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降谷零被壓在地面上, 想要轉動脖子都不被人允許,弗朗茨的下屬過來用膠布封住了他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音。

這一切就像是強迫他——必須用這個姿勢去觀看面前這場獻祭羔羊的行為。

你必須好好睜開眼看清面前這一切。

是生是死, 不許眨眼,不許移開視線。

輿水憐手上戴著的手銬並不新, 靠近手腕的位置還有些深色的鏽跡和刮痕, 顯得他的手腕乾淨又無暇。

他舉起左輪手槍的時候連猶豫都不曾有。

貼心極了,憐甚至是背過身去的, 他嘲諷地想。

降谷零連他的表情都看不到, 只能看到他藏在單薄外衣下的背影。

降谷零聽到他和弗朗茨說了些什麼, 弗朗茨有些驚訝。

“把他送出去,老地方,你們知道吧?”

彈槽跳動的金屬聲轉瞬即逝,快得好像是一場集體幻覺。

荒誕極了。

降谷零感覺心跳都快停止了。

他的下屬對視一眼,直接拖著降谷零往外去。降谷零幾乎是下意識地用渾身力氣在進行掙扎,他的涵養在這個時候就像落在街邊的遺失物。

“——按照約定,我就放你的同伴走了,把他送出去吧。”

被重新蒙上黑布,即將被送出此地的降谷零,忽然發現原來能讀懂唇語也是一件痛苦的事。

疤痕男說:“帶他出去。”

制服他的人嚷嚷起來:“喂,把他按住了!”

最後一個音節正好被“砰——”地一聲關掉的房門給吞沒。

他的世界此刻卻是死寂的、與世隔絕到無法聽到任何聲音,這些黑手黨們嘈雜的音量彷彿被自動濾去。

降谷零的呼吸重新運作起來,可輿水憐還是沒有轉過頭來。

他雙手朝前想要將架著他的人給推開,想去觸及前方那個只有幾步之遙的背影。

舉起手時的肩胛骨,那線條美麗得宛如振翅。

弗朗茨的手下立刻行動起來,疤痕男上來對他說:“恭喜你,自由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降谷零一眼,就像在進行嘲諷,隨後讓自己另外兩位下屬控制住他的行動。

然而他卻被越強迫著離開房間,他們中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宛如一條逐漸擴寬的河。

弗朗茨大手一揮, 興致很高,就像是被這場豪賭給滿足了一般, 也是,否則他又怎麼會給予那麼慷慨的掌聲?

門關上前最後幾秒,他看見輿水憐微微轉過頭來說了什麼。

他聽不到這些聲音,他不斷的試圖觸碰幾步之外的那個人。

他腦子裡只剩下四個音節,甚至說話人的聲音還是他從過往的記憶中拼湊出來的。

被封住了嘴,他連最後的話語都無法傳遞出去。

“是。”

見自己的首領鼓掌,圍繞著輿水憐的十幾名弗朗茨的保鏢也跟著啪啪鼓掌。比起賭上生死的俄羅斯輪盤賭,這場景和優秀學生代表發言過後榮獲掌聲沒區別。

他那略顯柔弱的外表下藏著的靈魂如此果斷。

“喂,老實點!”

他被帶到門邊時,被銬著的手死死扣住門框,幾乎是要拿出開天闢地的力氣來,肌肉拉扯到了極致,但他依舊抵不過其他幾人的力氣。

——回頭啊!

因為他是從來沒有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和別人等價位置的人。

他的心臟正被拴在即將跳動的那個彈槽上, 呼吸也一併止住。

“啪、啪、啪——”弗朗茨舉起雙手, 為面前這位膽大的少年送上自己的肯定。

萬籟俱寂。

是空彈。

不好的預感在降谷零心中浮現,他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憐要做的一切。

好像正在預兆著他將要憑藉這看不見的羽翼, 重歸天上之位。

“力氣還挺大的……別鬆手!”

然後, 輿水憐按下了扳機。

“走走走,幹完晚上還有別的事。”

這樣的人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簡直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到。

他想象著輿水憐的聲音,想想他是如何說出他剛才關門前最後那幾個字:

“——再見(さよなら)。”

他用了太多力氣,多到恨不得能撥開天際的濃雲、撥開一座嶙峋的山峰。

停下啊——!

降谷零感覺胸腔都要炸裂, 他的喊聲就像被凝滯的空氣按在地上,他的請求只是困獸之鬥,絲毫無法動搖輿水憐的決心。

=

輿水憐放下槍,他覺得自己太幸運了。

搞不好降谷零今天祝福他心想事成真的有效?

他沒死在降谷零面前,至少不會讓對方留下什麼不該留下的糟糕回憶……這一點上來說,他竟然有種自己“賺到了”的想法。

既然降谷零安全了,他就不擔心接下來的事了。

他儘量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逃跑吧,是生是死,聽天由命了。

如果他的雙手是自由的,他很想嘗試一下電視劇上親吻手槍來禱告的動作,好像很合適現在的場景。

他相信降谷零的祝福,萬一他今天真的足夠幸運呢?

輿水憐冷靜極了,他握著那把左輪手槍,問道:“接下來您想怎麼做,弗朗茨先生。”

弗朗茨看著少年比剛才還要鎮定的模樣,好奇道:“你把生還的機會留給了你的夥伴,你不會感到後悔嗎?”

“不後悔。”他回答得很快。

弗朗茨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話別說得這麼滿,你知道嗎?人在這種時候過於篤定,其實是在進行自我保護,如果不催眠自己‘我沒有後悔’,也許你會因此而感到崩潰。”

他喜歡玩這個遊戲,自然見證過無數成功和失敗的玩家。

尤其是處理叛徒時,他格外喜歡用這種方式,像面前的少年這樣選擇將求生的機會讓給別人的並不在少數,但弗朗茨對於這類人的慷慨、善良、和偉大奉獻時長感到噁心。

無他,只因為人是利己動物。

這種行為是很虛假的。

俄羅斯輪盤賭不過是開始,真正的遊戲還在後頭。

“我們再來玩第二個遊戲怎麼樣?”

弗朗茨笑容堆滿面頰,親切得如沐春風,輿水憐卻感覺自己被一股惡意的海浪給狠狠衝擊著。

他討厭這樣的敵人,他討厭自己不能將這桌討厭的遊戲給重新開局。

弗朗茨看了看鐘表:“如果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裡,你能忍住不後悔,我就放了你。”

“不過……我還有個更棒的選擇。”他說,“如果你覺得無法忍受,感到後悔……我雖然不能放了你,但我能把你的同伴抓回來陪你。”

弗朗茨笑得毫無陰霾,“你們雖然無法一起獲救,但能一起死在我這裡。”

“……我明白了。”輿水憐說,“但是,我要確保我的同伴已經徹底安全,才會同意和你進行遊戲。”

“你拖延時間的藉口有點太荒謬了。”弗朗茨說,“難道說你覺得自己還有選擇權嗎?”

輿水憐握住左輪手槍,弗朗茨的保鏢注意到他的行動,立即衝了上來想攔住他。

可他卻不是用槍指著弗朗茨,而是指著自己的太陽穴。

“我殺不了你。”輿水憐說,“但我可以選擇自殺,然後……提前結束遊戲。”

任誰看了都覺得他是認真的。

弗朗茨盯著他看了兩眼,隨後拍著桌子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瘋狂,其餘人都不敢出聲,只有輿水憐眼皮子都不跳一下。

“你真的很對我胃口。”弗朗茨說,“那就這樣,再玩一次俄羅斯輪盤賭。”

六發子彈的左輪,現在的已經開出了一發空槍,裡面還有兩顆蓄勢待發準備奪人性命的子彈,弗朗茨一雙鷹眼紮在他身上,說道:“你要是賭贏了,我就放你走怎麼樣?”

輿水憐這時候反倒不急著走了,他感覺自己從來沒這麼清醒過,他問:“不是說要給波爾多一個交代嗎?”

說好兩個人裡必須留下一具屍體,不是嗎?

“你以為我真的怕他?”弗朗茨說,“他算是個什麼東西,一個外來戶,靠的不過是運氣和投機取巧……要個交代?找個死無對證的屍體燒了送到他面前也一樣,他不也得點頭哈腰的接受?”

弗朗茨揮了揮手,波爾多對他來說只是個藉口。

他單純只是為了自己的興趣在進行享樂而已。

弗朗茨的耐心有限,他說:“要麼你再玩一次,要麼現在就死在這裡。你大可以選擇不相信我,但你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轟——

振聾發聵的爆炸聲在極近的地方響起,腳下的地面都被撼動得能感受到晃盪,短暫的搖晃和類似失重的感覺同時產生。

“去看看怎麼回事——”“有敵襲?!敵人入侵嗎?”“別亂跑,保護好首領!”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怎麼回事?!”疤痕男喊道。

爆炸產生的搖晃讓頭頂的天花板震下些灰塵和碎塊,弗朗茨狼狽地用手捂著頭,從椅子上起來踉蹌地挪步,還不等他站穩,又是一陣爆炸!

爆炸忽然此起彼伏的響起,連他們喘熄的機會都沒有。

“快出去!愣在這裡幹什麼——”弗朗茨喊道。

疤痕男說道:“可是外面說不定有埋伏,這是故意將我們吸引出去的——”

“難道要留在這裡等死嗎!”弗朗茨怒道:“我給你們發工資是幹什麼的?!開門!”

疤痕男忙到他身邊,穩住弗朗茨:“您跟我來!其餘人準備好開路……!”

“是!”站在門邊那人忙開啟鎖,讓弗朗茨他們先離開。

守在門口那人又問:“頭!這小鬼怎麼辦!要殺——”

“殺了他”還沒說出口,他就見手銬銬著的那小鬼已經跳到了自己面前,猶如一張繃緊的弓忽然彈開,這根早就等待離弦而出的箭終於尋到了合適的時機。

他忙喊道:“快開槍,快開槍!!殺了他——”危機降臨到面前,首領還沒下命令,他的求生意志就讓他高喊了出來。

此時,找不到原因的爆炸還在進行,藉著墜落下的灰塵砂石掩蓋視線。

輿水憐完全不怕,他就這麼用手銬前端撞上試圖擋路的人。他直直衝著他的眼睛去,那些人便下意識地想避開,就這麼個瞬間,立刻被他找到了罅隙。

他預判了守門人的動作,直接將那柄老舊的左輪手槍當做鈍器砸上他的臉。

“啊——”守門人的鼻樑傳來一陣劇痛,他趔趄著挪開幾步。

輿水憐就要往門外追去——背後卻忽然有人猛衝上前,試圖對他開槍,他眼疾手快的躲開了,卻沒避開另一人朝著他側腹扎過來的刀子。

嘶——

就這麼接連被削了好幾刀,疼痛感差點讓他咬到舌頭。

好在這時,旁邊的架子因為震動而往前傾,輿水憐忙忍著疼將面前的人小腿勾倒,讓他正面被架子砸個正著。

自己則是跳出門外,立刻將門反鎖起來。

門外走廊,聽到槍響的疤痕男倏然回頭,就看見少年已經來到了他跟前。

不好!首領還在這裡——!

他把槍就要迎擊,然而少年的動作實在太快了,他簡直不知哪來如此大的力氣,直接將弗朗茨從背後拽住衣服往後一甩,弗朗茨肥碩的身軀就像一團被他甩著玩兒的沙袋。

“你他——”髒話被下一個動作堵在了嘴裡。

輿水憐將那柄冷硬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左輪手槍抵在了弗朗茨的後腦處。

少年冷如冰霜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不許動。”

感受到後腦上的冰涼,弗朗茨渾身僵硬。

一刻鐘前,這把左輪手槍還指著輿水憐的太陽穴。

如今,情勢完全逆轉了過來。

疤痕男看著持槍的少年——他表情冰冷,雙眼中毫無溫度,猶如一團冷火。

輿水憐對疤痕男發出警告:“你再靠近一步,我就開槍了。你大可以看看弗朗茨先生今天是否也像我一樣幸運。”

剛才他的全身心關注點都在降谷零身上,如今對方安全後,他再面對弗朗茨時,一股熊熊燃燒的怒意自心間升騰了起來,就像永不熄滅的地獄之火那般炙熱。

他生氣了。

很生氣很生氣。

“唔唔!——”高高在上的弗朗茨先生就像一頭待宰的豬,他的膽量遠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他忙對下屬下命令:“後退!聽他的!”

好虛偽啊,輿水憐心想。

就是這樣的人,差點要讓自己的同伴葬送性命嗎?

不遠處似乎有人過來了,是弗朗茨的下屬嗎?

他要速戰速決了。

“讓你的手下退遠一點。”

輿水憐淡淡道:“——我們玩一局吧,弗朗茨先生。”

“就玩你最喜歡的俄羅斯輪盤賭。”

“不……不、不要……”弗朗茨目眥欲裂,“我不會死的!這裡面只有兩發子彈!”

他好不容易坐到了現在的位置,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就被一個小鬼給殺死在這裡!他下意識地想要掙扎,只可惜輿水憐比他快上一步。

輿水憐扣動了扳機。

“砰——”

血花四濺。

看著面露驚詫、甚至呆住在原地的疤痕男,輿水憐將弗朗茨的屍體往旁邊一推,他忍著腹部的傷痛,感慨道:

“……看來你運氣很差啊,弗朗茨先生。”

=

沢田綱吉趕到弗朗茨這座宅邸的三樓時,就遠遠見到了弗朗茨被人用槍指著的模樣,然而還未等靠近,就是一聲槍響。

好了,這下不用看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了。

這麼近距離的開槍,不死是不可能的。

疤痕男看到自己的首領真的被槍殺,那股不可置信的表情還沒消去,然而未等他做出反應,他就被人用刀攔住了。

“可以麻煩你先不要亂動嗎?”面帶笑容看著他的,正是彭格列的雨守山本武。

順便還把他手中的賬本也給奪了回來,拋給旁邊的獄寺隼人。

後者簡單翻看幾眼後,對著自家首領點了點頭。

疤痕男:“彭格列的人?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這種事你們自己心裡不是很清楚嗎?”獄寺隼人嘁了一聲,“誰允許你們在羅馬偷偷交易毒品的?!”

“……那種事……”

“狡辯的話就留到之後再說吧。”獄寺隼人看著地上弗朗茨的屍體。

心想也可能以後沒機會說了。

幾步之外,拿槍指著弗朗茨的少年身上已經被鮮血染紅,看來是已經負傷了。

他現在需要立刻送去治療。

沢田綱吉看到他的容貌時,瞬間理解了為什麼諾曼會立刻認出他的身份來。

“你需要治療。”他對那少年說。

那少年搖了搖頭,呼吸變得有些微弱,“……你們是彭格列的人?你們看到我的同伴了嗎……”

沢田綱吉沒想到他開口問的是關於他同伴的事,他說道:“如果說是那位金髮深色面板的青年,已經被我們的人救下了。”

聽到這裡,少年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接著,他又說:“是我殺的。弗朗茨的死和彭格列沒有關係,如果你們把我帶走,會被說成是彭格列的人暗殺了弗朗茨……”他好像有點意識不清醒了,說話顛三倒四的。

沢田綱吉嘆了口氣。

“——別說了,我們先送你去進行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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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被彭格列的人帶到醫院匯合後,問道:“抱歉,請問我的同伴現在情況如何了?”

“雖然看起來比較嚇人,但是傷口並不太深。”山本武安慰道:“他現在睡過去了,應該只是有些累了。”

病房裡,臉色蒼白的輿水憐正靜臥在床,胸口的起伏證明他還好好的活著。

“……是嗎。”收回視線後,降谷零徹底鬆了口氣,隨後向山本武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沒事就好。

他還活著就好。

另一方面,他又因為憐的保護和他的自我犧牲而感到強烈的自責。當時的那一幕留下的無力感,他還無法排解出去。

同樣經歷過同伴陷入生死危機的山本武很能理解降谷零的心情,他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實是個心思細膩的人。

他主動岔開話題,將他們達到後發生的事轉述給了降谷零。

在聽到輿水憐最後用俄羅斯輪盤賭的方式回敬了弗朗茨後,降谷零瞄了一眼病床上的少年。

直到輿水憐睜開眼睛之前,降谷零都陪在他身旁。

中途他睡過去了一次,醒來見到輿水憐還沒醒時,他居然有點後怕。

要不是對方還在呼吸著,他都害怕輿水憐會就這麼醒不過來了。

這種噩夢旋渦一樣的心情,直到輿水憐緩緩睜開雙眼時才短暫迎來了終止。

降谷零發現自己聲音都不那麼確定,“……你醒了?”他聲音很低。

“嗯。”躺在床上的輿水憐發出鼻音,隨後轉動身子,看向降谷零。

“我沒事。”

他笑了起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心想事成,這可是你說的。”

降谷零看著目光澄澈的憐,壓抑下所有會讓他擔心的情緒。

又變回了那個平時的模樣。

降谷零扯了扯唇角,“除了心想事成,我還說了讓你長命百歲吧。”

察覺到降谷零的心情變好,輿水憐喃喃道:“……那我努力一下吧。”

“不是努力做到。”降谷零說,“——而是你一定要長命百歲。”

輿水憐:“誒……波本好嚴格。”

“泰斯卡。”

“嗯?”

“謝謝。”

即便這個詞無法表達出他萬分之一的感想。

“……朋友之間總說謝謝會很奇怪。”輿水憐說,“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降谷零愣了一下。

就像是身體裡某個柔軟的角落有羽毛降落,軟軟的、癢癢的。

“這次不一樣。”他說,“——謝謝你。”

“嗯……”輿水憐重新讓自己面朝天花板。

因為接下來那個問題他有點不好意思問,所以不打算正面看著對方了。

“怎麼了?”相處了這麼久,降谷零也對他的脾氣有些瞭解了,“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輿水憐別過頭去,不太好意思地說:“那個……回國之後要和我一起去吃流心蛋包飯嗎?”

真奇怪啊,明明其他的話說出來都很簡單,為什麼這句話卻需要額外的勇氣呢?

降谷零想到今天他們的對話,“……好。”

他微笑著說:“這次我來請客吧。”

“誒?”輿水憐說,“可是是我提出邀請的,這種時候一般都是提出邀請的那個人請……”

“嗯,我請客。”降谷零不給他機會,直接敲定,“不允許反駁。”

“……好吧。”

“那就這麼說定了。”

輿水憐想要的“未來”如此簡單。

將這無數個微小的未來,積少成多,終有一天會成為他所期望的那個人生。

降谷零想——如果這是他想要的“未來”之一,那麼我很樂意能夠參與到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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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刷完這個大章,結尾那裡泰斯卡對小反派開槍的時候,我第一次看到泰斯卡這個樣子的表現……有種,潘多拉魔盒被開啟的感覺,你們懂嗎?】

【懂,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吧?而且是非常生氣那種。這個小反派真的是個玩弄他人生命的混蛋。】

【……那個,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覺得他只是單純因為自己朋友的生命被擺上遊戲的天平而感到生氣呢?】

【我沒那麼多想法,我就是感覺泰斯卡越來越黑了……尤其是最後反殺小反派那裡,甚至有幾分反派風範了。】

【ls,其實酒廠本來就是反派(輕輕)。】

【說到玩弄他人生命的混蛋,某種意義上酒廠的boss不也差不多嗎?怎麼辦,我忽然覺得泰斯卡又有點危了。】

【當他在反抗“玩弄他人性命”這件事的時候,就證明他對“尊重生命”已經有了非常強烈的意識,但他偏偏在酒廠,這種想法就像是在和大背景對著幹。】

【摻水量越高,便當率也越高,危,泰斯卡,危。】

【……在那之前,至少讓他和zero一起吃個流心蛋包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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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輿水憐睡著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不少事,或者說,有的事情是在此之前就發生的,也要一起囊括進來。

彭格列這麼多年埋下來的人脈猶如一張巨大的網,這些小打小鬧在他們眼中能算得上是半透明。更何況這次有首領坐鎮,所有行動的人都更加賣力,很快真相就水落石出了。

弗朗茨私下針對過彭格列有過好幾次行動,並且一直在暗中發展自己的毒品交易線,這種違背盟約的行為雖然罪不至死,但也足夠讓人唾棄。

可偏偏解決掉弗朗茨的並不是彭格列的人,這讓那些想對彭格列挑刺的人無的放矢。

弗朗茨的合作者們知道變天了,但依然不太死心,於是把弗朗茨的殘黨被推出來找上沢田綱吉,試探態度。

但沢田綱吉的態度很強硬,直說:“原諒你們不是我的權利,還是好好想想怎麼面對那些被你們的毒品毀掉人生、甚至葬送性命的人吧。”

他的態度讓弗朗茨其他的合作者也打退堂鼓,夾著尾巴開始做人了。

就像是印證了他的話,短短几小時內,曾經給弗朗茨辦過事的人被憤怒的報復者們找上了門,被槍殺,或是被綁起來投河。

那些受害者們和他們的親朋好友,決計不會放過這個毀了他們人生的惡魔和他麾下的僕人。

弗朗茨這個大頭處理完後,波爾多自然也沒法全身而退。

諾曼先生先一步恢復了意識,指認出了那位暗殺他的保鏢。

本來還想替波爾多頂罪的保鏢,卻因為其他知情者的一句話而徹底崩潰。

“你女兒的毒癮本來就是波爾多找人讓她染上的,而且染上的還是新型毒品,烈得很,不出意外只有死路一條了。”

“從一開始,波爾多就在對你下套。你做了這麼多年的保鏢竟然還能如此天真,未免也太過可笑。”

“還有,你不知道吧?其實你那些賭債,諾曼先生有偷偷找過我們幫你免除一些,沒想到你卻反過來要恩將仇報。”

嘲諷的聲音聲聲刺入他腦海。

最後一根稻草也被壓斷,暴起的保鏢居然直接衝到了波爾多面前,死死咬住了他的喉嚨,竟是像一條撲食的惡犬一樣瘋狂。

他沒有武器,但不妨礙他今天必須要讓波爾多償命的決心。

波爾多就像一塊被撕爛的肉,死得痛苦極了。

波爾多自作孽不可活,死在了別人手裡。

不過,降谷零倒覺得對他們來說這是個好訊息。

因為如果是他們要殺波爾多,就得給組織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來填補組織的利益缺口,如今波爾多是死於“意外”,而他們又恰好找到了波爾多背叛組織的證據。

組織那邊大概會重新派個人來接手羅馬據點的工作,但波爾多這個罪人已經得罪了彭格列,如果接下來的人沒有辦法和彭格列進行交涉,讓他們放開交易許可權,那換誰來都一樣。

然而彭格列這邊卻給出了暗示。

這位解決了弗朗茨的少年替我們除去了一個敵人,我們對他表示感謝。

換句話說就是——如果你們還要往羅馬據點派人,並且想繼續在彭格列的地盤活動,這個少年就是個不錯的人選。

不過,組織那邊尚未給出回應,看來boss還在猶豫——畢竟將一個據點負責人的位置交出去,本身就是個不小的決斷。

這段時間,朗姆應該不會管他們了,這可是個大功,降谷零想。

再加上還有賬本這個證據在手,現在他們對組織來說,是抓到蛀蟲、叛徒的功臣。

這算不算陰差陽錯之下卻得到了一個相當不錯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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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水憐傷勢不算太重,只停留了不到一週時間,差不多就可以回日本去了。

在這之前,沢田綱吉居然親自來他的住的旅店找了他一次。被這位位高權重的教父單獨約見,換做是別人大概會有些受寵若驚。

“我想單獨和他談談。”面對守在一旁的降谷零,沢田綱吉溫和的提議道。

降谷零在經歷了弗朗茨一事後,對輿水憐的保護簡直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哪怕是面對彭格列的人,他也沒有理所當然的答應。

在接收到了輿水憐“沒問題”的眼神示意後,他才自覺地退到了門外。

“請坐,沒什麼能招待的東西,不好意思。”輿水憐說。

“我聽說你要回日本了,你們的時間也很緊張吧?我就不說廢話,直接進入正題了。”沢田綱吉說,“請問——你對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

輿水憐還以為對方是來找自己說弗朗茨的事的,沒想到沢田綱吉卻拿出了一張舊照片來。

是張雙人合照,看起來是一對兄妹或者姐弟。

“照片上這位是曾經被稱為劍帝的男人——杜爾,旁邊的女士是他的妹妹菲莉。”

“我想……你看到照片應該就明白我要說什麼了。”

“沢田先生,你懷疑我和照片上的人有血緣關係?”

沢田綱吉微微點頭,說道:“……但也只是懷疑。”雖然他直覺認為,這位少年和杜爾就是一家人。

“杜爾他已經去世了。”沢田綱吉說,“他臨終前確實有提到過自己的妹妹,他說如果有機會,想向她道個歉。”

“道歉?”輿水憐不明白,“他做了什麼讓菲莉女士介意的事嗎?”

沢田綱吉的表情有些複雜,如果面前的孩子是菲莉的兒子,卻對菲莉一無所知,他的身份偏偏又是那個組織的成員……

真讓他不知如何開口。

半晌,沢田綱吉道:“菲莉女士非常憎惡黑手黨。”

輿水憐放在桌下的那隻手下意識的握緊了。

“……杜爾因為這件事和她有過分歧,在杜爾因故去世的兩年前,他們就斷開聯絡了。杜爾的自尊心很高,他一直沒有主動聯絡過菲莉女士。”

輿水憐想到了另一個可能,他問:“這是不是說明菲莉女士可能也不知道杜爾先生已經去世了?”

“很大機率是。”沢田綱吉說,“據菲莉女士曾經的朋友說,她已經去了日本定居……似乎是從事娛樂行業相關工作。”

他委婉地說:“……更詳細的情況,比如現在的生活狀態、婚姻和感情狀態我們就不清楚了。”

輿水憐沉默了。

他也許會去找菲莉女士,但也可能不會去,如果對方並不想要他這個孩子呢?身為組織成員的他最好還是別和家人扯上關係。

輿水憐詢問道:“這張照片……請問可以給我拍張照嗎?”

“當然。”

少年掏出手機,將相片認認真真的拍了下來。那位女性的長相同他簡直一模一樣,在加上他夢到的泰斯卡以前的記憶,基本上能確定對方就是有血緣關係的“母親”了。

輿水憐收起手機,“請問,可以告訴我那位劍帝杜爾先生是因為什麼原因去世的嗎?”

“是決鬥。”沢田綱吉將當年初代劍帝杜爾在決鬥中落敗而亡的事告訴了他,“杜爾先生是彭格列麾下暗殺部隊瓦利安的初代首領,他敗給了現在的二代劍帝,在決鬥中身亡。”

“……他有後悔嗎?”輿水憐問,“對於決鬥這件事,他有後悔嗎?”

沢田綱吉一頓,然後道:“沒有。”

輿水憐點點頭,“那就好。”

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我來就是想告訴你這些事。”沢田綱吉又綻開笑容。

他說話很有分寸,但和降谷零又是不同的感覺。沢田綱吉好像是那種,只要你不問他,他就絕對不會主動提任何你有一丁點不想聊的內容的人,這種彷彿能容納一切的包容,展現在他身上的每一處。

“那麼,我就先離開了。”

沢田綱吉起身,見到那少年站在原地,對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說:“——謝謝您告訴我這一切。”

“義大利是個風景宜人的地方。”

沢田綱吉笑著說,“隨時歡迎你們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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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義大利之前,莉塔專程來找上他們,她寫了一張手寫卡片送給輿水憐。

小姑娘沒有多做停留,將卡片轉交給了降谷零後就離開了,還對著二樓窗戶的輿水憐揮了揮手。

忙著趕飛機的二人匆匆收拾後離開,還沒來得及看。

在返程的飛機上,輿水憐還是困得要命,決定最後再補眠一下。

降谷零沒有打擾他,甚至很貼心的還給他蓋上了毛毯,睡前,輿水憐想起口袋裡裝著莉塔送來的小卡片。

他將帶著花香的賀卡紙開啟。

“這上面寫的是什麼?”降谷零看了下卡片,但他不懂義大利語。

“致二位異國的旅客——”

輿水憐的手指落在最後一處,莉塔的字娟秀好看。

“無論人們是否知道你們所做的一切,但對我和我的家人而言,你們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英雄嗎……

輿水憐收起小卡片,將毛毯往身上裹了裹。

他說:“這個算不算是被人送了錦旗?“

“本質上似乎也沒有差別……”降谷零哭笑不得地說。

“……真沒想到啊。”輿水憐小聲嘀咕。

他想起莉塔最後看向自己時閃閃發光的眼神。

自己居然還有被人專程寫小卡片感謝的這一天。

雖然他也從身邊的人那裡得到過感謝和祝福,但這是不一樣的……莉塔和他之間只比陌生人好上一點,他卻從這樣的莉塔那裡得到了如此熱烈的感謝。

“英雄什麼的……聽起來有點讓人害羞。”他說,“我也沒有想過要成為英雄……”

就算只是一個小女孩的英雄……但,他也能成為英雄嗎?

降谷零看著他的糾結,揉了揉他的頭髮。

“你已經是了。”他說。

在這場劇目中,他們起初只是兩個不重要的小角色,即使是到最後,定奪一切的人也不是他們。但他們的所作所為並非無人看見,無論是莉塔也好,還是彭格列的人也好,都對他們表達了善意。

降谷零想起前段時間他和輿水憐一直在做一些骯髒的工作,是被罪惡捆綁在一起的同夥。

這一次,也許是不一樣的。

在異國他鄉,在上帝的注視下——但結局中,他們一起走在了光明之下。

即便只是偷偷的、短暫的、無法公之於眾的秘密。

“——我晚上很閒哦。”

“……?”

“貝爾摩德說回去直接休息就好了,不用繼續彙報了,還有賬本直接交給她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

“蛋包飯。”

“好好,今天是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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