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共犯同盟的破裂
第七十一章 共犯同盟的破裂
◎……◎
一開始, 亨利治安官並沒有多關注約瑟夫神父的失蹤。
雖然這是一件大事，但在小鎮人手不足的情況下，他優先要關注的是神父失蹤之後該去哪裡, 找什麼人來替代神父的工作。還有其他的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總之, 等他整頓好那些, 再來查失蹤案，他自己心中也沒多少把握了。
一般剛失蹤的時候能找到些新鮮的線索, 拖得越久越難以找到人。
幸好，他能幹的屬下給他帶來了新的情報——神父的失蹤很可能跟小鎮少女簡遭受家庭虐待的情況有關！
“什麼？在我們的鎮上竟然有這種事，實在太讓人意外了！”
亨利治安官是真的很意外，正如前所說，小鎮實在規模不大, 認識的人交友圈基本都重疊，俗話說好事不出門, 壞事傳千里，簡的母親離家出走的事當年也是瞬即被全鎮的人知道，每個人面對菲安迪先生不免或流露同情，或指指點點。
啊，也可能這就是動機。亨利治安官想。在這種環境下就算能忘記的事, 也會反覆被人提醒, 傷疤被一再揭起的感覺可不怎麼好，也許這就是讓菲安迪脾氣變壞, 私下虐待女兒的原因, 於是神父知道了實情, 接下來的事就沒人知道了。
亨利治安官很負責, 哪怕知道了情況, 隱約有了推測，他還是把能調查的都調查了下。
於是他發現，亨利早在很久之前就不去上班，天天呆在家裡酗酒。對於他在家裡對自己孩子拳打腳踢的事，周圍的鄰居也不是完全一無所知，但事不關己，大家都保持沉默。最重要的是，菲安迪沒有變成這樣之前人緣很好，如此反差讓從前跟他打過交道的人都認為他太不幸了，跑掉的老婆還把女兒丟給他養，天知道是不是他的親生骨肉，像他這種情況男人們很容易代入自己，贊同並理解。
至於女人們，往往都是感性動物，如果她同情你喜歡你，你的一切都好，反之亦然。簡顯然不是傳統意義那種討人喜歡的孩子，她跟男孩一樣調皮，還成天不著家，罵起街來比老婆娘都厲害，大部分的鄰居都不太喜歡這種不討喜的孩子。如果是別人被揍，大家可能還懷疑是不是大人的錯，但如果是簡，很多人都能想象出她過分惡作劇招惹家長生氣的場景。
“您好，亨利先生，您想問什麼？”
那種同情感再度加深，亨利都擔心他不答應的話，自己轉頭離開，雷莉的父母就將發燒的小姑娘丟到屋外去。
‘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人親口問一下那孩子具體情況，’亨利注意到這個問題，‘我應該面對面，親口問問她是否知道什麼’。
但是根據他的調查，簡每天買回大量的肉類，甚至還有活公雞，那些東西去哪裡了？
雷莉的父母因為雷莉收留一個小鎮女孩的事跟雷莉鬧過意見，他們堅持認為出身會決定一個人的思想跟行為，這個貧窮甚至有家庭問題的女孩會給雷莉壞影響。但在女兒的一再要求下，他們依然妥協了。因而治安官來之後，他們立即請求治安官儘快給簡指定監護人，不要繼續扒著他們家雷莉不放，他們甚至擔心雷莉會被傳染上感冒，希望能找到其他人的話，最好今天就送走。
女孩的回答一直很嫻熟，就像事先已經想到過他會問什麼而做好了準備。那種感覺太明顯了，對孩子來說可能覺得自己做的不錯，但對於成年人，一個問題你回答的時候有沒有準備過，一看即知。
就像女巫大量發行心情眼球的時候，他也是沒有證據，只是直覺認為不對，雖然最終也沒帶來任何改變，但他深信自己的直覺。
她在隱瞞什麼？為了包庇自己的父親提供了假情報？
亨利懷疑，簡知道更多的事，遠不是他之前所以為的外圍人員。
一種不安感籠罩亨利的心中，他沒有任何證據，只是直覺認為不對。
說實話，他跟這孩子不熟，但鎮子不大，就那麼幾個小孩來回在眼前跑，不熟悉也能認得出臉，這就是上小鎮上人大部分的關係了。
於是他來到雷莉家的別墅，告知僕從來意之後，很快獲得許可能夠見到簡。
這很讓人詫異，據說簡是發燒中被帶走的，應該沒有人去整理冰箱才對。
“明白了，等見面後我會跟她談談，看她是否有其他的親戚熟人。如果都沒有……我也會想辦法為她找到一名監護人。”
明知道治安官為了什麼而來，依然以這個姿態來接待，擺明了一種‘我不尷尬，反正要尷尬也是你尷尬，尷尬的話快滾’的意思在裡面。哪怕沒病很重，只要擺出我就是病重的態度，你又能苛責她什麼？
亨利預感到這小丫頭挺難搞，但他還是循規蹈矩的問了一些問題，什麼最後一次見到神父什麼時候，最後一次見到你父親什麼時候，他們的關係如何，等等他自己也知道多數獲得不了太多有用線索的問題。
當然，此時的亨利治安官還不知道鎮上唯一靠譜的老師也捲了家屬跑路這條新聞，否則他會斟酌一下再回答這個問題。
背靠著床頭，半坐臥的女孩轉頭看向他，沒有從床上起來的意思。
這就是簡了，一個有些叛逆的少女。
如果是一般人，尤其是女孩子，聽說有男性訪客，那麼哪怕生病也會爬起來穿上衣服，得體的去見拜訪者。
於是調查出神父拜訪簡家也不是多困難的事，有目擊證人，簡據說發燒了，特殊情況特殊處理，亨利治安官直接調查了下他們家的情況
家中很乾淨，基本什麼都沒留下，包括食物。
調查到這裡，亨利治安官已經對這個女孩產生了憐憫。她其實什麼都沒做錯，完全是不幸家庭的受害者。但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跟神父怎麼產生的交集。
獲得保證的雷莉父母一再感謝之後，亨利治安官終於能見到簡了。
他在記錄，思考著，突然，如同靈光一閃，他問起一個問題。
“簡，你之前買過很多食物，尤其是肉類，甚至還有活著的雞，那些肉呢？”
這個問題如同擊中了簡，讓她以錯愕的表情僵立當場。
——這是個關鍵！
亨利抓住了薄弱點，立即乘勝追擊：“那些肉哪怕由成年人來吃也過多了，你是為誰準備的？你在投餵什麼——”
看到簡瞳孔緊縮，亨利突然想起之前動物不斷失蹤的情報！
“不止是那些你買的肉，連外面的動物跟其他人家的寵物都吃，它什麼都吃？只要是活著的……活著的……”
戰慄爬上他的頭皮，他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點！
為什麼這個疑問，會讓簡陷入困擾？為什麼這個問題關係到了她父親跟神父的失蹤？難道說——！
就在此時，直覺再度讓他做出判斷，他迅速轉身，朝身後發出一種威懾感的地方連續開槍！
“砰砰砰！”
子彈打中了，那是一團枯黃色，說不上是膠質物還是什麼的東西。但顯然子彈對它的作用不大，它身上的空洞快速癒合，之後它繼續朝這邊以極快的速度，如同液體一般流動二來！
電光火石，亨利想起之前凱薩琳女士問他找途徑購買電池與電線之類的東西，她那時候說……那種東西對心情眼球管用，她想用那個關住一隻不聽話的心情眼球！
心情眼球！
鬼知道它們到底是什麼，真正的名字是什麼，這種從未有人見過的生物，被女巫帶來這個小鎮，在很短時間流行開來！
亨利治安官果斷拿出電擊棒插向地面上已經離他非常接近的液態物質！
“滋！！！”
電火花亮起，伴隨著烤糊了什麼東西的味道。
“吱……嘰！”
那東西快速後撤，蜷縮成一團後發出聲音了！像是老鼠的叫聲，又比那更尖銳稚嫩，一種難以形容的迫害耳膜讓人感到不快的聲音，似乎就是它的慘叫！
“這是什麼東西？”治安官咆哮著，“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簡驚呆了。
她從沒想過心情眼球也存在所謂的弱點。
因為無論是父親，還是神父，都消失的太過輕鬆容易，讓她產生了菲拉莫特無所不能的錯覺，她以為這一次跟以往一樣，治安官也會消失，之後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不，會有人知道。
簡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這裡不是她家，而是雷莉家，很多人見過治安官，也知道他來找自己，她沒辦法解釋為什麼一個人見過自己就失蹤了。
更重要的是……雷莉的心情眼球，它的能力是能夠讀取他人的心聲！一直以來她都避免在雷莉面前想相關的事來避免被發現，但如果治安官在自己家消失，雷莉怎麼可能不問？如果雷莉問了，她就會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蛋了！她完蛋了！
簡開始渾身顫唞，甚至開始掉眼淚，她終於察覺自己一直以來只是一步錯，步步錯，用犯罪去掩蓋另一個犯罪的結果，就是最終自己被困入局中，她的秘密將不再是秘密。
在別的小夥伴為了拯救朋友，拯救心情眼球而努力的時候，她在做什麼？她只是個混入他們之中的卑劣的殺人犯！
“這東西是你養的嗎？”
在治安官厲聲呵斥詢問她的時候，簡捂住嘴，她的淚水實在難以遏制的如同泉湧一般將她的各種心情淹沒。
“我不知道！”
她聽到自己這樣說。
“我什麼都不知道！是它，都是它做的！我很害怕！我不得不餵它東西吃，不然它會吃掉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菲拉莫特，我不能讓人知道我跟你是同謀！我不能失去雷莉，她是我唯一剩下的了，我不能！
而且，她說的一部分的確是她的真心話。
她也曾想過要不要告訴別人，要不要停下來隱藏對自己來說太過沉重的秘密。
可是她真的很害怕，哪怕她辱罵菲拉莫特，好像她在他們之中更佔據領導位置，但其實她心裡完全清楚，這個怪物隨時可以吃了她，就像吃掉爸爸跟神父，還有其他那些生物時一樣。
她希望怪物能跟她一起沉淪。
但她又擔心怪物真的將她吃掉。
這就是共犯之中最常見的情況了，對彼此的極度不信任總讓他們最終反目成仇。如果共同的秘密跟親密關係是構築在犯罪的基礎上，那麼他們總會懷疑另一個人會不會背叛自己洩露，或者為了不被洩露而滅口。
在這裡，放在人跟怪物之間也一樣。他們有著共同的秘密，但這個秘密被發現的時候，人類或許只是獲罪，而怪物會死。哪怕這個秘密沒有被發現，隨時能殺死你的怪物會不會就在今天殺死你，也總讓你擔驚受怕。
簡是矛盾的，在神父找來的時候，她有機會將菲拉莫特交出來，擺脫這個怪物，恢復正常生活。
但她不想被拋棄。她不想一個人承擔罪責，她情願怪物在她身邊，跟她一起分享罪惡的秘密。
但是，在面對秘密會曝光在這麼多人面前，尤其可能曝光在自己最親密的朋友面前時，她又捨棄了自己的共犯。
因為它是怪物，它吃人理所當然，我是無辜的，我只是被迫為了活下去才幫助它，我沒有殺死父親跟神父，一切都是它做的！
求求你相信我，求求你不要告訴雷莉，雷莉，相信我，我真的是無辜的，都是它做的，全都是它的錯！
簡不斷在心裡說服自己，甚至相信了自己的想法。
她的行為，她的話語，都令怪物感到困惑。
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怪物沒有那麼複雜的思路，理解到自己曾經的同黨背叛了自己，在它概念裡，眼前的陌生男人對自己的儲備糧產生了威脅，它想吃掉對方的時候，被對方激烈的反抗。現在，這個男人搶走了自己的儲備糧，自己卻對於那種奇妙的攻擊無能為力。
“她”
“是”
“我”
“的”
怪物用幻化出的人類的嘴，艱難的說道。
弄清楚人類的內臟器官是如何發出聲音，對它的智商來說是不小的挑戰，它花了太久去研究這件事，現在，它終於做到可以像之前的‘朋友’一樣跟人類溝通了。
但是顯然，它難得的耐心溝通，並沒有贏得人類的尊重。
亨利治安官拿出電擊棒不斷的毆打它，每揮動一下揚起的啪滋聲跟電火花都讓簡尖叫，最後小姑娘雙手抱著自己的頭閉著眼縮在床腳，不再去看讓她心驚膽戰的場景。
儲備糧總會做出讓小怪物困惑的行為。
明明看著它殺死吃掉一個又一個人類的時候，她從未移開過視線，甚至之後會放聲大笑。
在此之前，它從沒聽過她這樣尖叫。
怪物隱約明白了什麼，哪怕他的智商依然還是無法支援到讓它理解那是什麼。
但是它知道，今天已經無法帶走自己的儲備糧了。
敵人使用了它無法應對的手段，它受了傷，一些身體組織脫落了。它需要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獲得休息跟大量食物。
做出決定後，怪物就以極快的速度流走了。
就像液體一般，它本沒有固定的形態。
亨利治安官踉蹌的追出去，這時候就顯現出他體型的笨拙與不便了，等他追到門口，什麼都沒找到，天知道那東西跑到哪裡去了。
“該死的！”
治安官立即把自己的人叫來，甚至通報了這一家的主人，配合進行全家的搜尋。
雷莉的父母表情已經相當不妙了，他們很確定，雷莉帶回來的小姑娘只會帶給他們無限危險跟麻煩，之前他們從沒有置身於這樣危險的情況之中過。
某種能吃人的怪物藏在家裡？天，想一想就不寒而慄！而那個鄉下女孩，不知道感恩的東西，竟然把這種玩意兒帶到他們家？
雷莉的父母非常果斷冷靜的拋棄了這處居所，他們決定住到另一棟同樣屬於他們家的別墅裡，將這裡完全交給治安官處理。
但，那個女孩，他們拒絕帶上她，這時候不是講仁義道德的時候，他們需要保護他們的僕從跟家人，之後他們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接近這種危險的傢伙。
“這或許不是她的錯，我們理解，但我們也要保護我們重要的人。”
雷莉的父親懇切的這樣對亨利治安官說。
治安官現在才終於從遭遇怪物襲擊的恐懼中緩過勁來，他看了一眼不遠處臉色蒼白的少女，最終道：
“明白了，她就暫時交給我來監護，我擔心那個怪物還會回來，放在別人身邊也不安全。你們也要小心，不要讓家人接觸或飼養來路不明的陌生生物。”
雷莉的父親非常公式化的笑道：“當然不會，謝謝您的提醒，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