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冉航望著那雙淡漠的烏瞳愣了一下:“……不是”

“他今天來找我說他被退學了, 這件事是霍先生讓人做的嗎?”

霍斯銘:“是。”

他往沙發上一靠,“怎麼,你想替他求情?”

霍斯銘長睫半覆的烏瞳中染上一絲不耐,他皺了下眉……

煩死了。

應該直接讓這人消失。

“我不是想替他求情。” 冉航神情一滯, 他組織了一下自己的措辭, “我只是想弄清楚這件事。”

他不喜歡季良平,也不可能對那種人生出什麼同情心, 但如果對方真的因此而採取很極端的方式, 霍斯銘甚至寰宇都有可能受到負面的輿論影響。

“你覺得他為什麼會突然崩潰?” 霍斯銘皺起眉, 他最受不了冉航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尤其還是為了這種人,“是因為他突然良心發現了,認錯態度良好?”

霍斯銘皺了下眉,“你懂什麼?”

陸向天不服道:“這也算我的專業領域之一,我好歹也算半個戀愛專家吧,我每個前任都說……”

“人都是這樣的東西, 趨利避害。”

在他到之前,有幾個上前來想搭訕霍斯銘的alpha、beta甚至omega,被對方用那陰鷙的目光看了一眼後,全都直接嚇跑了。

“是因為他發現自己承受不起懲罰的代價。”

陸向天一看他這副不爽的樣子就知道對方多半是和家裡的alpha鬧矛盾了,霍斯銘的臉雖然沒有表情,但他四周散發出的那股無形的氣場還是很好感知的,就和天氣預報一樣,分為陰、晴、小雨、中雨、大雨……

霍斯銘低壓著眉宇,凜冽而淡漠的烏瞳染上了幾分怒氣,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他不說話冉航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麼僵持著,誰也不肯退讓,周遭的氣壓都跟著降到了冰點。

陸向天的嘴角抽了抽,“你知道什麼叫做久病成醫?”

霍斯銘突然鬆開了用力掐著alpha下頜的手,他冷笑了一下從沙發上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你在擔心什麼?” 霍斯銘傾身靠近alpha,這個距離下, 兩人的鼻尖幾乎就要碰到一塊兒, “這種人, 我有一百種方法, 保證不會有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伴隨著“砰!”得一聲巨響,臥室房門被震得晃了一下。

霍斯銘板著張臉抿了口酒,“差不多。”

霍斯銘像看白痴一樣看了他一眼,“這傢俱樂部就是寰宇開的。”

陸向天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他看向霍斯銘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情感問題?”

陸向天在霍斯銘旁邊的位置上坐下,調侃道:“呦,稀客啊真是稀客,霍總竟然還會來酒吧,是家裡不好玩了嗎?”

陸向天過去的時候,霍斯銘正面色陰沉地坐在吧檯前。

翌日。

“每個前任?” 霍斯銘冷笑一聲,“你是什麼專家?分手專家?”

陸向天笑了一下,“他這麼不聽話,那你要不換個人養?”

冉航皺了下眉, “這麼做會不會有些過了?”

他伸手捏住冉航的下頜,讓alpha抬頭看著自己,“你覺得他放那張照片的時候也會像你這樣在意這兒在意那兒?你在網上被人罵的時候,他也和你一樣感同身受?如果你被退學了,他的良心會為此感到愧疚?你覺得如果你哭著喊著和他說要zi殺,他也會像你一樣聖母心氾濫地撤掉論壇?”

眼見霍斯銘就要發作,陸向天連連擺手,“開玩笑開玩笑的。”

onces俱樂部。

“反正你和那個小alpha的情感問題我肯定能解決。”

“情感問題?” 霍斯銘生氣地將酒杯擱在桌上,“我和他只是合約關係,你別搞錯了。”

冉航感覺霍斯銘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我不覺得他是良心發現了,但他說他要去死, 死之前要曝光這些事, 萬一霍先生因為這種負面輿論受到影響……”

霍斯銘冷笑了一下,他貼近alpha唇畔, “是嗎?”

冉航單純覺得沒必要, “我感覺他今天看上去精神有點崩潰,說不定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

“他只會覺得你像個傻逼。”

“那我找人去幫他一下?”

陸向天點頭,“我懂我懂,你和他只是合約關係,你只是喜歡他的資訊素,你就是覺得你花那麼大價錢,還好吃好喝地把這個alpha養在家裡,結果對方一點沒有當金絲雀的自覺,不僅不懂得主動討好你,還忤逆你的意思,一點都不聽話,是這個道理嗎?”

愈發僵硬的氛圍中。

氣氛沉默了一瞬,

“霍先生你說的沒錯……” 冉航目不斜視地注視著霍斯銘,一向溫和的琥珀色眼瞳中帶上了幾分固執的神色,“我就是一個傻逼。”

現在的話,大概就是雷暴橙色預警。

霍斯銘今晚本身心情就不好,對方還因為一件破事和他爭論,更是煩躁至極。

他不贊成霍斯銘這種偏激的思維,也不希望對方真的因為自己而揹負上人命。

他在煩冉航的事,陸向天和他扯什麼情感問題,是不是有病?

“我當然懂了。”

冉航的眼瞳微顫:“霍先生……”

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用這麼偏激的手段來解決問題呢。

霍斯銘“哐!”地一下將杯子擱在桌上,力道之大都讓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你就說吧,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矛盾?”

霍斯銘簡單地和他複述了一下昨晚兩人發生的爭執。

“你這個算什麼?”

聽完之後,陸向天笑了起來,“連矛盾都算不上,完全不是事好吧,你但凡談過戀愛都不至於……”

霍斯銘飛來一個眼刀,陸向天當即住了嘴。

他話峰一轉,“你想一下,你為什麼會覺得這個alpha這麼順眼?除了他的資訊以外,是不是就喜歡他陽光開朗的性格?要是他忽然變成一個內心陰暗無比、恨不得讓自己看不順眼的人全都原地去死的性格,就像你一樣……呃,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還會看他那麼順眼嗎?”

霍斯銘認真思考了一下,就以他每次看見霍家人的煩心程度來說,如果冉航的性格真的變得和自己一樣,霍斯銘會讓對方原地滾蛋。

陸向天:“你仔細想想,嗯,是不是這個理?陽光開朗的大男孩內心有點小聖母,無可厚非……而且我感覺從你的描述來看,他也不是在同情那個傻逼啊,他可能就是覺得你處理問題的方式有點激進。”

霍斯銘挑眉,“所以你是說要讓我認錯?”

陸向天:“不是。”

讓霍斯銘認錯簡直比讓他一拳錘爆地球還要難。

“你直接和他說這件事解決了不就行嗎?讓他不用擔心輿論問題,別老提讓人消失不消失的話,切記,在一段對話中永遠不要主動挑起新的矛盾,要學會話題轉移,這是非常重要的溝通技巧之一。以後他再問起這件事,你就‘嗯嗯,什麼?啊,不知道,不清楚……’然後說別的。”

“有時候呢……也可以稍微少說點難聽的話。”

霍斯銘:“……”

如果有人敢像冉航這麼和自己說話但還沒被他打斷腿就已經很好聽了。

還要他說什麼?

不過霍斯銘覺得陸向天說的話也有點道理,他就從來沒見過陸向天和人吵架,可見對方這種油腔滑調的話術確實是能轉移矛盾的。

想到這,他一臉不高興地緊抿著嘴唇,從口袋中摸出了手機。

霍斯銘撥通了冉航的電話號碼……

自己就再主動給他打一次電話。

如果他還是之前的那種態度。

他就死了。

a大校園的路口。

司機站在車門旁,正一臉焦急地望向不遠處的校門。

今天他去醫院接冉航的時候,對方和自己說想去學校辦件事,很快,大概就五分鐘的樣子,他去去就來,所以他也就沒和霍斯銘報備,問司機能不能稍微通融一下。

這幾個月平時都是他負責接送冉航的,一來二去兩人也就聊熟了。

司機覺得這個年輕的小夥子人很不錯,就是家裡突然遇上了事不得不放棄學業挺可惜的,對方之前也從來沒和自己提過不合理的要求,今天忽然說想去學校看一下,他糾結了一下也就答應了。

然而現在,冉航都進去快有十分鐘了……

怎麼還不出來啊?

司機焦急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萬一到時候霍總突然審查那該如何是好?

他往校門內望了幾眼,又坐回了車裡,正想抽一根菸冷靜一下的時候突然聽後座傳來了“嗡嗡嗡!”的手機震動聲。

司機愣了一下,誰的手機啊?

自己的手機不是在前排充電嗎?

這麼想著,他趕忙扭頭望向後座,一眼便看見靠窗座位上那震個不停的手機。

司機一想糟了,這冉先生怎麼手機都忘了拿。

他再伸長了脖子一看……

只見來電顯示上寫著“霍先生”三個大字。

霍先生……

司機忽然覺得大腦一陣眩暈。

“霍先生”不不……不會就是霍總吧?

霍斯銘撥號過去了之後,對方一直沒有接聽,他原本就不怎麼好看的面色愈發陰沉了起來。

死去的記憶提醒著他冉航當初給自己發了條簡訊跑路之後就是這樣拒接電話的。

霍斯銘冷著臉掛掉電話,又打了一個過去。

傳來的仍舊是“滴嘟、滴嘟”的待接聽鈴聲。

正當他的耐心告罄準備扔掉手機的時候,電話被接通了。

那一頭傳來的卻是一道陌生的男聲,“喂……霍總,您好,我是今天來接冉先生的司機,那個……”

霍斯銘神情一滯,沉聲道:“他人呢?”

司機:“霍總,是這樣的,今天我去醫院接冉先生的時候,他說有些事需要去學校辦一下,能不能順路過去一趟,所以……”

霍斯銘攥著手機的指節隱隱收緊,“所以他人呢?”、

所以不打一聲招呼就跑了是嗎?

真是越來越長進了啊。

司機:“現、現在應該還在學校裡。”

a大,張盛的辦公室中。

冉航坐在教授對面的位置,“您是說,他被退學是因為‘學術作弊’?”

“沒錯。” 張盛氣得不行,茶水差點從他端著的玻璃杯中晃出來,“現在學院已經讓他主動退學了,他要是不願意主動退,過幾天會直接被強制退學,並且全網公示。”

季良平研究生期間唯一一篇投中學術期刊的論文被證實其中用到的一部分實驗資料存在造假行為,並且他找了專門的槍手團隊對整篇論文進行了修改,在這之前他投的論文全都被拒了。

張盛當時在忙專案,每次都是百忙之中抽出空和季良平討論課題,他當然不會有時間去復現對方的實驗資料,而且季良平作假的手段確實精明,他不是那種低階的拼接謄抄,也沒完全找人代筆,而是在自己研究的基礎讓人修改,畢竟他母親本身就是大學教授,他對論文投刊的機制不可能不瞭解,這種作弊方式查重機制是完全發現不了的,甚至躲過了導師和評審委員的眼睛。

如果不是現在研究生院收到了槍手的舉報信、聊天截圖、匯款轉賬等證據,這件事可能真的沒那麼容易被發現。

除此之外,他還被發現入學時的簡歷和獎項造假,並且牽扯到了他同樣在研究生院授課的教授母親,對方目前已經被革職查辦了。

這件事確實如季良平所說的那樣,他的後半生完了,註定與學術界無緣。

張盛義憤填膺地拍了下桌子,“做了這種事情當然沒法再在學術界混下去,我當時怎麼說的,要搞學術就好好搞,別動那些歪門邪道的心思,這東西是能走捷徑的嗎?要想出名、出人頭地,做什麼不比這東西來錢快,要只是為了頭上的那頂帽子,還是趁早走人吧!”

“現在這件事的正式處分還沒下來,但他退學留檔是必然的了,你也別出去隨便和人說。”

冉航:“我不會出去說的。”

張盛點了下頭,“這事你們都要引以為戒知道嗎?不管以後搞不搞學術,別動那些歪心思,哪有紙包不住火的事?”

“我明白的,張老師。” 冉航看著他認真道,學術造假屬於非常惡劣的行為,既然做了就必然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今天打擾您了。”

作為教授張盛的日程安排一向很忙,他待會兒還有會要開,冉航也沒再耽誤對方時間,在瞭解清楚事情源委之後他就離開了張盛的辦公室。

走出教學樓之後,冉航下意識地摸了下口袋,卻什麼都沒摸到……

誒,他手機呢?

他把自己身上的口袋都翻遍了卻還是沒能找到手機。

冉航皺了下眉……

難道忘在車上了嗎?

算了。

他還是先回車上再說吧,已經讓司機為自己破例了,再讓對方等太久也不好。

冉航行走在林蔭蔥鬱的校園小道上,早春迎面吹來的涼風還是有些冷,他攏了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有些鬱悶地想……

霍先生怎麼什麼都不和自己說啊,但凡當時對方多和他解釋一下季良平被退學的原因,昨晚的氣氛也不至於鬧得這麼僵吧……是覺得他太傻了所以沒有解釋的必要嗎?還是覺得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沒有和金.絲.雀解釋的必要?

弄得他真和傻子似的,還天真地以為霍斯銘用了什麼不法手段要讓人徹底消失。

想到這,冉航的腦海中浮現出霍斯銘昨天晚上回房間前那夾雜著怒火的眼神,總感覺對方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自己還是趕緊回去和霍斯銘道個歉吧。

不知道做點好吃的有沒有用。

貓生氣了都好難哄啊……

“冉航……”

他剛走出校門,身後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冉航轉過頭,就看見柯文軒手中抱著幾本書站在原地,神色糾結地看著自己,“冉航,那件事是真的嘛?”

冉航愣了一下,“什麼事?”

“我之前在校園論壇上刷到了一個帖子,現在已經沒了,但有人在裡面提到了你……” 柯文軒低著頭,聲音很輕,“我一直想找機會問你……”

冉航大概知道了對方想問的是季良平發的那個貼子,“如果你想問的是那張照片裡的人是不是我的話……”

柯文軒驀地抬起頭,神情顯得很緊張。

冉航:“那個人是我。”

柯文軒的眼瞳顫了一下,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冉航。

冉航覺得這事沒什麼好對柯文軒隱瞞的,“那件事也是真的。”

柯文軒:“是對方強迫你的嗎?”

冉航神情一滯,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沒有,他沒有強迫我。”

柯文軒的眸中閃過一抹錯愕,他微微偏過頭去,雖然當初知道冉航有喜歡的人之後他基本就斷了和對方在一起的心思,但大學幾年的喜歡不是這麼容易說沒就沒的,在他的印象中,冉航一直是那個陽光帥氣、溫和開朗的學長,就連他身上的一些小缺點都顯得很可愛,可突然有一天得知對方確實被有錢人包.養了,那種感覺就好像一直處在天上的崇敬物件忽然間墜入了泥裡,說完全不失落是假的。

他張了張唇,像是在做最後的徒勞掙扎,“可我覺得你不是那樣的人,你不是為了錢做那種事的人……”

冉航知道柯文軒以前喜歡自己,江明和他說過,他感覺對方可能就是一下子接受不了幻想和現實的差距。

“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就是為了錢做這種事的人。”

司機開車停到a大校門口的時候,霍斯銘從遠處便望見了冉航和那個omega站在一塊兒的身影,他攥著煙盒的指節驀地攥緊,繃緊的咬肌透著股說不出來的戾氣。

為了錢做這種事?

哪種事?

和自己籤合約還委屈他了是不是?

他們之間確實是合約關係沒錯,可當霍斯銘親口聽冉航從嘴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竟覺得無比刺耳。

先前那股因為冉航不打一聲招呼就私自出走、連電話不接、結果到這裡來見別的omega的怒氣積攢到一塊兒,就像是幾種能產生爆.炸反應的化學元素碰巧融合在一起,他的面色愈來愈冷,眼底醞釀著一場風暴。

下一秒,

霍斯銘猛地搖下車窗……

“嘀——”

“嘀——”

“嘀——”

和柯文軒話說到一半,冉航忽然聽到路邊刺耳的鳴笛聲,他扭頭看去,就對上了一張陰沉的面容。

霍斯銘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對方剛從車上下來,正在朝自己這邊走來。

柯文軒循著冉航的視線朝另一頭看去,一眼便望見了黑色轎車旁那個身形高挑的男人。

霍斯銘的西裝外面穿了件深灰色的風衣,上揚的眼尾給人一種厭世而疏離的冷漠感,他嘴裡還抿著煙,從遠處投來的一瞥便壓迫感十足。

四目相對的瞬間,柯文軒竟無端地覺得有些害怕,他往後退了半步,看向冉航道:“是他嗎?”

霍斯銘將煙摁滅在一旁的垃圾桶上,他看都沒看柯文軒一眼,伸手徑直拽過冉航的領子,將人猛得抵在車門上。

“霍先生……” 冉航的後背撞上車門,他愣了一下,正欲和對方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就對上了一雙浸滿怒氣的雙眸,如果氣場可以具象化的話,那麼此刻霍斯銘周身一定是被黑霧繚繞的。

在他印象中,霍斯銘好像從來沒這麼生氣過。

霍斯銘注視著冉航愣怔中夾雜著無措的面容,他拽著alpha的領子指節愈發收緊,手背青筋隱顯。

一定是他平時太縱容對方了,所以這人才老是不聽話,而且屢教不改,

“我當初怎麼和你說的?”

“就這麼喜歡挑戰我的耐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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