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情斷

這個吻與其說是吻, 不如說是戚琢玉單方面的一場狩獵和宣洩。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樣兇,幾乎是咬著鳳宣的唇,骨節分明的指尖捏著他的下巴, 彷彿要捏碎一般, 強迫他仰頭, 白皙細膩的脖頸劃出一條糜麗的弧度。

鳳宣痛得張開唇,方便他就這麼長驅侵入。

鳳宣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的, 他被壓在胡床上才真正察覺到兩人之間的力量到底有多懸殊。

自己現在就像被釘在砧板上無法動彈的幼獸, 拼盡全力也只能發出幾聲微弱的哀鳴。戚琢玉掐著他脖頸撕咬他,鳳宣想推他出去, 卻沒想到被他抓住空隙糾纏了上來。

一時間, 空氣中只剩下輕微的水聲和嗚咽聲。

鳳宣被他吻的窒息,他還不知道怎麼換氣,下意識搖晃腦袋想推開他。

他進的太深了, 讓他甚至有一種恐怖的吞嚥錯覺, 彷彿要被吃進去一樣。鳳宣覺得戚琢玉現在這樣太可怕了, 他真的有點害怕。

可就當鳳宣想掙扎推開他時, 又想起戚琢玉身上的傷。

那麼多血,看起來就像把他的血放光了一樣, 他到底在魔域那邊搞了什麼事情, 把自己搞得這麼悽慘?!

只不過被戚琢玉發現之後,鳳宣也沒有慌亂。

“戚琢玉,你鬆手!你放開我我不要我不願意!”

明知道自己是來殺他的,卻還要幫他一起傷害自己。

可是戚琢玉並沒有像鳳宣想象的那樣順手將“不怨”揉成齏粉。

是早就不知道乾涸了多久的淚痕,他還以為是自己沾到了戚琢玉身上的血。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瘋子?

好像要把他咬碎了吃進肚子裡一樣。老實說,以戚琢玉現在瘋的都不見得還有神志的程度,鳳宣甚至真的覺得這不是自己的錯覺。

只是這一次,他牽著他,用他的手刺穿了自己的心臟。

他沒有停止吻他,堵著他的雙唇,只比之前更兇。

他什麼意思。

戚琢玉哈哈大笑,像個瘋子。

哭?

鳳宣像是才感覺到自己臉頰上冰涼一片。

他再度吻上鳳宣,將他的聲音和眼淚全都吞嚥進去。

“師兄……我不要!”

如果剛才被強吻的掙扎是無可奈何,那現在的掙扎可以稱得上歇斯底里。

鳳宣感覺自己的手在剋制不住地顫唞,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如此重傷過別人。

不怨刀劃開皮肉的那一刻,鮮血迸射在他的臉頰,鳳宣從來沒有感覺過如此抗拒。

鳳宣感覺自己從來沒有如此疾言厲色地說過話,也沒有罵得這麼厲害過。

他本來就打算毀了“不怨”,戚琢玉要是自己願意毀去,那就讓他毀去。

戚琢玉幾乎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就握著他的手,將“不怨”送進了自己的心臟。

戚琢玉可能是真的想咬死自己,然後咬碎進他的身體裡。

“放心。不用怕。”戚琢玉笑著看他,但眼裡的血絲幾乎將他的瞳色染成血紅:“只要你殺了我,司徒星年和縹緲仙府就不敢拿你怎麼辦。”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尖銳又顫唞。

到這一刻, 他才發現, 他真的做不到用刀殺了戚琢玉。

更沒有想到,他第一個傷害的人會是戚琢玉。

而在於這浮生如寄的漫漫歲月是和誰一起度過。

甚至連什麼時候,戚琢玉落下的吻已經不再是野蠻兇狠,而是一點一點密密麻麻落在他的眼睫、鼻尖、嘴角甚至下巴的都不知道。

人生如露水幻電, 比起上神漫長的一生, 又如夏蟬不知春秋。

但他在這一刻,發現生命的意義不在於活得多久。

為了阻止不怨刀一點一點埋沒進戚琢玉的心臟,他對他又咬又打,可是他的手卻紋絲不動。

他就是那種去上山挖野菜,都要比別人少挖一筐的鹹魚。

結果沒想到他還沒動,戚琢玉就發現了他的意圖。

吻的又深又用力,發狠地抱著他,在擁他入懷的同時,也將不怨刀最後一截刀刃深深地刺入心臟。

鳳宣都說了拯救蒼生的任務以他的業務水平根本就完不成。

於是要推開他的動作, 變成了將手放在他心口。

他不懂戚琢玉在說什麼,但是看到戚琢玉愈發瘋狂的神色,他猜出他要幹什麼了。

他反而將“不怨”放在了鳳宣的掌心中,然後貼著鳳宣的唇,聲音冷冽:“你哭什麼。”

他的手骨節分明,掌心緊緊地包裹著他的手,就像千萬次他牽著他在路上閒逛一樣。

他曾經對待凡人的生命,猶如待世間浮游, 朝生暮死。

鳳宣想捏碎他袖口中的那把“不怨”。

鳳宣覺得自己腦袋發懵,也不知道是被親狠了還是什麼。

戚琢玉只知道司徒星年讓自己用不怨刀殺了他。

但是他不知道不怨刀不會殺死他,只會斬斷他體內的情毒,讓他徹底變成一個無情無愛的瘋子。

鳳宣的大腦已經什麼都無法思考了。

他看著戚琢玉,只覺得耳朵裡全都是嗡嗡地聲音。

戚琢玉吻的那麼輕,好像在啄吻一件珍而重之的寶物。

他吻過他每一處眉眼,彷彿要把這張臉永遠的記住。

戚琢玉最後一個吻落在他雙唇,只輕輕地貼了貼。

桃花眼低垂著,能看到他眼睫上細小的血珠輕微的顫唞。

鳳宣像是在等待什麼一般,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一眼都沒有錯開。

然後在下一秒,他看到戚琢玉抬眼,眼底是他從未見過的冷漠與淡然,還有一絲遲疑。

不怨刀成功斬斷了他最後的情絲。

他徹底變成一個沒有感情,不知愛恨的凡人。

或許是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他看鳳宣的神情如同看著一個沒有生命的死物一般,又或者是,看一個扔進人群中就不會再找到的陌生人一樣。

戚琢玉忽然鬆開他,皺著眉低頭,看到自己心口橫插的一把匕首。

他看起來彷彿是有些不理解,這把刀是怎麼有可能傷到自己的。

戚琢玉同樣也看到了鳳宣,他在縹緲仙府合籍的道侶。

少年彷彿剛哭過,瞪著眼睛茫然地看著他,眼眶滾了一圈的紅。

只一瞬間,戚琢玉瞬間就將鳳宣推了出去,然後伸手將胸口的不怨刀拔出隨便扔在地上。

下一秒,半空中驟然出現了數十個縹緲仙府的修士,來自大能修士恐怖的威壓瞬間將竹間小築整個包圍。

戚琢玉剛推開鳳宣,就有一道殺氣攜裹著靈力,“轟——”的一聲將他們倆剛才坐著的胡床轟成了碎渣。

鳳宣要是晚離開一秒,說不定地上那對黑色的殘渣就換成了自己的骨灰。

他嚇了一跳,驚魂未定地同時。

半空中,為首的是縹緲仙府的掌門嶽渟淵,他怒不可遏,叱喝道:“戚琢玉!你這個逆徒!你竟敢大逆不道撕毀混沌海的結界,放出萬千妖魔屠殺仙府,你瘋了嗎!”

這一聲帶著靈力的震怒,吼得差不多整個縹緲仙府都能聽到。

也徹底把鳳宣吼的從剛才那個血與淚的一場吻中給吼得回過了神。

仔細一看,半空中除了為首的掌門之外。

縹緲仙府中有名有姓,叫得出名字的化神期以上的各峰峰主、長老,基本來了個齊全。

由此可見戚琢玉在魔域搞出來的那個大事有多嚴重了。

不過,你這掌門現在才覺得戚琢玉瘋嗎?那說明戚琢玉平日裡的演技真的很強。

而且眼前的這一幕也並不陌生。

早就翻看了凡人小七命簿上百次的鳳宣,立刻猜出了這個場景。

這不就是戚琢玉在原來的那個命簿中,叛逃縹緲仙府的那個夜晚嗎。

行叭。

他沒想到司命給他的那個不怨刀的效果竟然來的這麼快。

剛捅傷了戚琢玉,他的命簿軌跡就回到了原位。

那也再一次側面證明,他身體裡的最後一點情毒也被斬斷了。

鳳宣想到這裡,不知為何沉默了一會兒。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戚琢玉本來每個月十五都要受一次折磨,現在終於不需要了。

正如鳳宣想的那樣,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跟命簿中的場景一一對應了。

戚琢玉早就打算好了叛逃縹緲仙府,所以根本就不準備回答嶽渟淵的質問。

嶽渟淵也懶得再跟他說廢話,畢竟短短一夕之間,整個仙府就淪落為人間地獄。戚琢玉平日裡就算再怎麼受仙府的重視,也不可能還有活命的餘地!

雙方都打算在一瞬間致對方於死地。

於是一來二去,兩三句話不到的時間,就廢話不說,直接開殺!

鳳宣也因此再一次見證了戚琢玉實力的恐怖。

他的修為提升好像沒有上限一樣,之前看他一己之力秒了整個三清境的修為是一個境界,如今跟縹緲仙府的諸多大能對戰似乎又上了另一個大境界。

不會這個境界的提升,就是前段時間去外面狂卷出來的吧。

不得不說。

有些人生而當神但躺平一千七百年歸來依舊是條鹹魚。

有些人生而為魔但卷生卷死一個月歸來馬上踏平三界。

人和神之間,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鳳宣難得一次不用當戚琢玉的掛件,躲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存在感低的無人在意。

也正因為如此,才能更好的看清楚這場打的天崩地裂的鬥法,從天黑打到天亮,從天亮又打到天黑。

屬於戚琢玉的雷系靈力在半空中暴竄,帶出一陣又一陣可怕的電閃雷鳴,而他整個人都站在萬千雷電之中,顯得強悍又可怕。

與之翻滾的還有沖天而起的魔氣,因此儘管他身受重傷,卻也硬生生地打了三天。

縹緲仙府此刻因為雷擊和靈力爆炸,已經被毀的傷痕累累。

天空中不斷有紫色的暴雷落下,劈開已經黑成焦土的大地,不知道劈的有多深,地下的岩漿也在滾滾地往上冒。

那些來不及逃跑的修士,被雷劈的灰飛煙滅有之,不幸掉下地縫岩漿有之。

昔日仙府,短短几天之內就變成人間煉獄,和之前在夢境中看到的縹緲仙府已經一模一樣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戚琢玉的身體終於顯現出一絲頹勢。

他一邊打一邊退出包圍圈,跌跌撞撞站到了畫影劍上。

其中一個抱琴的峰主大喊:“不好!他要逃!”

嗯?什麼叫逃!

鳳宣在心裡不服地反駁,戚琢玉這叫戰略性迂迴撤退好嗎。

只可惜,他們無法打敗戚琢玉,就連逃,他們也攔不住。

戚琢玉在乘劍離開縹緲仙府之前,還劈了九道巨大的雷柱,分別落在縹緲仙府九大主峰之上。原本要捉拿戚琢玉的幾個峰主一看老房子著火了,頓時急著要返回自己的主峰上搶救自己平時好不容易囤的幾件天材地寶。

嶽渟淵氣急敗壞,正要追上去,卻不料被蘇卿顏攔住。

“琢玉成為今日離經叛道的樣子,造成仙府大亂,一切皆因蘇卿顏管教不佳。還望掌門看在卿顏的薄面上給我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後,卿顏一定將戚琢玉帶上懲戒臺,接受諸位仙門的審判。”

“你!”嶽渟淵嘆氣:“事到如今,你竟然還要為這孽徒說話嗎!”

蘇卿顏沒有說話,昔日溫柔俊雅的眉眼此刻充滿了傷愁與悔恨。

他長相本就清麗柔美,此刻蹙眉,端的是一副無邊的楚楚可憐,令人心生憐惜。

嶽渟淵嘆氣:“哎。也就只有你的性子,現在還肯相信這個魔頭了。”

已經熟練的將逆徒變成了魔頭的樣子。

嶽渟淵話鋒一轉:“哼!畢竟,就連這魔頭昔日的道侶都可以背叛他,將他捅成重傷!”

嗯?昔日的道侶是自己嗎。

鳳宣感覺自己被無緣無故鄙視了一下。

不過想想他們修真界好像是有這種傳統。

比較欣賞坦坦蕩蕩的君子,但是瞧不起落井下石的小人。

君子:戚琢玉入魔依然不離不棄的蘇卿顏。

小人:戚琢玉入魔馬上捅他一刀劃清界限的鳳宣。

嶽渟淵叮囑道:“三日之後,若你不能帶回那魔頭。縹緲仙府將會召集修真界所有仙門,對其釋出誅殺令。”

說完,飛身走了。

蘇卿顏點頭後,也朝著戚琢玉離開的方向追去。

打了三天三夜的竹間小築忽然就冷清下來了。

院子裡空蕩蕩地只剩下他一人。

現在不怨刀已經斬斷戚琢玉的情絲。

蘇卿顏也在他叛變的這一晚追了出去。

一切都在按照命簿中的劇情在順利發展。

自己只要老老實實等到殺妻證道的那一天,死回九重天就行。

這是他從下凡歷劫開始,就一直期待的結局。

但真的要來臨時,他好像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高興。

特別是他明明沒有參與到這一場戰爭中。

鳳宣卻覺得自己比他們打了三天三夜的人還累。

他感覺自己需要找一張床好好睡一覺。

沒有什麼事情是睡覺解決不了的。

如果解決不了,那就是睡得時間不夠長。

結果一轉頭看到被打的基本沒有一塊能下腳的竹間小築。

行叭。

指望那麼多人在頭頂上打架,還希望自己能有個完整的房間的想法是他太天真。

不過該說戚琢玉就算是無情無愛之後,也還算有良心嗎。

看他還知道竹間小築是自己家的樣子,斷壁殘垣中基本都是被其他法器所傷,沒見到幾處雷擊的。

鳳宣只好在廢墟里翻翻找找,總算找到一張勉強能躺下的小床。

他把床安置在梧桐樹下後,發現自己竟然神奇的睡不著了。

這種失眠的情況大概一千七百年裡面只出現過兩次吧。

鳳宣只好沉默地坐了一會兒。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一片廢墟之下,有什麼白色的東西閃了一瞬。

他撥開石塊,發現是自己不久前給戚琢玉掛上的那個小荷包。

想起來,剛才戚琢玉在跟縹緲仙府的大佬們互毆的時候,可能嫌腰上這個錦囊荷包影響他酷帥狂霸拽的大魔頭形象,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靈力割斷,掉在地上的。

平時乾乾淨淨的小荷包在地上滾了一圈,不少地方都沾上了泥巴。

鳳宣捏在手裡,髒成這樣也不知道洗洗還能不能用。又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回九重天了,要這個小荷包也沒用。

只是他想好了扔掉算了。

雙手卻不受控制,鬼使神差地開啟來看了一眼。

小荷包裡依然裝著那些鳳宣給戚琢玉準備好的各種止血丹藥。

瓶瓶罐罐、擠擠挨挨地堆在一起。

有些已經用掉了一部分。

看得出來用它的人動作十分隨便,敷得也很隨便,白色的藥粉撒的到處都是。

他知道戚琢玉肯定沒好好上藥。

不然他那些傷口今天怎麼又會全都裂開,還弄得渾身是血。

不知怎麼,鳳宣盯著手中的小荷包發起呆來。

他知道要用不怨刀斬斷戚琢玉的情絲才是對的。

他知道這天下蒼生是父神拼儘性命也要守護的。

他也知道按照原來的命簿發展才是好的。

知道……戚琢玉原本就不會喜歡他。

鬱鬱蔥蔥,參天的梧桐樹下。

少年捏緊了錦囊,垂下的髮絲遮住了他的雙眼。

猝不及防,無聲地眼淚突然大顆地砸在荷包上。

那是需要極力壓抑,才只洩露出的一絲啜泣聲。

因為過於用力,攥的泛白的骨節與指尖細細地顫唞著。

或許是他還太年少,從沒遇到這樣驚豔的人。

所以他依然不明白。

不明白為什麼這些好的、對的、正確的道理。

會讓他這麼難過,會讓他有這樣多掉不完的眼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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