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終

金魏自然比滕殷羅的信到得早, 他一路狂奔,叩戚府大門的聲響驚到了門房上值的奴僕。

金魏看到對方驚慌的表情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緩了緩, 儘量平常語氣地道:“急事來訪, 求見府上大姑娘。”

戚緩緩院內, 小丫環打量著戚緩緩,欲言又止。最近姑娘總是這樣心事重重的,與她說話她在走神,有時一件事她要說上三遍,才能得姑娘一個回應。

此時忽聽外面有人來傳,時王府的金魏金大人來訪, 姑娘倒是一下子聽到了,把人請去了正堂。

戚緩緩算了算日子, 自上次她與倪庚在戚家門口見的那一面,二人倒有八, 。九日不見。

她一邁進正堂, 金魏單腿跪地, 雙手抱拳一揖,聲音哀慼地道:“求姑娘救我家王爺一命!”

戚緩緩驚詫,金魏自顧自地把倪庚吐血,以及瞞病不報、不治的事兒與戚緩緩說了。

戚緩緩問:“為何如此?”

金魏:“姑娘先隨我走吧, 殿下看到你說不定馬上就能好了,此中誤會待路上我詳細說與姑娘聽。”

戚緩緩沒猶豫,跟著金魏去了。

一看就是沒少糟踐身體,心與身不能同步。戚緩緩又好氣又好笑,她問:“怎麼搞成這樣?我嫁了人,你就不活了?“

王府內部戚緩緩最熟,根本不用金魏帶路,她雖腿腳沒有金魏快,但步步不落。到了照月軒,金魏停了下來,戚緩緩不停,一把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一頁他已看了很久,一直沒有翻頁,這些書他都讀過,後面的內容是什麼心裡都知道,他不過是打發時間,但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沒勁。

金魏他是不想見的,倪庚把書一合,把眼閉了起來。

倪庚此時側臥於窗前窄榻上,他手中拿著一本書,蒼白的膚色擋不住縷縷青筋。

屋內倪庚:“你這是在幹什麼,來看我的笑話?還是聽說我病了,來可憐我?”

忽然,她在那雙灰敗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光,慢慢地,這光越來越盛,竟趕走了衰敗之氣。

他坐了起來,同時眩暈感席捲而來,他沒能站起來,就是坐,都有些費勁。

戚緩緩看到倪庚後朝著他的位置過去,還未走近,倪庚忽然睜開眼朝她這裡望過來,那眼神是虛的、灰的,不像以前,若是有生人近身,來人必會接受到他如鷹一樣的盯視。

正這樣想著,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他這屋中現在沒別人進來,只有金魏。

倪庚是病了,但他聽覺沒有問題,他聽出來了,進來的不是金魏。

但現在這些都沒有了,若讓戚緩緩來描述,這是一個正在慢慢衰敗下去的人。

“你怎麼來了?”倪庚長久的不語,忽然開口,讓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清晰。

這些倪庚都清楚,但他不想阻止不想改變,他缺了心氣兒。他覺得現在這樣順其自然地躺著就好,若得活他就當個行屍走肉,若不得活,那也沒什麼。

倪庚能感覺到自身力量與生氣的流失,他的身體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他的五臟六腑,好像都被傷到了。外表完好,內里正在一點點地壞掉。

他打發時間是要幹什麼,時間於他來說失去了意義。皇上召了他兩次,他都以風寒擋了回去,太后要過來探病,也被他用怕染上太后的理由拒絕了。

他這一生算起來還是很不錯的,出身好,樣貌好,眼光好,愛上一個值得愛的好姑娘,雖然他把她弄丟了,但他最後懸崖勒馬,放她自由,讓她去追求她想要的幸福,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若能贖得以前的半分罪,來世相見,他總算有了二分勇氣去與她搭話。

戚緩緩這才心裡好受一些,她真是太不習慣剛才那樣的倪庚了,泛著一身的死氣。果然如金魏所說,她是來救命的。

在路上她聽完金魏所說, 好一場陰差陽錯。之後更覺諷刺,那樣算無遺策的一個人, 在她身上更是把心計與城府玩轉得最深,最後竟是連那日嫁出去的是誰都弄錯了,還讓這個誤會一直延續到了如今,當真匪夷所思。

屋外聽牆根的金魏,急得牙疼,都什麼時候了姑奶奶,您不說趕緊把誤會解開,說這句不是扎殿下的心嗎。早知他不該請人過來,他該狂奔到照月軒,直接告訴殿下,戚姑娘沒嫁人,她騙您的。

喲,這真是一但放棄,裝都不裝了,語氣好硬啊。

還能賭氣,看來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戚緩緩又問了他一遍:“我嫁了人,你真不活了?”

倪庚眼見的,胸口開始起伏,他現在身體虛得很,一點點情緒波動都能讓別人看得一清二楚。他甕聲甕氣道:“不活了。”

“噗嗤”一聲,戚緩緩沒忍住,笑出了聲。

倪庚眼神變得迷茫,再到狐疑,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他那壞死的心,似要有新芽發出,但他不敢再想下去,他怕是自己想多了。

戚緩緩笑完就不說話了,只含笑地看著他。

倪庚是什麼人啊,這頭猛獸一旦讓他聞到肉的腥味,他的本能立時就被喚醒,雖身體不能馬上覆原,但他的心智與心計都回來了。

他重新躺下,慢慢道:“你不要來氣我,我現在不比以前,我是真的病了,不要聽金魏瞎說,不是因為你,是我在蕘山作戰時受了內傷,又沒日沒夜地趕回來給你賀禮,身體沒得到休養生息,這才成了現在這樣。謝謝你能來看我,正好有些話我要說與你聽,你要一一記下才好。”

怎麼一下子就洩了剛才那點子鬥氣的勁兒,戚緩緩聽倪庚接著說:“我這關若闖不過去,金魏等人以後就跟著你了,我的銀錢夠養他們一輩子,你只管用,當成自家的奴僕。今後若是誰欺了你,騙了你,讓你不舒服了,他們都能幫你解決。我是最知你的,表面上不是個溫吞柔和的性子,但骨子裡最是和善心軟,莫讓人看透了你的底,利用你的柔善於你不利。下不去手的時候,多想想我,想想當初你是怎麼狠心對我的,要一視同仁。”

戚緩緩臉上的笑,嘲意越來越深,倪庚說不下去了,他又坐了起來,雖因這個動作而略喘起來,但他還是提上一口氣,拉起了戚緩緩的兩隻手,嘆了一口氣:“你又何嘗不何知道我,我的底在你眼裡也是清清楚楚的,說吧,你來幹什麼?再經歷一次失望與絕望也無所謂,我做好準備了。”

戚緩緩道:“史家娶的不是我,是滕殷羅。還記得她是誰嗎?”

什麼滕殷羅,倪庚只聽到了“娶的不是我”。他聲音顫著:“史家是誰?你那夫家?”

“你抓疼我了。”倪庚這才意識到,他沒考慮力度攥緊了戚緩緩的手,她哪受得了他這手勁。

他馬上鬆了勁,但沒鬆手,眼睛瞪得大大地等著戚緩緩的回答。

“什麼夫家,我哪來的夫家,你聽沒聽明白啊。當日嫁去史家的是滕殷羅,崔吉鎮的滕姐姐,當初太后與郡主中意的要與你做妾的滕家姑娘。”

是誰不重要,倪庚雖已不能正常思考,但重點他是一個沒漏,做妾一事不能順著提,他只抓關鍵點:“你是說你沒嫁人,從戚家嫁出去的另有其人?”

戚緩緩清脆地道:“是,就是這麼回事。”

門外的金魏,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謝天謝地,殿下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可算是解釋清楚了,這勁廢的。

忽聽屋內,戚緩緩的驚呼聲:“快來人!”

金魏進去一看,地下有殿下新嘔的血,人昏過去了。

這下不得不驚動宮中了,但好在,太醫還沒來人就醒了,期間他一直拉著戚緩緩的手沒鬆開,醒來也是不顧太醫的看診,一個勁地問戚緩緩:“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是在做夢?不是迴光返照的臆想?”

戚緩緩只得猛點頭,一口一個保證,好讓他鬆手,讓太醫看診。

門外,趕來的皇上與太后聞此言楞在原地,太后面上震驚但還是擔心更多,而皇上一臉莫名,最後恨恨道了一句:“丟人啊,造的什麼孽。”

聽到太醫說時王無事,皇上連屋都沒進,扭頭就回了宮去。

三日後,

“殿下,你的手可沒傷到,不會連碗都不會拿了吧。”戚緩緩說著,還是舉起了碗,拿起了勺,舀上一口遞到了倪庚嘴邊。

倪庚臉上冒著傻笑,嘴裡因有食物而含糊著道:“還不是因為你,差點要了我半條命。我是真的,”

“對對對,是真的,你是真的病了,真的不想活了,我若是再來晚點,就見不到你了,那些解釋只能對著你的……說了。”

這些話是倪庚天天在戚緩緩耳邊說的,但“屍身”兩個字,她還是吐不出來。

就這樣倪庚借這場病,得了戚緩緩五日的貼身服侍,待到他滿血復活後,他不再與她說笑,而是認真與她道:“我這場劫難來得莫名,按說我是不應該蠢鈍如此,但偏偏像是鬼打牆,就差點被自己蠢死了。可見我以前做錯事,老天爺想罰,能用各種方法來罰,這都是我該受的,比起以前你所受的算不得什麼。”

戚緩緩不愛聽他再提以前,她這人一向朝前看,定了目標試了倪庚,他過了她的測試,她就接受他,二人接著往下走,前塵種種沒必要再提。

她打斷倪庚,對他這樣說了,倪庚一個從不落淚的人,眼眶竟有些酸。她就是這樣好的,與她比起來,他是卑劣的,若換他,他一定會死死拿住前事,可是要好好拿捏一番的。

倪庚感動,也羞愧,羞愧於自己配不上戚緩緩。他在心中暗暗發誓,只能對她好,對她更好,拿一生的利練來追上她,匹配上她。

倪庚:“好,不說過去,我們只看未來。”

六個月後,大杭皇室迎來了大喜事,時王殿下娶親了。

娶的是誰,全京都的人家都知道,就是那個與他折滕了好幾年,讓他作天作地,死去活來的戚家女。

當這門親事塵埃落定後,所有人的口風開始變了,他們在酒肆,在家中,在街道巷尾,都開始說著同一種話。

早就知道時王殿下一定會娶戚家女的,不說長得漂亮,就說把殿下折獲這事,沒有超人的心性都不可能辦到,這樣一個有外貌有內涵的女子,除了殿下誰還能配得上。

這些傳言戚緩緩並不放在心上,但倪庚會留意,說他可以,但他不允許外人道半句戚緩緩的不是。好在,他並沒有警告或是引導,那些傳言倒都是他愛聽的。

吉日當天,在倪庚親自選的吉日裡,他與戚緩緩穿著他親手挑的吉服,小心翼翼,滿心感恩感動地把人娶回了家。

他與她拜堂,他的心“咚咚”地跳著,他牽起她的手帶入洞房,他的心狂跳著,他掀起她的紅蓋頭,看到她明媚的面龐,嬌俏的笑顏,倪庚太過快樂了,心臟都有些遭不住了。

心上的這次難受是極致的喜悅所致,他從沒覺得自己這一生是如此的圓滿,他感恩於命運讓他們相遇,感恩於老天最終讓他們走在了一起,最該感恩的是戚緩緩,她願再給他這份機會,讓他有機會用一生來恕罪,來愛護她、遵從她。

喜燭一滅,明月照影,小心的呵護,極致的溫柔,這種只考慮對方感受,只想著付出的一幕在屋中上演著。

天地與明月作證,日復一日,天長地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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