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林培源的建築師的書稿已經完成,出版社這些年出版的建築類書籍也很少,現在逐步恢復出版工作,馬上跟他聯絡談出版的事兒,他就拿著書稿去了出版社。

出版社的王總編是他多年好友,粗略翻了他的手稿後說:“林所長,我們收到一份建築史的書稿想要出版,我知道你在寫建築史的書,就想問問你情況。不過我就這麼粗略一看,你的書稿跟那份書稿在前半部分有不少雷同之處。”

林培源神色微動,立刻想起曾經把書稿“借出”的事兒,把陳年舊事說了一遍,他說:“那份書稿的作者是不是姓郝?”

“是,是。”王總編忙不迭地說:“郝建現在在外省建築局,可能是覺得咱們出版社名氣大,或者別的出版社不出才拿到我們出版社來,我早就發現書稿後半部分跟前半部分相比大失水準,好像不是一個人寫的,原來還有‘借’書稿這回事。”

“我能看看郝建的書稿嗎?”林培源問。

一般來說,他們不會把作者拿來的書稿給人看,可是兩人有多年交情,王總編把書稿拿給他。

林培源隨意翻了翻,痛斥:“真是無恥,他肯定把我的書稿都抄了一遍然後特意做了修改,三分之二的內容能看出抄襲痕跡,你看,這些都是我書稿中的觀點。”

“還真是,根據他書稿後半部分的水平,這些一看就不是他自己寫的,真是可笑,我做了這麼多年出版都沒遇到這樣的事兒,滑稽、荒謬。”王總編完全、絕對信任林培源,原本就對書稿存在一些疑惑,現在完全解釋的通。

他沒有半分猶豫,沒有半分質疑。

現在林家的境況今非昔比,林培源平反她就沒那麼多顧忌,大環境也寬鬆得多,她一定會為林培源討回公道!

只問了這一句,對方便不再說話,林培源只好自己說:“曼梔,你怎麼看?”

邊說,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許曼梔,對方竟然毫無反應!

難道她真的失憶了?

他現在對許曼梔充滿熱愛與感動。

王總編跟林培源交情匪淺,再說他非常正直,絲毫沒猶豫,馬上就信誓旦旦保證:“當然不會出版,出版社不會助紂為虐,我們拒稿一般都會非常委婉,這次我就會直接跟他說明他的問題。”

回到家後,兒子一家三口回孃家,許曼梔正在做午飯。

“你們出版社怎麼處理這種情況?”林培源問。

瞥了眼他手裡拿的手稿,許曼梔又問:“出版的事情談的怎麼樣?”

“你放心,老林,這中間人我當,這話我一定會帶到。他的書稿,我們出版社也絕對不會收。”王主編說。

“許老師,我跟老林說了,不會出版那本書,要出版社真出了抄襲的書,那不就丟大臉了嘛!我也會有責任,會成為我職業生涯如影隨形的汙點,我現在都覺得慶幸。”王總編說。

一直告誡自己要心如磐石,可她做不到。

“老王,我想給他留點臉面不直接找他上級,那就麻煩你遞個話,跟對方說要是執意剽竊出版的話,他的上級馬上會知道他的惡劣行徑。”林培源想了想,選擇了一種比較柔和的處理方式。

王總編三言兩語就解除許曼梔的疑問,也讓她憤怒的心情平復下來。

許曼梔相信他說的話,說:“王總編,既然你說不會出版抄襲的書,我就放心了。老林下放期間住茅草屋,白天干農活,晚上點著煤油燈寫書改書,十年磨一劍,耗費大量精力心血,把眼睛都熬壞了,如果這樣的作品被人抄襲剽竊簡直天理難容。”

林培源只好去拿碗盛飯,說:“好吧,吃飯。”

一點都不關心他!

“不用。”許曼梔壓根就沒多看他一眼,說完,拎上挎包出了家門。

這樣說著,許曼梔更心疼林培源了。

“林培源書稿的事兒。”許曼梔直接說。

許曼梔坐下說,輕啜了口茶說:“聽說我家老林書稿被剽竊,書稿可是我家老林十幾年的心血,我挺為他擔心,我先去出版社,沒人在,就到家裡來找你問問情況。”

林培源看著她就不像去買菜,故意從牆角拿來菜籃子說:“給。”

聽到感情如此充沛的聲音,許曼梔很詫異:“你哪根筋搭錯了,回來就說這些話,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林培源就不會這樣說。”

回到家,林培源正一邊看書稿一邊等她回來。

林培源合上書稿,鎖到抽屜裡,端起暖和往茶壺裡倒水,邊倒邊問:“你想吃什麼菜,晚飯我來做。”

“那人在什麼單位上班?”許曼梔沉聲問。

“外省建築局城市建設處。”林培源回答。

許曼梔表現平靜,可憤怒的小火苗已經燃起來了,林培源下放期間一定是吃了很多苦,誰那麼厚顏無恥,本事又那麼大,敢剽竊別人的書稿出版!

還有沒有天理了。

“老林是建築學領域的權威,這是毋庸置疑的,他寫的書一定也是權威,老林現在恢復原職,是建築研究所所長,他有能力保證自己的書不被抄襲,你不用替他操心。”王總編信誓旦旦地說。

“曼梔,多謝你為我跑前跑後,我才能提早平反回城,你為我做過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會用餘生補償你,回報你。”林培源感激地說。

從王總編家出來,許曼梔的腳步輕快許多,現在林培源確實有能力解決問題,不需要她再多方奔走。

“去菜站。”許曼梔說。

林培源看向許曼梔,堅信她沒有失憶,也是關心他的,這不機會來了,他剛好可以示弱看看她的反應。

吃過午飯,見許曼梔又是換衣服又是梳頭,穿著皮鞋襯衣,把自己拾掇得格外精神,林培源問:“你去哪兒?”

回家路上,林培源感慨頗多,要是他還沒回城,那剽竊作品是不是就出版了?

都是許曼梔幫他跑前跑後,他才能提前平反。

於是他用遺憾的語氣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你去買。”許曼梔說。

“菜呢。”林培源看許曼梔依舊只背了挎包,兩手空空,但神情卻難得的輕鬆愉悅。

林培源下放期間,林家跟親朋好友都不怎麼來往,他這才覺得許曼梔突然上門很意外。

她直接去王總編家找他,王總編很意外:“許老師,你來有肯定有事兒吧,快進來坐。”

“吃飯。”許曼梔說。

王總編的媳婦端來兩杯茶水,熱情地說:“有一段時間沒見過了,好不容易你來我家一趟,快坐下吧,慢慢聊。”

“菜站有什麼菜你看著買,挑佳期愛吃的。”許曼梔說。

林培源拿了網兜,說:“我走了,我看看有沒有藕賣,做你愛吃的熗藕片。”

許曼梔說:“我想吃糟溜魚片。”

現在已經下午三四點鐘,這個時間很難買到鮮魚,她故意這樣說。

林培源從抽屜裡拿了網兜出來,很有耐心地說:“我多跑幾個地方,看能不能買到魚。”

林培源出了門,隨手把房門帶好。

許曼梔悠閒地端著杯茶站在窗戶邊,看著林家二少爺往大門口走的背影,感慨良多。

有下放這段經歷可倒好,林培源以前桀驁不訓,現在溫順了許多。以前他是絕對不會去肉鋪菜市場菜站這些地方,現在像尋常老頭一樣去買菜;以前他讓傭人教三個孩子做飯,可自己絕對不肯下廚房,現在各種飯菜都會做,手藝還不錯。

要是能一直保持下去,這樣的林培源也還不錯。

似乎感應到有目光追隨著他,林培源突然停步回過頭來,看到站在視窗面朝他這個方向的許曼梔。

對方安靜、淡雅,身形罩在古樸的窗欞裡,像是一幅畫。

四目相對,茶杯在許曼梔唇邊,她握著茶杯的手靜止,兩秒鐘之後,她回到桌子旁坐下,林培源則轉身回頭走到了第一進院,身影消失不見。

吃晚飯的時候,許曼梔打定主意要去告知郝建單位,但這是林培源的事情,必須跟他商量。

一家人達成一致,要去找郝建單位。

許曼梔說:“我去聯絡他工作單位。”

林培源現在不需要媳婦為他出頭,說:“曼梔,多寫你幫我跑前跑後,我自己聯絡吧,我打聽下他工作單位領導,給他寫信,再打個電話。”

——

這個週一,中午剛吃過午飯,郝建就來林培源辦公室拜訪。

“林所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對方把一行李袋的菸酒放在桌上。

郝建的科長職位被擼,被借調到鄉下單位,他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以及對方的能量。

可能他一輩子都要被借調,甚至他擔心被開除。

“我一時鬼迷心竅,才把您的書稿抄了一遍,改動之後想要出版。我錯了,是我急功近利,迫切想要做出點成績,沒有考慮後果,我已經把書稿拿了回來,再也不會出版。您是德高望重的前輩,我懇求您原諒。”郝建說。

他抱有僥倖心理,認為林培源不會在這個時候平反,只要他先出版了書,那麼就是他的書在前,林培源的書在後,他理所當然是原創者。

對方立正垂著頭站在辦公桌前,態度誠懇迫切,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林培源深感意外,他有心裡預期,認為在書稿的抄襲、剽竊、借鑑認定上會費一番功夫。對方會狡辯說史實部分都一樣,狡辯說恰好在構架上不謀而和,甚至否認借書稿的事兒。

因為自己恢復原職,這些問題就迎刃而解。

對方一定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平反回城。

“我倒是希望你能出版,這樣後果你也知道,你直接會丟了工作,身敗名裂。”林培源聲音平淡,沒有任何語氣,然後威懾力十足。

對方額頭上開始冒汗,聲音開始變調:“林所長,我知道錯了。”

他從隨身皮包裡拿出一疊紙,說:“這就是我的書稿,我現在就把它撕掉,我撕,我撕……林所長,您就放過我一馬吧。”

他開始裝可憐打感情牌,說:“我爸媽窮得叮噹響,衣服都是補丁摞補丁,供我讀書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才有現在的工作,我錯了,我錯了。我已經被撤了職,能不能讓我保留工作,不要開除我!”

他狀似瘋癲,撕完書稿,又左右開弓,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不用再跟我交涉,把碎紙撿乾淨,走。”林培源面無表情地看他表演,然後說。

“林所長,您寬宏大度,不跟晚輩計較,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郝建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慶幸地說。

他蹲下`身,慌亂地又是抓,又是碰,把地上的紙片胡亂撿起來,胡亂塞進揹包,又忙不迭地連聲道歉又感謝,然後落荒而逃。

晚上吃飯的時候,林培源跟家人說這件事的處理結果,他說:“郝建原先是科長,現在是科員借調到鄉下單位,他還已經向我道歉,我決定不繼續追究。”

許曼梔當然高興,對方有了這麼個汙點,前途應該是沒了,想到這兒就揚眉吐氣。

——

林翹收到許曼梔寄來的信,裡面提了一件大事,據說高考要恢復。

現在是八月份,林翹他們在島上一點風聲都沒得到,可許曼梔說據小道訊息,高考會在今年恢復,年底就會有一輪考試。

林翹驚訝得不得了,整整十年沒有考試,她跟同學都是畢業一年後才落實工作,沒想到高考又要舉辦。

因為高考要恢復,許曼梔就有了個提議。

她說島上上高中不方便,兜兜小樹已經考上高中,她可以把兜兜跟小樹轉到青城一中讀書,離家近,走路上下學方便,不用像在島上,需要到島外讀高中。

更加重要的是,青城一中是市重點中學,考上青城一中就意味著有更大的機會考上大學。

倆孩子上高中確實是個問題。

島上沒有高中,一是學生數量少,二是即便不考慮學生數量建了高中,師資力量也跟不上,肯定不如島外的學校教學水平高。

島內的學生成績好的都考到榕城去讀高中,全都住校。

營地會安排登陸艇接送這些孩子進島出島,開始的時候一星期接送一次,但學校沒星期只放一天假,學生們總折騰也不方便,再加上但凡考上高中的學生學習都非常努力,也不願把大把時間花在路上,就改成月末接送一次。

林翹覺得她已經耽誤兜兜了。

她每天都變著樣的給孩子們做各種好吃的,營養供給充足,兜兜這些年個子像竹子一樣長得飛快,可他只往高了長,身上只有一層薄薄肌肉,可他並不像小樹跟南南那樣結實得跟牛犢子一樣。

她生怕瘦高的兜兜被颱風吹走。

知道這種擔心是多餘的,但林翹就是擔心,就想把兜兜留在身邊。

兜兜成績好,從小學到初中都不費勁,老師跟她說過幾次兜兜可以跳級,可林翹都沒同意,讓他按部就班地上學,只為了多把他留在身邊幾年。

要是跳級的話,兜兜現在已經讀完高中了。

可能是由於運動有種種限制,或者說她長期呆在島上限制了視野,顧凜說過推薦兜兜上軍校,可她不想讓兜兜小小年紀讀軍校,就沒讓他跳級。

吃晚飯的時候,林翹在飯桌上說了高考會恢復的事情。

兜兜一點都不驚訝,說:“我就說我要考軍校,說我高中畢業時可以考大學了。”

他並沒有明確記憶,只是模糊覺得應該如此。

林翹說了姥姥的提議,當事人還沒發表意見,北北就不滿地說:“不行,不能讓大哥走,大哥要跟我們在一塊兒。”

就說了這麼一句,小傢伙眼圈都紅了。

“就是,在島外讀高中還能一個月見一次呢,他去姥姥姥爺那兒不是見不著了嗎。”南南說。

林翹當然最捨不得大兒子,但她還是說:“孩子長大總要離開父母,你們都不會總呆在島上,早晚的事兒。你們去青城讀書離家近,還有姥爺給你們輔導功課。”

顧凜說:“看兜兜自己有什麼想法。”

兜兜覺得可太突然了,他壓根就不糾結,乾脆地說:“即使去青城讀書有各種好處,我也不想離開咱媽,在哪裡讀書我都能考上大學。”

顧凜吐槽:“兜兜小時候就黏林翹,你這都十四了,比你媽個子都高,還黏你媽,以後娶媳婦也把你媽帶上吧。”

南南笑話他說:“咱家最黏媽媽的人不是北北,是大哥。”

兜兜一點都不怕別人笑話他,要是別人也有他一樣的失而復得經歷,都會像他一樣珍惜爸媽。

林翹覺得挺好,說明他們母子感情親密,她馬上拍板:“既然這樣的話,就在島外讀書吧,每個月能回家一次。”

就連小樹也不想回青城,決定跟兜兜一起在島外讀高中,兩人也有伴兒。

這事就算是一個小插曲,就當沒發生過,一家人還是按部就班地準備兜兜開學要用的東西,等待開學。

——

可是賀雲岫卻睡不著了,翻箱倒櫃,把她當初來島上時帶過來的舊課本找了出來。

“高中課本你還留著呢,可真夠破舊的。”林懷宣問。

賀雲岫細心地把書角撫平:“當年我只讀到高二,我的書還都被孟家老頭老太當廢紙賣了,我好不容易攢了點錢,又大老遠的跑去廢品站買了一套舊課本,我自學完了高三,在老家的時候我一直在看書,大概算是我的精神寄託,就連上島的時候,我行李就那麼一個包袱,可我還是把課本帶來了。”

“看課本破成這樣就知道你那幾年過得不容易,可這些年也沒看到你看課本。”林懷宣說。

“嫁了你之後,日子平靜安穩,我哪還有心思看課本。”賀雲岫說。

“你不會是想參加高考吧?”林懷宣問。

賀雲岫覺得物件太瞭解她了,說:“當時要是我養父母沒有去世的話,我肯定會接著讀高三,八成能考上大學,這不一聽到高考恢復的訊息,我也有點想考。這些年我都因為不能參加高考遺憾,再說林家都是大學生,文化水平都高,就我一個例外。”

她躊躇道:“只是我都三十三了,還有倆孩子。”

“你想學習的話什麼時候都不晚,正好你可以跟小樹一塊兒學習。”林懷宣說。

見丈夫如此支援自己,再次感慨自己運氣好嫁對了人,很感動地說:“懷宣,你可真好,願意支援我。”

林懷宣手臂攬著她:“不用有任何顧慮,你當然想要做什麼都可以。”

林翹最近在給兜兜準備開學要用的東西,衣服鞋襪,生活用品,再加上被褥,行李可真不算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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