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饕餮食肆5
姜清是一名服裝設計師，這個行業忙起來，通宵是常事。
昨晚她將近十二點才到家，一點睡下，不知道幾點進入睡眠，早上六點多就做噩夢驚醒。她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了。
今天可以晚點去公司，她重新閉上眼睛，想睡個回籠覺。幹睡了半小時，完全睡不著，她自暴自棄地爬起床，遊魂一樣飄出房間。
煩躁。
去吃東西吧，把胃填滿，狀態或許會好一點。普通的包子豆漿完全滿足不了她現在的胃口，她打算去吃漢堡包和咖啡，吃到平息這股煩躁為止。
洗漱的時候，她在鏡子裡看到了自己蒼白浮腫的臉，黑眼圈很重。她抿了抿唇，化了個全妝，在眼下塗了兩層遮瑕。她從前不是個看重外貌的人，上班喜歡打扮得休閒舒適，但公司新來的上司毛病多，不化妝上班會被私聊批評。
打扮妥當，姜清拿起揹包，深吸一口氣，往樓下走去：“媽，我去上班了，今天在外面吃早餐。”
“今天在家吃吧，”王瑩笑著指了指桌面：“陶陶家的餐廳今天開業，送了一些煎餅過來。”姜清聞到了煎餅香，肚子更餓了，但是她潛意識覺得，煎餅緩解不了她焦躁的情緒。
“你和爸吃吧，我出去吃。”
“吃一點吧，陶陶特別乖，才四歲多，這是他親手做的，特意送給你吃的。”王瑩和女兒說了雲陶來送早餐的情形，原封不動轉告了他說的話：“他說自己也經常吃不飽，能理解你，相信你能克服這個困難。”
“真的飽了？你才吃了一塊煎餅！”這一塊煎餅不小，夠成年人飽腹了，按照姜清以前的飯量，可能都吃不完。但最近姜清總是說吃不飽，飯量變得越來越大。
姜清眨了眨眼，說出了一句讓王瑩非常驚訝的話：“媽，我飽了。”
“這居然是四歲小孩說的話？”姜清很意外：“陶陶是誰，我好像沒見過，他說自己經常吃不飽又是怎麼回事？”
一家三口提著果籃和花籃，來到山海街12號。他們鮮少經過這裡，今日一看，才發現12號變化不小，積灰的土黃色招牌撤掉了，玻璃門上的殘缺貼紙也被清理乾淨，小院裡沒了雜草，牆縫上沒了青苔，門口多了個新的燈箱店招，上書：饕餮食肆。
煎餅攤擺在門口，攤前豎著一塊選單：
祝餘雞蛋煎餅/10元
姜清爸媽很喜歡種東西，夏天一到，院子裡開滿了繡球和月季，有時候，王瑩也會剪一些花送給街坊鄰居。姜清爸爸不僅親手做了開業花籃，還準備了一個果籃，他們家開水果店，最不缺的就是水果。
王瑩：“陶陶是小禾的弟弟，他們家的情況你應該知道。”
禮輕情意重，桌上薄薄的煎餅，因為那孩子的話，變得很有份量。姜清心中的焦躁莫名消散了大半，她不想吃刺激的垃圾食品了。
姜清：“媽，你是不是要去送花籃？我也一塊去吧，我買幾份煎餅帶去給同事吃。”
姜清幾口吃完一塊煎餅，誇讚道：“這煎餅太香了，簡直香到喉嚨裡，媽，你吃過了嗎？”
煎餅居然那麼好吃？更神奇的是，姜清爸爸的食量不小，人到中年吃出了將軍肚。平時一塊煎餅還不夠他塞牙縫，今天他吃了一塊就擺手說飽了。
“還沒呢，你爸去弄開業花籃了，我等他一塊兒吃。”看到女兒驚豔的表情，王瑩又是開心又是發愁：“有那麼好吃嗎，你可別貪吃啊，別再折騰你那胃了。”
放下包包，她拿起一塊煎餅，咬了一大口。知道煎餅是小朋友做的，她原本對味道沒什麼期待，甚至做好了不好吃的心理準備，沒想到，看著普普通通的煎餅，味道那麼好！
她看了眼煎餅的包裝袋，看到“祝餘雞蛋煎餅”幾個字。
祝餘？姜清思索片刻，想起來了，這是《山海經》裡記載的一種植物，傳說食之不飢。因為這份韭菜煎餅的飽腹感很強，所以取了這個名字嗎？還挺有創意！
姜清爸爸提著親手做的開業花籃走進來，王瑩招呼他一塊兒吃煎餅，兩人嚐了，也被這新鮮的滋味驚豔到了。
“真的飽了。”姜清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近期她的身體好像出現了一點問題，壓力一大，胃裡就會出現一個怎麼填都填不滿的深坑，可是現在，她的胃裡很暖，很滿足。睡眠不足產生的焦躁已經完全消失了，心情變得美妙不少。
毫不誇張地說，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煎餅，熱騰騰的，不幹不噎，蛋香濃郁，裡面的蔬菜更是點睛之筆，吃完唇齒留香。
手打豆漿/3元
姜清明白了，她知道雲風禾，那個清貧病弱的少年性格很好，偶爾在街上見到還會打個招呼。
王瑩吃了一塊，也飽了。她讚不絕口：“這煎餅不僅好吃，還很神奇！”
如果是普通的韭菜雞蛋煎餅，姜家人肯定覺得定價偏高。但嘗過祝餘雞蛋煎餅的滋味，他們認為這個定價一點也不高，甚至還可以再高一點。
雲陶穿著圍裙，站在一張特意給他準備的矮桌前打雞蛋，他人小手也小，單手幾乎握不住一隻雞蛋，姜家人看得膽戰心驚，生怕他手裡的雞蛋砸到地上，把他的衣服弄髒。但是沒有，他看似笨拙，卻把雞蛋穩穩地打進盆裡，還用勺子將雞蛋殼裡的蛋清颳得乾乾淨淨，才將雞蛋殼扔進垃圾簍裡。
他抬起頭，晨曦悉數落進眼中，琥珀色瀲灩。他眸子一彎，乖巧問好：“瑩姨，叔叔，姐姐，早上好呀！”
好可愛！好想捏臉！
姜清和姜爸都是第一次見到雲陶，瞬間就被他甜甜的笑容俘獲了。
“你就是陶陶吧，謝謝你的煎餅，特別好吃，姐姐感覺好多了！”姜清舉起手裡的花籃，聲音比平時溫柔八個度：“祝你開業快樂，姐姐幫你把花籃掛在招牌下面好不好？”
雲陶點頭：“好呀，謝謝姐姐，花籃好漂亮啊。”
姜爸連忙邀功：“乖寶，花籃是叔叔親手做的！”
雲陶很捧場，朝他豎起大拇指：“叔叔厲害。”
“叔叔還給你帶了果籃！”
“哇～”
王瑩看出雲陶在故意逗他們開心，唇角就沒下去過。
在旁邊辛勞工作的太歲和雲風禾：“。”
完全被忽略了，在萌面前，帥氣一文不值。
姜清把花籃掛在店招下面，繡球清麗，月季熱烈，姜爸手寫的書法卡片點綴其中，為新餐廳添了幾分熱鬧和喜氣。
“生意怎麼樣？”王瑩問。
雲陶實話實說：“還沒開張。”
他給昨天幫過自己的山海街鄰居都送了煎餅，這會兒又沒有外來的客人，自然沒有生意。
姜清笑道：“我來做你的第一位顧客，給我來五份雞蛋煎餅。”
“姐姐，你要買那麼多嗎？”雲陶有點擔憂，難道祝餘對姜清姐姐沒用嗎，她沒吃飽嗎，怎麼還要買那麼多呢？
“不多不多，我給同事帶早餐，讓他們也嚐嚐超級好吃的煎餅。”
雲陶這才點頭，指著太歲對她說：“姐姐，這是我的親傳大弟子，我已經教會他做煎餅了，讓他給你做可以嗎？”
姜清一看，這才注意到煎餅攤還有一個面生的青年，紅髮耀眼，顏值驚人，手腕上環了一圈烈焰紋身，像漫畫裡走出來的帥氣男主，換身衣服就能原地出道，還是稀有的叛逆拽哥款……她剛剛是怎麼做到忽視這樣一個大帥比的！
大帥比一張口，就是讓人耳朵酥軟的低音炮：“可以？”
只是語氣有點拽，不像在徵求意見，像在說：我親自給你煎餅，你不可能有意見。
然後大帥比就被雲陶打了膝蓋。
“……”雲陶也沒想到自己只能拍到他的膝蓋，一時間非常鬱悶：“歲歲哥哥，端正態度。”
請停止你的霸總行為！
太歲看他難得吃癟，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揚，“嗯”了一聲。不能笑出聲，會被惱羞成怒的老闆滅口。
姜清也在忍笑，拽哥大名居然叫歲歲！
“我能給你們拍幾張照片嗎？”姜清開啟手機攝像頭，朝雲陶眨了下眼睛：“可能對你們的生意有幫助哦。”
雲陶看向雲風禾：“哥哥，可以嗎？”
雲風禾爽快道：“沒問題呀。”
雲陶隨即對姜清說：“姐姐隨便拍。”
太·家庭地位最低·歲：似乎沒人要徵求老子的意見。
姜清提著一袋用料十足的祝餘雞蛋煎餅去趕地鐵，沒過多久，又有兩位年輕的鄰居來饕餮食肆買煎餅，一位要給女友帶早餐，另一位買給大學籃球隊的隊員。
饕餮食肆的收款碼由山海系統提供，繫結了創業者錢包。開店一小時，雲陶賣出12份煎餅，12杯豆漿，入賬156元。
生意還不錯，想達到兩天營業額1000元似乎不是夢。然而，又過了整整一小時，他一單也沒賣出去。
姜清來到公司時，時間剛過八點。或許是早餐吃得好的原因，回到被面料和樣衣包圍的工位，她沒有感到一絲不耐，離打卡時間還早，她趴在辦公桌上補覺，安然睡著了。
這一覺睡了半個小時，醒來的時候，她所在小組的同事們也都到公司了。她睡得神清氣爽，把煎餅和豆漿分給大家：“這就是我說的超級好吃的煎餅，有點冷了，熱一下再吃吧。”
因為姜清在群裡說過給大家帶早餐，同事們都空著肚子過來，這會兒聞到煎餅香，其中幾位的肚子嘰嘰咕咕地響了起來。
同事潘達說：“沒事，我就愛吃冷的煎餅，熱的容易膩。”
李紜紜有氣無力地舉手：“我去熱煎餅，要熱的都交給我吧。”
她和姜清恰好是兩種極端，姜清壓力大的時候會暴飲暴食，她是沒有食慾。今天要不是姜清帶了早餐，她壓根不打算吃，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李紜紜拿著四份煎餅去茶水間，身後傳來潘達誇張的聲音：“這也太好吃了吧，小組長，你是在哪兒買的神仙煎餅！”
李紜紜不為所動，潘達是個吃貨，吃什麼都能誇出花來。韭菜雞蛋煎餅嘛，到處都能買到，她又不是沒吃過，能有多好吃？
她將煎餅放進微波爐熱，過了一會兒，她聞到了比冷煎餅濃郁十倍的香味。她嚥了咽口水，久違地產生了食慾。
直到親口嚐到，她才知道，潘達這次真的沒誇張。
聞到熱煎餅更香的味道後，潘達很是後悔：“哇，熱的好像更好吃啊！”
“一人一份，沒了，明天再給你帶吧。”姜清問：“潘達，你沒發現嗎？”
“發現什麼？”潘達疑惑。
“你只吃了一份煎餅，喝了一杯豆漿，但你沒有繼續吃零食。”姜清語氣肯定：“你飽了。”
潘達摸摸自己的肚子，詫異道：“還真是！”
他平時食量大，一餓就無法思考，在辦公室準備了零食箱，手總是有自我意識地從裡面拿東西吃。按照他平時的習慣，一塊煎餅一杯豆漿肯定吃不飽，這會兒應該從零食箱裡拿東西吃了。
潘達很快又發現了更驚訝的事：“我去，紜紜居然把煎餅吃光了！”
大家同時看向李紜紜，她手裡只剩下空空的紙袋，連煎餅掉下來的酥皮碎屑都被吃乾淨了。平時總有點蒼白的唇色變得紅潤，人看著也精神了不少。
“真的很好吃。”李紜紜說：“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美食帶來的滿足感了，謝謝小組長，這家店在哪？我以後應該會經常光顧了。”
另外幾位組員平時胃口不錯，飲食也挺健康，沒有他們那麼深的感觸，但是也被煎餅的美味征服了，紛紛問地址。
姜清回答：“離我家很近，山海街12號。”
“離我家和公司都有點遠啊，他們有外賣嗎？”
“今天剛開業，應該還沒開通外賣，你們想吃的時候讓我代購就好了，現在店裡只賣雞蛋煎餅，等以後上新了其他菜品，我再告訴你們。”姜清很喜歡那個漂亮弟弟，安利起來不留餘力，她開啟手機相簿，和組員們分享：“給你們看看饕餮食肆的小老闆，特別可愛！”
組員們的目光被照片上的三個人吸引了，站在中央的小卷毛穿著圍裙，長得跟洋娃娃一樣，笑起來還有兩顆小虎牙。兩個男生為了配合小朋友的身高，一個彎著腰，一個蹲在地上，是不同風格的好看。
姜清的組員們淪陷了。
“這小卷毛長得太好看了吧，睫毛精！”
“這兩個是他哥哥嗎？他們家基因太強大了吧。”
“突然覺得，這煎餅我非吃不可了。”
姜清笑了笑，選了幾張滿意的照片，發到某紅書上。她偶爾會在私人帳號上分享美妝和設計師日常，有小兩萬粉絲。這還是她第一篇和美食相關的筆記，她在標題欄上填上：這煎餅我非吃不可！
雞蛋煎餅帶來的飽腹感，直到中午才消失，而它帶來的滿足感續航很強。到了最讓人頹廢的午後，姜清小組的摳門上司照例卡點來蹭下午茶，卻發現沒人點咖啡甜點，也沒人點奶茶。
他很疑惑，暗示道：“這個點了，你們不點點提神的東西嗎？”
姜清轉了下椅子，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我們早餐吃得好，現在很精神啊。不過，要是陳總監想請客……”
姜清還沒說完，摳門的陳總監就找了個藉口溜了。
看著他匆忙的背影，姜清小組的人齊齊嗤笑出聲。
潘達喝了一口白開水，感嘆道：“原來不喝下午茶，下午也能神清氣爽！還省錢了呢！”
大家很難不贊同，以前他們自己忍不住，又不敢拒絕上司，老是被蹭下午茶。現在他們堅決不點，上司臉皮再厚，也只能蹭空氣了。
“我覺得都是早上那份煎餅的功勞，因為胃裡很滿足，情緒很平穩，咱們的‘嗜糖症’也好了。”李紜紜說：“祝餘煎餅，這名字取得真好，名副其實。”
姜清專注於工作，沒有發現，她上午發的那篇筆記，熱度一直在攀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