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好像這枝飛了的筆是支撐戚緩緩力量的全部來源, 被倪庚甩飛了後,她的支撐沒了。

戚緩緩向書案倒去,倪庚順勢把她抱起。

他喚道:“來人。”

但揚青與呈黛還是未允進屋,倪庚叫了書寧, 書寧帶著之前王爺分派到此院的奴婢過來侍候。

戚緩緩這一躺下, 不舒服的感覺更重了, 她手涼且痠痛,頭與腳也沒好到哪裡去,不是涼就是疼。

請了大夫來,把了脈觀了相,說是有鬱在心,神思不通, 細筋滯住了。大夫開了方,倪庚讓人去取藥煎藥, 這會兒倒特意囑咐了讓揚青與呈黛來做此事。

見不到姑娘,不知姑娘如今怎麼樣了, 揚青與呈黛把送藥過來的藥童問了個遍。聽來聽去也聽不出是個什麼病, 只覺姑娘好可憐, 年紀輕輕,又是鬱結又是滯症的,全都是心病。

戚緩緩一副藥下去,非但沒有見好, 反而病得更重了。

倪庚責問大夫,大夫只能儘量用外行能聽懂的話來解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位姑娘本不是什麼強健之體,偏弱氣一些。今朝發病不愈, 不過是以前埋下的癥結。這種積邪體質就是麻煩,不如那些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躺下的, 那個好治,病症單一又是早發階段,不像這位姑娘,長久隱忍不發,都積在心裡身體裡了,一旦發病,綿長難愈在所難免。”

想著下朝時把人留下,聊上幾句再行判斷的。不想他自己就留了下來,說有事要稟請。

除宋丘進殿時他看了對方一眼後,就再沒有把目光放到宋丘身上。

今日早朝,倪庚全程安靜淡泊,與別的大臣對試子的好奇,尤其是宋丘的好奇相比,他是連眼皮都不怎麼抬的。

馬大夫道:“照著現在的藥接著吃,我觀其,症狀不會再加重了,殿下不要著急,得有耐心。”

宋家還是差了點,雖出了一位大儒,但身居地方的大儒還是不能與官宦世家相比。只能說,京都不同於小小的崔吉,官場不同於書院,沒有世家支撐,初入官場之人,要走的路還很長很險。

馬大夫見慣了病症,當然沒有倪庚急,急也沒有用,戚緩緩這種情況,病來時就如埋絲,去時更是得一點點地抽。

但他卻全程認真聽了宋丘所言,他得出一個結論,這人真的是變了。但變了也不見得有什麼用,沒有長出利爪尖牙的時候,如此鋒芒未必是好事。

他上前領賞,聖上看了看他的皇弟,畢竟是從小帶大的孩子,聖上能感覺到他這幼弟,好像又穩重了一些,城府的厚度又重了。

待養怡殿中只剩這兄弟倆時,倪庚語氣略急道:“臣弟請皇上恩典,準張太醫赴王府看診。”

宋丘在十人裡很是出眾,他身量最高,身形最挺拔,氣質與言談,甚至更勝皇上親點的狀元一頭。

馬大夫有一點說對了,戚緩緩的症狀沒有再加重,但一碗碗的藥灌下去,也沒有見好。倪庚心裡像墜了巨石,每時每刻都不安穩,連上朝時看到宋丘,心裡都是淡的。

倪庚問:“總要有個治療辦法吧,綿長到多久,難愈到什麼程度,馬杏林是否有個判斷。”

沒有任何懸念,當大家看到宋丘的氣質樣貌時,就知探花非他莫屬了。

被請到倪庚府上的這位馬大夫,在京都非常出名,是杏林高手。達官貴人、富豪強紳們都願請他出手,一般他出手的,無論什麼雜症難症,基本都能醫好。

倪庚雖信馬大夫,但他還是急了,他等不下去了。戚緩緩一直不見好的疾症,如陰影一般籠罩著他,她若不好,他連對付宋丘的心都淡了。

大夫一說,倪庚就明白了,恐怕這病根在他把人帶回京都時就埋下了,那時間可不短了,到底要綿長到何時。

倪庚全程微低著頭,聽著皇上封了宋丘探花,聽著皇上對他行賞。

從他與時王談話就能看出,這位大夫不管面對的是誰,是敢說實話的。因此倪庚對馬大夫還算信任,願意聽從他的醫囑。

殿式結束後,宋丘不僅摘了探花的名頭,還與今科狀元同為從六品,入翰林,可見皇上對他的重視與厚愛。

在場的所有人,無不被他的氣度與談吐吸引,暗道不愧是大儒的後代,這樣的人入朝效命,確實如頌揚的那般乃國運、社稷之福。

以為他會在面對宋丘時,多少會掛出點兒相來,不想,他比那日忽聽到宋丘的名字時還要淡漠。皇上放下點兒心的同時,又怕他在憋什麼大招。

皇上看了他兩眼,看著不像生病了,但若是緩疾隱疾呢。皇上馬上問:“你府上誰病了?”

倪庚沒必要瞞著,他道:“是那戚氏。”

聖上一聽,眉頭暗皺,道:“什麼病,整個京都的大夫都治不了?”

倪庚:“馬大夫給開了藥,但人不見好。”

“馬杏林?我看要是他都看不好的人,你還是早做準備的好。”皇上語氣森然。

倪庚心頭一墜,想把這話從心頭削下去,他跪下道:“還請皇上恩准臣之請求。”

皇上道:“起來。”

看到倪庚並不起身,皇上沒好氣地道:“行了,去叫吧。”

倪庚這才磕了個頭然後立馬起身告退。

皇上看著他匆匆而去,什麼都不想問了,也不用問了。阿弈自己生了病,也從來沒叫過宮中御醫,這會兒為了一個戚氏,明知他一直對此人有所計較,還不惜來求他,可見他對戚氏的態度。

如此看來,宋丘入朝是好事,倒是能再試探下阿弈對那女子的態度與底線,若他真讓人家拿住,非此女不可,還是要早做打算。

由於外邦細作近期猖獗,皇上培養的暗哨們遍佈京都城中,這兩日得了個風聲,說是時王殿下欲娶他帶回來的那個恩人之女,那女子雖是庶人,但他給了承諾。

傳得有鼻子有眼的,開始皇上還是不信的,他囑咐暗示了倪庚很多次了,對方也表示知道明白的,怎麼能對戚氏給出這樣荒謬的承諾。

別說是大杭唯一的王爺,就是一般官宦人家也不可能娶個商戶之女,庶人當正妻。正妻之位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以色、以意擇之。

皇上望著倪庚離開的方向,臉色沉沉,目光沉沉。

倪庚疾步到了太醫院,說了皇上的口諭後,馬上就讓張太醫提了藥箱隨他去。

張太醫以為府上有人得了什麼急病,自然是不敢耽擱,一路隨時王來到他的馬車前。倪庚上馬後,猛地朝一個方向望去。

宋丘正站在那裡,他與一些想與他交好,或是與其父有過交情的官員在寒暄,但這些都沒影響到他第一時間看到時王。

倪庚也同樣,他雖心急如火,一心帶著太醫快速歸家,卻仍能感覺到針對他的目光。

“駕!”倪庚駕馬離去,現在沒工夫理他。

宋丘的眉頭攏到了一起,那該是宮中醫官的裝扮,且上車那人手中還提著藥箱。是誰病了?若細想起來,剛才朝堂上,他預想的都沒有發生,時王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這兩日,他都有去那間重逢的酒樓,但沒有見到戚緩緩。他知她是為了他才避而不見,但若是她病了呢?她的病是否與他的出現有關?是否時王對她做了什麼,才導致她生病的呢?

一連串的問題縈繞心間。皇上準了前三甲回鄉假,但宋丘早已決定不回去的,家鄉於他什麼都沒有了,母親的靈牌他帶在身邊。

他已浪費太多的時間,他不會再離開京都。他要在外放之前,取得光明正大帶走戚緩緩的恩典。

張太醫給戚緩緩看了診,也看了馬大夫的診斷書,以及藥方。他衝倪庚道:“馬杏林對症下藥,此診此方並沒有問題,若是臣來斷,也不能比他做得更好。”

倪庚:“那總是昏睡,一天裡睡的時間比醒的時間還要長,這樣下去,人會不會有事?”

張太醫:“細脈受損,神思不通是比較麻煩,按理睡了總比不睡的好,但若總是這樣,其它筋脈怕也要出問題。”

這正是倪庚所急之處:“那您看要怎麼辦?”

張太醫想了想道:“還是需要些外力,讓病人自己克服昏睡,打通鬱結的思脈,可能一下子病就去了。若是隻靠湯藥吊著,時間恐會長一些。”

倪庚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閉著眼的戚緩緩,他對張太醫道:“麻煩您跑這一趟,我這就讓人送您回去。”

倪庚在榻邊坐下,壓了壓心裡的急躁,他最近是有點急了,此刻靜下心來思考,心中有了主意。

他看向戚緩緩,他知道這會兒她是醒著的。倪庚的手指從她額頭划向她的臉頰,他動作很輕很慢,聲音也輕:“這幾日都不見揚青與呈黛,你不好奇她們去了哪裡嗎?”

戚緩緩的睫毛顫動,她慢慢地睜開了眼,放眼望去,倪庚就在她面前。

他笑了,繼續劃拉著她的臉:“別睡了,快點好起來就能見到她們了。”

戚緩緩:“她,她們,在哪?”

她很久沒開過口,聲音低啞得都快聽不出是她的聲音。

倪庚的手划向她的脖頸,一下下地幫她順著,像是在揪痧,但比那個手法輕了很多。

“不能光喝湯藥,讓她們幫你弄點潤喉去躁的東西來。”倪庚道。

戚緩緩眉眼緊了起來,她又問了一遍:“揚青她們去了哪裡,她們怎麼了?”

倪庚改揉她的眉心,皺得他不愛看,他揉了兩下後道:“能去哪,當然是在王府裡,不過因她們看顧主子不周,見了不該見的人,所以罰她們不許進院罷了,在外面侍候呢,你喝的湯藥就是她們煎熬的,怎麼,喝不出來嗎?”戚緩緩:“我但凡生病,都是孃親親自煎藥的,不曾讓她們上過手。”

倪庚倒是知道她在家受寵,不過戚夫人親自給女兒煎藥他倒沒想到。忽然他心下一動,道:“你若肯好起來,我就讓人去接了你母親來。”

戚緩緩睜大雙眼,顯然這觸動了她。

倪庚這兩日,看得戚緩緩最多的樣子就是她不死不活,昏昏欲睡的樣子。看著她的眼睛一下子靈動起來,倪庚馬上又道:“快快好起來,只要你能下了地,能好好吃飯,我即刻派人去往崔吉鎮。還有,你的丫環也可免於責罰,你只要好了,她們就能回到你身邊。”

戚緩緩轉開目光,不再看倪庚,她望向床頂,再轉回來時,她道:“給我先弄碗潤喉的來,不要多,一小碗。”

倪庚:“那是自然,恢復期不能多吃多飲,要一點點來。”

說著就叫人去準備了,潤喉湯飲裡會放很多東西,銀耳蓮子大棗梨子,這些東西吃上一小碗,也算是解了空腹之苦。

戚緩緩自從喝了潤喉湯飲後,昏睡的時間越來越少,慢慢地開始吃一些正常飯菜。

倪庚的心也漸漸地安了下來,心上的壓迫感也輕了很多。

終於,戚緩緩能下地了,白日裡也不再昏睡,倪庚親筆寫了令,讓她看了才發出去。同時,揚青與呈黛也被准許回到院中。

兩個婢子想抱著她哭,但想到姑娘身體剛好,就硬生生地忍住了。

戚緩緩笑笑對她倆道:“嚇到了嗎,有沒有挨罰?”

兩個婢子搖頭:“沒有挨罰,只是不讓我們進院子,姑娘又病著,不知什麼情況,我們是有一點害怕的,怕姑娘你病得太重。”

“以後不會了,過幾日,我母親要過來了,到時你們跟著她回去。”

揚青與呈黛猛搖頭:“不,我們不走。姑娘,你怎麼了,為什麼要轟我們回去?”

呈黛道:“姑娘,你這樣才真的嚇到了我們。”

戚緩緩說話還是底氣不足,多說兩句就有點喘,她還是慢慢地道:“別急,先聽我說。”

“這次你們也看到了,我們會成為彼此的累贅。我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觸怒王爺,他會拿你們出氣。還有,我若是有什麼不從,他還會拿你們來威脅我。我不想這樣被動,時時被人拿捏的感覺太不好了,你們就當是為了我,都去了吧。”

揚青與呈黛還在搖頭,但已不像剛才那樣有話說,戚緩緩接著道:“書寧,這些日子接觸起來,她是個細心的,可靠的,有她在我身邊,我不會缺人侍候的。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主僕之間的緣分這是盡了,你們莫強求,我心意已決。”

揚青與呈黛心裡都明白,她們姑娘認好的理兒,挑好的道兒,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七日後,戚緩緩正在院中陰涼處坐著,就聽外面人來報,戚夫人到了。

手中的團扇掉到了地上,戚緩緩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宮中朝堂上,倪庚一改往日淡泊的樣子,忽然對翰林院院撰所寫之論,提出了質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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