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許送秋趕緊開口:“我問你,大嫂,你在廠裡的表弟李國偉真是你遠房表弟嗎?你費勁心機,難道不是王連強的表弟?你不會不知道王連強是誰吧,市文化館的職工,跟你爸一個單位,他是不是你相好的?大哥在國外,你就找相好的?”

“媽,你可別相信許送秋瞎說。”還沒等她說完,黃美芹的臉色就由紅轉白,由白轉青,變了好幾個色,馬上否認,儘管極力掩飾,神色仍有些不自然。

許曼梔跟林翹都不說話,等著兩人對峙。

大嫂做什麼事林翹都不會意外,不是有那句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現在運動開始,離婚的人多的是,很多人會跟親人劃清界限。

“王連強家裡那個老平房,現在住了兩三戶人家,上週六你們是不是趁著大家都上班,在裡面呆了一個多小時。”許送秋語氣要多八卦有多八卦。

發現這個了不得的秘密,她巴不得馬上到林家說。

黃美芹很慌,拿眼角餘光掃了幾眼許曼梔,強撐著維持表面的淡定:“我在幫他整理文化館的資料,跟我爸的工作有關。”

“真是笑話,編個理由都不編圓點,你自己工作請假幫文化館幹活,文化館是不是該給你發個錦旗啊!”

“許送秋,我都懶得理會你。”黃美芹抬起下巴毫不示弱,她又轉向許曼梔,“媽,我跟王連強是認識,但我們是清白的。”

“許送秋,你別來我家搬弄是非,我家一向和睦,美芹一向賢良淑德,絕對不會做你說的那種事,不管你是誤會,還是誹謗,你都閉嘴別亂說。”許曼梔冷冷發話。

等人走遠,林翹把門關好,看出許曼梔強壓著情緒,她媽已經生氣了,她趕緊把搪瓷缸子里加點熱水,遞到許曼梔面前,說:“媽,休息會吧。”

這些年她一直受婆婆轄制,現在終於感覺自己翻身做主了,沒想到婆婆嚴厲起來,黃美芹還是發怵。

“必須得跟你父母說,你不清不楚地回孃家你父母肯定會有話說,說不定認為林家虧待了你,而且我要跟他們說明小樹要由林家撫養,以後跟你沒關係。”許曼梔冷靜又果斷。

許送秋很識相地閉嘴不說話了,她只想看林家雞飛狗跳,現在林家雖沒落,可林翹物件家庭不一般,再說黃美芹的父母也都是幹部。

她可不想把自己扯進去,於是說:“林翹你扯我幹啥,現在不是說大嫂的事兒。”

“小樹留在林家。”

小樹抬頭怯生生地喊了聲姑姑。

許曼梔坐下,開啟茶缸蓋喝了口茶水,目光嚴厲地看向黃美芹,並喊了聲她的名字。

她們要對付她的話,她未必招架的住。

“呵,許送秋,你敢去造謠我的事兒我就說你設計衛主任的事兒,衛主任可是謙謙君子,品行端方眼裡容不得沙子,別看你們結了婚,說不定他會嫌棄你呢。”黃美芹說。

黃美芹堅決拒絕:“我自己會跟他們說。”

看出家裡氣氛不太對,奶奶坐著,媽媽站著,就跟挨訓一樣,小樹小心臟噗通噗通加速跳動,忙問:“奶奶、媽媽、姑姑這是怎麼了?”

她面向黃美芹,神色緩和:“美芹,我相信你。”

“你先出去玩吧。”許曼梔盡力讓聲音和藹,但跟平時也不太一樣。

設計衛惠民娶她這種事她做得出來,但不希望廠裡的人討論,不希望她們過度解讀。

“美芹,送客。”

就在這時,小樹推門進來:“我回來了。”

林翹拿了根果丹皮,走到門口剝開遞到小樹手裡,又牽起他的小手說:“走,姑姑帶你出去玩兒。”

她端坐桌前,有股大家長的掌控全場的氣勢,相貌端莊,神色威嚴,讓人不敢輕易冒犯。

——

見婆婆信任她,黃美芹神氣活現起來,對許送秋反唇相譏:“你別到處嚼舌根子,當初你跟革.衛會的人說林家把你當傭人,你這就是忘恩負義、白眼狼,胡說八道小心舌頭長瘡。”

“王連強的事兒我知道。”許曼梔說,她情緒控制得很好,很平靜。

黃美芹渾身一激靈:“媽,這是怎麼了?”

她有所耳聞,但未證實,今天許送秋一來大概這事兒就是確鑿的。

果然幾句話之後,黃美芹放棄了小樹,資本家的小崽子她不想要。

“好吧。”小樹小口咬著果丹皮,又分別看了眼奶奶跟媽媽,轉身跟著林翹往院子裡走。

他們走到郵局,林翹給林振開打電話讓他回來一趟,膠片廠離大雜院並不遠,林振開騎車回來二十分鐘就能到。

林翹看向母親,原來她媽知道,剛才只不過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揭穿她,不想讓外人看林家笑話,她媽在為人處世方面可比一般婦女強的多。

許送秋在原地站了有三十秒,覺得無能為力,臉上也掛不住,只能很氣惱地走了。

許送秋難以置信地看向林翹,對方是在威脅她,威脅她會把她的小心思說出去。

見兩個女人掐起來,林翹說:“許送秋,你以為你設計讓衛主任娶你是很光彩的事兒,恐怕你自己跟衛主任心裡都跟明鏡一樣,你還記得聯誼會你告訴我另外的地址吧,從那時起你就盯上衛主任,你這點心思廠里人還不知道吧。”

有了吃食,再加上跟姑姑在一起,小樹感覺心裡安穩多了。

黃美芹這才慌了,看看許曼梔又看林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林翹帶著小樹出了衚衕往大街上走,現在是七點鐘,街上店鋪全都關門,想給小樹買零食都沒有。

“不行,我要帶他走,他是我兒子,肯定要跟我在一起。”

“等懷宣回來,你跟他離婚吧,你先回孃家。”許曼梔聲音冷硬,讓人很難解釋反駁。

——

果然林翹嫁了團長就是不一樣,比之前有底氣多了。

許曼梔冷笑,離婚後黃美芹肯定很快再嫁,帶兒子再嫁多難啊,她不會帶個兒子當累贅,只不過是表達她沒那麼絕情。

屋裡,許曼梔在跟黃美芹談判。

“我跟你回孃家,跟你父母說明這件事。”許曼梔說。

林翹跟小侄子在大雜院門口的路燈下玩兒,林翹自己很怕蟲子,但為了小侄子豁出去了,她給磚縫裡給小樹捉了只蟈蟈,小樹馬上高興起來,說要養著,等兜兜來的時候給他看。

林振開很快騎車到了大雜院門口,經歷他跟林翹的退婚,他對嫂子有外遇的事兒也不意外。

“天要下雨,嫂子要嫁人,這些都攔不住。”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小樹小手指費力地捏著蟈蟈,讓二叔給他編個草籠。

林振開從牆角處拔了些狗尾草,只用幾分鐘就給小樹編了個簡易籠子,小樹把蟈蟈放進去,提著籠子把手,很開心地拿草棍逗蟈蟈。

“我進去看看。”林振開說。

林翹點頭:“好。”

沒過多長時間,許曼梔三人沒有驚動鄰居,很安靜地往門口走,林振開推著腳踏車,後座上綁著大包小包,都是黃美芹的個人物品。

林家並未分家,林懷宣外派,有額外補助,工資照發,都是許曼梔去艦船設計院領工資,黃美芹的工資不上交,都是自己留著。因她有錯,林家現在錢款上交也沒錢,又要撫養小樹,她不敢跟婆婆要林懷宣的工資。

雖然三人一起走,可黃美芹還是覺得自己被趕出家門了,他們現在是押送著她回去。

“媽媽,奶奶,你們要去哪兒?”正蹲在地方玩蟈蟈的小樹馬上迎上來,歪著小腦袋疑惑地問。

“你媽媽去住姥姥家。”許曼梔彎下腰摸摸小樹的小腦袋說。

“是,媽去看姥姥,你不要跟著去,好好在家待著。”黃美芹說。她依依不捨地看向小樹,兒子是他親生,肯定會捨不得,但既然要跟資本家家庭劃清界限,資本家的小崽子她只能狠心不要。

她會成立新的家庭,很快會有另外的孩子。

小樹覺得今天家裡情況不樂觀,他想相信奶奶的話,但打心底裡不信,仰頭看了林翹一眼,又往她身邊靠了靠。

“你跟姑姑待著。”林翹對小樹說。

小樹情緒有點低落,很乖巧地說:“好,媽媽我等你,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黃美芹想要哭,她沒忍住,飛快地轉過臉去,抹了幾把眼淚。

許曼梔糊弄小樹:“過段時間。”

林振開推腳踏車載著行李,三人一塊往文化局家屬院的方向走。

小樹雖然很乖,可望著三人往遠處走,小手緊緊拉著姑姑的手,臉上的表情有點沉重。

林翹帶著小樹回了房間,拿了本小人書《雞毛信》,給他講故事。小樹蔫嘰嘰的,聽故事都有點分心。

“小樹,要不睡覺吧,姑姑拍著你睡。”林翹說。

小樹的眼皮強撐著:“姑姑我不困。”

故事講了一個又一個,小傢伙用手撐著頭打瞌睡,最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林翹把他抱到許曼梔的床上,小傢伙睡得特別沉。

——

文化局家屬院。

黃父黃母大發雷霆。

林家出事,林培源下放,但沒影響到他家,再說他們也無法保證他們夫妻倆會一直安穩,沒準哪天也被下放呢,他們原本不想管這個嫁出去的閨女,沒想到閨女做出這樣的醜事,被林家退回來了。

夫妻倆都是幹部,體面人,自詡他們家人都有文化並有良好教養,他們覺得臉面已經被閨女丟盡。

黃父手裡高舉著戒尺:“你當初不是看不上王連強嗎?怎麼又跟他搞到一起。”

在黃父眼裡,王連強可比林懷宣差多了,走後門進的文化局,幹事,七八年都升不了職,長相一般,有婦之夫,有一個孩子。

要是讓單位的人知道她閨女跟他下屬勾搭上,他肯定會被人揹會戳脊梁骨。

退一步講,即便閨女外遇,也不能找文化局的。

黃美芹也很委屈:“我沒法在林家呆下去,周圍人對我的態度都變了,都看我笑話,說不定哪天我也要被連累。”

當年林懷宣相貌堂堂,是她崇拜的科研人員,林家房子大,有錢,有傭人,所用物品都是外國貨,現在不是完全不一樣了嘛!

“啪。”響亮的戒尺悶響聲,黃美芹的手心頓時像沁了血一樣紅腫。

黃美芹伸手立正等著捱打,劇痛之下,她的身體抖的像風中樹葉,想躲又不敢。

在黃父怒極,下手特別狠:“你跟王連強斷了。”

一聲聲的悶響劃破屋裡的憤怒跟夜空的黑暗。

“跪下,你今天必須跟我保證跟王連強斷了。”黃父越打越來勁,越說越生氣。

許曼梔跟林振開只在一旁冷眼看著。

她跟黃父黃母達成協議,小樹歸林家撫養,以後跟黃家沒有關係;等林懷宣從國外回來倆人馬上離婚,黃美芹跟林家不再有任何瓜葛。

等他們回到大雜院已經是晚上十點鐘,林翹安撫許曼梔:“大嫂本來就在咱們家呆不住,早晚都要走,現在這樣離開挺好。”

林振開說:“對,省得以後禍害咱們家。”

林翹接話:“她爸媽都是有身份要面子的人,肯定會管著黃美芹,她也做不出什麼過分的事兒。”

許曼梔對這事看得很開,說:“要是你大哥在家,他們早就離婚了,她離開林家是好事,只是苦了小樹,這麼小就沒有媽帶。”

她看了眼在床上熟睡的小樹,走過去在他肚子上搭了塊毛巾被。

林翹說:“可別讓她帶了,她現在心思不正,也會把小樹帶歪,小樹現在還小,少跟黃美芹來往的話,很快就跟她不親了。”

林振開今晚不再回廠裡,就睡黃美芹原來的房間,小樹跟許曼梔睡。

第二天早上,小樹一睜眼就想起媽媽去姥姥家這件事,難過情緒剛漫上心頭,就看到姑姑走過來,在他床前蹲下,柔聲說:“二叔給你買了餛飩居的餛飩。”

一般飯店的餛飩收一兩糧票一毛三分錢,餛飩居的要□□票兩毛錢,以前林家經常買來做早餐,現在林振開花錢,才買了四份奢侈吃一頓。

“有餛飩吃。”小樹驚喜極了,一下就把惆悵拋到腦後,一骨碌爬起來:“我要刷牙趕緊吃早飯。”

——

馮師長辦公室,桌上攤開一張南海地圖,兩人在研究地圖。

“我們覺得你是守島最合適人員,如果不是你跟林翹結婚,上級不會再派你守島,這次剛好可以給你個發配的名義。

名義上是因為你娶黑五類分子的女兒才派你去守島,實際上你剛好以林翹這個身份做掩護,去建設瓊崖島守備區。”馮師長說。

“瓊崖島及附近諸島的戰略地位非常重要,控制著東南門戶,位置險要,以前八國聯軍就有一支部隊從這個位置登入。”馮師長在地圖上指點著,“這個區域遙對敵軍多處基地,長期受到敵軍騷擾,島民漁民不得安生,而且我們隨時要防備口口進攻大陸。”

“瓊崖島附近有三百多個島嶼,這是我國東南海防前線,你要對所有島嶼進行考察,從這些島嶼中選一個,挖山鑿洞,建戰備基地。”

馮師長拿出一疊瓊崖島的相關資料:“能派你去建設瓊崖島守備區,說明上級對瓊崖島的重視,你務必帶領官兵建設好海上防線、海岸防線跟陸地防線,讓瓊崖島成為無法攻克的海上堡壘,這幾天儘快寫份計劃書。”

顧凜非常激動,信誓旦旦地保證:“馮師長,我一定不會辜負上級和組織的信任,保證完成任務,誓死守衛祖國東南大門。”

他真以為自己要帶著媳婦孩子滾去守荒島,沒先到上級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讓他去守衛祖國東南大門,建設守備區。

這是上級對他的信任,真是意外之喜。

被安排重要任務,他反而覺得渾身輕鬆。他現在可以完全放下心裡負擔,安心奔赴瓊崖島。

只是不能告訴林翹,不能跟她分享喜悅。

回到家裡,顧凜寫建設守備區計劃,鋼筆字跡力透紙背:建立堅強的守島部隊;建設完整防禦體系;建設島嶼……

兜兜安靜得很,坐在椅子上看書。

他看的是《二戰戰史》,小小的糰子腿上放本厚書,很吃力的翻看著。

他特別安靜,要不是有輕微的翻書聲,他都忽略了兜兜的存在。

顧凜把鋼筆冒扣上,問道:“你認字嗎?”

“不認識。”

“看得懂嗎?”

“看不懂。”

但是兜兜覺得自己對爸爸的書非常感興趣,光看插圖就能看上半天。

——

傍晚,許曼梔教林翹給煤爐生火,林翹會做飯,會做衣服,可她不會生煤爐。

她家在二十多年前就開始用煤氣爐,搬到大雜院來,才開始用煤爐。

雖培養了閨女的生活技能,可許曼梔還是捨不得讓閨女幹活,搬到大雜院沒有傭人可用,大部分家務由她跟黃美芹承擔。

煤爐就放在外間,也就是許曼梔跟林翹母女的房間,黃美芹走後,許曼梔搬到裡屋住,外間林翹住。

今天生火不順利,整間屋子都是煙,林翹趕緊把窗子開啟。

用手絹擦掉閨女臉上蹭著的黑灰,許曼梔心裡暗歎,嬌生慣養的閨女以後要給一家人做飯了,誰家的閨女不是寶呢,多虧他們家這個女婿不錯。

要是嫁到普通人家,當老媽子一樣伺候人家一大家子,她還真捨不得。

吃過晚飯,林翹開始收拾東西,她東西不多,衣服、日常用品還有一些書籍。

許曼梔在整理給林翹帶去的被褥,這是她的嫁妝,質樸的最常見的紅色大花棉被,其實都是蠶絲被跟鴨絨被。

這些被子原本都很厚,許曼梔都一一改過,現在都是薄被。

被褥、床單再加毛巾被跟各種布料摞起來,有林翹半人高。

“早就給你準備好了嫁妝,現在就剩這麼多了。”許曼梔很遺憾地說。

林翹笑道:“媽,我大概二三十年都不用準備被子了。”

母女倆把被褥仔細用布包好,這些要交給顧凜,提前運到島上去。

許曼梔還給林翹準備一大包蔬菜種子跟蔬菜乾,是她跟農村來的販賣蔬菜種子的人買的,她有點擔心:“我聽說南方島上種蔬菜根本就不長,你們可能沒有蔬菜吃。”

林翹一點都不擔心:“島上有香蕉跟椰子。”

許曼梔還準備了花生蘸、瓜子跟五香蠶豆等吃食,買副食都需要票,一定是她攢了很久的票才能買這麼多東西,她說:“島上總會有人情往來,這些帶到島上去給人分分。”

“媽其實希望你能有個好工作,現在工作安排不了,又要去荒島上,女人沒有工作沒有事業,就安心生兒育女。你跟顧凜在一起,也算是個好歸宿,總要好過去邊遠農村。”

囑咐完之後,許曼梔又從黃金樟木箱裡翻找一會兒,拿出兩根黃澄澄的金條。

她也是猶豫再三,才把這東西拿出來。

她把沉甸甸的金條塞到林翹手裡:“你拿著,有需要的時候可以賣到銀行換錢,你去了海島上,萬一顧凜對你不好,他要是願意跟你離婚的話,你也不用委屈自己,馬上就回來。”

她很擔心萬一顧凜意識到林翹的身份會影響到他的前途,會後悔這樁婚姻。

完全不想讓閨女身上帶金條,這些東西還是她藏起來比較好,可她又擔心閨女有點啥事沒錢可用。

林翹把兩根沉手的金條又塞回許曼梔手裡,說:“媽,我拿著這些東西不合適,再說我也用不到,還是你藏著吧。”

許曼梔本來就在猶豫要不要給女兒這些東西,尋常人手裡有金條倒沒什麼,但他家是資本家,她想了想,又把金條接過,重新放箱子裡藏好。

“媽藏的好東西多的是,咱們林家敗不了,說不定哪天又起來了。”她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對林翹說。

“你記住,不管你遇到什麼情況,媽永遠都會是你的後盾。”

林翹眼睛溫熱:“媽,等你退休了可以到島上跟我們一起生活。”

許曼梔點頭:“我先給你二哥找個物件。”

林翹又說:“媽,要不我把小樹帶到島上吧,你不是要去看爸,肯定不能帶著他去,二哥又帶不了兜兜。”

許曼梔不同意,說:“你就帶好兜兜就行,你哪兒會帶孩子,帶一個都吃力,肯定帶不了兩個,我先不去看你爸,等你大哥回來再去。”

第二天一大早,許曼梔拿著收集來的肉票託人買了些臘肉、臘腸,用油紙包著,裝了兩大網兜,拎著回了家。

“這些都給你帶到島上去,島上海鮮多,吃豬肉說不定不方便,兜兜正在長身體,得吃好點。”許曼梔說。

當然,她也希望自己閨女能吃好點。

“媽,不用拿這麼多,你是不是跟人借的肉票,接下來幾個月要還你們就吃不上肉了。”林翹說。

“不用管我們,都拿著。我們在家吃肉院裡的人也眼紅。”許曼梔說。

林翹沒再推辭。

娘倆剛把肉類用蛇皮袋子裝好,顧凜叫來的小戰士就到了,他要幫林翹搬東西。

先把東西運到島上,等林翹跟顧凜出發,他們會輕裝上陣,就帶隨身物品還有兜兜。

許曼梔熱情待客,給小戰士倒了熱茶,又給他拿雞蛋糕讓他吃。

“嫂子是不是把東西都收拾好了,那我就帶走了。”小戰士嘴裡塞得滿滿的雞蛋糕,不好意思地說。

“辛苦你跑一趟,先歇會兒在走。”許曼梔說。

小戰士拿了塊蛋糕投餵給小樹,一大一小坐在桌旁吃蛋糕。

“林家嬸子,昨天就看你們在收拾東西,你們家少了一口人,是不是住一間房子就夠了。”門口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們還不知道黃美芹走了的事情。

是住隔壁的葛三。

本來二進院的四間西廂房都分給林家住,但房管局的人趁機踩上一腳,私自扣下兩間,想要往外出租撈點油水。

還沒找到合適租客,房管局的人先讓自家親戚葛三住進來了。

林翹走到門口,站定:“我家幾口人,住幾間房跟你有什麼關係?”

葛三仗著親戚管房子的事兒,硬氣的很:“你房子有空餘就勻給我住。”

“我家房子不多,你也沒有資格搶我家房子。”林翹冷著臉說。

“葛三,你不是已經佔了人家兩間房了嗎?你們就兩個人住兩間房還不夠?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當初知道部隊幹部上門提親,大雜院的人都認為這事兒成不了,直到林翹跟顧凜領證,他們對林家人的態度突然恭敬起來。

不管在哪個年代,人們都很現實。

葛三嬉皮笑臉:“誰叫你們家親戚不管房子呢?我跟我媳婦住兩間可以,我父母也想搬過來啊,我不是也得生小孩嗎,以後老婆孩子一大堆,三間都不夠……”

正說著,葛三突然看到屋裡突然多了一個穿白色軍服的小戰士,正瞪著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他,突然打住話頭。

他這些天在廠里加班,聽說林翹嫁了個團長,他還以為他們忽悠他,團長能娶資本家女兒?

看到小戰士,葛三才想到這有可能是真的,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沒房子跟你們化工廠的領導要去,惦記林家房子幹什麼?真是欺軟怕硬。”有鄰居說。

葛三媳婦不知道從鄰居那兒聽到什麼,扯著葛三的胳膊把人拽走了。

兩人走後,小戰士問:“嫂子,我聽這意思是鄰居佔了你家的房子,是怎麼回事?要有困難的話我回去轉告顧團長。”

林翹想一定要讓顧凜幫忙解決這件事,她家現在少了兩個人,說不定房管局還真要再佔她家一間房子也說不定。

事情一旦發生再解決就會很麻煩。

於是她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跟小戰士說了一遍。

小戰士拍著胸脯保證:“這也太氣人了,想不到還有這種事情,我回去馬上告訴顧團長,這事兒肯定能妥善解決。”

“那就拜託你了。”許曼梔道謝。

次日,葛三跟他媳婦一大早就在收拾東西,不到七點鐘,已經把所有東西打包好,往三輪車上搬。

大雜院裡這時候人正多,洗漱的,打水的,吃飯的,做飯的。

花大娘就站她他門口看人收拾東西:“葛三,你昨天不還惦林家的房子,今天怎麼就搬走了。”

葛三被圍觀,覺得特別沒面子,死鴨子嘴硬:“那還不是我有了更寬敞的房子。”

花大娘呵呵笑:“你今兒就能有寬敞房子,那昨個怎麼還惦記林家房子,我看你是不得不搬走吧。要不就憑你,吃進去的能吐出來嗎?”

“你倒是別搬啊,要不你再接著跟林家要房,你房管局的親戚不是挺能耐的嗎?”

葛三夫妻倆平時在大雜院裡人緣就不好,看見他搬走大夥都挺高興,說的話也不客氣。

葛三臉色漲紅,哼了一聲:“多管閒事。”

說完騎上三輪車在眾人的嘲笑聲中跑了,葛三媳婦在後面追三輪車:“誒,等等我。”

臨近中午,房管局的李幹事來了,他敲響林翹家的房門,見到許曼梔,滿臉堆笑地說:“林家嬸子,以後旁邊這兩個房間也歸你們家住。”

他晃了晃手中的鑰匙,賣好地說:“給你們換新鎖新鑰匙。”

他甚至沒替同事兜著,說:“以前葛幹事私自把房子出租給親戚三個月,領導知道這件事,已經扣了他兩個月工資,還要求他寫檢查,全域性通報批評,嬸子您放心,你們一家就安心住著,以後絕對不會有這類事情發生。”

許曼梔並沒有指責房管局私自剋扣房間的事兒,也沒多餘的話,把鑰匙接過來,道謝:“那就謝謝你了,李幹事。”

“林家嬸子,以後有關於房子的事兒都可以找我。”

這些手中握有實權的辦事人員平時都鼻孔朝天,今天卻出乎意料的客氣。

另外房管局的人還很討好地給了十五塊錢,作為佔用房子三個月給的房租,其實房租不用這麼多,九塊就夠,可他們為了求安心,生要多給點兒。

跟他們沒什麼好客氣的,許曼梔把錢收下。

錢是小事兒,房管局的態度是大事兒。

等房管局的人走後,母女倆一塊收拾多出來的房間。

葛三兩口子很自覺,把全部東西全拿走,沒留一點垃圾。

“房子終於要回來了,有四間房,以後你們家住房就寬敞了。”花大娘恭喜道。但她意不在此,很快補充道:“是不是你們家那個團長姑爺給辦的,你們家可沾他的光了,以後啊,這個姑爺就是你們家的靠山。”

花大娘發出誇張的嘖嘖兩聲,羨慕地感嘆林翹天生命好,落地的鳳凰又飛上高枝了。

林翹母女都沒說話,他們要拖地、收垃圾,把白牆上的髒汙擦掉,她給了小樹一塊抹布,讓他跟著一塊幹活。

“有了多的房間,二叔是不是可以搬回來了。”小樹問。

林翹很開心,彎腰颳了下小樹的鼻尖:“知道惦記二叔,二叔可沒白疼你,他當然可以搬回來。”

她又對許曼梔說:“媽,等會我去郵局給二哥打個電話,跟他說家裡有地方住。”

媽媽和小樹住一間,二哥住一間,還有兩間可用作客廳、飯廳兼做飯,這種條件跟尋常人家差不多,甚至比人口多的人家住宿條件好很多。

許曼梔滿意點頭:“真不錯。肯定是顧凜過問了這件事,葛三才這麼痛快把房子還給我們。”

林翹“嗯”了一聲:“我去問問他。”

這樁婚姻,許曼梔本來想顧凜能夠庇護女兒一個人就好,沒想到他們家立刻就得到實惠。

現在大家都知道林翹嫁了團長,估計以後沒人會為難他們家。

林翹中午的時候去附近郵局給林振開打電話,二哥很高興,說:“這次多謝妹夫,我晚上就收拾東西搬回去。”

他現在在廠裡也是住多人宿舍,而且他想住在家裡,畢竟現在家裡一老一小,就他一個男的,有什麼事兒照應著方便。

——

晚上剛吃過飯,周曉渡來了,給林翹拿來一些布料衣料當結婚賀禮。

許曼梔給她倒了杯水,拉著她在桌旁坐下:“曉渡,你爸媽挺好的吧。”

“阿姨,他們挺好的。”

“二哥也回來了?”看到林振開,周曉渡隨林翹的稱呼打招呼。

林翹跟她說現在家裡多了一間房,二哥以後也住家裡。

“你物件還真不錯,沒想到你們倆真能成。”周曉渡笑著說。

林翹翻看那些布料,有喬其紗、的確良,還有冬天的呢子布料,她說:“這些布料都不好買,一時半會買不到這麼多,是不是你把你家給你準備的嫁妝給我拿來了?”

周曉渡笑道:“還真是,你拿著吧,你去島上不好買布。”

林翹把布料收下,等周曉渡結婚,她也隨禮差不多的布料就行。

“你的工作怎麼辦?”林翹問。

周曉渡說:“學校培養了人才總不可能不用,分配工作是早晚的事兒,我就湊合找個工作先幹著。”

倆人沒聊多長時間,天快黑了,林翹讓周曉渡趕緊回家。

許曼梔招呼在隔壁房間的林振開:“你去送送曉渡,天黑了,你給送到家裡。”

林振開拿了件外套出來:“走吧,曉渡。”

周曉渡道謝:“二哥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兩人騎車走後,許曼梔說:“我看周曉渡比你二哥之前那個物件強多了,長得好也有學歷,他們倆般配,要不是咱家這情況,我都想把他們倆湊一對。”

林翹說:“媽,曉渡也擔心父母會出事呢。”

許曼梔現在就希望林懷宣能順利回國,不被下放就行。

“你二哥這情況也不好找物件,個人條件好的姑娘肯定嫌棄咱們家成分,你二哥只能找個條件一般的。”

林翹寬慰母親:“說不定有條件好的姑娘不嫌棄呢。”

母女倆正說著,來了個不速之客,林振開的前未婚妻李雅鳳。

母女倆感覺很意外,並不歡迎她來,但還是保持待客之道,把她迎進屋裡,請她坐下。

李雅鳳滿臉堆笑:“林翹聽說你結婚了,恭喜。”

她把帶來的東西放在桌上,林翹看是床單跟肥皂,是給她的賀禮。

李雅鳳是中學老師,許曼梔所在女子學院同事的女兒,當時兩家對對方兒女都滿意,就結了這門親。

李雅鳳母親在女子學院裡負責行政工作,父親是廠會計,她自己是中專生,當時要按門當戶對來算,李雅鳳家完全比不上林家,可林家也沒低看他們,可等林家從洋房搬到大雜院,林父下放,李雅鳳家簡直比林家如蛇蠍,比陳家還迅速地來退親。

本來兩家以後就不會來往,聽說林翹結婚,能主動上門送賀禮倒是非常讓人意外。

大概跟大雜院的鄰居一樣,知道她嫁給團長,態度立刻跟之前不一樣。

林翹語氣神情都很客氣,但說出的話卻很直白,帶著生硬的距離感,她說:“李雅鳳,你的訊息可真靈通,這些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我很快要去隨軍,等以後你結婚我肯定沒法到場,也沒法給你還禮。”

李雅鳳略顯尷尬,“咳”了一聲說:“東西是我跟我們家人的心意,祝你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許曼梔比林翹更客氣得體:“李雅鳳,你還有別的事兒吧。”

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李雅鳳更顯得侷促,四下張望了下說:“聽說振開搬回家裡來住了。”

許曼梔不動聲色:“看來我們家發生什麼事你都知道。”

李雅鳳尷尬地賠笑:“我只是聽說,就過來看看。”

許曼梔坐在桌邊喝茶,拖長聲音“哦”了一聲,送客的意思非常明顯。

李雅鳳只好告辭,林翹追上她,把她帶來的網兜塞回她手裡,一點都沒客氣:“東西帶走吧。”

李雅鳳覺得臉上掛不住,拎著東西走了。

在大雜院門前衚衕裡,李雅鳳剛好遇到送周曉渡返回的林振開,她很驚喜地喊對方名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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