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臨近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 窗簾被拉開了一條縫,那道明亮的光線不偏不倚地照在青年輪廓挺拔的側臉上。

冉航的眼皮顫了顫,原本一片黑暗的視線中透進幾絲不和諧的色彩。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伸手就想摸手機……

太陽好大啊。

現在幾點了?

但床頭櫃表面過於平滑的觸感讓他察覺到一絲不對, 冉航稍微清醒了些, 映入眼簾的是純黑色、已經有些被捏皺的c單,他原本混沌的大腦中驀地湧上一些零碎的片段, 畫面中有一截冷白的手掌就這麼抓著被褥, 耳畔依稀迴響著男人沙啞而低沉的嗓音……

這下他全都想起來了。

冉航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他伸手捂住臉。

之前還說什麼醒酒醒酒,結果一直把人折.騰到早上。

那些片段像是自動播放的幻燈片一樣不斷從他眼前閃過, 包括自己那些沒過大腦就脫口而出的話:

所以還是注意點比較好。

“……”

“是這裡嗎?”

果然,t恤被扯爛了啊。

“或者你想光著出去也行。”

冉航動作一頓,他摸了摸頭髮,“圍裙。”

他平時很少穿襯衫,因為襯衫打理起來太麻煩,洗起來也麻煩,就算是棉質的也需要定期燙一下,否則會皺得很難看,別的材質就更不用說了,冉航沒時間做這些,除了幾件用來應付正式場合的有領衣服以外,他衣櫃裡都是那種扔進洗衣機裡怎麼轉都沒事的衣服。

一回想起這些羞.恥的內容,冉航臉紅得就快要滴血。

言語間,他垂眸看了眼身上的t恤,“這件是霍先生的衣服……”

就在這時, 房間內側浴室的門開了。

霍斯銘問他,“找什麼?”

半分鐘後, 冉航將地上那件領口被扯開的t恤拿起來……

為他的小鯊魚默哀一秒。

霍斯銘從裡面走了出來, 他只穿了一件白襯衫,淅淅瀝瀝的水珠沿著他擦得半乾的溼發滑落, 沒入鬆垮的領口,那上面佈滿了無數引人遐想的紅.痕。

冉航起鍋倒油後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他彎腰在灶臺四周探尋起來。

霍斯銘雙手抱臂倚在門邊, 他目光散漫地望向仍在發愣的alpha, “我櫃子裡有衣服。”

救命……

這就是成熟男人的衣櫃嗎?

雖然強迫症看了會狂喜,但冉航卻有些無從下手。

他轉過身就對上了alpha那雙琥珀色的狗狗眼,冉航的臉還是有些紅,也不知道在在意些什麼。

冉航耳朵一燙,他低著頭迅速地左右環視了一圈,餘光掃到了掛在霍斯銘椅背上的衣服。

“霍先生喜歡這樣嗎?”

很好聞。

霍斯銘動作一頓,他聽身後的人繼續道:“要不我給你做點吃的吧,霍先生?”

冉航神情一怔, 他就這麼呆呆地捏著t恤僵在了原地。

冉航仍舊沒有回過神來。

冉航的額角跳了跳……

被單從身上滑落,冉航察覺到了一絲涼意,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未著寸縷的上半.身, 火速彎腰找起了衣服。

霍斯銘站在咖啡機前,思緒有些飄散,他昨晚確實喝得有點多,昨天爽是爽了,就是現在太陽穴還在突突突地跳。

冉航耳朵一燙,他猛地從床上起身奔向另一頭的衣櫃。

怎麼會有他這樣的人啊?

換完衣服後,冉航進盥洗室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待他走出房間的時候,客廳裡響著咖啡機“嗡嗡嗡”轉動的聲音。

相比起西裝襯衫來說,衛衣和t恤簡直是人類福音。

“吱呀!”

霍斯銘緩緩垂眸, 視線掃過alpha結實的胸膛和肩膀, 那上面還能看到一些細碎的抓痕,

冉航盯著霍斯銘的衣櫃看了許久,終於從中找到一件t恤,t恤是純黑色的,上面除了品牌標識以外一點花紋也無,衣服套在身上隱約可以聞到一股淡雅的男士香味,和霍斯銘身上的味道很像。

“我學xi能力是不是還挺強的?”

昨天折.騰了一晚上,現在也快中午了,霍斯銘確實有點餓,聽對方這麼說,他面無表情地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然後就見冉航熟練地翻出了櫃子裡的平底鍋。

被研磨成粉的咖啡豆散發出馥郁微澀的香氣,他剛準備伸手拿杯子,頭頂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你昨晚喝酒了,現在再空腹喝咖啡對胃不好。”

霍斯銘的衣櫥是內嵌式的,有普通人半個臥室那麼大,櫃門一開啟裡面是清一色的西裝襯衫,以及掛在廚壁上的領帶,還有很多連吊牌都沒撕。

他自己都不知道平底鍋放在這。

霍斯銘面無表情地抿了口水,“你也可以把衣服月兌了。”

“哦,在這。” 說著冉航快步走到霍斯銘身邊,他取下圍裙套到自己身上,一邊系後邊的繩帶一邊往前走。

霍斯銘的視線從郵件訊息中移開,落在青年寬闊的脊背上,繫緊的繩帶愈發襯出對方寬肩窄腰的優渥身型。

看著還挺賞心悅目的。

這麼想著,霍斯銘直接將手伸進了冉航的t恤衣襬。

對方冰涼的手掌貼上來的瞬間,冉航後背一僵,整個人觸電似地縮了一下,“霍、霍先生?”

霍斯銘的指腹貼著那條脊柱線輕輕蹭過,他目光直白地打量著alpha寬闊的後脊,貼近對方頸側道:“其實只穿圍裙也行。”

冉航的臉瞬間燙紅了,他神情忽閃地避開了霍斯銘的視線,“這……這是不是不太好。”

說著,他快步朝灶臺走去。

衣襬放下來的瞬間,也遮住了冉航後脊上一閃而過的疤痕。

霍斯銘視線一頓,他抬眸看向青年仍舊有些泛紅的側臉……

對方背上的那道疤他昨晚就注意到了,疤痕看起來不像新的,應該有很多年了,像是那種被銳器砸傷縫針癒合後留下的痕跡。

冉航花了幾分鐘的時間做了兩個三明治,他將盤子放到桌上,拿完咖啡回過頭後卻見霍斯銘的目光直直地盯著自己的臉。

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下眉毛,“怎麼了,霍先生?”

霍斯銘咬了一口三明治,“你背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冉航神情一滯,他微微低下頭。

他看到了啊?

不過也是,這麼明顯,要想不注意到也很難吧。

“小時候……不小心弄的。”

霍斯銘卻沒有放過這個話題,“怎麼弄的?”

像他背上的這種傷痕絕無可能是摔出來的,怎麼看都不像是不小心弄出來的。

面對霍斯銘質疑的目光,冉航嘆了口氣,“被人打的。”

霍斯銘:“誰?”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冉航抿了下唇角,似是想把這個話題糊弄過去,他把咖啡往前推了一下,“再不喝咖啡要冷了。”

霍斯銘:“誰打的?”

氣氛沉默了一瞬。

冉航:“我爸。”

說出這個詞的時候,他微不可覺地皺了下眉。

霍斯銘愣了一下。

冉航幾乎從未和身邊的人提過這件事,他有些不習慣地摸了摸自己的後頸,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不過現在也不能算‘我爸’了吧,畢竟他們很多年前就離婚了……我以前剛上高中的時候,還有人因為這道疤以為我是混黑she會的呢哈哈哈,然後不知道是誰把這個訊息傳開了,沒人敢來惹我,我當時奇怪那些高年級的混混為什麼看見我就跑,還以為是自己身上的氣勢比較嚇人來著……”

霍斯銘的目光落在alpha抿起的唇角上,“他為什麼要打你?”

冉航語氣一頓,“霍先生很好奇嗎?”

“嗯。”

氣氛沉默了下來,就在霍斯銘以為對方不準備開口了之際,

“他喜歡賭錢,那次賭輸之後喝多了,回來和我媽吵了一架,他舉起地上的碎酒瓶想砸我媽……”

“哐!”

是盤子被摔到地上發出的巨響聲。

隔著一扇不怎麼隔音的陳舊門板,冉航聽著隔壁傳來的摔砸、扭打還有聲嘶力竭的哭喊聲,脆弱的門板“吱呀,吱呀”地晃著,就好像天要塌下來了一樣。

過了一會兒,門外的哭聲愈來愈強了,那沙啞而撕心裂肺的音調幾乎有些聽不出來是人能發出的聲音。

冉航有些害怕。

他忍不住衝過去開啟了門。

刺眼的燈光下,他看到男人扭著他母親的胳膊,將人摁在地上打。

冉航的眼瞳顫了顫,他下意識地喊了聲“媽媽。”

男人扭打的動作一滯,轉頭用一種兇惡的眼神看向他。

冉文茵衝過來將他抱住,她的嗓音還透著哭腔,“進屋去,媽媽沒事,你快進屋去。”

趁著男人發愣的間隙,冉文茵抱著他躲進了隔間。

望著冉文茵著急忙慌反鎖房門的動作,冉航扯了扯她的衣袖,“媽媽,我們不能離開他嗎?我們走遠一點好不好?這樣你就不會被他打了。”

屋內的氣氛沉默了一瞬。

冉文茵將他抱進懷裡,抱得那麼緊,緊到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將壓在母親雙肩上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的重擔,她流著眼淚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對不起”。

這是冉航記事以來,家裡經常發生的一幕。

其實每次被打後,冉文茵也經常會帶他去一個辦公室一樣的地方,每次去她手中都拿著一疊厚厚的資料,她將手上胳膊上的傷口展示給別人看。

在冉航的記憶中,坐在辦公桌後面的人總是在搖頭。

對方搖完頭後,冉文茵只好垂頭喪氣地帶著他離開。

日子就這樣在令人窒息的氛圍中一天一天地過去,直到那一天趙向文喝醉酒後拿起了地上的碎酒瓶。

冉航下意識地擋在了冉文茵身前。

酒瓶砸下來的時候冉航其實沒有感覺到多疼,那一瞬他整個人其實是有些蒙的。

真正令他感到驚訝的是下一秒一向逆來順受的冉文茵拿起了案板上的菜刀,她擋在自己身前,說要和趙向文拼了,

冉文茵和趙向文的資訊素匹配度很高,對於omega來說匹配度越高的alpha,那種天生的等級壓制越是刻在血脈中無法撼動,只要他們的另一半釋放出自己的alpha資訊素,他們就只能生理性地服軟,完全無法反抗。

那也是冉航自記事以來,第一次見到母親反抗趙向文,她舉著刀,好像下一秒就要砍到比她高了有一個頭的男人身上。

趙向文顯然也慌了,在那銀晃晃的白刃面前他甚至來不及思考,來不及反應,來不及釋放自己的資訊素,便倉皇地奪門而出,

再後來的事,冉航有些記不得了。

冉文茵帶他去了醫院。

然後他們又去了那個辦公室一樣的地方。

對方看了他背上的傷口,問了他一些關於趙向文的問題。

又過了一段時間,冉文茵告訴他,“我們可以離開他了,從今往後,就我們三個人一起生活。”

“我們以前住的地方比較偏,是個小城市,匹配度越高的ao婚姻法.院越不容易判離,omega身上的傷痕很難鑑定,而且因為孩子的問題,所以他們總是勸我媽可以調解的話,就儘量自己調解一下家庭矛盾,他那天失手打了我之後,法.院終於判了。”

“所以嚴格意義上,這算是件好事。”

在說這些事時,冉航始終低垂著眼睫,下意識避開了霍斯銘的反應。

他早已習慣了兒時母親同別人說起這事時,別人震驚、同情、惋惜抑或是憤怒的情緒。

他說完這句話後,霍斯銘並沒有開口,氣氛徹底沉默下來。

冉航垂眸朝四周望去,餘光恰好瞟見了一旁的咖啡。

冉航伸手將咖啡拿了過來,他抬起頭衝霍斯銘笑了一下,主動打破了僵持的氛圍,“我給你的這杯咖啡做個拉花吧,霍先生。”

說著他拿起手旁已經調好的奶泡熟練地倒入拿鐵中,綿密粘稠的液體伴隨著他的動作化成了幾縷絲滑的線條,“我以前在咖啡店打工的時候練得最多的就是這個,一開始總是手抖,做壞掉的全讓店裡的人喝了,沒想到有一天還能用上……”

隨著最後一縷線條落下,杯子上浮現出一朵鬱金香的圖案。

冉航將咖啡擱在桌上,他抿了抿唇角,“我還知道他們店裡的一些秘密配方,到時候……”

“唔……”

他話音未落,唇邊突然落下了一道溫熱的觸感,冉航驀地瞪大了眼睛,一片空白的視線中只剩下那人長而密的睫毛。

霍斯銘伸手將冉航拽過來,在對方的唇角落下了一個蜻蜓點水的吻,還未等冉航反應過來,他就放開了對方。

一觸即離。

霍斯銘的嘴唇很薄,印在面板上的觸感不是很真切,只殘餘一些模糊的熱度,

冉航的眼瞳顫了顫,琥珀色的眸子還有些怔神。

臨近正午,窗外的陽光正好,薄薄的一層暖陽傾灑在青年英俊的眉眼上,也映照出他紅透了的半邊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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