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一日剛過,崔吉鎮上的攏煙寺一下子就清靜了下來。戚緩緩不耐與別人擠,特意選這個人少的日子來上香。

今日她沒有著偏愛的粉或黃,而是為了與寺廟的古樸相搭特意做了淡雅的裝扮。下馬車前,她對著手持鏡檢視妝容。很漂亮很完美,在心裡發出這樣的感嘆後,戚緩緩才下得馬車。

人少的日子還有一個好處,燒香拜佛的過程都有僧人指引,能省去不少的心。

最後一個殿,主姻緣,戚緩緩好生地祈福並默默許願:求佛祖保佑,我與沈弈之事一切皆順,信女待得佳音。”

戚緩緩在這個殿宇呆的時間最長,因她今日就是為此而來,為姻緣而來。

出了殿後,婢女揚青打趣她家小姐道:“姑娘該去的是西殿,那裡求的是快去快回。”

另一個婢女呈黛聽到此話馬上就明白了過來,只她家姑娘,自打與沈公子交往後,腦瓜就沒有以前靈光了,懵懵地問了一句:“我求那個做什麼?”

揚青笑嘻嘻:“除了快去快回,還有一路平安。”

戚緩緩這時方明白過來,沈弈要回京都去了,他把這個決定告訴了她,其中意思她明白的。他這是要回家稟了父母,再回來時就該是帶著婚帖與媒人上到她戚家求親了。

那高高的臺階,他們站在上面,而他們的奴僕倒是與她一樣,站在下面被他們俯視。不同的是,她沒有低頭,她抬著頭目視他們。

“請郡主安。”戚緩緩先是朝著郡主行了禮。

西殿有些偏,走去那裡一個拐彎,戚緩緩的步子停了下來。在她身後的呈黛與揚青不明所以,正要詢問姑娘為何不走了,卻先見到了眼前一幕。

想到此,心裡甜滋滋,戚緩緩衝揚青嬌羞一笑,應了下來:“那的確是得拜拜。”

這沈公子明明與姑娘定了終身,雖還沒有過明路,但崔吉鎮誰人不知,都等著他回去稟明父母,然後回來提親了。怎麼在他要回京都的節骨眼上,與郡主有說有笑的私下會面。不會仗著長得好,想攀高枝吧。

可是,眼見著郡主與沈弈說著什麼,兩人之間放鬆又熟絡,哪怕離得有些距離,戚緩緩還是能感覺得到。

看到戚緩緩走過來,郡主臉上的愜意漸消,掃視了她幾眼,目光輕蔑,她轉頭去看沈弈,從他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此刻,眼前這一幕好像給了戚緩緩答案,若郡主看中的不是風景呢。

“姑娘,這?”揚青發出了疑問,這是連她的婢女都看不下去了。

戚緩緩把手中帕子掖回袖中,拿下頭上叮噹亂晃的步搖,收好。把背挺得更直,說道:“我們過去。”

不可能不可能,戚緩緩馬上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她是太在乎沈弈才會這樣胡思亂想的,那郡主可是有未婚夫的,是大名鼎鼎的時王,太后的心尖寵,聖上唯一的也是當成兒子來疼的親弟弟。

戚緩緩這邊,主僕三人皆看得分明,男的是沈弈女的竟然是郡主殿下。

她身邊的呈黛與揚青也不由自主地直了直背,像是要上戰場一般,連今日特地選的髮釵都拿了下來,可見是要輕陣上裝。

說起這位郡主,說是要在成婚前最後一次遠足到處遊山玩水。到了崔吉鎮就不走了,已經住了好多天了。可崔吉鎮無山無水就一處古蹟,但京都最不缺的就是古蹟,誰會稀罕崔吉鎮的。

離西殿越近,戚緩緩越能感覺到一種壓迫感,尤其是在沈弈與郡主同時看向她時。

不知二人說了什麼,郡主忽然上前一步,伸出一隻手在沈弈面前晃了晃,透著一股少女的嬌態,像是在擋他的視線,與他鬧著玩。而沈弈,雙手背在身後,包容溫和地笑著。

郡主與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心向嫁,怎麼可能會對沈弈有什麼。該是碰巧在此處偶遇的吧。

西殿簷下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二人皆帶了隨從,但都低著頭規規矩矩地守在遠處,給出各自主子□□的空間。

揚青被她家姑娘這一笑恍了眼,知道自己侍候的這位主兒好看,但還是會被她某個表情或恣態所惑,哪怕同為女子也會為之心神一蕩。

也不知是什麼吸引了這位貴人,竟一直沒有啟程離開的意思,弄得縣太爺與大宗祠家主們一直提著個心,小心侍候著。

郡主“嗯”了一聲,就開始擺弄手上的帕子,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怠慢。

戚緩緩不在乎,對方是郡主,她們本就不是一個階層的,她在乎的是沈弈的態度。

明明是她的愛人,他們該是一頭的,可不知為何,眼前的現狀竟給了戚緩緩一種,高階上的兩人才是一體的,她反倒像個外人,像個闖入者。

“沈郎君。”她接著衝沈弈打招呼。

沈弈點了下頭,無話。

被孤立被壓迫的感覺更深了,只有她在說話,在主動。她甚至覺得高臺上的沈弈變得陌生了,他好像又回到了她開始追求他的時候。

那時的沈弈就是這樣,神秘深邃,雖讓人看不透,但妥實讓她為之著迷。

戚緩緩在崔吉鎮上哪見過這樣的兒郎,論長相氣度,鎮上的男子無人能及。起先,她的確是為貌所惑。

但戚緩緩選夫君自然不是光看皮相,模樣要好只是第一步,後面的要求她可多著呢。在被沈弈的皮囊吸引後,戚緩緩開始對他進行了其他方面的相看。

這一看,她就徹底地陷了進去。他擅武,抓盜賊的身影又颯又帥。他的字他的畫他的詩,皆屬上乘,比那些鎮上有名的讀書好苗子不知強了多少。

瞭解得越多越會發現,這京都而來的男子,身上的閃光點數不勝數,他與這鎮上的兒郎皆不同,是戚緩緩沒見識過的風采。

本來放眼整個崔吉鎮,能在各方面匹配得上她的恐難挑出一二,沈弈的出現如那雨後的天虹,炫麗奪目。她想抓住這道美好的天虹。

內在與外在沈弈皆可令戚緩緩感到滿意,就只剩下他的出身了。沈弈是鎮上高家夫人的外甥,這次來姨母家是為作學前的遊歷。

從高家傳出的訊息稱,沈家在京都外郊經營著幾家木料場,還有不少的良田土地,是個經商有產業的富庶之家,這不是巧了,她家經營著幾家瓷器行,也有數頃良田,乃門當戶對也。於是戚緩緩下定決心要抓住這道美好的天虹。

可誰不向往美好呢,她發現了沈弈的優秀,別的人自然也可以。

這不,崔吉鎮上她看得上眼以及看不上眼的待嫁女郎們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個個都往高府、往沈弈身邊湊。

不過好在,她打敗了所有人,終於入了他的眼,走到了他的身邊。這個過程可謂處心積慮,千辛萬苦,如今想想都覺得累,碩果得來不易,戚緩緩自然要小心維護。

所以就算是面對權勢滔天的郡主,她也不懼。

她沒有回頭,小聲地對身後婢女道:“在這裡等著。”

揚青一楞,呈黛應下:“是。”

戚緩緩抬步上了臺階,她眼裡只有沈弈,全程盯著他看,所以看不到郡主輕蔑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憐憫。不過是男人閒來的順手逗趣,她還真把自己當成了正宮,待真相大白時,這小美人會不會再次露出現在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如郡主所看到的,戚緩緩望向沈弈的眼神哀怨又嬌嗔,一翦秋瞳似有水汽,欲落不落,把個在京都見識過各色美人的郡主都看楞了。

美人說:“沈郎,怎麼今日來了攏煙寺。”

聲音委婉動聽,透著一種天然的親暱,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她與男人關係匪淺。

郡主眼中的那絲憐憫沒了,心裡嗤笑:再嬌再美又如何,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原來就是用這種手段勾的男人。這樣想著,郡主忽然想到另一人,崔吉鎮唯一可以與戚家女比擬的滕家姑娘,滕殷羅。

如阿弈與她商量的那樣,他若真決定下來,要現在就把侍妾人選定下來的話,滕殷羅倒是個合她心意的人選。

時王字弈章,她打小就叫他阿弈,他們是一起長大的,親事很早就定了下來。二人很投脾氣,做兄妹做朋友都可,就是做不成情人與夫妻,這是他二人的共識。

可若他們提出毀婚,再找的人選可能還不如對方,甚至會有更多的限制。不如順其自然,以婚姻為掩護,私下裡他們都是自由的。

但身為時王妃,她得有個孩子,她自己是不可能與時王生,那貴妾的第一個兒子就是她的,這也是她與時王商量好的。所以,作以生出這個孩子的人選她是有要求的,具體是什麼郡主說不上來,但當她看到戚緩緩與滕殷羅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戚緩緩不行,絕對不行。

容貌太豔且嬌嬌作態,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端莊秀麗。如今日,遠遠看見她與阿弈在此,不說歸避離開,反而挑釁上前,可謂不識大體。

這樣的女人怎可為未來世子的生母,她也不是要管著阿弈的後院,說好的,他們誰也不管誰的。但是未來世子的事是大事,待這事過去後,他若還是為這女子所惑,把人弄到外面找個院子養起來,也不是不行。

但這一切都得在世子是從她選的貴妾的肚子裡誕下方可。

“我圖清靜。你怎麼過來了?”沈弈反問。

戚緩緩聽到這話,心裡一亂,沈弈不會以為自己在跟蹤他吧。畢竟以前為了獲得他的行蹤,這種事她沒少做。後來人追到了手,加上沈弈提過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他當時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特別嚴肅,是她沒見過的樣子,戚緩緩有心驚一掠而過,然後答應了下來。

她馬上暗中解釋道:“來西殿當然是求個一路平安符,為你。”

沈弈沒說話,她又接著說:“不過沒想到,這樣我們都能碰到,我與沈郎還真是心有靈犀。”

一旁的郡主:“……”

不行,絕對不行,她得跟阿弈說,戚緩緩這樣輕浮孟浪的,絕對不能是王府貴妾,更不能與未來的世子扯上一丁點兒的關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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