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饕餮食肆12
山海街，老蒲陶瓷店。
蒲嘉良手裡提著兩份解憂蔥油麵，苦口良心地勸老蒲：“爸，多少吃點吧，什麼都不吃怎麼行？”
家裡出了點事，老頭心裡著急，已經一天沒好好吃東西了，他特意從公司趕回來，聞到街頭巷尾都是蔥油香味，想到老爸以前挺愛吃，趕在售罄前買到了兩份。
他有段時間沒回山海街了，都不知道街上新開了一間餐廳。說是新餐廳也不太對，山海街12號原本是一間倒閉的餐廳，現在換了老闆重新開張，只打掃乾淨，都沒有翻新。
老蒲頭髮已經花白，常年皺著的眉頭有著刀刻一樣的皺紋，聞言一拍桌面：“么么找不到，我哪裡吃得下飯！”
說著又站起來：“我再出去找找，么么那麼乖，不可能跑太遠！”
么么是老蒲親自撿回家，一手養大的一隻大黃狗，他沒有孫子孫女，把一腔慈愛都給了么么。昨晚，么么在院子裡刨了個大坑，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現在還沒找到。
老頭一輩子都是急性子、倔脾氣，說出門就要出門，蒲嘉良趕緊攔住他：“爸，你找一天了，再這樣下去可要低血糖暈在外面了！我列印了一些尋狗啟事，餐館的陶陶剛才說幫我發，我一會兒也出去張貼，請街坊鄰居幫忙擴散留意，或許很快就能找到了……你先吃兩口面，緩緩再出去，行嗎？”
蒲嘉良苦口婆心，老蒲總算聽進去了。
老蒲性格古怪，從年少時就一心撲在陶瓷上，連街坊鄰居也不怎麼來往。么么丟了，他一個人悶頭找了一天，從來沒想過這事還能求助鄰居。
他再次站起來，心裡依舊關切，卻少了焦躁：“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貼尋狗啟事。”
雲陶：“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就回來搬救兵。”
雲陶點點頭。
解憂蔥油麵，這名字不是噱頭！吃下一碗，心情好上不少！
煩躁的情緒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按下，他的思緒逐漸放空，他感受到清涼的晚風吹進店鋪，聽到掛在簷下的陶瓷風鈴丁零作響，有人路過店鋪，似乎在討論晚霞。
老蒲點了點頭：“這面不錯。”
踏雪頭也不回地喵了一聲：知道啦！
圍觀到這一幕的顧默默既驚訝，又覺得很可愛，忍不住和雲陶搭話：“你能和小貓溝通嗎？”
顧默默又問：“所以它真的出發去找小狗了？”
踏雪認得這隻大黃狗，點點頭，率領貓貓隊離開。
“是啊。”雲陶指了指她手上的蔥油麵：“姐姐，你還不回家嗎？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他想著隨便吃兩口應付嘮叨的兒子，剛嚐了一口，蒼老的眼睛緩緩睜大，難掩驚訝。
他方才情緒激動，這會兒確實有點頭暈，冷著臉坐下。
蒲嘉良給老蒲倒了杯水：“爸，你冷靜下來了？”
他歲數那麼大，吃過不少好東西，也曾經因為手藝出去見過“世面”，卻從來沒有在哪個地方吃過那麼好吃的面。
老蒲在院子裡種了菜，一日三餐自己做，都不知道山海街有餐廳，他不相信一碗麵能解他的憂，但是……怪香的。
雲陶最近忙，沒什麼時間出去溜達，對這隻小狗沒什麼印象。踏雪是山海街的老大，對這邊很熟悉，這件事都不用麻煩雲風禾，踏雪就能搞定。
蔥油很香，整屋都是香味。面很筋道，粗細適宜，他牙口不好，吃著也不費勁，蔥油裹著麵條，順滑又入味，不知不覺就吃下半碗。
稍早之前，山海街，饕餮食肆。
雲陶拿著蒲嘉良給的尋狗啟事，指著上面的小狗照片，告訴踏雪：“找到這隻狗。”
蒲嘉良趕緊開啟餐盒，拆了雙一次性筷子，遞給他：“吃兩口吧，這叫解憂蔥油麵，討個好意頭也好。”
思緒回籠，老蒲發現自己吃完了一整碗蔥油麵，入夏以來，他第一次有這種好胃口。坐在對面的兒子也難得安靜，爺倆對視一眼，裡面有平靜，也有對這碗麵的驚喜。
這可是最後一份解憂蔥油麵，加倍幸運。
顧默默耷拉著眉眼，像是經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對著其他成年人，總是想體面一些，即使心裡難受也滴水不漏，被初次見面的小朋友關心，她卻有點崩不住了，說出了心裡話：“姐姐不是很想回去。”
雲陶：“那你留在這兒吃唄，我們也要吃飯了，我哥哥榨了西瓜汁，還做了涼拌菜。”
“我買可以嗎？”顧默默不好意思蹭吃蹭喝。
雲風禾溫和一笑：“沒什麼好菜，不用付錢，進來坐吧。”
顧默默不再扭捏，提著蔥油麵上了桌。
他們今晚的主食也是蔥油麵，桌上放著幾道家常小菜，還有滿滿一壺西瓜汁。
雲陶抱起西瓜汁，馬上就被太歲提走，給他那個比臉還大的碗倒滿，插了根吸管。又順手給顧默默和雲風禾倒了一杯。
顧默默小聲道謝，喝了一口果汁。
“姐姐，你有心事啊？”雲陶眨了眨眼睛：“你好像不開心。”
顧默默沒想到小朋友那麼敏[gǎn]，愣了愣。
雲風禾溫聲鼓勵她：“想傾訴的話，也沒關係。”
面對赤誠的關心，顧默默眼眶紅了紅，有些侷促地開了口：“其實不是什麼大事……”
顧默默今年大三，在班主任陳老師開的設計公司裡實習。最近公司空降了一位實習生，一來就被經理任命為他們這些實習生的頭兒。
他們都是陳老師親自選出來的精英，雖然還沒畢業，大賽經驗和實習經驗都很豐富，在公司從來不混水摸魚。陳老師是學院設計工作室的負責人，還是他們參加大賽的指導老師，允許他們在公司做比賽專案。最近，他們在衝擊一個國際設計大賽。
這位空降實習生告訴他們，陳老師指定他加入這次比賽，在他們熬了幾個通宵，專案快完成的情況下，強勢要求加上自己的名字。不僅如此，還要求把自己的名字放在第一位。
陳老師在省外出差，他們不敢打擾，老大去向經理求證，經理說確實有這事。因為敬重陳老師，即使對這個安排不滿意，他們也忍了下來，分配了一些工作給這位空降實習生。
“結果，這傢伙根本就是個草包，”顧默默說起這件事就氣：“讓他翻譯一段設計說明，他直接用翻譯軟體複製貼上，全都不通順。讓他修手繪設計圖，大一學生都能做的事情，他不會，加個濾鏡糊弄我。”
雲陶氣呼呼：“過分！這可忍不了！”
“忍不了，所以我找他，讓他主動退出，否則我們去找陳老師，事情鬧大了丟臉的是他。”顧默默眼睛更紅了：“他當著我的面答應了，轉頭就匿名在公司論壇造謠我們孤立新同事，現在專案快完成了，就想踢走他。”
雲陶：“是個壞蛋！”
這件事也不是多難解決，主要是太噁心人了。而且，在顧默默心裡，陳老師一直是一位有能力有原則的長輩，如果她真的做了犧牲學生利益給草包小輩鋪路的事，顧默默會非常失望。
顧默默握拳：“總之，我們不會罷休的，老大已經發帖子澄清了。等我回家，再給陳老師打個電話，我不想誤會陳老師，也不想被她誤會，有些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這通電話可能會影響她選碩導！
雲風禾把小菜往她面前推了推：“先吃飯，吃飽飯才有力氣去應對。”
“嗯！謝謝你們，說出來感覺好多了。”顧默默吃了一大口蔥油麵，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嚥下麵條後，她呆呆地說：“好好吃啊。”
超出預期的好吃！
太歲：“吃，不夠再做。”
太歲一直沒說話，氣質又不好接近，顧默默原本還擔心他覺得自己話多……原來是面冷心熱的性格。
顧默默大口吃面，越吃越覺得好吃，越吃心情越平靜，那些煩惱和委屈也像碗裡的麵條一樣迅速消失。
雲風禾往她面前推了推菜碟：“別顧著吃麵，嚐嚐涼拌黃瓜，很爽脆的。”
顧默默夾起一塊涼拌黃瓜，涼拌菜裡放著一種切碎的蔬菜，看著有點像蔥，味道很鮮，清爽的黃瓜緩解了蔥油的香膩，配著吃更開胃了。
顧默默不難受了，心裡一片通透，她的思維和目光一下跳出了當下的麻煩，縱觀全域性。這只是從象牙塔邁向社會的路上，一件芝麻大點的小事，她被小人影響了情緒，有點太上頭了。
當負面情緒退潮，心裡只剩下溫暖。她想到並肩作戰的夥伴，相信她品行的前輩們，還有眼前這三位包容又溫柔的陌生人，忍了一天的眼淚掉了下來。
“別哭呀。”雲陶伸著小短手給她遞紙巾，心裡納悶：這解憂蔥油麵不管用啦？怎麼還害姐姐掉小珍珠了呢？
顧默默接過紙巾，破涕為笑：“謝謝寶寶，我只是……第一次吃到那麼好吃的面。”
當時她情緒上頭，怕自己做出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決定先放置處理，漫無目的地刷手機時，看到了這家店。離她家不算很遠，位於寂靜的老街，很適合散心。於是她來了，聞到了滿街的蔥油香。
一次偶然的選擇，給了她大大的驚喜。
雲陶說：“下次再來吃就好啦！”
顧默默擦乾眼淚：“好。”
吃完飯，顧默默想去幫忙洗碗，被雲陶拉住，往手心裡放了一顆糖。
雲陶衝她一笑，眼眸接住了漏進屋子的一抹餘暉：“不用幫忙，快回家吧，吃了解憂蔥油麵，會有好事發生哦。”
顧默默收緊手指，握住這顆糖。
還沒嘗，她就已經感受到了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