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李宮儀與肖宮儀進屋的時候,戚緩緩還在睡著。

揚青與呈黛從來不會叫她起早,戚緩緩從來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她倒沒有多貪睡,只是昨天實在是太累了,今日就有點睡過頭了。

戚緩緩迷迷濛濛,尚未完全醒來時,脫口道:“別叫我,走開,我還要睡。”

李宮儀已站在床榻邊叫了戚緩緩好幾聲,她沒見過這樣的,怎麼能睡得這樣死,甚至讓她產生了,戚緩緩是在故意裝聽不見的想法。

戚緩緩抱怨完,又直接睡下了。李宮儀從袖中拿出一根比竹笛稍細一些的一尺多長的枝藤,照著戚緩緩的小腿就抽了一下。

揚青立時就忘了昨日兩位宮儀帶給她的壓迫感了,與呈黛一同衝了過去,隔開李宮儀與床榻,大聲道:“你幹什麼?!”

戚緩緩一下子就被驚到了,猛地起來後,感受到了疼痛。她莫名,反應了一會兒才找到疼痛的源頭,掀開蟬紗制地的薄衫一看,左邊小腿起了一條檁子。

從小沒捱過一根手指頭的戚緩緩哪受過這個,她站起來,拂開揚青與呈黛,怒視李宮儀道:“你怎麼打人。”

肖宮儀在李宮儀拿出懲藤時就往後退了半步,她可不像李宮儀,年輕氣盛,這幾年得了太后的青眼,順風順水地升到了與她同個級別。

要知道她這個位置可是她熬了二十餘年才爬到的,結果,三十歲剛出頭的李宮儀就與她平起平坐了。

但肖宮儀不是這樣的人,她得保持清醒,不能狂不能傲,得為自己多想想。

別說她了,揚青與呈黛也氣得手抖,直道:“對啊,我們姑娘說的是,你們憑什麼。”

“我管你教習什麼,我又不是你宮中的皇后妃嬪,我爹孃都不曾打罵過我,你算什麼東西,在別人家裡做客也要有個做客的樣子。”戚緩緩真是氣瘋了,沒見過這樣的。

與對方硬碰硬,恐最後吃虧的倒不是自己,而是揚青與呈黛。這不,李宮儀馬上就把瞄頭轉向了她的婢子。

可肖宮儀不敢,她們出來時,雖拿的是令箭不是雞毛,她也不敢。誰知道戚氏以後會不會得了極寵,她怕秋後算賬。

你說宮儀能打貴人嗎,能打,只要是皇上與太后允可,皇后都能打,更何況這崔吉鎮的一個小小民女。

肖宮儀又往後退了半步,保持低頭的樣子,看著斜前方的地磚縫,眼珠一動不動。

對方是太后派過來的,是個什麼樣的角色戚緩緩不知,但她知自己只是一介平民,她戚家無勳無爵,無權無勢,有的只是貴人們看不上的錢財。

但戚緩緩不能憑白地挨她那一下,這事兒不能這麼過去,她要合理地鬧一鬧,最後鬧到太后那裡去,也許太后一看她頑劣不可教,堅決不讓時王納她了,豈不是最好。

來此城鎮教習時王未來的侍妾,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不過是沒辦法,太后十分重視此事,親點的她倆過來。

說著就一個站不住的樣子,半倚在榻凳上哭了起來:“嗚嗚,不會真折了吧,不會以後都走不了道兒了吧,嗚嗚,揚青,快去通知母親,得趕緊請了大夫來。”

這不,真按宮中的規矩來教,這不就鬧起來了嗎。

比起李宮儀已被火氣衝到不能冷靜思考問題,肖宮儀是冷靜的,她馬上抓住重點,也不在後面裝聾作啞了,上前一步道:“我跟揚青姑娘去,一起把事情告之給戚夫人。”

肖宮儀微低著頭,聽李宮儀義正言辭地道:“姑娘可能有所不知,宮中宮儀執教什麼執掌什麼都有定數,此懲藤為太后所授,上可笞皇后嬪妃,下可鞭妾侍庶人,只要是不服教習的,俱可執藤。”

肖宮儀這兩年看著李宮儀的作派,心裡隱隱有個想法,人心太浮,太過盛氣,那就離走背字不遠了。

抱著這個想法,戚緩緩忽然捂住自己的腿:“哎喲,揚青快看看,是不是打折了,我現在裡面也開始疼了。”

李宮儀也起了火氣,沒見過這麼不服管,這麼嬌氣的主兒,不過是輕輕抽了一下,戚緩緩弄出的動靜像是活不了了似的。

肖宮儀心裡甚至有些埋怨李宮儀,和和氣氣地把人教了,太后的差事就算是辦了,為什麼要那麼嚴格,戚氏那麼年輕,她以後的未來,能達到的高度,誰能說得準。

眼看李宮儀又揚起了手中的懲藤道:“主子行於不良,是為奴婢之罪,這懲藤我看,也該落在這兩個婢子身上。”

這點後眼都沒有,也難怪太后會抬舉李宮儀,一根筋不為自己謀利地成為太后手中好用的工具,太后當然喜歡。

戚緩緩說著:“你敢。”然後站到了揚青與呈黛面前,同時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個肖宮儀比李宮儀看著就年長了不少,果然老奸巨猾。

戚緩緩本想著,讓揚青去通知了母親,母親自然會明白她的用意,找相熟的大夫來,把傷情能有多嚴重就說多嚴重,最後是打上夾板。

反正天高皇帝遠,待鬧大了,就算宮裡派下人來,檢視到骨頭是好的,那也是時間到了,自己癒合的緣故,誰又能說清最先她傷得是輕是重。

可看這肖宮儀的意思,是不給她母親私下與大夫通氣兒的機會了。

戚緩緩不想放掉這個機會,她開始託時間。越哭越厲害,把整個秀好居的奴僕都驚動了。

這裡面有個叫展紅的丫環,幾下過來摸清了情況,悄悄地往主院跑去。

而秀好居里,李宮儀認為自己沒有做錯,一臉肅然地等著戚夫人過來,她堅信戚夫人能夠擺正自己的位置,明辨事理。

肖宮儀呢,只一門心思盯著揚青與呈黛,無論戚緩緩如何哭鬧,她都不會自亂陣腳。

最終還是甩不掉,肖宮儀與揚青一同去找了戚夫人。

戚夫人聽說了後,大感意外,話裡話外都是對女兒的擔心。正好肖宮儀與揚青過來時,戚老爺從外面過了早回來。

戚老爺有個習慣,在家吃幾日早飯,就要上外面吃上幾日,家裡做得有時會吃膩,他又是個重視早飯的,這個習慣一直保持了下來。

今日,美美地吃了好幾日不曾吃到嘴的鮮辣餛飩,一進家門就聽到了不好的事情。他的寶貝嬌嬌被人打了。

戚老爺是個好脾氣的,這時氣得鬍子都立了起來,滿屋找棍子。戚夫人哪容他壞事,一把拉住他,使勁掐按著他的手,道:“老爺,當務之急,是要去請大夫,先把傷看上才好。”

戚老爺只是一時被氣得衝動了,被自己夫人從年輕時,二人於暗中溝通的掐拿皮肉之法掐得冷靜了下來。

戚老爺也不找棍子了,直道:“還不快請了大夫去。”

沒一會兒大夫就來了,戚夫人帶著人往秀好居去。

肖宮儀一直盯著呢,沒見戚夫人與去請大夫的小廝說什麼,也不見戚夫人與請來的大夫說什麼,可她就是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說不上來,有什麼東西抓不住的感覺。

戚夫人一進屋,直奔戚緩緩。戚緩緩梨花帶雨,連李宮儀都納悶,她哪來這麼多眼淚。

“孃親,我疼。”戚緩緩伸出手來喚道。

“我的嬌嬌,快讓孃親看看,傷著哪了。”

戚緩緩為了等大夫來,已換好了衣服,唯小腿那塊她沒蓋著,依然只是覆了最裡層的蟬紗。

她趕緊把蟬紗掀起,得快點讓母親與大夫看到,否則再晚點,檁子該下去了,現在看著都沒剛才紅了。

嗯,看來,真如李宮儀所說,她小懲大誡並沒有使力。但那也不行,這一下不在打得重不重,在於侮辱性極強。

戚緩緩無論逃不逃得過此禍,進不進王府,她都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原則問題她一步都不會讓。

戚夫人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傷得不會重,但沒想到會輕到快看不見痕跡了。不過她還是眼圈一紅,哭了起來。

李大夫是戚家的老朋友,看了戚緩緩的傷後,昧著心說道:“雖外部看著還好,但極有可能傷到了裡面。”

李宮儀動了動嘴,最終沒有開口,她覺得與這些胡攪蠻纏的人多辯解一句都是對她的侮辱。

肖宮儀嘴張成一個圈,也沒說出話來,但她一下子就想通了不對勁的地方在哪兒了。

戚夫人那麼疼孩子的一個人,怎麼會在她與揚青說完情況後,還能老神在在地等著大夫來,不該是早早就趕來秀好居的嗎。

此刻,聽到大夫睜眼說瞎話,肖宮儀才知,戚府的人用了她不知道的法子,早與這大夫透過氣了。所以,戚夫人一早就知道戚緩緩傷得不重,這才沒有第一時間趕過來。

秀好居里正熱鬧時,與戚夫人提前傳了話的展紅,一個人在寫著什麼。

晚些時候,她寫的東西出了戚府,一路快呈到京都時王府。

倪庚正埋首公務,聽說是崔吉鎮的來信,他也沒有馬上開啟來看,只是把信放在了最上面。

待忙完,他才開啟。

展紅不是王府的人,是他在戚府那些下人裡面挑出來的。這事早在他認下了戚緩緩時,就開始著手辦了。

人是聰明人,接觸了幾次就自然選擇了往高處走。

不過,因為展紅不是王府培養的,她的傳信內容稍顯囉嗦。倪庚展開來的第一感受是,這傳信可真長。

展紅有自己的小心思,她一心盼著小姐去到京都進到王府,到時王爺肯定會把她也調過去。

那可是京都啊,在府中侍候小姐幾年,王府丫環的身價自然也高了,她就可以求主子恩典,在京都給自己找個稱心的婆家了。那可是比在崔吉鎮好上太多,可謂麻雀飛上了枝頭。

所以,她有心幫小姐賣慘,把小姐傷得多麼重,以及哭得多麼慘,描寫得十分詳盡,看得倪庚心裡一陣陣地不舒服。

終於全部讀完,倪庚坐在案前,一動不動。她,捱打了?哭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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