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於賽場上的陌生亞洲人

廣州。

融創室內滑雪場。

從廣州到張家口最晚的航班是晚上23:30起飛,聯程中轉西安,明天早上8:55到達張家口。

8:55,嚴格意義上來說他飛機落地姜冉都還沒睡醒呢,倒是個不錯的好時間。

坐在休息區椅子上,北皎的手指懸空在確認購買機票的按鍵上猶豫不決——倒不是覺得麻煩或者是別的什麼,主要是他不確定他要是冒然跟去了姜冉會不會生他的氣。

剛才他一番試探好像也沒試探出來她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可惡。

好擔心。

稍一猶豫,他長嘆一口氣,暫時退出了機票購買介面,手機往口袋裡一塞,他忍不住嘆息女人心海底針。

黑髮年輕人整個人向後躺倒靠在座椅靠背上,癱軟的像是一張沒有骨頭的狗皮掛在那裡。

“不好。”北皎頭一歪,靠回了椅子靠背上,期期艾艾地說,“感情好的話她就會帶我去張家口了。”

北皎滿臉如喪考妣:“她去忙工作了,把我扔下了,這三天我就是單身。”

北皎有氣無力yihua地偏了偏頭:“嗯?”

“張家口不是封了嗎,怎麼著,她冬奧會奧運村工作人員啊?”

難怪大叔這麼自信,螢幕中央是兩個年輕又活潑、長相純天然的好看且笑容燦爛的小姐姐的合影。

大叔看著面前長相英俊,結實高大的年輕人,倒是沒覺得自己想要問這個問題——

大叔:“……”

就這樣一個人,說是眾星捧月的也不過分。

北皎笑了笑,“你下一秒是不是就該問‘那她咋看上你的了‘?嗯,我也不知道。”

她很少來崇禮,大概每個雪季有那麼幾天,想清淨滑兩天閉門造車,她會抱著板自己偷偷來一趟。

“我教零基礎教了快兩年半了,也該進步了,不能老教零基礎。”北皎坐直了一些,面無表情地說,“而且我家裡管得比較嚴,廣州融創到處都是她的眼線,被她知道我又拉著十四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小姐姐推坡,我就沒了。”

反正找他約課的人不少,他可以挑三揀四一下的。

此時正是廣融夜場入場時間。

他想了想,也差不多吧,就“嗯”了聲。

大叔:“為什麼啊,好看的小姐姐,人家願意給一千二一個小時,一對二。”

好想她啊。

雪具大廳來來往往的很多剛下班的上班族,大多數經常滑的都認識北皎——廣融算得上有名的刻滑大佬……此時見大佬冷著臉面無表情地瞪著天花板,那張英俊的臉上寫著生人莫近。

大叔:“?”

大叔“嚯”地瞪圓了眼:“牛批啊?”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北皎短影片賬號下面,一半是他這樣的技術粉,真心覺得他滑行姿態好看想跟他學;

剩下一大半拉關注的都是小姑娘,她們才不在意北皎滑的怎麼樣,他一天天的隨便發個什麼路邊的野狗,她們也能花式誇出朵花來……

大叔:“……”

他看上去好像一條被拋棄的狗啊,大叔心想,明明在談到他女朋友這個人之前,他還高傲冷漠得像是廣融的一匹狼。

眼下聽到零基礎他不太感冒,他挑了挑眉正想琢磨怎麼有禮貌的拒絕,大叔拿手機給他看了眼螢幕,“你看完再回答我。”

然後說,“不接。”

自從會國內常駐滑雪後,基本就跟著俱樂部的所有人龜縮在吉林,松北滑雪場就是她的大本營,在那裡她有房有人脈,每一條雪道都熟悉的閉著眼都能滑下來。

大叔不知道說什麼,只能給他點個贊:“感情真好。”

自從上次他教那個要手拉手換刃的小姑娘被姜冉撞見,她回贈了他一個愛豆臉的小帥哥推坡推了兩天套餐之後,他再也沒接過零基礎的課……那種歪歪斜斜正在換刃的,也只選著一看頭像就知道是摳腳大漢的來。

第二天鬧鐘響她都沒有起床氣。

拎著硬鞋、抱著競技板走向和聶辛約好的集合地,一路上,姜冉東看看西看看,對周遭的一切都感到十分稀奇——

他好久不教零基礎了。

而來崇禮她也選擇食宿離雪場最近的山頂雪場,從未去過其他雪場。

他怎麼還自卑上啦?

然而讓北皎自卑的罪魁禍首並沒有良心。

不知不覺已經成功進化成了戀愛腦模式,北皎唉聲嘆氣地翻了個身,這時候坐在他旁邊的大叔——今日學生——伸出手扯了他一下:“有兩個零基礎的想跟你上課,教嗎?”

大叔:“你不是單身哦?”

他們走過時腳步都下意識小心翼翼地放輕,生怕打擾到大佬腦滑,思考滑雪招式。

如同沒有感受到遙遠的廣州有條狗的瘋狂想念,第一晚她在崇禮的奧運村房間裡睡得十分香甜。

然而他們不知道,大佬並沒有在想跟滑雪相關的一絲一毫,他只是在思春。

有那麼一瞬間他是想問北皎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但是他想了想,處於尊師重道還是忍住了。

北皎心想,哦,那確實是長得挺好看的。

雙手交叉安詳地放在胸`前,北皎面無表情地想,為什麼姜冉剛走了六個小時他就覺得每一秒都那麼難熬啊?她是不是給他下了什麼[***]?前面他那兩年都是怎麼過來的?

好想她啊好想她啊好想她啊。

北皎:“單。”

北京冬季奧運會的場地選址是山頂雪場旁邊的另一個雪場,名叫密苑雲頂雪場,俗稱“雲頂”。

雲頂雪場與山頂雪場相互聯通,如果買了雪場通滑卡,就可以從其中一個雪場直接踩著滑雪板滑到另一個雪場去。

如同劉姥姥進大觀園,姜冉第一次到這個雪場,自然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穿過整個雪具大廳,姜冉總有一種自己再次回到了國外某個雪場的錯覺——

雪具大廳里人不多,時間還早,各個角落裡稀疏地站著三五成群的人。

不再是國內雪場熱熱鬧鬧用中文聊天說笑的普通雪友,沒有揹著小烏龜和小香蕉笨拙踩著雪鞋不適應往前挪的萌新……

來往皆是陌生的異族面孔。

各種髮色與膚色混合搭配,不同的國家的語言伴隨著每次經過不同的人群略過耳畔。

全世界頂尖的雪上運動高手在此齊聚一堂,他們身上穿著本國體育品牌贊助的國家隊戰袍,衣袖或者後背上清楚且以一種莫名驕傲的方式赫然展示著本國的國旗。

姜冉經過了一位行色匆匆的同胞面孔,在一堆白種人扎堆的地方,黃面板黑頭髮總是輕易能夠讓她注意到——

他身上紅色主色調的外套,特別顯眼。

這人也許是其他專案上的運動員,姜冉不認識,只是目光匆匆從他臉上略過後,她的視線停在他衣服於胸`前的五星紅旗標誌上。

姜冉森森地盯著看了很久。

滿腦子都是:國旗好看哈果然在哪都好看□□前國旗杆上陽光下風裡雨裡……在國家隊運動員的衣服上那就更好看了嗚嗚嗚好羨慕好想要!!!!!!

等那位同胞大佬都走的沒影了,姜冉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偶爾有滑雪運動員與她擦肩而過。

他們的滑雪板商貼滿了各種品牌的logo……

在松北雪場,偶爾遇見個貼滿貼紙的,在他開始滑之前,有時候姜冉也不清楚這人到底是自己貼著玩兒的還是真的就有那麼多贊助——

但是在奧運會場不同。

如果有那麼一個擦肩而過的人,他的頭盔或者雪板上哪怕貼著象徵極限運動殿堂級贊助的紅牛品牌的標誌,那麼無需質疑,他就是紅牛家贊助的滑手屆神仙下凡。

姜冉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雪具大廳,要不是這會兒還有正事,她覺得自己能像個鄉下土包子似的坐在雪具大廳裡看來往人群看一天也不嫌累。

上纜車的時候發現雲頂雪場的纜車也有座椅加熱,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冬奧會特地重新休憩準備。

聶辛在山頂等她。

姜冉抱著板出現時,他正在和旁邊的一個人聊天——那人看著意外年輕,最多也就是三十歲上下,一臉鬍子拉碴。

單眼皮,高鼻樑,面板比較白,乍眼一看還挺好看的,就是三白眼還靦腆,讓他看著垂眉喪眼看上去不太喜慶。

姜冉還在奇怪這人是誰,聶辛給她揮了揮手,做了介紹,指著這個不喜慶中年男子說:“來,介紹下——這人叫王佳明,單板滑雪國家隊教練之一,你叫他王總或者王導都行,但是我最近喜歡叫他‘喪門星‘。”

王佳明是是聶辛多年的好友,也是這一次準備擬邀姜冉入國家隊的牽線人。

他為人和善,說話溫吞甚至有點有氣無力的感覺,聶辛說的沒錯,他確實滿臉寫著喪氣——

但這情有可原。

平行大回轉在八強之前全軍覆沒,這個成績不算意外,上頭領導沒有誰準備問責,但是對於專注這個專案上的人來說,投入了心血和期盼,誰都希望有奇蹟誕生,可惜幸運女神最終沒能降臨。

這對於專案組全體人員來說當然是不小的打擊,此時當然很難一臉喜慶。

更何況平常大家都坐在一個辦公室,隔壁搞單板滑雪公園大跳臺的王鑫眼瞅著就能把一枚金牌掛在辦公室了!

這差距!

所以王佳明最近心情都不是太好,要說唯一還讓他覺得有點兒盼頭的,就是在冬奧會開始前一個禮拜,聶辛給他發了姜冉在平行大回轉世界盃芬蘭分站的比賽影片,並且告訴他這姑娘就在省隊訓練了不到半年……

王佳明當時心花怒放,當即拿了影片和基本資料就往上遞了申請。

這不,才拿到通行證,立刻就把人搖了過來。

時至今日,五臨時單板還是雙板,滑雪類的平行大回轉的比賽已經全部結束,場地空了下來。

並非比賽日程,場地空曠,時間又還尚早,除了時差還沒倒明白的別國運動員有那麼一兩個睡不著過來滑著玩,空曠的雪道人煙稀少。

王佳明卻做主開啟了全部的監控和計時器,這陣仗顯然是為姜冉準備。

姜冉覺得自己在芬蘭那會兒都沒現在那麼緊張。

“沒事。”王佳明揣著手,眉毛還是耷拉著,“我就隨便看看,你就是直接橫著飛出去了——”

聶辛:“我呸!”

王佳明慢吞吞把話說完:“也沒關係。”

他停頓了下,抬起手接過姜冉的板,檢查了下她板的狀態。

想了想頭也不抬地說:“反正我看過你在世界盃芬蘭分站的比賽錄影,那不也是你自己滑出來的麼?當時你那個三十二進十六的淘汰賽記得不,你的那個對手,她——”

姜冉“啊”了聲,那場因為對戰的是那個冰島的小姑娘,因為比賽前被看不起了,她還挺生氣的,所以滑的時候格外賣力。

聶辛問:“那場怎麼了?”

王佳明輕笑了聲,模稜兩可道:“那場很精彩。”

他把板還給了姜冉。

姜冉一頭霧水。

聶辛在旁邊罵:“你是不是有病啊王佳明,說話說一半?尼瑪的我跟你講我這是把我黑龍江省隊的公主給你送來和親了,你要是天天這麼陰陽怪氣我省隊起碼百十來號人等著抽你——”

王佳明根本不理他。

給姜冉講了下她在世界盃比賽那次滑行時的問題,重心過於中置,偶爾會因為路線選擇不夠果決產生二次發力導致下壓延遲這種情況——

倒是每一樣都說在點子上。

姜冉抱著自己的板,就覺得這人說話奇奇怪怪、雲裡霧裡,但好像挺厲害,是有兩把刷子。

他整個人像廟前掃地僧,和聶辛咋咋呼呼的性格完全不同,也不知道這兩人怎麼成的朋友。

他說完了,就抬手拍拍姜冉的肩,“去吧,監控器都開啟了,這也沒別人,滑你的。”

姜冉穿了板,再回頭,王佳明和聶辛兩人已經離開了山頂出發臺,找旁邊的觀賽位置坐下了。

她有半個月沒碰硬鞋,自己穿上板熟悉了兩趟,飛快地摸清楚了旗門的間距和坡道陡度——

確實是和上一回在通化雪場時差不多。

她稍微有了點兒信心,半個小時後,站在山上給觀賽臺兩位教練打了手勢,聶辛站起來了;

王佳明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彷彿就要入定。

姜冉看了看旁邊的計時器,計時器預備燈閃爍,她腦子裡突然亂成一鍋粥——

她在冬奧會場地上。

這個雪道滑過無數當前世界上最頂尖的滑手。

好緊張。

崇禮。

今天星期幾?

有點冷啊是不是要下雪了?

國家隊那個戰袍好好看好想要穿出去她就是松北雪場最靚的仔。

一會兒摔出去怎麼辦?

北皎這時候在幹嘛呀不會在悠閒地吃早餐吧他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咕嚕”一聲吞嚥唾液的聲音在耳骨骨膜響起,與此同時計時器發出“嗶”的一聲,姜冉撐著出發臺手背青筋暴起——

一口白霧從口中溢位,輕輕一撐,她如離弦之箭,躍出起點。

賽道旁,有一臺供給運動員上升到比賽場地的電梯緩慢執行。

電梯裡站著幾個外國的面孔,白的幾乎可以看見面部青色血管的白面板,淡色眼眸,各色的頭髮有些雜亂並不柔順,是日耳曼民族特徵。

從她們身上滑雪服袖標來看,這是一群來自冰島的單板滑雪平行大回轉專案的選手,

屬於她們的比賽專案早在兩天前結束了,因為考慮到包機的費用,她們還得等等其他專案的比賽選手,所以還沒立刻回到冰島……

昨天在周邊逛了逛,今天閒著沒事幹,就乾脆相約重返比賽場地來滑兩圈。

原本她們還在說笑。

就在電梯逐漸上升的過程中,腳下雪場上板刃狠狠抓地、急切雪面發出的巨大聲響吸引了她們的注意。

搞技術滑行的人彷彿與生俱來對這個聲音十分敏[gǎn],電梯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她們低頭一看,發現昨天這個時間段還空無一人的比賽場地今日有了人——

她身上沒有穿任何一個國家的訓練隊服,只是普通的滑雪揹帶褲外搭了件burton的ak系列粉色雪服外套。

長髮被紮成了粗粗的辮子垂在身後。

白色的滑雪帽上乾乾淨淨沒有貼任何贊助品牌logo。

伴隨著她的極速滑行,辮子在半空高高揚起——

她很快。

從上往下看,只有在電梯上升與她下滑擦肩而過的一瞬間讓電梯裡的人看清楚了她的面部輪廓和淡色的唇瓣,很快的,她就成了一抹模糊的身影,消失在雪塵中。

【亞洲人。】

【她好快哦!你們看到她的板了麼,再也不能立刃到比這更高了?】

【這是什麼人?我怎麼不記得我在比賽裡看見過這樣的滑行姿態,她站姿挺開放的,更偏向於大眾滑行的jsba和競速滑行站姿的結合……和我們不太一樣。】

【誰?金姝英?我怎麼記得韓國人昨天就回國了,他們比賽完就會走。】

【山島麻美?本田明子?不是她們,她們沒那麼快的。】

冰島語屬於日耳曼語族北支,吸收了多種語言體系,古老的詞彙與複雜的語法讓她們說的話自帶打馬,總是能在國際賽場上肆無忌憚的暢所欲言——

此時她們湊在一起,有些驚訝地討論剛剛在她們跟前滑過的那個很快的亞洲女生是誰。

站在電梯最邊緣的那個小姑娘始終沒說話,直到電梯到達山頂開啟,她抱著自己的滑雪板走出去,面無表情地說,【都別瞎猜了,是中國人。】

身後安靜了下,其中一個黑短髮的姑娘瞪大了眼。

【哦,艾諾薇拉,你眼神是不是不好使了?那個不可能是中國人。】

【別這樣說,伊登,】另一個姑娘笑嘻嘻地推搡黑髮的,【艾諾薇拉在芬蘭就輸給了一箇中國人,你忘記了嗎,她的奧運名額因此差點就被芙拉搶走了!】

【那只是運氣!】黑髮姑娘說,【結果艾諾薇拉這一次差一點兒就得到了季軍,她是第四!可是甚至沒有中國人進入八分之一決賽!】

【我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她沒有參加冬季奧運會。】

艾諾微拉指了指賽道下方計時器,【現在比賽結束了,她卻又出現在了這裡。】

眾人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只見下方計時器上,赤紅的數字顯示著“”的字樣。

原本還嘰嘰喳喳討論著的姑娘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41s是什麼概念呢,雖然淘汰賽開始就是小組淘汰制度,不再公佈計時結果——

但如果擁有這樣的速度去參加前兩天正規比賽,那恐怕,整個排名前五的排位順序都要為此……

稍微變動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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