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傅肆的表情有片刻的遲疑,聽著冥火輕描淡寫甚至有些興奮地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心底不由得生出了一種了微妙的情緒。

他眸色暗了暗,忍不住冷聲開口,“你為什麼要殺他的父母。”

按他所說,當時的燕祁妄與他無冤無仇,素不相識,他大可不必下此狠手,饒是傅肆極為討厭燕祁妄,這一刻,他也有些不能理解。

冥火輕笑了聲,聲音中帶著絲微不可查的嘲諷,為什麼?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想殺他便殺了,他們是金炎的父母,那他們便該死,若是能重來一次,他依舊會殺了龍王與龍後,恨只恨當初他修為不精,讓他們死的太過舒服!

冥火心裡百轉千回,面上卻是笑著道,“他的父母與我有仇,隨手報仇罷了。”

“只是可惜,那金龍還不知他父母是死於我的手中。”到現在,那條龍可能還不知道他的父母究竟因何而死,冥火有些期待,那金龍知道真相後的模樣。

冥火飲了口酒,那酒入口辛辣,這還是他第一次喝酒,他眯了眯眼睛,思緒有些雜亂,正在此時,樓下的歌舞乍停,滿院燈火盡數熄滅,冥火捏著酒杯的手一緊,他忽然記起來了,他初開靈智時的模樣,那古戰場當時方才經歷大戰,四處一片死寂,除了赤色的鮮血與滿地的屍首,便是一些吃腐肉的靈鳥,他便是生在那樣一個地方。

那古戰場內殘留著靈獸與那些修士的威壓,尋常靈獸根本不敢隨意靠近此地,那些修士更不會前往此處,他便一人呆在這鬼地方,呆了不知多少年。

他迫切地想要離開此處,然而這裡那些人殘留的靈力與血肉既讓他的修為飛速增長,卻又令他深受限制,身上似乎有一道無形的枷鎖禁錮著他,令他根本無法離開此處。

他簡直當時恨透了那種日子!

自他知道這事以後,除非必要,否則他基本是滴酒不沾。

他所做的一切,為的,便是這幾日!

冥火突然站起了身,“你不是想見她嗎?”他理了理略微有些凌亂的袖子,大步向酒樓外走去。

冥火勾了勾嘴角,額前的長髮滑落,遮住了他的眉眼,亦遮住了他眼底濃烈的情緒,“你說,這世間,為何如此不公平?”話落,他仰頭,將杯中的酒水一仰而盡,他與那金龍算是同源而生,命數卻是截然不同!

傅肆看著冥火一杯杯的酒水下肚,皺了皺眉頭,當即冷聲道,“別喝了。”

冥火輕笑了聲,他似是察覺到了傅肆的情緒,他懶洋洋地將手中的酒杯扔出了窗子,那白玉杯子在地上滾了滾,散發出溫潤的光芒,看著那幾個孩子一擁而上爭搶那個酒杯……

就算沾了酒,在見顧言音之前,他也會沐浴,將身上的酒味洗個乾淨。

…………

他現在見不得那條龍高興,哪怕一刻鐘。

一隻胖乎乎的黑色小爪子探了出來,接過那糕點,而後又立刻飛快地縮了回去。

梵天吟看著她這偷偷摸摸的樣子,有些納悶,他挑了挑眼尾,“你這遮遮掩掩地做什麼?”他們龍族的崽子但凡帶出門,那都是恨不得捧起來,放腦袋上頂著四處炫耀,若不是邊走邊吆喝太丟人,他們恨不得直接昭告天下他們有崽了!!

顧言音謝過那小二,方才與梵天吟坐到了一旁,現在在外面,她也不想將崽崽抱出來,便只從儲物袋內取出幾塊糕點,餵給了胖蘿蔔和崽崽。

他被那金龍險些打的魂飛魄散,拼盡全力方才逃離,他還沒來得及看看這世間,便又只能像條喪家之犬一般,再度藏匿起來,在那無盡水域中苟活萬年,終年不見天日,過了上萬年,這種不人不鬼的生活。

然而,時日一久,他便發現那天道越發式微,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他的行為便越發的放肆,隨著他的修為越發高深,那古戰場對他的束縛力便越小,終有一日,在他將一批前來尋找前輩遺蹟的弟子全部吞噬以後,他驚喜的地發現,自己終於可以離開那暗無天日的鬼地方。

首飾鋪子內,那小二將帕子送進後院,過了會,便又端了茶水恭恭敬敬地送了上來,“仙君姑娘還請先用杯茶水。”

他終於,再次見到了那條龍。

他離開古戰場以後,下意識地便直接前往了那條龍所在的地方,一路上,他將沿途的生靈全部吞噬,聽著他們絕望的哭喊聲,他的心中說不出的暢快,一股暴虐的情緒自他的心底蔓延,他就那樣找到了那金龍所在的地方。

後來,他記得似乎有人答應,要帶他離開那裡,然而,那人卻自己離開了,自那以後,他再也沒見過那個人。

而後,便是那道金炎的出現,不過數月,那金炎便又消失在了古戰場。

顧言音最討厭的便是滿身的酒味。

往日的事一幕幕在他的腦海裡閃過,赤色的眸子暗了暗,眸底情緒劇烈地翻滾著,他的眼底第一次出現了類似於恨的情緒,他本來早就可以擺脫這幅鬼樣子,都怪那金龍!

冥火捻了捻手中的白玉酒杯,後來,他費了大力氣殺了龍王玉龍後之後,便一直藏匿起來吞噬他們的靈力,那是他第一次從別人那裡掠奪靈力,他發現,那樣比自己修煉要更快得多,自此,他便一直尋找機會對那些落單的修士下手,初始,他還有些害怕那天道會降下天雷,整日裡提心吊膽,東躲西藏。

可這顧言音每次帶崽崽出門,要不就是放袖子裡藏著掖著,要不就是揣懷裡。

顧言音聞言頭也不抬,下意識道,“怕遭賊惦記。”

“誰敢?!”梵天吟單手托腮,他靠在桌子上,從盤子中捏了塊糕點丟進口中,“哪個小賊不要命了。”

就在二人吃了一肚子糕點之後,那小二帶著一個身形壯碩的男修從門內走了出來,手中捧著個精緻的玉盒,笑吟吟道,“姑娘,您要的東西已經好了,這寶貝由弦思銀以及嵐山之下的雪沉石所造,除了精緻漂亮,小店還為您刻入了收納陣法!”

“您看看您還有什麼需要的,都可以提出來。”

顧言音接過那盒子,揹著梵天吟開啟看了一眼,當即眼睛一亮,她漂亮的小臉上露出了個笑容,“多謝了,這就可以了。”話落,她爽快地遞給了小二一袋子靈石,便打算與梵天吟離開此處,回到大無妄寺。

就在他們離開首飾鋪子後,只聽身後驟然爆發出一陣尖銳的慘叫聲,一陣刺耳的破空聲襲來,顧言音面色一變,她猛的回過頭,便見到足足上百個相貌詭異的怪物正從身後飛速地向她襲來,沿途打翻了無數的攤子,集市上有片刻的慌亂,隨即,便是漫天的罵聲,“哪個狗東西踩的老子?”

“沒長眼啊!”

“哎呀我的香囊,我這香囊可貴了……你今日不賠別想走我告訴你!”

周圍一個賣肉的小販猛見狀當即氣的兩眼通紅,他唰地一下自攤子底下抽出兩把大刀,“嗷”地怪叫一聲便衝向了其中一個方才打翻了他攤子的怪物,大聲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敢踩你爺爺我的攤子!老子剁了你!”

那怪物一怔,似是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敢動手,他咧了咧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齒,眼見那大刀即將劈到他身上,他身影輕盈地在空中翻了個身,長尾一甩,便砸向了那男修的胳膊,與此同時,另一個怪物則悄無聲息地從他的身後,襲向了男修的背心。

就在那怪物的利爪即將抓破男修的後心時,那怪物臉上露出了個得逞的笑容,卻只覺手上一陣劇痛,他慘叫一聲,只見一個琵琶狠狠地砸在他的手腕上,那裡當即冒出了一陣黑煙。

顧言音抬手接住琵琶,她的目光在那怪物身上停留了片刻,只見那怪物似人非人,全身上下都有著黑色的鱗片,腦袋上生著個尖角,眼睛極小且眼距較寬,滿嘴的利齒,此刻,那雙小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那中年男修見狀,忙退後幾步,只見他方才所在的地方赫然是一片深坑,“哎呦我的娘哎,大妹子快跑啊,這玩意可不得了!”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這裡不許打架的,若是違背了規則要被無妄寺抓起來關著的!”正說話間,那大叔卻是看到一個怪物順手抓住一個男修,猙獰一笑,便直接張嘴咬向了他的脖子,惡狠狠地撕扯起來,一瞬間,血□□天飛,那人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原本鬨鬧的集市瞬間安靜了下來。

“殺人啦!救命啊,有沒有人管管他們啊?仙君呢,仙君們在何處”

“這什麼東西!”

“哎喲我的老天,怪物吃人啦……”

那大叔見了血,當即被嚇得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顧言音用琵琶扶了那大叔一把,“快跑。”

這集市上大多都是修為較低的小販,還有許多沒有修為的凡人,那大叔聞言,忙吆喝著,“快跑啊,別看了!這怪物吃人啊”那些小販聞言,忙推著攤子便跑。

與此同時,數個修士以及大無妄寺內的和尚從人群中飛身而來,攔住了那些怪物,手中長劍出鞘,一時間,靈力四起,“何方邪物,竟敢在此作祟?!”數個怪物頓時神色猙獰地撲向了他們。

梵天吟慢悠悠地從後面走了出來,他的目光落在那群怪物身上,視線在四周一掃而過,紫色的眸子中暗光一閃。

那魚皮怪物亦怪叫著衝向了顧言音,他的聲音似是嬰兒啼哭一般,聲音尖銳刺耳,顧言音心神一晃,下一秒,便察覺到她身後一道破空聲傳來,她眸色暗了暗,掄圓了琵琶惡狠狠地砸向身後,紅影一閃,只見一個怪物慘叫一聲,狠狠被砸在地上。

與此同時,那魚皮怪物飛速地靠近著,一條帶刺的尾巴狠狠地砸向她的後心,一股黑霧自他的口中噴射而出,顧言音向後飛去,一道靈力光輪驟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擋住了那黑霧,數道藤蔓自他的腳底蔓延,捆住了他的雙腿,那怪物動作一頓,顧言音趁此機會,一琵琶狠狠砸在他腦袋之上。

那怪物哀嚎一聲,當即眼前發黑,顧言音趁機上前,抓住他頭上的尖角,將他按在地上,梆梆梆往他腦袋上就是幾拳頭,直接砸的那怪物頭暈眼花。

那怪物劇烈地掙扎著,然而面前這女修看起來瘦瘦小小,力氣卻是奇大無比,那雙手宛若鐵鉗一般,狠狠地將他的腦袋按在地上,他只能張開大嘴,露出滿嘴獠牙便要咬向顧言音的手腕,顧言音見狀,直接給了他一拳,而後趁他沒反應過來之際,伸手抓住了他露在嘴外的獠牙,手中使力,竟直接硬生生將他的牙給拔了下來,那怪物痛苦地掙扎著,口中鮮血流個不停,幾乎瞬間,便將他身下的土地給染成了血色。

梵天吟站在後面,沉默看著顧言音兇殘的模樣,難得地神情有些複雜,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顧言音動手,嗯……看起來比他這個龍族更有龍的粗獷氣息……

顧言音站起身,又狠狠地踹了那怪物一腳,只見大多數怪物已被那藤蔓捆住,剩下零星的幾個則被眾多修士聯合制服,除了開始的幾個人,並沒有太多的傷亡。

顧言音的手還微微有些發抖,眼見那些怪物被擒,原本散去的小販們又小心翼翼地圍了上來,“這什麼玩意,長得可真醜!”

“多謝各位仙君相助,今日若不是各位可出大問題了!”

顧言音的目光在周圍掃過,看著那烏泱泱的一片怪物,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以往這些怪物幾乎都是出現在那些較為偏僻,沒什麼厲害修士鎮守的地方,現在卻是突然出現在這種大宗門旁的城鎮……

顧言音眸色暗了暗,卻見那怪物劇烈地顫唞著,周身靈力瞬間暴漲,顧言音下意識地向後飛去,只見那些怪物面色極為猙獰,而後紛紛化作一團血霧爆炸開來,幾個湊過來看熱鬧還沒來得及跑遠的修士當即被噴了一臉血漿,一股極為腥臭的氣味撲面而來,他們沒忍住,當即乾嘔出聲。

顧言音聞著他們身上的臭味,沉默了片刻,默默離他們更遠了一些,那些修士更是忍不住罵出聲。

梵天吟嫌棄地皺了皺鼻子,“好惡心的玩意。”

顧言音方要說話,視線卻是忽的一頓,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個木樓的窗子間,只見一個熟悉的黑影沉默地站在那裡,他深處暗處,面色有些模糊,額前的髮絲有些凌亂地落在精緻的眉眼之間,一雙異色的眸子正深深地看著她。

顧言音一怔,她定睛再向那邊看去,卻只看到一個黑色的背影。

顧言音忙上前兩步,“傅肆!”那身影有片刻的停頓,隨即再不停留,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眼見那身影即將消失不見,她忙道,“我知道是你,傅肆!”

“你的師兄和師傅再找你!”

顧言音停下了腳步,她方才看到的傅肆,氣息陰騖,面色蒼白,面上生著詭異的妖紋,與以往的氣質截然不同。

她的思緒有片刻的混亂,卻驟然聽到一道低沉地聲音在她的識海中緩緩響起,“你也在找我嗎?”

顧言音一怔,她的眼睫一顫,她的視線落在那窗子前,神色有些複雜。

梵天吟挑了挑眉,他的目光隨著顧言音的視線看去,“怎麼了?他來過這裡?”

顧言音回過神來,有些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我確定,那就是他。”

……

顧言音與梵天吟處理完山下的事情,便匆匆地趕回了大無妄寺,卻在山腰處,便遇到幾個弟子正提著武棍匆匆趕下山去,為首的小和尚行了個禮,“顧施主,我們方才收到訊息,山下有怪物作祟,你們多小心!”

說完,一行人便匆匆離開。

顧言音皺了皺眉頭,卻還是仔細囑咐道,“你們多保重。”二人繼續往寺廟內趕去,不過片刻,便見又是一隊弟子匆匆往山下趕去,“山下有多處遭受襲擊,我們先行離去了,各位多加小心!”

顧言音憂心忡忡地回到寺廟內,她嘆了口氣,坐在了一旁,直到這會放鬆了下來,她似乎才察覺到掌心的異樣,她攤開手心,卻見她的掌心赫然是一隻帶著鮮血的尖牙。

顧言音,“……”

她方才好像把那個怪物牙給掰了之後,還沒來得及丟。

顧言音方要將那牙齒丟到一邊,卻忽的想到了什麼,“梵天吟……”

“嗯?”

顧言音捏緊了手中的那顆獠牙,“你說,我們遇到了這麼多的怪物,期間被其他人打死的也有過,但是好像從來沒有留下過他們身上的東西,甚至被抓到的怪物都會直接找到機會自爆。”

“他們身上會不會有什麼東西是不能讓我們發現的?”

梵天吟聞言挑了挑眉,他有些嫌棄地拿著那牙齒端詳了片刻,“好像是水裡的東西。”

顧言音翻了個白眼,先前那怪物一身的鱗片,一看便像是水裡遊的。

顧言音眯了眯眼睛,想到了先前的畫皮魘,似乎,就連先前的畫皮魘亦是在那傳說中的澄海附近出沒,然而那澄海,早在萬年以前,便在一夜之間海水乾涸,消散在天地之間。

顧言音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你說,他們會不會就藏在澄海那裡?”

“這倒沒有,他在知道那畫皮魘之後,便過去翻了,那裡沒有能藏人的地方。”

顧言音嘆了口氣,院子外面傳來了一陣喧囂聲,顧言音站在窗前,便看到又是幾隊小和尚向山下趕去,幫助附近的村民驅趕怪物。

顧言音擰了擰眉頭,“你說這些怪物怎麼突然間都出來了?”

梵天吟本想說聲不知道,然而他一抬頭,便看到顧言音正迎著暖色的光暈站在窗前,她微微垂首,幾縷髮絲落在額前,一張臉宛若白玉一般,唇色卻是殷紅,此刻眉頭微蹙,只一個側臉,都漂亮地讓人驚歎。

梵天吟到嘴的話一頓,他挑了挑眉,忽的開口道,“你說會不會,與你有關?”

顧言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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