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玉蟾天清幽寒冷的風, 在這一刻彷彿也變得溫柔,撩動魔尊銀線般的長髮,與懷中少女的青絲輕輕勾纏在一處。

一輪明月懸掛在星河璀璨的天穹, 比人界的月亮大了數倍, 皎潔而又清冷,勾勒出二人相擁的身影。

寧韻覺得, 她本該從他懷裡掙脫,可在這一刻卻失了理智,貪戀於剎那的溫柔和心動。

他的吻纏綿而又灼熱,再沒有之前的剋制, 給人一種錯覺, 縱然會死、縱然會永世沉淪,他也不願再放開她的手。

銀髮美人將她按在身後的雕花廊柱上,修長手指探入她的指縫,同她十指相扣, 另一隻手則託著她的腰肢,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 她的感覺無比清晰,心跳也變得極快,除了二人交/纏在一起的呼吸聲, 便只能聽見自己如擂鼓般作響的心跳。彷彿此刻她的世界除他以外,再無他人。

這時,寧韻忽然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她正要睜開眼睛去看, 雙眼卻被他捂上了。他的掌心帶著夜晚的涼意, 質感宛若清冷的玉石, 觸碰著她微燙的肌膚, 有種很舒服的感覺。之後, 他吻得更深,帶著極強的佔有慾,彷彿要將她拆吃入腹。

寧韻的眼睛被捂上,因而並未發覺,謝寒山不知何時已從酒樓走出,恰好撞見了二人在僻靜迴廊處接吻的一幕。

墨髮青衣的劍君站在哪裡,指尖輕顫,握劍的手都拿不穩了,顯得有幾分失魂落魄。

慕閒秋長睫微抬,原本意/亂/情/迷的緋紅眼瞳,在看到謝寒山的那一刻,變作無聲的戲謔和嘲弄。

“……嗯嗯!”寧韻瘋狂點頭。

“不對,你是怎麼知道內容的?”她說著便瞪大了眼睛,“你偷窺我打字!!”

“為什麼……”他低聲喃喃。

謝寒山有種想要拔劍和此人打一架的衝動。

寧韻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她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她看著頭頂快速流動的星辰,輕咬了下唇瓣,問道。

“不對啊,你不是剛成為魔尊嗎?”

少女的嘴唇上還帶著溼潤的紅意,像被朝露浸染的山茶花瓣。

慕閒秋微微怔住。

寧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一把將慕閒秋推開。

可還不等他有所動作,魔尊已經衣袖一甩,帶著懷中的少女破碎虛空離開了。

寧韻點了點頭,又抬眸看向廣場另一端的宮殿。這座宮殿很高,被七十二魔君的雕像所簇擁,莊嚴而又肅穆,看上去倒像是祭祀神明的神殿。

“回魔界。”他沉聲道,“留在仙界,總有不長眼的東西想幹擾你我的二人世界。”

“那是重點嗎?重點是我不討厭你入魔。”

寧韻:“……”

“我發現你入魔以後,思維方式越來越像反派了。”寧韻忍不住吐槽。

慕閒秋垂眸看著她,眸色微微暗了暗。

“你急匆匆地就帶我走了,我還沒來得及向師尊告別。而且就這麼來到魔界,也不知道天庭那群仙人會怎麼編排我。”

“那是什麼地方?”她問。

寧韻:“……?”

銀髮美人眼睫微掀,忽然輕笑了聲,“是嗎?”

少女澄澈的瞳眸倒映著漫天星辰,銀髮魔尊垂眸注視著她的一顰一笑,抬起手為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髮梢。

“本尊的宮殿。”慕閒秋懶洋洋道。

寧韻忽然覺得……他似乎很在意她的看法。

明明這種傲慢的傢伙,理應眼高於頂,不在乎世間任何人的看法才對。是仙是魔,對他而言,本也無甚區別。他為了救她入魔,如今卻又擔心她因為他的身份而心生嫌隙。

他薄唇微勾,眼底流露出一絲清淺笑意,“瞧,魔界到了。”

她也沒有真的生氣,過了一會兒又道:

“我說,你真把自己當魔尊了啊?”寧韻輕輕歪了歪頭,調侃地看著他。

寧韻瞪了慕閒秋一眼:“哼。”

而且,根據她多年看文經驗,現在的反派魔尊男主哪有真正十惡不赦的?

說話間,他已帶著她飛到了雪山高處,落在了一處空曠遼闊的廣場上。雪下得很大,將一切都染成潔白,頗有幾分世界盡頭的寂寥感。二人面前是一排高聳的立柱,其上雕刻著千奇百怪的邪魔雕像,有長翅膀的,有不成人形的,還有缺胳膊少腿的,唯一的共同點是這些雕像都極為邪異可怖,看上去極為駭人。

其實她倒也沒多大意外,自從知道慕閒秋就是書裡的那個混元無極道尊,她便知道他是反派了。她那時沒推開他,現在便更不會。

但那又如何?

她輕聲道:“其實,那次你回極寒之淵閉關,我在玉簡上編輯了一條訊息想發給你,最後怕打擾到你,便沒有發出去。”

他自是記得她那段話,那天她停頓了很久,打打刪刪,好半天都沒有發出來,靈網依託於天道執行,他想不注意到都難。只是……他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白毛紅瞳很戳她性癖”。

也是,她如今的身份是天族公主,大概所有人都會認為,離這種墮落的魔頭遠一點才正常。若是天帝知道二人的關係,只怕又要把“背叛天族,勾結魔族”的罪名強行安到她頭上。

“性癖是什麼意思?”他問。

“這是魔族七十二魔君的雕像。”瞥見寧韻頗有興趣地抬頭觀看,慕閒秋當起了盡職盡責的解說員。

魔界沒有太陽,是一片荒蕪苦寒的幽寂之地,卻有著極為美麗的夜色。閃閃發光的星河如同一條清瑩的紗帶,懸掛在漆黑的夜幕上空,明淨的月色照亮了遠處連綿的雪山,折射出清冷的微光。

“方才離開之前,我已傳音給你師尊了,不必多想。”慕閒秋語氣閒適道,“至於天庭那群仙人,全都來了也不夠本尊一個人殺的,何須在意他們的看法。”

“……你會討厭麼?”他的嗓音放輕,眸光也變得柔和。

“那是魔族祭祀魔尊的神殿,數萬年以來,他們都虔誠等待著魔尊的出現,帶領魔族一統六界。如今本尊歸位,見那地方還不錯,佔了又如何?”慕閒秋道。

寧韻眼角抽搐:“……”

“既然魔族承認你是魔尊,自然是沒問題。只是住在別人祭祀的地方,你不覺得怪怪的嗎?”

“此處清靜無人,我看甚好。”慕閒秋倒不以為意,“若你覺得缺伺候的人,我便讓人找一些魔族侍女過來,各項物資也會讓人備齊。”

“罷了罷了,”寧韻沒有讓別人伺候的習慣,“這裡風景還不錯,湊合著住吧。只是那些魔君的雕像著實滲人。”

“本尊現在便拆了。”慕閒秋說著便抬起手。

寧韻立刻按住了他的爪子,“別別,我就隨口一說,哪有剛搬來就拆家的,你又不是狗子。”

慕閒秋:“……?”

寧韻自知說漏嘴了:“我什麼都沒說!”

慕閒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牽起她的手,“我們進去看看?”

“嗯嗯!”寧韻跟著魔尊走進了幽冷陰暗的魔宮。

“這地方好黑啊,”寧韻打了個哆嗦,“太陰間了,和極寒之淵有的一拼。老狐狸,你給自己找的窩怎麼都是這種地方?”

慕閒秋:“……”

他沉默片刻,重複了一遍她的話,“老狐狸,窩?”

寧韻:“……這是重點嗎?”

“是。”他故作認真道。

寧韻臉頰紅了紅,輕扯他的衣角:“哎呀,你別生氣嘛……”

慕閒秋其實也沒有真的生氣,但看到她這副模樣,莫名覺得有趣。他緋紅的桃花眼微彎,抬手輕輕捏了捏她柔嫩白皙、泛著一絲薄紅的臉頰。

寧韻:“!!!”

“你幹什麼!”她慌忙捂住臉,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卻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倒,失去平衡向後倒去。

他唇角笑意未減,微一閃身,便出現在她身旁,修長手臂從身後輕輕攬住她的腰肢。

這樣一來,就變成了她被他抱在懷裡的姿勢。

四目相對。

寧韻望著銀髮美人那雙血紅色的眼眸,隱約在其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恍惚間有種錯覺,他的世界裡只有她一人。他的眼型狹長,瞳眸深邃,雪白的長睫微斂,恍若冬日梅梢的落雪,詭麗而又清冷。

皎潔的雪光從神殿大門的間隙灑了進來,拖出一條長長的光帶,照亮了空氣中紛飛的雪霧與微塵,還有他欺霜傲雪的容顏。他的肌膚冷白,在幽冷的環境光下,宛若冰冷的玉石,五官的線條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清豔昳麗,舉世無雙。

銀白的長髮垂落,如絲綢般流轉著幽微的光澤,又似九天垂落的銀河,在朦朧的光影中愈發迷人。

寧韻欣賞片刻,一本正經道:“你不說話的時候還挺好看的。”

慕閒秋正要開口說點什麼,薄唇卻被她輕輕捂住了,“讓我再看一會兒。”

銀髮魔尊輕笑了一聲,抬起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等我們結為道侶,你想看多久,為夫便讓你看多久,如何?”他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寧韻翻了個白眼,“說了讓你別說話了,你說話好破壞意境啊!沙雕魔尊!”

慕閒秋微微歪了下頭,“……沙雕?這是你給本尊取的道號?”

寧韻繃不住了:“你果然是沙雕吧!”

*

仙界,羲和天。

瓊樓玉宇般的宮殿裡,天帝正在和一眾仙君議事。道尊出關,且墮落為魔尊的訊息,一石激起千層浪,在仙界廣為流傳,羲和宮內自是爭論不休。

仙人們也分為了意見相左的兩派。

“道尊善良正直,心懷蒼生,不然當年……他也不會做出以一己之力封印肆虐六界的魔氣之事。”

“不錯,道尊上次殺了那麼多魔族,於我仙界是大有益處啊!”

“非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那日殺得了成千上萬的魔族,有朝一日也會調轉手中的劍,殘忍殺戮我天族人。”

“說的有道理,他在戰場上開啟劍陣的時候,可沒顧及著會誤傷到我天族大軍,我們絕不能認這樣一個嗜殺成性之人當道尊!”

“魔族有了魔尊以後,必定又會打起一統六界的主意,我們必須早做防範啊!”

“是啊,那位沒有回仙界,而是去了魔界,還擄走了我族的公主殿下,不就代表著他選擇了魔尊的身份嗎!”

天帝輕咳了一聲,淡淡道:“本君那不孝逆女勾結魔族,讓諸位見笑了。”

“這……”眾位仙君對視一眼,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寧韻殿下素來不受寵,且因竊取天族至寶、違逆天規一事,被判剜去仙骨,打入人間輪迴,這件事他們都是知道的。

但誰能想到,受刑之日,她竟頭也不回地跳進了極寒之淵。

落入極寒之淵者必死無疑,這不僅僅是因為那裡環境惡劣,更是因為,極寒之淵下封印著……一位半魔半仙之人。

他們本以為殿下會死於那位之手,不料,她似乎頗得大佬寵愛,他甚至為了救她,不惜離開閉關之地,任憑惡孽纏身,墮入邪魔之道。

而且,在魔尊帶她離開時,她竟絲毫沒有反抗,反倒很高興的模樣。身為天族公主,此時難道不應該以死證明自己的清白麼!

說她一聲“勾結魔族”,都是輕的了。

再說了——

有小道訊息傳言,寧韻殿下的母親,本就是魔族出身……雖不知是真是假,但形勢如此,仙君們也不由信了個七七八八。

“那帝君的意思是……”有仙君附和道。

天帝冷笑一聲,“既然如此,便讓她戴罪立功,我等可以利用她除掉魔尊。”

——他心裡明白,雖然如今已成了魔尊,但慕閒秋在仙界聲望甚高,無疑會動搖他的統治。再者說,仙魔殊途,無論如何天族也不可能將一個入魔之人視為祖師。

眾仙君議論了一會兒,紛紛表示贊同。

“這是個好辦法,魔尊的法力強到什麼程度,那是有目共睹的,若是正面戰場上硬碰硬,只怕我天族要損失慘重。”

“沒錯,寧韻殿下本已是戴罪之身,這樣將功贖罪,也能洗刷她身上的罪名,對她也是好事。”

“是啊,殿下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怎麼能忍心看著她誤入歧途……”

“天族與魔族乃是宿敵,有著萬年的仇怨。那位既已選擇了立場,便也休怪我等不留情面了!”

天帝正要拍板,“既然如此,此事便這麼定了,眾卿可有……”

“我有異議。”沉默許久的泠玉仙君冷冷道,“你們一群幾千歲的老頭利用一個小姑娘,拉得下這個老臉?”

天帝神色變了變,“泠玉,你……你有異議?”

“怎麼,寧長玄,如今當上了帝君,便不認我這個帝師了?”泠玉仙君拂袖而起,“道尊封印魔氣,給六界帶來數萬年的安寧時,不見你們感激。是,道尊不需要你們的感激,但你將自己的女兒作為誘餌,不覺得太沒有人性了嗎?”

天帝瞥了他一眼,義正辭嚴道:“本君是仙人,何來怯懦自私的人性。為了六界太平,為了天下蒼生,縱然是自己的女兒,捨棄了又有何妨!”

“是啊,帝君聖明!”

“這才是仙道魁首的擔當!”

“泠玉,你就少說幾句吧……此事已經定下,多說無益。”

“是啊,泠玉你雖然修為不俗,但我們幾個老頭子連手,也能將你困住,做什麼決定前要三思啊。”

“本座忽然覺得,入魔了反倒快活。”泠玉一甩衣袖,從羲和宮的正門離開,“我回清虛宮閉關,不會再參與仙界事務。”

“泠玉,你、你……!入魔的話豈能亂說!”

天帝氣得臉都黑了。

*

也不知慕閒秋用了什麼法子,原本幽暗冰冷的魔宮,不僅點上了燈,溫度也變得適宜,還多了不少華貴的裝飾和傢俱,透露著一股奢靡的氣息。

他還放了一池子水,撒上了嫣紅的花瓣,試圖邀請寧韻一起泡澡。

“今日你我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不如來一起沐浴,也好放鬆放鬆。”

銀髮紅衣的大美人斜倚在池水一側,清麗的桃花眼裡帶著笑意,銀線般的髮絲迤邐在水中,和花瓣一起輕輕沉浮。他衣襟微敞,鎖骨處沾染著些許水滴,衣服溼了水,隱約可見線條分明而不誇張的胸肌線條。不過,最美的無疑是他的容貌,寧韻覺得他明明靠臉就能吃飯,偏偏卻潛心修煉成了天下第一。

寧韻瞥了他一眼,猶覺得未看夠,“你泡澡還穿衣服?”

慕閒秋:“……?”

“既是你想看,”他說著便抬手去解衣帶,故作羞澀道,“那本尊也只能從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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