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醒來時，許曼梔正坐在林翹床沿上，拿手絹給她擦額頭上的汗：“閨女，睡得不好？”
林翹坐直身體，回憶著剛才的夢境，心有餘悸地點頭：“嗯，做噩夢了。”
“去洗臉清醒一下。”許曼梔看閨女臉色不太好。
“媽，我不想去參加聯誼會。”林翹說。
許曼梔勸說道：“機械廠跟紡織廠都是咱們這兒的大廠，這次機會又是你二哥給你爭取來的，以後不一定有這麼好的機會，咱們還是去看看吧。”
林翹不想讓許曼梔擔心失望，點頭說好，換好衣服，拿著臉盆去院裡的水龍頭接水，原本這座宅院空著，只有一個水龍頭，現在突然住了這麼多人，每天早上用水都要排隊，拿臉盆的，拿飯盆的，洗衣做飯都要在這兒接水。
許曼梔開啟爐灶通風口，開始燒水做早飯。
今天早飯比平時略好，許曼梔做的是手擀麵，上面放幾片青菜，小孫子跟閨女的碗裡各有一個荷包蛋。
林翹把自己碗裡的蛋分到家人碗裡。
他回來的時間剛好，正好趕上吃早飯。
七一劇場佔地面積大，有個大院，林振開把腳踏車停在門口看了眼手錶說：“時間剛好，快去吧。”
女同志看到這麼漂亮的姑娘，眼前一亮，趕緊把人往舉辦聯誼會的屋裡領。
許曼梔看著閨女，早上起來臉色還有點發青，現在已經恢復如常，面板晶瑩潔白。
“林翹，走吧，我送你去七一劇場。”林振開進門招呼林翹。
吃過早飯，呆到八點多鐘，林振開推著腳踏車走出大門口，林翹坐上後座說：“二哥，走吧。”
看二哥目送著自己往門裡走，林翹沒辦法溜號，只能硬著頭皮往裡走，走到劇場輔樓門口，回頭看到林振開看著她笑還朝她揮手，林翹也笑了一下，只能繼續往樓裡走。
林翹把烏亮的黑髮梳成兩條麻花辮搭在肩頭，她穿格子連衣裙，儘量讓自己跟大數年輕姑娘差不多，低調而普通。
林翹早就盤算好了，她去聯誼會現場但不進屋，等到回家跟許曼梔敷衍一下就行。
看著兄妹倆的背影，許曼梔心中感慨，原來的娃娃親物件是軍官，幹部家庭，現在閨女只能找個家庭成分好的工人，不知道她會有多大的心理落差。
林振開在膠片廠上班，這個膠片廠不一般，生產衛星拍攝用的膠片，林振開是研發人員。
“剛才我遇到許送秋，她也要參加聯誼會，她剛好來通知你說聯誼會地點改了，改成七一劇場。”林振開說。
以前閨女有時會用各種昂貴化妝品，但現在只塗了雪花膏，清水芙蓉，更顯得青春嬌俏。
“姑娘，你是來參加聯誼會的吧，就快開始了，快進來吧。”
“坐好，出發。”
林家現在只有兩間房，他沒地方住，就住在膠片廠宿舍，週日早上回家，傍晚再去廠裡。
林振開不肯，但林翹堅持才答應下來。
林翹下車站定：“二哥不用來接我，我自己走回家。”
剛進樓門口，就有兩個女同志迎了上來。
但是，這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二哥，聯誼會地點不是在工會大院嗎？”林翹問。
走到門口，她們還給她指了最邊上的位置：“那兒沒人，快去吧。”
屋裡佈置的很有氛圍感，屋頂上是色彩鮮豔的紙拉花，長條桌分列屋子兩側，上鋪喜慶的紅色桌布，擺著茶水、糖跟瓜子。
幾乎已經滿員，男同志坐東面，女同志坐西面，只是男同志都穿著四個兜的軍裝，一看就是軍官，有軍綠色軍服，有白色軍服，女同志有零星幾個穿軍服，大部分跟她一樣穿便服。
很明顯，這是為軍官組織的聯誼會，林翹意識到許送秋告訴她假資訊，她走錯地方了，不過這時她已經走到靠門口兩米遠的桌旁坐下了。
林翹看到男女同志假裝在跟同伴聊天，其實是在互相偷看，女同志都很用心地打扮，都很好看，而林翹絕對是她們中間最美最惹眼的姑娘，等她坐穩，立刻有幾個男同志往她這邊看。
她旁邊梳兩根短辮的姑娘用胳膊肘戳她：“你看有人看你呢，你是哪個單位的，長得可真水靈，今天肯定能找到物件。”
林翹敷衍了兩句，她看到有人不矜持了，目光未離開她，甚至站起身，躍躍欲試似乎要往她這邊走。
林翹趕忙起身往門外走去，幸好沒遇到兩位工作人員，她不回頭一直走到門口，這才鬆了一口氣。
遠遠看去，林振開已經騎車走了，林翹往大門口走，前方站著兩個軍人在說話，應該也是來參加聯誼會的，她沒理會直接往前走。
這兩人聲音很大，林翹一路走著，不用刻意去聽，他們的聲音就很清晰地傳過來。
“老子是來做報告的，不是來相親的，你們敢糊弄老子。”一道聲音低沉、霸氣，又帶著不容分說的固執。
旁邊的人極有耐心：“顧團長，馮師長指示，兩個月內務必解決你的個人問題，我可是領了命令的。你連相親會都不參加，我跟上級沒法交代。師長說了，你一直單身就是個禍害，害女同志白白單相思。”
“……我自己跟馮師長說。”
旁邊的人轉變了勸說角度：“老顧，這次相親會不一般，邀請來的姑娘個個家世好，有不錯的工作，相貌也是沒得挑的，有幾個姑娘聽過你的大名，對你崇拜得五體投地，都巴望著想見你，你去看看，那麼多漂亮姑娘，你總能挑中一個。”
“老子剛才在門口掃了一眼，我看她們長得都差不多，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根本就看不出來哪個好看。再說高政委，我才發現你這麼膚淺，女人漂亮不漂亮重要嗎，我大華國的女兒也能鐵骨錚錚，英姿颯爽保家衛國。”
高政委：“……”
“英姿颯爽的也有，曹參謀長的閨女就是這個型別的，她說非你這輩子不嫁。”
“你跟她說我對女同志沒興趣，根本不想找物件。”
兩人對話引起林翹極大興趣，她很個自稱老子，又在別人口中害很多女同志單相思的團長長什麼樣。
她腳步放緩，回頭看了一眼。
顧團長人高馬大，比旁邊的人要高出半個頭，可能剛剛執行任務回來，沾著泥土皺皺巴巴的白色軍服都來不及換，臉也沒洗，鬍子拉碴，看上去有風塵僕僕之感。
相貌一般，真想象不出來這樣一個老大哥能如何讓女同志單相思。
林翹推測，也許是他職位高又立過戰功，大家會很崇拜他，他才能受未婚女同志歡迎。
滿足好奇心後，林翹轉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顧凜被高政委拉扯著走不了，正百無聊賴地用皮鞋底碾地，碾掉鞋底上沾著的泥土，突然看到回眸看過來的林翹。
這姑娘長得可真好看。
兩條烏黑的麻花辮乖巧地搭在肩頭，面板白皙，嘴唇紅潤，一對黑亮純淨的眸子清澈得如秋水一般。
她俏生生站在那兒，顧凜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只覺得女人楊柳細身，有種春回大地萬物復甦的生機勃勃之感。
只這一眼，星河燦爛，春暖花開。
一眼便是一生兩世。
等林翹走遠，顧凜望著她窈窕的背影回過神來，推了高政委一把：“去，把姑娘叫過來。”
高政委的視線在顧凜臉上跟姑娘背影間來回移動，聽他來這麼一句，問道：“叫她回來幹什麼？”
“叫過來聊幾句。”顧凜催促。
高政委哂笑：“還沒見過你跟哪個姑娘搭訕。”
他立刻小跑著追上林翹，說：“同志，顧團長請你過去說幾句話。”
林翹的臉龐微微泛紅，朝遠處高大威猛的身影看了一眼，覺得那人不僅說話糙，周身還帶著一股冰封千里的凜冽肅殺之氣，幾乎讓人不寒而慄，便有些為難地說：“顧團長找我有什麼事兒？”
高政委見林翹面露難色，估摸著她是覺得顧凜面容冷肅難以接近，於是用溫和的語氣說：“顧團長平時很和藹，他就是想跟你聊幾句家常。”
林翹可不想跟人聊什麼家常，不過不好拒絕，只好跟著高政委一塊往回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