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五條悟不能理解夏目漱石的想法。他摘下了眼罩, 那雙彷彿被白霧繚繞的六眼,眼裡看不到一絲的情緒波動。

有人說過他的眼睛很漂亮,作為一個帥哥, 他並不缺乏追求者,看過他摘下眼罩模樣的女性, 遞給他的名片和寫著聯絡方式的卡片, 收集起來可以裝滿一個箱子。

她們誇他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是藍天白雲一般, 但這不過是第一印象造就的感覺, 如果她們多盯著那雙眼睛幾分鐘, 相信會恨不得將那句話吞回肚子裡。

這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呢?無悲無喜,不能成為冷漠,也不能稱為幽深, 就像是一顆美麗的琉璃珠子一樣,會從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也就如同鏡子印出來的那般, 是空虛的,是虛假的……

——是危險的。

夏目漱石對上那雙眼睛, 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是被置身在陽光之下, 所有的一切都被照亮,無所遁形。

那不是一雙能夠看透他人靈魂深處, 讓人覺得自己無所遁形的眼睛。那是一雙……將所有的不堪都撕扯個明白,全部拉出來暴曬的可怕的眼睛。

夏目漱石深吸口氣, 避開了這雙讓他覺得危險無比的眼睛。

人會害怕自己的想法(未來)被看穿,人也會害怕自己的過往事蹟(過去)被知曉。

這個人類……沒有心。

五條悟的沉默給予夏目漱石說出口的勇氣。是的,勇氣。他要問出這個問題,是需要強烈的定義和勇氣才能問出口。或許是因為他害怕答案。

佛子是神聖的,也是超然的,祂高高在上的俯瞰蒼生,祂所表達出來的善意和悲憫,不過是一種模仿情感的形式罷了。

祂不懂。祂不理解。祂也無需去理解。

後者給人的震懾力, 與前者同樣強烈。無論是不是無愧於心, 人總是希望保留一些不被人知曉的珍藏或者束之高閣的小秘密。

“時間這種東西擠擠不就有了嘛~”

而不會對此做出任何主觀性的反饋。

“他身上有和我相似的地方,本質上的相似。但他身上有我沒有卻想要擁有的東西。不,也不能說是想要擁有……是我渴望卻無法得到的東西。”五條悟並不覺得這麼說是在貶低自己,坦然的道,“人都向往著自己沒有的事物,我會選擇他難道不是一種人之常情嗎?”

夏目漱石定定的看著他的臉,似乎想要從中挖掘出一些什麼東西,但最後他只是嘆息一聲,拄著柺杖站起身來:“我懂了。對此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自大了。”

“我能問一個問題麼?”夏目漱石道。

“聽起來有些道理。”五條悟重新戴上了眼罩, 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從夏目漱石頭頂散去。他收斂了臉上所有的情緒,就連聲音都聽不出情緒的輕緩說著,“但你說服不了我。”

可這樣的人,還是選擇了結城信一。

“很像?”

五條悟不可能成為他的盟友。

“你確實很自大。”五條悟道,“只是憑藉著臆測,按照自己的經驗去判斷未知的敵人。”

讓夏目漱石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本小說,裡面有一個被稱為佛子的小配角。佛子全知全能,卻從不插手俗世,那雙無機質的眼睛,就像是記錄儀一般的記錄著自己所看到的情景。

他害怕所有的答案,不管是好的壞的,預料之內還是預料之外。但他還是問了。

“為什麼啊……”五條悟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下頜,似乎是在思考,過了好幾秒,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他咧開嘴角重新笑了起來,“他和我很像。”

“因為我沒有時間。”

“我知道。”在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夏目漱石就知道自己這一步棋走錯了。他甚至連‘老夫’這個自稱都摒棄了。

“你為什麼會選擇幫助結城信一。”擁有這一雙眼睛的人,擁有著最自由的最自我的靈魂,即便對方之前說了‘武力無法戰勝結城信一’,但只要他不願意,總能有辦法逃離。

夏目漱石被噎了一下,他發現讓五條悟維持正形是一件難事,他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經歷了些什麼,肯定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但能夠將一件正經事說得這麼不正經……

“你一定沒有朋友吧。”夏目漱石篤定的道。“就算有也會離你而去。”

五條悟,臉色有點黑。夏目漱石知道自己說中了,他為此發出了低笑聲。

五條悟咬牙:“還真敢說啊,朋友的話當然有,比如……”他想說是結城,但硬是說不出口。感覺那小子也不需要朋友,自己若是以朋友自居……恐怕就變成了‘任勞任怨的朋友(工具人)’。“鶴丸國永!嗯!”

比起尼古萊·果戈裡那種神經兮兮,捉摸不透,隨時可能會插朋友一刀的變態,還是鶴丸國永要好那麼一丁點。

最起碼不用擔心對方背刺。

夏目漱石對這個姓名很陌生,也無所謂,他又不能認識全世界所有的人。他撥出一口長氣,這口氣就猶如從肺部深處積蓄已久,這時才能傾吐出來。

他道:“你說得沒錯,我的想法早就已經過時。我也很清楚,自己不過是上個時代被淘汰的老古董。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在三刻構想成型之後,就退出舞臺,讓年輕人自己去發揮。但這一次,這把老骨頭卻不得不重新出山。”

“哦?那你所自傲的持有的人脈,有回饋你的期望嗎”

“沒有。”夏目漱石很快的回覆,“我會站在這裡,就是結果。”

武偵社那邊因為江戶川亂步的關係,加上福澤不是那種自作主張的人,這張牌只能夠捨棄。他現在並不能指給福澤一條正確的路,也就不用將他扯進來。

江戶川亂步的判斷是正確的,這是一場註定自作多情不會成功的戰役。

即便幸運女神站在他們這一邊,也不行。更何況,他們並沒有得到運氣的青睞。

諷刺的是,他只能指望森鷗外。以夏目漱石對森鷗外的理解,對方也不可能幫助自己,所以當依賴的盟友只有森鷗外的時候,更顯得他的計劃是多麼虛妄。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算得上是盟友的勢力。

就如他之前說的那樣,這是一條嘗試了也無法成功的絕路。

五條悟沒理他這副頹然的模樣,說道:“不讓她出手嗎?是操縱影子的能力吧。真是可怕啊,影子可是無處不在,更別說是在這個與地牢差不多的地方。就算是我,對付這種敵人也會覺得棘手哦~”

“還請你別開玩笑了。”夏目漱石不去問五條悟怎麼知道這些。他被關進來的時候,前特務科長官辻村深月確實有劫獄的打算。此時應該是潛伏在這裡的某個地方,隨時準備出手。

辻村深月和她的女兒不一樣,她是一名資深的殺手,她的異能防不勝防,十分強大。但這樣強大的異能者,可夠不到五條悟口中‘棘手’的程度。

“這樣啊……”五條悟笑了笑,說道,“不要露出這副表情,雖然是糟老頭子,但比起爛橘子,你給我的印象要好那麼稍微一點。”雖然他依舊還是不喜歡政客這種生物。

夏目漱石:“多謝誇獎。”他滿腹心事,愁眉不展,卻還是維持著基本的紳士禮儀,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我會在這裡,哪兒都不去。”

“你覺得信一會來找你?”五條悟問。

“我當然希望他本人會過來,但作為一條蚍蜉,我對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如果他會過來,那一定是我身上有他想要,又用自己的手段得不到的東西。”如果有利用價值的話,對方會來的。

夏目漱石覺得自己身上還是有些利用價值,但他所以為的價值,在對方眼裡並不一定有價值。

主動權,全然消失。早在他中計,被如此高調的送進警署的時候,他就離終點一步之遙。而在知道不可能爭取到五條悟後,已經終結了。

“我總得給自己留點體面,你知道的,人老了之後就會好面子。”夏目漱石想通之後,豁達的朝著五條悟眨了眨單眼,俏皮的說,“別看我這樣,這封情書的打擊還是挺大的。”

“那我就不留了。嘖~沒吃飽啊,得再去找家店了~”五條悟伸了個懶腰。

夏目漱石:“等等,被你帶走的松本,你還沒說他在哪裡?”

“哦,我把他丟到女洗手間了,就在我們被抓的那家老年活動中心裡。還好心在門口掛了張清潔中的牌子哦。估計保潔阿姨會照顧好他。”五條悟鬆快的說著。

夏目漱石痛苦的閉上眼睛,為松本清張的名譽受損感到愧疚。

五條悟見他無話可說了,自覺自己完成了一項任務,準備先吃個飯再回去找結城邀功。就在他喊人來開門時,人來得挺快。

穿著獄警制服的黑髮青年笑容滿面的趕過來,朝牢房裡的兩人笑得猶如盛開的薔薇一般絢麗,先是朝著裡面的老人揮手打招呼:“喲~夏目老師,好久不見。您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有精神啊。”

夏目漱石像是看到了什麼不想見到的人,嘴角一直在抽搐。

緊接著,這個青年伸手,穿過柵欄的縫隙,穩穩抓住了五條悟放在欄杆上的手腕。

五條悟:???

這種肉貼肉的觸感,讓他感到似曾相識。上一個能越過他的術式觸碰到他的人,可是對他的小pp一陣摧殘。而面前這個小子……又是哪裡冒出來的!

“您好哦,五條先生~我的名字是太宰治。”太宰笑容不變的說,“總統閣下透過了我的調職申請,雖然只有一天,但就算只有一天不用待在那個地方,也算是幫大忙了。對了,轉告一下,我是這裡的臨時獄卒,五條先生,您還不能出獄。”

他鳶色的眼眸裡含著薄涼的笑意:“總統閣下承諾過我,如果我有本事讓你在這裡待多幾天,那我這幾天都不用去原來的工作單位。”

——為了遠離芥川那個棒槌,你短時間內別想離開這裡!

五條悟,笑容連著眼裡的高光一起消失。

——啊啊啊信一你這個笨蛋!大笨蛋!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這難道是用完就扔嗎?!我堂堂五條悟,成了一次性工具人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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