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偉大的愛(2)

林諾走出房間,來到靈堂。

靈堂兩邊放滿了花圈,都是十方堂曾經的病人送的。

靈堂正中間放著原身哥哥的照片和牌位。

牌位上寫著林耀兩個大字和生卒年月日。

林復林堯跪在地上,默默的燒著紙錢。

林諾走過來。

林復林堯立刻讓給林諾一個位置。

林諾走過去,接過紙錢也燒了起來。

現在原身的哥哥剛死一天,馮麗珍傷痛欲絕,在屋裡不吃不喝。

一說起林耀,林母眼淚又落了下來,“你哥那麼好的人,我的阿耀他一輩子沒做過一件壞事,他那麼乖,災年救災民,亂世救亡民,還分文不取幫忙救治傷兵,怎麼就沒落個好下場。”

也不知道原身哥哥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最後委身仇人,懷孕生子還出了回憶錄紀念和秦凌梟那偉大的愛情得到了許多人的追捧和讚美會是何種心情。

林母一病不起,纏綿病榻。

得益於馮麗珍當年寫的回憶錄極其詳細的描寫了她和秦凌梟的點點滴滴,讓她非常清楚的知道許多秦凌梟的過去和往後的佈局遭遇,這些都是可以下手的地方。

別看將來馮麗珍和秦凌梟會如何相愛,至少現在他們還是敵對關係,馮麗珍是真的想殺了秦凌梟。

聽到報仇兩個字,馮麗珍死死抿著的唇動了,“對,報仇。”

至於馮麗珍吃不吃,不關她的事。

她姣好的面容毫無血色,眼神帶著濃烈的恨。

燭火搖曳。

林諾:“……”

這時,門口傳來馮麗珍幽怨的聲音,“娘,阿耀不會白死的,他那麼好的人,老天爺不會讓他白死的。”

林諾將錢和槍都收了起來,藏進了原身房間內的暗格裡,去廚房下了面給兩個弟弟送過去,又去了林母的房間。

林諾來到靈堂,林復林堯回去休息一會兒,她來守香燭。

“娘,人是鐵飯是鋼,沒了哥哥,你還有我和阿復阿堯啊,再說了……”

林諾抬頭看著黑白照片上清秀儒雅的男人。

這會兒表情這麼悲痛而堅決,前世怎麼出去沒多久就變了呢?

林諾又安慰了林母幾句,哄著她吃了幾口面,見她再也吃不下,就著林母剩下的麵條吃完了。

那麼就讓她來給他們之間的愛情裡多埋幾個雷吧。

原身也不過才二十出頭的一個姑娘,要給哥哥辦葬禮,要管理好十方堂這麼大一間醫館,也是難為她了。

這香和燭火都是有講究的,停屍三天,都不能斷,斷了,這魂就無法安生。

“娘。”

她們一群平頭老百姓即便再痛再苦再不滿,又能把這些達官顯貴,高階督軍怎麼樣?

要真是去政府門口鬧了,說不定明兒個她們就讓人打黑槍死在了自家院子裡了。

這世道黑暗,林諾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林母,只能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黃色的紙錢投入火盆中,火光攢動,映照得馮麗珍清瘦瓜子臉上的表情更加堅毅。

馮麗珍當初離開的時候不僅僅只是拿了十方堂的槍,還拿走了十方堂的錢。

然後口口聲聲要給林耀報仇,變成了給仇人暖床。

她看了看林諾手裡熱騰騰的雞蛋麵,搖了搖頭,“我吃不下,你們吃吧。”

一個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畜生,一個是身負殺夫之仇的衝動女人。

過了一會兒,馮麗珍也來到了靈堂。

林諾長長的睫毛垂下,“哥如果九泉之下有靈也不會想看到你為他傷了身子。”

林諾開始覆盤原身的記憶。

尤其秦凌梟是一個疑心很重的人。

林母躺在病床上,臉色極其蒼白。

林諾燒了點紙錢,算是盡了心意,叮囑兩個弟弟輪流照看火燭,去了書房。

既然她喜歡伺候男人那就去伺候吧,但是別拿十方堂的任何東西做他們偉大愛情的嫁衣。

林諾拿出手帕扶著林母,給她擦眼淚,“娘,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那秦凌梟一定會有報應的。”

林母對這個世道,對國民政府失望透了,這些人,跟秦凌梟勾結在一起,開賭場設妓館,販賣鴉片,走私發國難財,無惡不作。

“說得輕巧,哪來的報應?”

說著,她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眼神堅毅,“我也不會讓他白死。”

兩個人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信任可言。

林母抹著眼淚,“老天爺沒個公道,這世道,好人不償命,那惡徒卻榮華富貴,逍遙法外。”

林諾將紙錢遞給他,“麗珍姐,別想了,哥哥已經走了,活著的人更要好好的活著,才能找機會為哥哥報仇。”

突然馮麗珍目光瞥到一旁長條凳子上放著的兩個吃得乾乾淨淨的碗,想起林諾端給林母的那一碗雞蛋麵,胃部一陣抽搐。

她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馮麗珍咬著唇,沒說話,但是心裡有種微妙的不舒服感。

阿妹給娘和阿復阿堯都端了面,卻唯獨沒有給她。

馮麗珍垂下眸子小聲問道:“那兩個碗……”

林諾看過去,長椅上安靜的擺放著兩個碗,別說湯,就是碗底都被舔得乾乾淨淨。

是啊。

兩天了,大家忙前忙後,還要照顧病人,招呼過來弔唁的客人,可不是又累又餓沒時間吃飯嗎?

林復林堯又只有十六七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難怪吃得那麼幹淨。

林諾將兩個碗收起來,“看阿復阿堯兩個人,吃了碗也不知道收到廚房裡洗了。”

“大抵是忘了,他們這段時間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說完,馮麗珍抬眸期待的看著林諾,那眼神彷彿在提醒林諾忘記了什麼事什麼人。

“是啊。”林諾錯過她的視線,拿著碗朝廚房走去,壓根兒不接話茬。

林諾走了。

馮麗珍跪在地上,纖細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唞,心裡湧上一股委屈。

須臾,她眨了眨眼,堅定的看著牌位,“阿耀,沒關係,阿妹她一定是忙暈了頭把我忘了。”

說著,一顆清冷的淚水落下。

她哽咽道:“阿耀,你不會枉死的,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這兩天,馮麗珍因為悲傷過度,在房間裡躺著,什麼事都沒有精力管。

這方方面面都是原身帶著兩個弟弟在操心。

守夜也是原身和兩個弟弟輪流守。

大家都累了。

現在馮麗珍既然主動出來了,那就讓馮麗珍守吧。

林諾就不摻和了。

她打了熱水回房,洗臉洗腳,躺在床上閉目回顧原身腦海中的醫學知識。

原身可是從小跟著父親哥哥給人看病的。

後來原身考上了醫科大學,又跟隨西醫安德魯教授實習動刀。

原身的父親和哥哥都誇過原身天賦異稟,是少有的醫學天才。

這種中西醫都精通的天才。

林諾有點頭大。

她不懂醫術啊。

如今哥哥去世了,兩個弟弟資質平庸,十方堂只能靠著原身支撐起來。

原身當然能撐得住。

那她呢?

光憑原身腦子裡的知識和身體的肌肉記憶,她敢給人看病,給人開刀?

她真的不敢。

這治病開刀動手術可不是做衣服。

做衣服,錯了,也就廢塊布。

這給人治病,治錯了,不是單單砸了十方堂招牌原身滿意度下跌的問題,那是要死人的。

頭大。

頭疼。

林諾從原身小時候開始陪在父親身邊給鄉里鄉親看病開始一個細節也不放過的察看。

然後是原身上學堂,讀書,讀大學。

嗚嗚嗚。

好難。

有記憶有經驗有什麼用。

她又沒有實操過。

誰一點實操都沒有,也沒有主治醫生在旁指導,第一次就敢在人身上動刀啊。

林諾第一次感覺到了焦慮,三更半夜睡不著,點了燈,起身去書房看醫術。

人命關天啊。

老天爺保佑啊。

可千萬別在原身哥哥下葬之後就來那種重病患者。

林諾那邊在書房努力縮短自己和原身之間的差距,馮麗珍這邊在靈堂吹冷風。

深夜深秋兩個buff疊滿的風,冷入骨髓。

馮麗珍只穿著單薄的竹青色青袍,瑟瑟發抖。

她身子蜷縮,搓著冰涼的手臂,小臉漸漸從蒼白凍成了青色。

她看了看門口,一個人都沒有。

那長長的香燒得只剩一小截了。

她從竹筐裡拿了一根新的燃上,插了進去。

她撫摸著木製的靈牌,“沒事的,阿耀,我不冷。麗珍不冷。興許是阿妹和弟弟們守兩天太累了,才把我忘了。阿耀,我再陪你一天,就一天,一天後我就去找秦凌梟報仇。”

她眼角暈染出一片紅,“不管此去,是成功還是失敗。阿耀,我都會去地下陪你。阿耀……”

馮麗珍抱著牌位幽幽的哭著,“阿耀,我愛你,你是我這一輩子最愛最愛的人,在我心裡,你不是我的未婚夫,是我的丈夫,是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冷風嗖嗖的颳著。

啊切。

馮麗珍打了個噴嚏,鼻尖紅紅的。

咕嚕嚕。

肚子也開始叫了起來。

胃痛如絞。

前世有原身事無鉅細的照顧著十方堂的所有人,其中自然也包括馮麗珍。

那時的馮麗珍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在床上躺著,就連吃飯也是原身哄著才每次勉強吃了半碗就吃不下去了,馮麗珍去靈堂也就是燒燒紙錢又回去了,是一點累沒受著。

而現在,林諾沒順著她了。

沒了半碗飯菜墊肚,又在靈堂守了這麼久,吹了這麼久的冷風,馮麗珍實在是又累又餓扛不住了。

她來到廚房。

廚房的火早就熄了。

要再點火煮飯也不現實。

馮麗珍翻找了一陣子,只找到了一個不知道放了多久冰冷的饅頭。

她就著涼水狼吞虎嚥的吃了下去。

吃完了,胃被涼水一衝更難受了。

她捂著肚子,疼得額頭全是冷汗。

但是她對自己說,沒關係,麗珍,你可以的。

你一定可以堅強的撐下去。

只有好好活著才能為阿耀報仇。

第二天,林諾頂著兩個黑眼圈從書房出來。

哦,no。

她心虛,她害怕,她恐懼。

好多病好多後遺症,好多注意事項,好多危險情況。

稍一不留神那就會要了病人的命。

醫生好難啊。

程式碼錯了,有bug,大不了改就是了。

處方錯了,往反方向治,就是害人害己啊。

想哭,想逃。

996加油道:“宿主加油,宿主加油,宿主你可以的,宿主,我相信你。”

林諾:“……”

你相信有個毛用。

世界是客觀的好嗎?

你再相信也改變不了她是個菜鳥的事實。

林諾來到靈堂。

馮麗珍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睡著了,腦子一下一下的往下面點。

點了沒幾下,她又給驚醒了。

馮麗珍見到林諾一陣欣喜,“阿妹,你來了,昨日我守了一夜……”

“麗珍姐,辛苦你了。”

林諾截斷馮麗珍的話,三步並兩步過來熱絡的拉住她冰冷的手,“麗珍姐,哥在世的時候和你感情最好,他這一輩子身邊除了我和母親就沒別的女人了,只愛過你一個人。今天是為哥守靈的最後一天了,過了今天,他就真的離我們而去了。”

林諾低頭,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

尼瑪。

她到底什麼時候能哭出眼淚來?

林諾柔柔弱弱的看著馮麗珍,“今天是哥的最後一天,麗珍姐,你和哥感情那麼深那麼好,肯定也想陪著他走完最後一程。今天我和其他人就不打擾你和哥兩個人說說最後的心裡話了。”

“我……”

馮麗珍張了張嘴,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她眼神中透著疲憊和抗拒,但還是低頭說了一個好字。

“麗珍姐,節哀。”

林諾說完,剛好林復林堯走了過來要接班,林諾將兩個人拉走,“最後一天了,麗珍姐想和哥單獨聊聊天,待一待,你們懂點事,別去打擾她。”

林復林堯點頭,“我們知道了,阿姐。”

林堯從懷裡掏出一個還熱乎的燒餅給林諾,“阿姐,你早上還沒吃東西吧,給你。”

林諾看了一眼,還是肉餡的。

這年頭肉餡可貴了。

她問:“廚房沒開火,你身上沒幾個錢,餅是哪兒來的?”

林復背刺道:“昨兒個東口賣燒餅過來弔唁,他和人賭骰子贏了,這餅是今早送來抵賭資的。”

林堯踢了林復一腳,對林諾討好的說道:“阿姐,我這不是擔心你餓肚子嗎?所以特意交代他早上送幾個燒餅過來。”

他將肉燒餅塞到林諾手裡,“阿姐,你吃。我特意交代了他多放肉,你這些天太辛苦了,都瘦了。”

林諾拿過燒餅,一腳踹林堯小腿上,“下次再賭,砍手。”

“知道了。”林堯嬉皮笑臉的,顯然沒當真。

林諾也很無奈。

原身的這兩個弟弟,一個心思重,在哥哥出事之後,不知道在做些什麼,總是神神秘秘的。

一個呢,沒大志向,整天的賭錢,又渾又混,膽小怕事有賭癮。

原身當初想盡各種辦法要讓林堯戒掉賭癮,奈何一點用都沒有。

唯一慶幸的是,在原身出事後,林堯賭歸賭,但是賭輸了,沒錢了,寧死也不動林復拿回來給原身的生活費。

這才讓原身安安穩穩的活到了解放後。

原身很長壽,也很苦。

長壽的人註定要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離去。

哥哥去世後,沒多久,林母病逝。

然後就是被馮麗珍各種坑。

原身手殘了,腿斷了,林復外出工作,時常寄錢回來,林堯就負責照顧原身。

後來,沒迎來抗戰勝利,就傳來了林復的死訊和最後的一包金條。

解放後,原身又眼睜睜的看著林堯賭博被□□下放重病而死。

長壽的人,長壽是福,但是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死去,那就是苦了。

不過,雖然原身的這兩個弟弟各有各的毛病,但對她是真的沒得說。

林諾拿著燒餅進了書房。

林復去燒了熱水,泡了茶又給林諾送了過來。

靈堂內,馮麗珍繼續守著。

該弔唁的前兩天都來過了。

這第三天人就少了。

馮麗珍原本是打算坐椅子上,撐著頭閉上眼睡一睡,但是,每次剛睡得半夢半醒之間就來人了。

她是家屬,要負責招呼。

這一整日是休息,休息不好,跪,跪得膝蓋疼,坐,坐得屁股僵硬。

冷風還嗖嗖的颳著。

她頭昏腦脹,已經開始有了發燒的前兆,喉嚨也一直不舒服,卡痰,開始咳嗽了起來。

林諾路過的時候看了一眼。

她很懷疑,如今這個生病的馮麗珍,沒錢沒槍,是不是還有力氣和能力跑去找秦凌梟報仇。

守靈三天結束。

林母撐著重病的身子,在林復和林堯的攙扶下送林耀的棺木入土為安。

馮麗珍一路跟著。

林諾抱著黑白照片走在最前面。

棺木放下去,開始蓋土。

林母哭暈了過去,林諾讓兩個弟弟將林母扶到一旁休息。

最後一捧土要親人撒上去。

馮麗珍捧起土,林諾按下她的手,“麗珍姐,你雖然是我哥的未婚妻,但是並沒有正式入門。你還年輕,以後還會重新婚配,我來吧。我是他的親妹妹。”

馮麗珍身形一晃,搖搖欲墜,“不,我不會改嫁的,這一輩子除了阿耀,我誰都不要。”

“麗珍姐,這是規矩。”

說完,林諾抓起一把黃土,撒了上去。

前世就是馮麗珍撒的,以未亡人的身份。

後來,原身被害得半身不遂,不能再動手術,只能靠著輪椅出行時,每每想起馮麗珍後來和秦凌梟的恩恩愛愛,還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原身就恨得牙癢癢。

這樣的人,不配撒這最後一捧土。

馮麗珍看著林諾做完了所有儀式,她死死的抿著唇,她默默的在心裡安慰自己,沒關係,阿妹並不知道她有多愛阿耀,為阿耀報仇的決心有多堅決,所以她阻止她也是應該的。

但是!

她會用實際行動證明她有多愛阿耀,她這一輩子都是阿耀的妻子。

喪禮的一切都結束了。

明天十方堂就要重新開業,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拖下去了。

林諾只能拿了醫書回房看。

深夜。

馮麗珍一個人偷偷摸進了書房。

她是原身哥哥的未婚妻,是十方堂未來的女主人。

十方堂的賬目,銀錢和貴重物品的存放從來不會瞞她。

馮麗珍拿出鑰匙開啟了櫃子的鎖,伸手往裡一掏。

空的?

怎麼可能?

馮麗珍開啟另一個櫃子,還是空的。

錢呢?

手1槍呢?

金銀珠寶呢?

沒有這些東西,她要如何追查秦凌梟的下落,要如何給阿耀報仇?

馮麗珍坐了一會兒,一下想明白了。

這些櫃子的鑰匙只有十方堂的主人有。

她的鑰匙是阿耀給的。

所以,能從櫃子裡拿走東西的只有兩個人,阿妹和娘。

娘為了阿耀的事情一夜病重,根本注意不到這些,那麼就只剩阿妹了。

馮麗珍敲開了正在和醫書奮戰的林諾的大門。

馮麗珍咬了咬唇,問:“阿妹,書房裡的東西是你收起來了嗎?”

“哥哥喪事期間,人員進出複雜,我怕有小偷趁亂渾水摸魚就給收起來了。怎麼了?”

林諾一連坦蕩的看著她。

馮麗珍手緊緊的捏著袖子,猶豫猶豫再猶豫還是決定和盤托出,“阿妹,我想請你把槍給我,再給我一些錢。”

“你要做什麼?”

“我要去找秦凌梟,殺了他,給你哥報仇。”

“我拒絕。”

林諾毫不猶豫開口道:“秦凌梟何等危險的人物,他縱橫黑白兩道這麼多年,殺人無數就不說。單單說他經營的那些生意,妓館,賭場,鴉片,哪一個是乾淨的?”

“我不怕。”

“我怕。”林諾很好奇。

身負殺夫之仇的馮麗珍到底是怎麼愛上秦凌梟的。

她日夜對著秦凌梟那張臉不覺得噁心嗎?

看到秦凌梟殺人的時候不覺得害怕嗎?

林諾說道:“你知道秦凌梟的妓館是怎麼經營的嗎?”

“賣女兒?”

林諾可笑的看著她,“你以為只是賣兒賣女那麼簡單?這天下哪來那麼多漂亮女人被爹媽賣到妓館,秦凌梟的手下會四處搜尋漂亮女人,就說c城一個賬房先生的女兒,長相標誌身段姣好,秦凌梟的手下看見了,趁著深夜,假裝喝醉,路上撞了那賬房先生,說賬房先生故意撞他,然後把那賬房先生打成了殘廢,他女兒為了給親爹治病賣房子賣田產賣家產,秦凌梟的手下收買了給她爹治病的大夫,錢花沒了,人給治殘廢了,要想自己親爹不死,怎麼辦?賣身啊,賣到妓館裡伺候男人,他們就給錢給你親爹治病。”

馮麗珍受了罪,本就臉色慘白,這會兒更白了。

林諾繼續說道:“你知道這件事,我是怎麼知道的嗎。那賬房先生的女兒就在鳳仙樓接客,她爹後來為了不拖累她自盡了,秦凌梟的手下偽造了賣身契,直接把人給送進了妓館。後來,那女孩染上了病,身子壞了,來十方堂治病,她的身體迎來送往那麼多人,最後連治病的錢都拿不出來,我哥免費送了藥給她,不到半個月,她就被妓館的嘍囉打死了。”

林諾問她,“鴉片你知道危害,賭場你知道,妓館你也知道。那你知道秦凌梟和國民政府的高階官員合作走私緊俏物資,甚至走私緊俏物資給日本人嗎?他的背景之深,你根本想像不到。”

“我不怕!”

馮麗珍握緊了拳頭。

“不怕?”

你倒是不怕。

你後來都寫回憶錄裡了。

“我再跟你說一件事。除了剛才說的那些,秦凌梟還販賣華工,知道什麼叫華工嗎?外國人管這叫華奴,就是奴隸,和黑人一樣的奴隸。你知道販賣這些人多大的利潤嗎?你又知道販賣人口多大的風險嗎?”

林諾冷冷的說道:“曾經有一次,秦凌梟裝了一貨船將近五十六個華工出口海外,結果讓人給截了,他當時關係還沒有完全打通,被人家當地海關船給攔了,要加收稅款,稅款的總額比這些華工都貴,人家就是要給他個教訓。秦凌梟直接下令,將裝有華工的籠子全部扔海里,即刻返航。五十六個人,全部葬身大海,把人家外國人都給嚇到了。狠,還是你們華國人狠啊,從此以後,秦凌梟的名號在海外徹底打響了。”

林諾質問道:“聽到這些,你還覺得無所謂嗎?”

這些是回憶錄裡你自己清清楚楚寫出來的。

所以知道這一切的你,到底是怎麼無視這些人的痛苦哀嚎愛上秦凌梟,歌頌你們那至死不渝偉大的愛情,高喊一聲愛無罪的?

馮麗珍纖細脆弱的身體不住的發抖。

她緊握雙拳。

指甲深深的掐進肉裡。

嬌小的身體突然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我不管!我不管他有多可怕,多隻手遮天,我只要報仇,只要能殺了他為阿耀報仇,我什麼都不怕。”

林諾深深的注視著馮麗珍。

這一刻,她說的話好像是真的。

“是嗎?”

林諾輕輕的勾唇,“如果你真的下定了決心,可以。”

馮麗珍一喜,“阿妹,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支援我的。”

“不過,你親眼見過秦凌梟的可怕之後還是不改變主意,我就給你槍。”

“怎麼見?你知道他在哪裡?”

“當然。”

林諾意味深長的一笑。

秦凌梟是真愛你啊,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你了。

而你在他死後,公開了這一切。

林諾說道:“秦凌梟是妓館裡的女人生下來的,他十歲那年他母親被人在床上折磨死了,所以,每年他母親的忌日他會去拜祭她母親。”

“她母親的墳在哪裡?”

“沒有墳。”

林諾淡淡的的說道:“她母親是死於花柳病,人一死就直接被燒了,灰也撒了。秦凌梟從小混江湖,混出明堂後,她母親待過的青樓早就已經廢了,於是他原址重建了一個青樓,每年母親忌日就去三樓卉花閣坐半個小時。”

“也是個可憐人啊……”

馮麗珍悠悠的感嘆道。

林諾凌厲的眼神掃過去。

馮麗珍低著頭倒是沒注意。

林諾笑了,剛才她說那麼多,馮麗珍沒感嘆一句那些人可憐,這會兒倒是覺得秦凌梟可憐了。

“鳳仙樓。”

林諾話音剛落,馮麗珍赫然抬頭,“鳳仙樓?就是那個賬房女兒待的鳳仙樓?”

“沒錯,距離十方堂也就十公里不到。”

林諾說道:“五天後就是秦凌梟母親的忌日,你可以去那裡守著,去了,你就能見到秦凌梟。等見了秦凌梟你再回來告訴我你的決定。”

我相信你們的緣分。

就算你在妓館門口瞎逛,你們也一定會見面。

畢竟,真愛嘛,總是獨特的。

第二天,馮麗珍打包了幾件衣服就頂著病痛的身體出發了。

林復林堯詢問,林諾只說馮麗珍出去散心去了。

林諾將十方堂託付給兩個弟弟照顧,去拜訪了安德魯教授。

安德魯教授是一位很純粹的醫學研究者。

他很欣賞針灸之術,和原身經常一起交流,兩個人名為師生,實則互為老師。

林諾將禮物放下,笑著說道:“安德魯教授,這次我來是有件事情想要拜託你。”

“哦?是什麼?親愛的林,你是我在華國最欣賞的人,你的拜託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林諾笑著,壓低聲音在安德魯耳邊說了幾個字。

“天啊,你要這個。”

“是的。”林諾無奈的一笑,“您知道的,我哥哥出了事,十方堂一直免費給窮人看病送藥,實在是經濟拮据,但是動手術需要止痛藥和消炎藥,這類止痛藥和消炎藥又是管制品,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會拜託您。”

安德魯教授很為難。

以他的地位,弄到青黴素是沒有問題的。

林也是他最為欣賞的學生和最好的朋友。

但是,其他的藥物就很危險了。

眾所周知,藥即是毒,一種藥可以救人,也能殺人。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林諾要的藥,重新排列組合經過簡單的提煉就能提煉出許多種可怕的劇毒物質。

而且純度越高,越可怕。

安德魯教授猶豫了許久,出於對自己學生的信任,還是答應了替林諾想想辦法。

從安德魯教授那裡出來,林諾長長的深呼吸。

想她一個清清白白的it打工人,現在竟然都開始提煉那玩意兒了。

林諾拍拍臉。

996也很無語,宿主這兩天瘋狂研究醫書,醫術沒看出進步了多少,倒是一些違法犯罪的東西弄得熟練得不得了。

搞定了安德魯教授,林諾打算順便買點菜回十方堂。

家裡也是真沒啥吃的了。

林諾買了一隻雞,一條魚,一個大豬肘子,又買了一些白菜蘑菇之類的,準備回去給林母和其他人都補補。

她正挑著菜,突然前方傳來一陣打砸的聲音。

她趕緊躲開。

兩個穿著黑色褂子的男人,手裡拿著那種盒子槍,一邊對著前邊開槍,一邊扶著一個戴黑色帽子,穿月白長衫的男人往後退。

戰亂年代就是這樣,老百姓一天安生日子也沒發過,到處都在打仗。

就算不打仗,也是地痞惡霸鬥毆搶地盤。

林諾轉了個彎,逃了。

賣菜的比她有經驗多了,人家聽到聲音不對,把菜一卷就跑沒影了。

菜少點沒關係,肉還在就行了。

林諾往反方向走。

反方向雖然回不去十方堂,但是可以先逛逛別的地方,再買點東西,等這邊清靜了再回。

林諾逛了一陣子,估摸時間差不多了,往回走,剛從巷子裡拐出來,嘴就被人給捂住了。

她也沒掙扎,聽話的跟著男人往後走,手悄悄摸進挎著的籃子裡,拿出裝有麻醉劑的針筒就往身後的男人身上扎。

隨著一聲慘叫。

林諾一腳踩男人腳背上,手肘後擊。

不要小看一個專業大夫的體能和力氣,畢竟原身是專業的。

男人吃痛的倒在地上,麻醉劑慢慢起了作用。

“你……”

他食指指向林諾,剛開了個口,暈死了過去。

林諾轉身要跑,一把槍抵在了她腦門上。

尼瑪。

這個時代太危險了。

而且,原身前世沒這出啊。

996默默吐槽:“前世,人家也沒去安德魯那求藥啊。”

“……”

林諾問來人:“有事?”

“十方堂的林小姐真是臨危不懼,有令尊當年的風範。”

一個聲音從牆角那邊傳過來。

林諾看過去。

男人艱難的挪動了一下`身體,露出半張臉,可不就是剛才槍戰裡受傷的人嗎?

對方受傷,還認識她,也沒有直接開槍動手。

那看來她暫時是安全的。

男人見林諾一臉淡定,心下也是警覺她小小年紀竟有這份膽識。

男人說道:“林小姐,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請你幫我取幾顆子彈。”

空氣陡然有幾分尷尬。

當然,這份尷尬只有林諾感覺到了。

畢竟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現在就是頂尖菜鳥。

男人還以為林諾是不想給他治療。

他虛弱的說道:“林小姐,我們不是壞人。”

林諾:“……”

是,雖然你們當街槍戰,但是你們可能真不是壞人。

但是……

她是啊。

取子彈要開刀啊。

看男人那快死了的模樣,和這些人的行事作風。

這子彈如果不是在緊要的位置,他們自己就能拿把刀給撬出來,何必冒著生命危險不逃走,反而綁架她一個女醫生?

緊要位置,說不定還有大出血,傷口要縫合。

尼瑪。

這是天要亡她啊。

林諾沉默許久問,“如果治死了呢?”

對方一笑,“不會,林小姐可以十方堂的接班人,有名的天才神醫。”

林諾微笑。

努力微笑。

那你對我可真是太有信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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