怕就發現了他迫於她身上傳來的血腥味, 有些不適的樣子。

馬克沉默了一會後說道:“我去煮些容易消化的食物。”

坐在大廳內的蘇利,在將手中空了的水杯放在茶几上時,動作放得很輕很輕,甚至希望杯子和茶几接觸時,不要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這種熱鬧, 上一次出現的時候, 可是在天氣還熱, 尤菲婭初初和獅子會首領達成合作, 一行人在小樓內一塊喝酒的時候。

蘇利握緊杯子,一口氣將杯子裡的溫水全部喝乾淨後,才讓眼神從混沌逐步迴歸清洌,他冷靜地說:“不過也別擔心,能說出口的東西,總歸都是會過去的。”

“西里爾也一起過來。”

因此插科打諢的話語便脫口而出。

回家的路上,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以及,在看到小樓的那一瞬間……

西里爾憋回了可是之後的言辭,最終站起身,默默跟著馬克一同走向廚房。

思考這些,會讓他的注意力被轉移,但轉移的注意力也總有迴歸的時候。

旁邊的少年不明所以:“可是……”

雖然知道這一切都不應該去想,也沒有什麼意義……但如果人真的能完美地達成那種程度的理智,那蘇利自己都能評上一句,那不是人,那是神了。

身體的外在危險可以憑藉著他人的各種保護,和鍊金道具的輔助,可一旦精神出了問題,那就真的糟糕。

“會把這些說出來,也有為了避免你們無謂擔心的想法。”

“我是個很一般的人,畏懼死亡,恐懼災難,但如果一切真的抵達眼前,那度過了適應期之後,我想,習慣規則也不算是很難。”

“沒有可是。廚房被藍哲改造過,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用過,那裡的東西你要是不告訴我該怎麼使用,我把廚房炸了,倒黴的可不會是隻我一個。”馬克很少見地說出了一連串的話。

嘔吐不過只是最明顯的表現,蘇利甚至控制不住地猜測,是否存在幽靈,因他而死的伯仁,又是否會對他產生報復之心。

蘇利的身體,終於在這長久的壓抑之下,出現了應激反應。

蘇利也不是那種一定需要別人安慰才會讓自己好受的人,所以他便將注意力全都轉移到了敵人之後可能會做出的舉動上。

這種強迫式的舉動,顯然不太正常。

其他人或許不明就裡, 但配合之舉已然習慣, 氛圍也相應變得熱鬧了不少。

但當完成之後,蘇利便直接站起身,邁著沉重的腳步,向二樓的房間走去。

渡鴉則是在蘇利路過他以往常駐的那幅掛畫時,被輕輕地捧住了翅膀,放了上去。

“你可以把所有的想法都告訴我,沒有必要一個人獨自承受折磨。”渡鴉未曾化為人形,因為若是他用元素凝結出了一套衣服,那在蘇利眼裡,依舊只會赤/裸,所以便維持著烏鴉的形象,口吐人言。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蘇利愣了一下後,又戳了戳渡鴉黑色的腦袋。

渡鴉羽毛柔軟,眼神反光,一眼就能讓人判斷,是隻帥氣的烏鴉先生。

“我只是覺得,這樣突如其來的應激反應,如果得不到良好的照顧,是很有可能造成併發影響,導致生病的。”

“我上樓,就只是為了拿兩件衣服。”蘇利甚至還刻意強調地解釋了一下。

因而當渡鴉閉嘴,沒再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蘇利就以為自己的解釋已經到位。

可在渡鴉的眼裡,尤菲婭打造的紅色戒指仍然戴在蘇利的手上,那周圍的溫度,將永遠恆定。

所以怎麼可能會因為身體的不適,突然變冷,需要加衣服呢。

渡鴉首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心疼的滋味。不同於小樓裡的其他人,對蘇利的過去各有猜測,九級妖獸只是覺得,目前的蘇利,還算是一隻幼崽。

而幼崽,當然可以選擇拒絕自己不願接受的東西。

可偏偏……蘇利不會拒絕。

渡鴉心裡不是滋味。

然而上樓的蘇利,則全然如他所說的一樣,只是單純地想給自己加幾件衣服。

在他將自己心中想法直白說出來的時候,就證明,這一關一定能度過。

將一切的想法掩埋在心底,不分擔出去,或許是有意不將黑泥吐給別人聽,防止打擾他人,當然是人在社交中的友善體現。

可當並非為了吐黑泥,而是為了將某些想法說出,並嘗試擺脫那種狀態,那麼交流的本質也就只會變成,另類的激勵。

所以就算體感溫度正常,為了防止自己生病,給接下來的戰爭增添不必要的麻煩,蘇利自己也會有意控制體溫。

畢竟,多穿幾件衣服造成的影響至多隻是出汗。出汗了洗個澡就行,而如果生病了,那帶來的麻煩可就長遠得多。

但樓下的幾位,顯然不這麼想。

比如此時廚房內的西里爾,就在對著池子洗菜的時候,聲音悶悶地問馬克:“為什麼阻止我繼續說下去。”

“繼續說下去,你又會說些什麼呢?繼續剖析蘇利那已經主動擺在你面前的心理創傷?還是說,製造一些沒有任何意義的口頭安慰。”馬克一邊說話,一邊淘米。

他打算煮粥。

“別忘了,就在剛才,你甚至在不被蘇利吩咐時,連做什麼都不知道。”馬克扭頭盯著西里爾臉色若隱若現的鱗片,心裡控制不住地產生抗拒的想法,轉眼之間又被壓抑了下去。

馬克很少表現自己,在這棟小樓裡,他大多數時候都像是一個透明工具人,不過多參與,也不完全脫離。

自身也有意維持這種狀態。

但若是說小樓內誰最能給蘇利製造出安靜的個人空間,那必然只有馬克。

其他人只會出於不放心的想法,反倒壓抑蘇利梳理自己的機會。

馬克不會,所以他說:“實力並非決定一個人心境是否強大的基本。像我們這類人,最需要擔心的只是蘇利的人生安全。需要做的,也是給他製造出一個能合理展現自己的安全之地。至於心境上的變化,與其多嘴多舌,不如給他留出足夠的個人空間。”

“多餘之話只會成為纏繞其身的冗餘,實力者和智力者的差距,並不能用自以為是彌補。”

西里爾很想說:“你說得太過分了吧。”

但他又很清楚,馬克說的是事實。

如果蘇利自己都無法梳理好自己的心境,那麼其他人的安慰,只會是多餘。

良久的沉默,在米粥已經咕嚕咕嚕之時,西里爾才又問:“所以,蘇利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個問題我也無法解答。”馬克用勺子攪動著鍋裡的米粒,他沉默一會後,確定米粥不會糊底,便又蓋回了蓋子,這才回應,“像你我這樣,最初就生於底層的傢伙,接受一切殘酷現象都可以解釋為,我們見過太多。而上層人士,比如小樓裡的其他人,則大多可以說他們製造過太多,所以,便也同樣不會為那幅場面覺得不適。”

“因而我也無法判斷,這些折磨著蘇利心境的東西,究竟是為何。”

馬克很平靜地表現出自己的無能。

西里爾默了默,他將切碎的蔬菜粒用菜刀剷起,倒進米粥鍋裡後,遂又問道:“要是等下吃飯的時候,我去問蘇利,你還會阻止嗎?”

“不會。”馬克舉起手,從廚房高處的櫥櫃中拿出了三個碗,和一個小盤。

就像蘇利慣性從已有的東西里總結其他,身邊的人其實也在逐漸學會這種技巧。

馬克心中正想著:如果蘇利給出他們想要的答案,那麼就說明問題不大。反之,他選擇顧左右而言它,則證明,那是他認為不能讓他們所知的東西。

只是馬克沒想到,穿上了外套,拿著勺子喝粥時,手還有點抖的蘇利,給出的答案,和他推測的完全不同。

“痛苦的原因?因為太多,所以就選出其中兩個比較好理解的說一下吧。”蘇利已經從之前的失態,徹底轉換為尋常的模樣。

“我見不得血,也不想見到人和人之間同類相殘。那在我看來,是極為多餘,且無用,甚至還會防止發展的笨蛋行為。”

“所以,在我看來,沒有流血事件的發生,人和人之間不存在同類相殘,那才是‘正確’。”

堅定維持自己三觀的蘇利,即便迫於現實做出適當妥協,也並不意味著他需要打碎自己的觀點。

一如他始終認定,有問題的是這個世界,但絕不會是他,

西里爾長大了嘴。

感受著他僵硬視線的馬克,迴歸了以往的沉默寡言,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低頭喝了一口粥。

西里爾:………………

許是覺得這個場面有趣,蘇利放下了已經吃完了的碗筷,他神色寧靜,眼神中也帶著一絲明顯可察覺的笑意,只見他說:“像我這類人,多半有著無恥的特性。”

“既然我對這個世界不滿,那我便絕不會因為世界糟糕而譴責自己,我只會痛罵,它憑什麼能這麼垃圾。憑什麼能讓我這種,非必要時不會展現無恥特性的守規矩者……變得卑鄙。”

“飯後勞煩渡鴉通知城牆那邊的人,我的存在多半已經被敵人察覺,讓他們注意觀察敵人的指揮者什麼時候到來,只要對方到了,便來通知我。”

——有本事就來試試,互相暗殺敵方重要人士這招,誰用得更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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