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等林翹他們送客回來，黃美芹已經憋得夠嗆，說：“林翹，顧團長個人條件、家庭條件都好，他啥樣物件找不著，幹嘛找你啊，我猜肯定是他有什麼事瞞著你，他知道咱家成分，故意找你當冤大頭。”
“嫂子你不說話，也沒人把你當啞巴。”林翹說。
“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好。”黃美芹撇了撇嘴。
等黃美芹帶著小樹入睡，林翹拿出顧凜另外給他的六百元彩禮錢並把顧凜說的把錢給許曼梔花的話複述一遍。
許曼梔對這個準女婿真是滿意極了：“他考慮問題真是穩妥，要是彩禮給的多，這院裡的鄰居都得嫉妒咱們，說不定又會出什麼事兒。他這樣處理很妥當，不過這錢你不用給我，你都拿著，媽手裡有錢，也有工資，你不用擔心。”
林翹暫時把錢先收起來。
許曼梔心中緊繃的弦終於鬆弛了些，閨女才是她最操心的人，現在閨女的事兒有了眉目，倆兒子都在科研單位上班，他們的工作都跟國防相關，又都是單位骨幹，也許倆兒子的工作不會受家庭成分影響。
看女兒心情很好，臉上一直帶笑，許曼梔由衷誇讚道：“顧凜比陳起程強，顧凜靠得住，是個能夠依賴的人，陳起程就是個毛頭小子。”
林翹認真地想了想，唇角含笑：“媽，我也是這樣想的。”
“你願意就好，等你們領證了我寫信給你爸，告訴他這件事。”許曼梔說。
遵從父母之命跟許曼梔結婚，可林培源一生都在反抗這樁身不由己的婚姻。
許曼梔說：“不用給他寄，他可能會收不到，等放暑假時我去看看他。”
一生賢良淑德、溫文爾雅的許大小姐直接爆粗口：“放屁，你是混蛋，你一輩子都是混蛋。”
說完這句話，她突然淚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己。
許曼梔冷笑，語帶嘲諷：“恭喜，你終於達成所願，你終於可以脫離家庭的羈絆到廣闊的天地中去，你自由了！”
林培源現在說他沒有紅顏知己，可之前他從來沒解釋過！
林培源跟許曼梔是包辦婚姻，兩家都是大戶人家，算得上是門當戶對，可是林培源是風流才子，許曼梔則是在封建禮儀下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
在許曼梔看來，林培源唯一的優點是，雖然兩人關係一般，但林培源對子女很好，對林翹三兄妹悉心教導，每個孩子都養得非常優秀。
下放前夕，許曼梔跟林培源離婚。
等林培源年紀大了，浪夠了，他終於安定下來，想要安安穩穩過日子，但許曼梔反過來了，孩子已經撫養成人，她已經不在乎丈夫，不在乎家庭。
林翹只笑不說話。
“媽，你還是挺關心我爸的。”林翹說。
林培源忽略許曼梔也會琴棋書畫，他嫌她穿著樸素，嫌她木訥、呆板沒有情調，總之嫌棄一個人的時候，就是怎麼看都不順眼。
許曼梔不承認：“我早就懶得搭理他了，我是擔心他身體垮了給你們幾個添麻煩。”
林培源苦笑：“曼梔，你應該對我有誤解，我想告訴你，我這一生忠於家庭，你認為我浪蕩不羈，有多名紅顏知己，可我從來給過任何女人回應。咱們倆鬥爭一輩子，我本來想風平浪靜安穩度過餘生，沒想到天不遂人願。我不想連累你，我希望你們都好好的，在這個時候離婚，應該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兒了，也是我能為你做的最浪漫的事。”
“顧凜拿來的菸酒給我爸寄過去吧。”林翹說。
許曼梔則獨自懷胎十月，生下長子林懷宣。
誰知這時候林培源要被下放。
結婚後，林培源便去美國留學，攻讀建築學專業。
她愛林培源，可她一生都在無聲無息與林培源抗爭，破壞他的各項計劃，跟他打鬧，忍受丈夫的怠慢、輕視和婚姻帶來的孤寂，還要向他的各位紅顏知己宣示主權。
據說家境優渥又風流多才的林培源得到多位女留學生的青睞。
“你都要去農村了，何必跟我說這些。”許曼梔恨聲說。
事實上，她只是嘴硬，她相信，林培源終有一天能夠回來。
她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擔心丈夫會挨餓受凍，擔心他幹不了農活，擔心他生病。
嘴上說著“活該，他終於走了”，實際上時刻都在記掛。
——
再說黃美芹等不來衛惠民的好訊息，反而顧凜上門提親成功，她知道這事兒黃了，但總歸是不太好見光的交易，還是要去問。
衛惠民正跟廠領導班子一塊開完會，整個人意氣風發，見到黃美芹，態度卻很冷淡：“有事？”
兩人一塊進了衛惠民的辦公室，衛惠民甚至沒有讓座，黃美芹只好直截了當地說：“我來是為了上次跟你說的事情。”
衛惠民滿身正義，擺擺手：“這事兒就不要再提，你可能對我不太瞭解，我這人一向正直不阿，公私分明，我絕對不會做任何損害林翹利益的事情。”
黃美芹：？？？
虛偽，她對衛惠民，只有這二字評價。
大家都是老狐狸，裝什麼裝？上次見面明明熱情得要命。
黃美芹眉毛揚得老高，心思如閃電急轉，先是呵呵笑了兩聲，決定揭穿他：“衛主任，恐怕是你做不成這件事，才說自己不想做，我在學校也不是沒有熟人，去問下情況自然明瞭，不過你放心，既然我誠心幫你你不樂意，那以前的話就算我沒說過，我不摻和你們的事兒，也不去學校打聽，但我也希望我表弟的事情不要受影響。”
這句話資訊量很大，衛惠民直接解讀出一二三四五六層意思。
衛惠民臉上帶著敷衍的笑容，眼底一片冰冷：“你表弟競選車間主任的事兒工廠會秉公辦理，起碼在我這裡絕對不會橫生枝節。”
“這樣對雙方都好。”黃美芹起身告辭。
結不成同盟，雙方也已經達成不把這些事情說出來的默契，而且彼此會互相忌憚，那麼多餘的話就不用多說。
——
最關心顧凜親事的是兜兜，得知爸爸已經跟媽媽提親，就等上級批准領證，兜兜就要去見媽媽。
“我要去找媽媽。”辦公區團寵兜兜爬到顧凜大腿上，對著爸爸又是親又是抱，很開心地提出要求。
顧凜也很詫異自己一個大男人對這個小豆丁的撒嬌毫無抵抗力，他想如果找不到兜兜家人，就把他帶在身邊，這需要林翹同意。
剛開始兜兜喊他爸爸時，他壓根就不能接受，他想象不到林翹的接受程度如何。
如果林翹不同意收養小孩，一邊是粘著他認他當爸爸的小孩，一邊是媳婦，他怎麼辦？
“好，等下班我帶你去找媽媽。”顧凜答應他。
兜兜很著急想要見林翹，終於等到爸爸下班時間，顧凜請假，父子倆立刻出營地，顧凜騎腳踏車帶著兜兜往大雜院的方向走。
顧凜擔心林翹太過意外，讓兜兜在拐角處等著，自己先去大雜院門口把她叫出來，兩人走在衚衕裡，顧凜跟林翹說了兜兜的事兒。
“他想要見你。”顧凜細細地打量林翹的表情。
林翹的反應比他預期平淡得多，說：“好呀，把他叫出來吧。”
“兜兜。”顧凜喊了一嗓子。
兜兜正乖巧地按爸爸指示貼牆站著，小孩手握成拳，緊張又期待地等爸爸叫他，聽到喊聲，撒開小腿就跑了過來。
他看到夕陽的餘暉中媽媽就站在爸爸旁邊，兩條溫柔的麻花辮，白色襯衣格子半身長裙，臉上帶著笑意，正專注地看著他。
這次他絕對不會認錯人，這就是他記憶中的媽媽。
小傢伙急切地快步跑著，高舉著雙臂，做出擁抱姿勢，口中大聲喊：“媽媽。”
林翹突然心跳加速，像被一種特別的力量牽引，她彎下腰，也張開雙臂，等著小孩歡天喜地跑到他面前，雙手放在他腋下，把他抱了起來。
小孩很瘦，很輕，抱在懷裡肋骨都硌手，五官精緻，長得特別漂亮。
林翹伸出食指輕輕蹭了下他的小臉蛋：“怎麼還哭了？”
“媽媽，你就是我媽媽。”兜兜臉上的淚珠被抹去，小奶音萌萌的，甜膩帶著撒嬌音。
能見到年輕時候的媽媽真好，模糊又淺淡的記憶中，他似乎還記著媽媽熟悉的味道，於是把小臉窩在林翹頸窩，嗅著媽媽身上清淺的香氣。
顧凜趕緊解釋：“兜兜一直想讓我找物件，他應該是很喜歡你，才叫你媽媽，希望你別介意。”
林翹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排斥這個上來就叫她媽媽的小傢伙，甚至有種莫名其妙的願意親近的感覺，說：“我喜歡他，我不介意。”
顧凜本來還擔心林翹曾經是千金大小姐，又是未婚女性，可能會不喜歡別人家的小孩，但看到林翹親熱地抱著兜兜，才放了心。
林翹對這個小孩接受良好，比他強得多。
兜兜親熱地摟著林翹的脖子，滿臉幸福的模樣。
“媽媽真年輕，真漂亮。”兜兜穿越前沒見過年輕時候的媽媽，媽媽生他時已經三十五歲，爸爸四十一歲，爸爸媽媽年輕時候的樣子他只在照片裡見過。
甚至，他是個遺腹子，壓根就沒見過爸爸。
現在年輕的爸媽都在身邊，生動鮮活充滿生機，兜兜說不出來，小腦瓜也記不起這麼多事兒，只是有模糊意識，但他滿心歡喜。
“媽媽，你比別人都好看，別比人都香。”兜兜滿意地說。
“你這個小傢伙嘴太甜了，我都快被你誇得迷失自我了。”林翹伸出纖白手指點了下兜兜鼻尖。
兜兜把頭轉向顧凜，急忙說：“她就是我媽媽，我有證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